我從後視鏡中看到那個女人的冷笑。

「您和家人一起來的嗎？來度假？」湯姆繼續問道。

可以確定的是這些人並不著急。他們像即將捕食一隻睡著的老鼠的鷹，正在明智地四處觀望。另外，我想他們或許已經決定解決掉里奧和瑪麗之後來找我，抹掉犯罪痕迹。或許他們馬上就要對我下手了。

他的聲音沙啞而刺耳，像被人切斷了兩三條聲帶，並用砂紙替代了。司機的聲音也很沙啞，聽口音是純正的美國人。他的氣息聞起來有香煙的味道。

弗蘭克搖下車窗，看著房子，眼裡閃著光。坐在他旁邊的女人點了一支煙，煙霧繚繞在她那雙無神的眼睛周圍。

「除了曼儂我們都是。」蘭迪說著指了指他身後的女人。「她是法國人，您知道嗎，法國。」他誇張地模仿法國口音，「我們都是里奧在酒店工作時的同事。他有跟您提到過嗎？」

「噢，真的很抱歉，我……」

車的前燈照亮了「比爾之齒」的老榆樹，我咽了口唾沫，到了押上所有賭注的時候了。今晚結束的方式只有兩種，一種是我頭部中彈死亡，另一種是活下來。現在我的腦海里唯一想到的就是傑普、貝阿特麗絲、朱迪和我的朋友，我要幫助他們對抗這幫惡魔，沒別的。只要能保護他們，我死不足惜。

「你的自行車怎麼了，哥們？」他問。

「我們要去拜訪朋友。」司機說，「您可能認識他們，他們叫里奧·柯根和瑪麗·柯根。」

「把我ｈｔｔps://rｅad•9９ｃsw.ｃｏm放到那個岔路口吧，我可以走回家。」

湯姆給我騰出一個位置，說了句我聽不懂的話，不過我感覺是關於我的外表的評論。蘭迪笑了笑，笑容就像即將吞掉老鼠的蛇，讓人不寒而慄。

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敲門聲。意外來訪。故事再度重演。

我突然意識到蘭迪正盯著我。他長著一張小嘴，一口小而鋒利的牙。

「你們是美國人嗎？」 我猶豫著要不要問問題，但似乎這樣問也是正常的。

「現在向右轉。」車快開到路口的時候我用不帶一絲顫抖的嗓音說出了這句話，像自信又完美的交通指揮。

「沒問題，就一百米嘛，你們救了我，跑幾步不成問題的！」

「哈，派對，多好！聽到了嗎，曼儂？」他對那個繼續保持沉默的女人說，「也許我們可以說服里奧和瑪麗一起去呢，離他們家遠嗎？」

「是的，你們要去那裡？」

笑聲之後便是沉默。 他們笑起來像兩隻狼，當然這並不需要從笑容里看出來，因為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們能幹出什麼事。

「里奧！瑪麗！開門！」

我不喜歡他的笑容。

「你確定嗎，夥計？這樣會被淋濕的。」

「我們到這裏來旅行，想給他一個驚喜。」

弗蘭克再次聽了我的意見，在離房子二十米處踩了剎車，掉了個頭，車頭對準馬路。當車慢慢停下來的時候，我找到車把，打開推拉門跳下車。

「去你九_九_藏_書媽的，弗蘭克。」他不屑地拒絕了我的提議。這樣我又知道了司機的名字，「你一整年都住在這裏嗎？」過了一會兒他問。

「是的，我每年都來，這兒的所有人我幾乎都認識。對了，順便說一句，今晚有個小型聚會，你們都來吧，看到里奧和瑪麗的時候也告訴他們。」

商務車緩緩開到房前，我已經可以清晰地看到房屋裡的燈光了。我默默祈禱著里奧千萬別看見我們，然後跑出來迎接（除非拿著槍）。我突然想起了花園大門旁邊的信箱上印著清晰可見的字——柯根。

