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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一邊拆字,一邊碼字

自序 一邊拆字,一邊碼字

走到這個地步,說實在的不是我的本意。要追究責任,只能說是賴現在的大學。一個人從事某個職業,或多或少會對這個職業感到有點兒敬意,我就屬於對教書這個行當敬意比較多的那種人。眼看著這個職業被一些官僚糟蹋得不成樣子,而且越來越不成樣子。凡有人心者,不能不氣。正好,這時候有人約我寫評論,於是就從批評教育開始,一路罵開去。到今天,趨勢是越罵越多。人稱,大事基本不落,拍磚基本不累。還好,我還有時間寫點兒帶註釋的文字,也能教點兒還受學生歡迎的課。否則,真的該改行了。
能碼字,也是種權力。「文九*九*藏*書革」起,我成了狗崽子,天天挨揍,老師還組織批判,簡直有沒法活的感覺。後來境遇改善,一是換了個老師,二是學校開始搞大批判,沒人寫黑板報。找來找去找到了我。在那個地方,我算是能寫會畫的,一個板報不算什麼,於是我就不怎麼挨欺負了。不僅不挨欺負,還經常因為寫板報,給領導寫稿子,享受一些特殊待遇,比如可以不上課,晚上多吃一頓加餐,讓我的同學感到很羡慕。他們有時會憤憤,一個狗崽子,怎麼會這樣受優待?但是,沒辦法,他們誰也出不了板報,寫不出大批判稿。記得當九*九*藏*書時有位階級意識特彆強的老師,特意安排了兩個貧下中農子弟,跟著我學,意思是等他們學會了,就把我淘汰掉。可惜,這倆寶貝,跟了我一年,也沒學會,其實我倒是認真教來著。當年批判的對象,都是全國性的大人物,我不認識他們,他們更不認識我。今天看來,這樣的批判很不應該,但當時的我,身處北大荒的山溝里,無論怎麼批,都構成不了對這些人物的傷害。對於當時的全國人民而言,這樣的批判,只是一種例行的儀式,有時候還帶點兒娛樂的性質。可是這個儀式,卻救了我,所以,到今天,我依然感覺沒法痛https://read.99csw.com恨我當時的所為。以後覺悟高了,估計懺悔也悔不到這個上頭。
再後來,我成了學者。其實我這個學者,在初學階段,倒是蠻像那麼回事兒的。原因是當初我特別想做一個純學者,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線裝書。可惜那時候,沒多少人當我是學者,只認我是個教書匠。到現在,我經常被人稱為學者,其實倒不大像學者了。經常要對時事發聲,開了很多專欄,也騙了不少稿費。
習慣了這樣生活的人,除了讀的寫的,都非自家喜歡的東西,一般來說,是不會感到枯燥的。因為拆字的時候,是生活在別人營造的世界里;碼字的時候,九九藏書則是生活在自己手工的世界里,總有新鮮可覓。足不出戶,一樣好玩兒。
不過,如果有機會,我還是喜歡出去走走。見各式各樣的人,聽千奇百怪的故事,見識五花八門的事情。中國處在急劇的變化之中,表現之一是不斷發明新笑話娛樂大眾,害得相聲小品一個勁兒萎縮。老百姓也沒閑著,大家各顯神通。每次走出去,總讓我有新鮮感。以前出門,要帶個筆記本,看到什麼,就記下來。現在進步了,帶著筆記本電腦,不僅可以寫東西,還可以上網。有時候看到什麼事兒,當時想不明白,回程到飛機上忽然想通了,拿出來就可以寫。飛機落地,一篇文章寫好了。當然九-九-藏-書,更多的時候,我待在家裡,時常整天不出門,從網上、報紙上,或者別人特意給我傳來的東西里知道世界上發生了什麼。如果有特別在意的,就寫點兒東西。我的筆很快,小時候練出來的。碼字碼得再多,好像也不怎麼耽誤時間。
我經說過,小的時候,理想之一,就是賣文為生。實現了之後,發現自己的生活在別人看來,特別單調。每日里就是看書,寫字,看書像是從書頁上把字一行行拆下來,而所謂寫文章,按王朔的說法,就是碼字,像小時候在農場砌牆一樣,一塊一塊往上碼。所以說,我的生活等於是一邊拆字,一邊碼字。拆別人的,碼自己的,碼好了給別人去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