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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過一場相遇 想和你跳支舞

第二章 不過一場相遇

想和你跳支舞

當時的蘇蔚以為愛就是濃烈如酒,喝下去的人會醉的,一直到多年以後,何慕林那種無微不至的好才在她記憶中一點一滴地清晰起來。
那些女孩子到底和陳思文發展到什麼地步了呢?
蘇蔚的眼淚沾濕了他的手掌。
何慕林擔憂地看著她,很多次,他看見下班后的她在街上遊盪,臉上寫著孤寂。
蘇蔚突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一直想和你跳支舞。如果當初我也會跳舞,你會不會選擇我?」他有點兒傻氣地問。
他沉默半晌,輕輕說:「好的,只要你開心。」
漸漸地,卻也有倦意從心底滋生。一套舞蹈動作做得爛熟,何時跳躍,何時旋轉,彷彿早已受程序指控。
舒緩,抒情,瀰漫著淡淡的憂傷。
她狐疑地檢查一下自己,渾身裝束一如既往,中規中矩的黑色練功服,髮髻高高盤起,並沒有任何異樣。
打車回家時已是晚上八點。華燈初上,把整個城市映得溫暖明亮。蘇蔚抬頭望自家的那盞燈,意料之中地尚未亮起。
蘇蔚回頭矜持地微笑。
當她推開陳思文辦公室的門時,果真從他的眼中捕捉到了一絲慌亂,雖然笑著說「老婆你怎麼來了」,但樣子卻顯得有點假。
就當替他圓一個夢吧。
後來蘇蔚聽說,從不喝酒的何慕林在她走後喝得大醉,醉后抱著根電線杆當成了她,大聲地念著倉央嘉措的詩: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裡,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裡,不來不去;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裡,不增不減;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裡,不舍不棄。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同宿舍的兄弟硬把他拉走。這一幕一度傳為校園愛情故事中的美談。
蘇蔚卻感到異常踏實。
原來,他們除了相敬如賓地相處,也能重拾往日的郎情妾意。
何慕林的舞步還是有點生澀,可為什麼,蘇蔚在他的懷裡,竟有微微的暈眩感,一步步踩下去像漫步雲端?
她還是和以前一樣愛哭。這點沒變。
蘇蔚驚訝,其實,她早應想到,這麼多年了,他不可能永遠傻傻等她。
歡愛的次數越來越少,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不再凝視她,不再讚美她,縱使她內衣的款式越來越性感,顏色越來越香艷,也吸引不了他的目光。
這一天,蘇蔚如往常一般上班。她在上面示範時,小朋友https://read.99csw.com們突然在下面竊笑。
那一瞬間,他驀地心酸。
這個健身中心本來有各式各樣的舞蹈培訓班,或許該男子是為了圓年少時的一個夢吧,反正多個學員多收一份學費,蘇蔚懶得去理他。
這時候回去的話,必定是一個人對著空空的房子,生出一肚子的怨意來。寂寞的婚姻,是培養怨婦的最佳溫床,一點一滴的不快,累積在一起就會像黴菌一樣迅速蔓延。
再美的舞曲,也有結束的時候。
這個班原本是為初學舞蹈的小孩開設的,此刻,角落裡卻站著一位成年男子。他看上去三十來歲,穿一身白色的練功服,身形挺拔,宛如一棵秋天的白楊樹,和周圍的小白楊們相映成趣。
牆上掛著他們的婚紗照,他牽著她的手,正在一起跳吉特巴。一起跳舞,似乎是上個世紀的事了。
蘇蔚這回真動了氣。
這樣的念頭一冒出來,就變得不可收拾起來。
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蘇蔚想笑,可眼淚不聽話,還是從她的眼眶裡掉了出來。
莫非是他有了外遇?
愣了愣,她微笑著說:「祝福你們。」說著就不動聲色地掙脫了他的手。
兩個月來,蘇蔚一直堅持不肯和他相認,她怕自己一和他相認,就忍不住會觸動舊情。
而此刻,她坐在他的面前,離得近了,連眼角細細的隱紋都看得清楚。
毫無疑問,何慕林是個適合結婚過日子的人,而陳思文,似乎更適合讓年輕女子體驗一次燃燒的愛情。
蘇蔚有一剎那的恍惚。很快她回過神來,開始隨著音樂重複那已爛熟的一千零一遍舞蹈動作。還是一樣的舉手投足、跳躍旋轉,蘇蔚竟感覺到,自己在音樂的引領下化成了春風中舞動的一根柳枝,這一曲《天鵝湖》,似乎別有意味,或許是因為多了一個成年異性的注視吧。
他頓時慌亂起來,想要為她拭淚,又不敢伸手。
周六早上,陳思文一起來便忙著找配套的襯衫和領帶。
咖啡館中。蘇蔚和何慕林相對沉默了很久。
結束完下午的練習,那個男子在蘇蔚走過他身邊時叫了一聲:「蘇老師。」
一曲終了,他們仍保持著舞蹈的姿勢,他的手仍環在她的腰上。
蘇蔚剛開始做舞蹈教練時是滿心熱愛的,在明亮寬敞的練功房內,恰如其分地舒展肢體,帶領一班小朋友read.99csw.com隨節奏起舞,既可賺取穩定收入,又能維持美好身段。快三十歲的女人了,腰圍還是一尺九,光看背影,綽約得如二八佳人。
在他期許的目光下,蘇蔚微笑著點了點頭。