「我只是短租一個夏天。」

「我們送您回家，朋友。」弗蘭克重複道，「是這條路嗎？」

「我們看到了。」大下巴用明顯的美國口音打斷了我，「您在路中間走，差點被我碾得粉碎，知道嗎？」

「不行啊，朋友，」弗蘭克說，「我們把你載回家，還有一段路呢。」

我笑著咳嗽，給自己一點時間思考。

很高興終於見到你們了，混蛋。

海灘上雨下得正大，雨刷器的速度再快也無法擦乾淨玻璃上的水。我們像被困在了洗碗機里。這個場景對我來說再熟悉不過，畢竟這幾個月我已經被這樣的大雨淋濕過三回了。

緊接著我便聽到滑動門推開的聲音。

「放心，朋友。我們載你就不用淋雨了。」

「當然了，之後再取……」湯姆說。

快到「比爾之齒」的時候，我清了清嗓子：

加油，皮特！今天你很聰明！

「謝謝你們九九藏書！」我在大風中喊道，「幫了我一個大忙！」

「我當然認識了，他們是我的鄰居。」你們這幫狗娘養的。

這是唯一的機會。

「謝謝，」我強忍著毫不躲閃他的目光，「替我向里奧和瑪麗問好，告訴他們都來參加聚會，會很有趣的！」

「忍忍吧，我們馬上就到了。」司機喊道。

胖子湯姆笑著點頭表示贊同，我幾乎看不到他的脖子。那個敗類毫不掩飾他的罪犯氣息，也許他們都不在乎，可能早就決定要連我一起殺了。

我慢慢地、謹慎地走向車子。司機搖下車窗，我看到了那個長著陌生面孔的傢伙，正是剛才我在加油站看到的那個正在研究地圖的「大下巴」。他長著一張英俊的臉，像六十年代的電影明星。他旁邊坐著那個女人，我第一次看清了她的臉。她的一頭黑髮綰成髮髻，圓臉上散布著雀斑，眼睛像兩顆冰冷的黑色石頭。

我突然想到一件危險的事情，但覺得這是一個絕妙的主意：把他們直接引到里奧和瑪麗家。如果幸運的話，里奧記住了我對他說的話，一旦看到商務車就開槍。我隨時準備好跳到地上。一旦事情發生，我們可以用里奧的收音機通知所有人。我們可以待在家裡等待救援。

「沒有，抱歉。」我說著，把手伸進襯衫，摸到裏面仍裝著我在「安迪家」買的口香糖，「但我可以給你一塊口香糖。」

「啊，是的。酒店。」我說。

「鄰居啊，真巧！」然後，他看著後視鏡對後座的乘客read.99csw.com說，「蘭迪，湯姆，騰出個位子，這是里奧和瑪麗的鄰居，我們載他回家。」

我盡量打起精神集中注意力。商務車開得飛快，就快到「比爾之齒」了。我該怎麼辦？ 撲向司機把手指戳進他眼睛，造成交通事故？我懷疑這可能起不到什麼作用，在我數到三之前，這個大胖子可能就已經掏出匕首割破了我的喉嚨（刀也許就藏在黑色風衣里）。我暗自打量車廂。一切都太暗了。我悄悄觀察湯姆和蘭迪的手。湯姆靜靜地將手放在大腿上，蘭迪則緊張地攥著手。看起來沒帶武器，但我能肯定就放在不遠處，也許我能找到一把左輪手槍。但什麼時候呢？不管怎樣，我不能讓他們開到里奧和瑪麗的家，朱迪和孩子們都在那裡。我必須想個辦法……要快。

「就在這兒掉頭吧。」趁著還沒靠近房子，我說，「前面沙子太多了，再加上雨這麼大，輪胎容易打滑。」

「有煙嗎？」

我快步走到門前，感到自己快不能呼吸了。我朝後面望去，車燈已經消失在第一個路口。我重重地敲門，心提到了嗓子眼。

「漂亮的房子。」蘭迪笑著對前排說。

這時，車裡的女人望著前方說了句法語，司機點頭表示同意，胳膊放在窗戶上，笑著露出兩排白色的牙齒：

蘭迪坐在後座上，他就是那個瘦高個，跟列儂一個模樣。圓眼鏡遮住了他的眼睛，頭髮像抹了一層油。他背對司機坐著，我坐在他面前，旁邊坐的是湯姆。

看起來他們已經相信了我的九九藏書話，現在我只需要不露聲色。

「感謝上帝，我遇到了你們！」我的聲音聽起來很焦慮，「我的自行車摔壞了……」

但說完我嗅到了空氣中帶有一絲緊張的沉默。

「不……不遠。很多人都會來，人多熱鬧嘛。」

「真好啊。」

「我滑了一下，連人帶車摔倒了。那該死的車差點殺死我，我之後再回去取吧。」

「您住在海邊？」

幾秒鐘后，曼儂對著司機點點頭。弗蘭克將方向盤打向右邊，朝里奧和瑪麗家開去。

「是的。」我試圖表現得淡定且肯定，「柯根家在左邊，一直沿著那條路下去就到了。我的家更大，在右邊。」我指著里奧和瑪麗家，騙他說。

這顯然是一個愚蠢的問題，因為這條路只有一個方向。

「夏天，」他譏諷地重複我的話，「你聽到了嗎，湯姆，歐洲人管這叫夏天。」

我發現我的聲音有些顫抖，喉嚨發緊，被唾液塞滿。我清了清嗓子，好讓自己冷靜下來。湯姆和蘭迪相視一笑。

車窗搖上去了，車子朝「比爾之齒」開去。

三人發出一陣鬨笑。我知道他們在笑什麼。只有曼儂依舊望著前方出神。她在想什麼呢？

「對，」蘭迪附和道，「里奧和瑪麗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

我覺得這個謊撒得很好，或許他們知道今晚有很多人在等我們，有助於拖延他們行動的時間。我打算繼續說謊。當蘭迪問我們的房子是否相隔很遠的時候，我意識到這些傢伙從來沒去過那裡。這對我有利，況且公路上根本沒有指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