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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其實我很可愛 好有米

第五章 其實我很可愛

好有米

大黃比我還大一歲,是我童年時代最忠實的玩伴兒和守護者。爸爸上山砍柴的時候,我和大黃就在林間玩耍,我撿松球,大黃也跑來跑去用嘴幫我銜。我們去外婆家,大黃撒開腳丫子在前面為我們開路,快要到了就「汪汪」叫兩聲,通知外婆出來迎接我們。
阿杜笑笑說:「它可不是為了錢。」
他平靜地回答說:「它回來了,和我在家裡呢。」
就在劫匪打開錢包查看時,有米狂叫著飛奔過來,一下將那個劫匪撲翻在地。巨型犬發起怒來可不是蓋的,阿杜說,當時有米全身的黑毛都豎了起來,看上去像只藏贅,不,比藏贅還要威風,它直立起來比一般成年男人還要高半個頭。
這樣的生活過了兩年,居家男人的好廚藝沒有留住一顆想飛的心。女朋友去了美國,臨走前給有米打了各種防疫針,辦了各種證件,說要帶它一起去。
兩個劫匪懾于有米的神勇,悻悻地扔下錢包跑了。
你有沒有養過狗?
等到真正出發的時候,車還是那輛破車,狗還是那隻狗,只是身邊少了一個人的陪伴。
一屋子蘿蔔牛腩的濃香中,他摸著有米的頭,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窗外下著傾盆大雨,砂鍋里的蘿蔔牛腩湯「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煤氣灶上的藍色火焰越來越微弱,他的眼淚「叭啦啦」掉了下來,心想著就這樣死去也無所謂。
其實在很九九藏書久以前,阿杜和女朋友還沒有分手的時候,曾經計劃著有一天能夠開著車,帶著有米一起自駕游去西藏。那時總是想著,等哪天假期攢夠了,換了輛好車,再出發也不遲。
馬自達倒是很爭氣,漫長的旅程中只熄過兩次火,第二次熄火是在沿途返回時,當時快出藏區了,他正在鼓搗車時,兩個劫匪揣著刀逼近了他。
那段時間,阿杜把自己封閉起來,拒絕和同事朋友們交往,以前他工作起來是個拚命三郎,那時卻僅僅完成份內的工作,就早早回到自己的小窩中,煮牛腩給有米吃。
他摟住有米,發現它全身的狗毛都淋得濕透了,有些地方還捲成了球,從機場到他家的路程開車都要一個半小時,又下著這麼大的雨,它是怎麼跑回來的?
阿杜給它好好洗了一個熱水澡,然後細心地用吹風把它的狗毛吹乾,又梳得光滑無比,一人一狗偎依在一起共享晚餐,它吃牛腩,他喝湯。
我小的時候,家裡曾經養過一條大黃狗。在鄉下,狗是沒有名字的,它的毛是土黃色的,姑且就叫它大黃吧。
這時候他聽見撓門的聲音,打開門,有米連滾帶爬地撞到他懷裡,勁兒大得差點兒把他撞翻在地。
阿杜從西藏回來后,人生觀像是發生了重大轉變,說:「以後不想再出差。」於是很洒脫地辭了職,開了一間茶餐廳。
有米叼九九藏書著錢包,一拐一拐地向阿杜跑來。他這才發現,它的腿被刺了一刀,鮮血直流。
阿杜說,剛剛失戀時他甚至想過去死,是有米的出現挽救了他,他發現他的存在還是有價值的,哪怕需要他的僅僅只是一隻狗。
有米特別能吃,而且無肉不歡。堆尖的一盆肉,它伸出舌頭來,拿出氣吞山河的架勢,三兩下就吞完了。
我的同事阿杜是個狗狗控,他和女朋友共同養著一條巨型牧羊犬。那傢伙長得又高又壯,一身油光發亮的黑毛,又特別愛和人親熱,有次我去他們家玩,它一個箭步衝上來,爪子直接搭到我肩膀上,嚇得我差點沒暈過去。
有米把頭埋在他的懷裡,嘴裏發出嗚咽的聲音。它一定覺得很委屈吧?它肯定認為他遺棄它了。
女朋友走的那天,阿杜沒有去送。他照例上班,下班后照例買了幾斤牛腩,回到家加點蘿蔔燉得噴香。燉好后,他習慣性地叫有米來吃,沒有聽到預想中的犬吠聲,這個時候他才確定,他終於失去了它,還有她。
他和有米,都像是女朋友留下的紀念品,少了那麼一絲活力。
「好有米」。
他和有米的故事,我就是在這間茶餐廳吃飯時斷斷續續聽他講起的。
阿杜的女朋友用粵語嬌聲叫它的名字:「有米,不許淘氣!」