2

蘇蔚偎過去,一張臉緊緊貼著他的背,一迭聲地說:「不去上班好不好?」
音樂流淌了出來。
想著想著,他的手已不知不覺伸出去,撫著她的臉,雖然這張臉已不如他記憶中那樣光潔飽滿。
那男子覺察出她語氣中的冷淡,想說什麼,終於還是住了嘴。
粗心大意的陳思文自以為將出去玩的照片存在辦公室的電腦中就可瞞天過海,卻忘記了有次電腦壞了沒空修還是蘇蔚給他拿出去修的。
蘇蔚並不想深究。
陳思文轉過身來捏她的臉,反問一句:「那你說去哪兒?」「不如我們去爬山吧,大尖山我還沒去過呢。」
八點半,陳思文的簡訊準時發到。
蘇蔚環視一下整個練功房,才發現原來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錯,每周三天的晚歸是加班不假。不過捎帶著和一眾年輕女網友打情罵俏而已。
小朋友們也習慣了他的存在,不再偷偷嘻笑。
對這個表現平平的學生,蘇蔚平常很少關照。只是在台上示範的她,總能感覺到他投射來的目光。有時候她一轉身,竟覺得那目光驀地熱烈起來,背上有滾燙的燒灼感。
她閉上眼睛,鼻端傳來淡淡的山花香,是個美好的秋日。
這個倆月來堅持學跳舞的男子,是蘇蔚的初戀情人何慕林。

8

或許,在平淡的婚姻中待得久了,他也只不過是想偶爾尋找跳舞的感覺罷了。
不可否認,何慕林對她是極好的。就連蘇蔚提出分手時,他也只是輕輕說:「好的,只要你開心。」
穿白色練功服的男子猶疑地說:「你長得很像我大學的一個女同學,特別是跳舞時的樣子。」
至少,他還是在辦公室里,而不是她想象中的流連於紅粉窩中。
換好衣服走出練功房。還只是下午五點。
誰料他竟說:「小蔚,下個月我就要去美國了,和我太太一起。」
不待她說,陳思文便主動彎下了腰。
如果她的婚姻只是一件外表華美,卻無法遮風擋雨、帶來溫馨的外衣九-九-藏-書,她不介意撕破。何慕林的出現,等於捅開了一個口子,她只要再下點兒大力氣即可。
晚歸僅僅是諸多跡象中的一種,一年來陳思文的種種表現,幾乎都能夠成為出軌的佐證。
他的背並不寬厚。
終於,他打破了沉默,問她:「你還好嗎?」
對於一個常常用方便麵充當晚餐的已婚女子,難免會感到惆悵,除了惆悵之外,還有一絲絲的不甘心。

3

這天還是不想早早回家。信步走到本城最繁華的步行街閑逛,在一家熟稔的內衣店裡流連了很久。蘇蔚平時衣著素雅,一律黑白灰的套裝套裙,選內衣卻偏愛明黃淺紫之類的艷麗色系。讀大學時她穿愛慕,結婚時穿黛安芬,現在則穿維多利亞的秘密,牌子一個比一個妖嬈。
作為一個已過三十的成年人,這名男子顯然早已錯過了學習舞蹈的最佳時機,與肢體柔軟的小朋友比較,他的每個動作都透著僵硬。
其實,陳思文的秘密她已經知道了。
蘇蔚原本以為,那個擠入少年班來學舞蹈的成年男子是鬧著玩玩兒的,誰料他居然堅持了一個月之久。
他每天給她打開水,買好早餐后再在樓下叫她的名字,宿舍的姐妹都笑稱他是「二十四孝男朋友」。
拎著大袋小袋逛到腳痛,突然看見玻璃櫥窗里映著自己的臉,眉梢眼角寫著的都是落寞。
她以為他會吻她。
熱戀時,他叫她「寶貝」;新婚燕爾,他叫她「親愛的」;而現在,結婚也不過五年吧,乾脆連稱呼都省去。
太陽底下並無新事,何況是這小小的練功房中?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蘇蔚下班后總要在外面磨蹭一段時間再回家。在外面聽人笑語,也比一個人苦守空房好。
「我想去爬山。」蘇蔚堅持。