她走了,沒有女主人的房間,總是不夠溫馨,但至少還有一隻狗,不離九九藏書不棄地陪著他。
忘了告訴大家,這間茶餐廳很好找,它的招牌上寫著三個紅通通的大字:
遇到阿杜是它的福氣,阿杜可疼它呢,每天下班都會去菜市場稱幾斤牛腩,回到家燉蘿蔔牛腩,有米吃肉,他和女朋友喝湯。
它聽見后收回爪子,乖乖地趴在女主人的腳旁,舌頭伸出來有兩寸長,這麼壯實威猛的傢伙,賣起萌來居然還挺可愛的。更有趣的是,它叫「有米」,真是個喜感的名字,在粵語里「米」就是「錢」的意思,很多人的生平願望就是希望能夠「好有米」。
他和有米,那段日子里真的稱得上相依為命。
有米像是察覺到了他不開心,原本好鬧好淘氣的個性一下子變得安靜乖巧。有時他心情不好,站在陽台上抽煙,有米就把兩隻爪子搭在陽台上,陪著他一道憂傷地眺望著遠方。有次他喝多了,躺在地上哭了,朦朧中覺得臉上濕濕熱熱的,後來才知道,原來是有米伸出它的大舌頭,為他舔乾淨了臉上的淚。
那次回來之後,阿杜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他休了個長假,開著他那輛破破的馬自達,一個人從廣東自駕去西藏。有米當然也帶著去了,它很拉風地坐在副駕上,狗肚子上還系著安全帶。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養過狗,因為我害怕分離。
女朋友頓了頓,說:「這樣也很好,它可以陪陪你。」
「有米,過來。九_九_藏_書」說完了故事,阿杜招呼有米過來用餐。它歡快地奔了過來,我注意地看了看它的腿,有點兒瘸,還好瘸得不明顯。
說起來,阿杜和女朋友算得上是「犬為媒」。他們住在同一個小區,都喜歡喂喂流浪貓狗,有米就是被餵養的流浪狗之一。一來二去的,兩人就住在了一起,還順帶收養了有米。阿杜是個顧家的潮汕男人,燒得一手好菜,在他的餵養下,女朋友迅速地白胖起來,有米的外形也從剛進門的瘦骨嶙峋壯大成了威武兇猛。我總覺得,它之所以成為流浪狗,很可能是因為太能吃了,前主人供養不了才狠心把它丟了。
阿杜說,這個名字是他女朋友起的,她真是個古靈精怪的女孩子啊。
我誇有米真是狗如其名,知道守財啊。
這次長途自駕對阿杜來講與其說是旅行,不如說是自我放逐。他白天開車,晚上找間旅館隨便睡一覺,然後繼續出發。
我始終忘不了,大黃臨死前望著我的眼神,黑黑的狗眼睛里像是汪著一包水,無比眷戀地盯著我看。它哭了么?
女朋友在轉機時打來電話,氣急敗壞地告訴他:「有米跑了。」
做我們這一行的常常要出差,阿杜一出差的話,就把有米寄放在寵物託兒所。有次去北京去了一周,回來一看,有米瘦多了,肚子都癟下去了,他心疼極了,估摸著肯定是寵物託兒所的人沒讓它吃飽。
阿杜https://read•99csw•com打開錢包,我看見了錢包里的照片,是張合影,兩人一狗親密相擁,有米站在他們中間,在一人肩膀上搭一隻爪子,兩隻狗眼笑得眯成了一條線。
他從肇慶開到了南寧,然後取道雲南,經過香格里拉和德欽去往拉薩。一路青山綠水、藍天白雲、美如畫卷,他給在陽光下奔跑的有米拍照,背景是洱海麗江玉龍雪山,鏡頭對準狗狗時,總覺得裏面還有個幻影。他把車一直開到了珠穆朗瑪峰下面,站在白象似的群山前,他想自己真是白白辜負了這麼好的風景。
阿杜在雪亮的刀光脅迫下,掏出了隨身帶著的錢包。他想自己這下真的是窮途末路了,車壞了,錢也沒了,下一步就該曝屍荒野了。想到這點,他反而有種隱隱約約的安然。
「不是為了錢,幹嘛拼了狗命去搶錢包?」
大家都說它是條有靈性的狗,去外婆家的路十幾里,它從來就不會迷路,混得熟了,常常自個兒往返於我家和外婆家之間。鄉下養狗多是為了防盜,大黃在這方面特別稱職,只要一有陌生人接近我們家,它就會汪汪大叫,有次來了個從未登過門的遠房親戚,它跑出去咬住人家褲腿往外拉,直到奶奶呵斥它才作罷。我十歲的時候,大黃已經很老了,也不像以前那麼靈敏了。有次它獨自去外婆家,路上誤食了耗子葯,它硬撐著跑了回來,在地上痛苦地滾了一陣后,就口吐白沫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