4

往往想到這裏,蘇蔚便會狠狠打住,畢竟,世上是沒有後悔葯賣的。
小朋友們都已走了,偌大的練功房顯得猶為空蕩。
陳思文眼神里露出一陣竊喜,可還是故作關心地說:「你平常不是最討厭運動嗎?或者我們在家看碟?」
而周六這一天,他基本上都是約好網上結識的登山愛好者在附近登山,這些人中,不乏年輕漂亮的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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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這麼瘦,單薄得像一張紙,這和少女時期的瘦是不同的,粉紅色的年齡,瘦也瘦得嬌俏;年齡一天天大起來,嬌俏就會褪去,只覺得這瘦凌厲起來,看著讓人觸目驚心。
比較起陳思文來,何慕林有點木訥,不會跳舞,不喜歡出去玩兒。蘇蔚感情的天平不自覺地向陳思文傾斜。
是適合情人共舞的華爾茲樂曲。
這天晚上,陳思文照例發來簡訊說「要加班」。
一周六天工作日,至少有三天晚歸,這樣的狀況,維持了差不多一年了吧。
蘇蔚決定去探探陳思文的班。
她再也不會偏著頭嬌嗲嗲地靠在他肩上撒嬌說:「我走不動了,你背我到山頂好不好?」
當年她年少貪玩,在學校舞會上遇見了風流倜儻的陳思文,兩個人從倫巴跳到恰恰,成為舞會中所有人注目的焦點。她少女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5

那個下午,何慕林告訴她,和她分手后,他常常會坐在學校的學生舞廳一角,看她和陳思文在舞會中風光無限,他有時會將陳思文設想成是自己。多年以後,他陪朋友來練功房時看見她跳舞的樣子,年少時的願望便不可抑制地冒了出來。
他們也曾有過濃情蜜意的歲月。
「親愛的你真好!」陳思文響亮地吻了她一下,看她的眼神如同新婚般深情。
何慕林隨手按了一下音響的開關。
可是他英俊如昔。看她的眼神深情如昔。
自從上次咖啡館中相聚后,他竟一直沒有再找過她,只是一如既往地每周來學兩次跳舞。
電腦還亮著,她假裝不經意地往前湊時,他居然跳起來就關了屏幕。
她的婚姻不好嗎?夫君英俊多金,更加上守身如玉,從沒鬧過什麼出軌。如果好的婚姻表象就是平穩、規律甚至乏味的話,那她的婚姻應該是典範了。但是獨自苦度的那些夜晚就像一道裂口,足以讓人看見婚姻這件華美外衣之下的空洞和蒼白。
她本應如釋重負的,可為什麼,心裏竟有一絲隱隱的失落?莫非她真的想發現點兒什麼嗎?
那些照片中,陳思文笑得很開心。
「晚上加班,你先吃飯。」
蘇蔚突然咬住嘴唇,幽幽地看住他:「你總是這麼說,那麼,你看我現在開心嗎?」
記得有一次read.99csw.com和他一起去峨嵋山旅遊,蘇蔚半途走不動了,是他蹲下身來,將她背在了背上。到了山頂,蘇蔚到處觀望,他已經累得連邁步的力氣都沒有了。
甜蜜的婚姻生活並不難換取,她只不過答應陪他登次山而已,他就能高興成這樣。可見伴侶做得久了,難免會忽視對方心理上的渴求。
光陰忽然急劇向後飛馳。這一支舞的時光內,她彷彿仍是粉紅少女,而他則是青澀少年,一如初見。
工作就像婚姻一樣,年深日久之後,總會讓人無比倦怠。
蘇蔚的腰在他寬大的手掌中,盈盈一握。
蘇蔚捧著手中的那碗康記牛肉麵,有流淚的衝動。
他們在如水般的音樂中輕輕旋轉,旋轉。
至少在這夢裡,自己也經歷了瞬間的眩暈。

6

她曾經多次設想過與他重逢的場景。最好是他變老了,長出了庸俗不堪的大肚腩,兩個人在街頭說說天氣,聊聊股市行情,然後一笑而過。這樣,她才會慶幸自己當初的選擇。
她有多久,沒有這樣嬌滴滴地和他說過話了?
培訓班下課後,何慕林攔在蘇蔚面前,聲音怯怯地問。
剛結婚時,每天他都會踩著點兒回家,進門就急急呼喚她的名字,即使看見她在廚房忙碌著,也會不管不顧地抱住她,先膩上一陣子再鬆手。
他用眼神向蘇蔚致意。
一天,蘇蔚終於忍不住在下班后攔住了他,生硬地說:「這位先生,如果有需要的話,不如轉到成人班去吧,我幫你推薦。」
她有點惱怒,莫名其妙地惱怒,認定此人對自己心懷不軌。可是他除了在周二和周六下午來學跳舞,居然沒有一點冒犯的行動,除了對她行注目禮外,分明連話也沒有再同她說過。縱然她想發作,也找不出發作的理由。
說著眼淚已在眼眶裡打轉。
「小蔚,能不能和你一起跳支舞?」

1

他還是關心她的,甚至,還愛著她吧?不然的話,犯不著花兩個月的時間去學跳舞了。
那時候,嫁了另外一個人,會不會好一點?
蘇蔚有那麼一剎那的猶疑,但很快微笑起來,輕輕地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之中。
蘇蔚還是客氣地笑:「人有相似。」
才到半山腰,蘇蔚有點兒走不動了。
小朋友們還是嘻嘻哈哈笑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