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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 第七節

1983

第七節

男孩笑道:「淡包甜包都是一兩一隻,我們不要糧票,價錢就稍微貴一點。」
宋運輝奇道:「你買麵粉就不用糧票?」
終於,也輪到他聯絡整理的一車間整頓文件交付審核組,接受審批。都知道,前面的都被劉總工好一頓批,劉總工拿出來的審批意見稿長不見底,被批的人個個噤若寒蟬,但都不敢發出怨言,沒辦法,劉總工批的就在死穴上。再說,全都知道,劉總工這人一旦涉及到技術問題,一向態度認真強硬。
水書記沒打斷宋運輝的說話,但兩隻深沉的眼睛藏在濃黑的眉毛下,一直緊緊地盯著宋運輝。水書記當然知道,現在為什麼宋運輝能提這事兒,那是因為費廠長已走,他已經拿下廠長位置,劉總工已經孤掌難鳴。他沒說話,拿來筆記本翻看,不錯,這確實是劉總工的字,年代自六幾年一直到現在,二十多年。劉能將畢生技術經驗積累交給一個小年輕,說明劉也認識到宋運輝是可造之才,其中之賞識不言而喻。難怪全廠都無人來勸說他恢復劉總工的工作,只有這個小孩子到他跟前冒昧,這孩子有良心,當然不忍心見賞識他的人沒落。但水書記思索之後,將眼睛從筆記本里抬起來,問:「你是不是在工作中遇到某些技術人員的抵制?」
宋運輝難得上班時間開小差,找個熟悉保衛處的同僚去保衛處諮詢,一問,果然不出所料,昨天公安局全市大行動,尋建祥他們正好撞槍口上。
沒想到,回到工廠,也看到一個巨大變化。劉總工復出,不過負責金州總廠研究所的籌辦,同時擔任整頓辦審核組的領導。雖然宋運輝十月六日就上班,可劉總工這回速度特快,早已在昨天組成兩套班子,開始運轉。一時,整頓辦變成兩條線爭先恐後地交纏前行,一套成文,一套審核。尤其是劉總工蟄伏后復出,做事快馬加鞭,總是趕著成文的一套班子交出初稿,審核后發還,又讓儘快拿出修改稿。因為劉總工在技術人員中德高望重,誰被趕著都沒敢公開對抗,成文班子雖然不屬於劉總工直管,可卻被趕得比被水書記罵著趕還狠。宋運輝反而高興,對,這才是做事的樣子。
水書記一聽,笑岀聲來,看著稍微留點鬍子冒充老成的宋運輝,真想伸手拍拍那隻挺聰明又挺傻的頭,他笑道:「去申請吧,讓你在一車間的師父做介紹人,人不能沒原則,也不能忘本。」
宋家兩老生了一兒一女,只兒子碩果僅存,因此分外疼愛。兒子回家,什麼都不讓兒子做,只要兒子敞開胃口吃就行。宋母更是片刻都不願兒子離開眼前,沒事時候總跟進跟岀跟著兒子嘮叨,即使手裡拿著個米蘿挑米里的砂子,也要找到兒子身邊,戴著老花鏡邊聊邊挑。
宋運輝笑道:「不中看,卻中用。」
其實,在場經歷過那麼多運動的人都清楚虞和宋是怎麼回事,虞山卿借整黨提出批評教育宋運輝又是怎麼回事。兩人一起進廠,在同一起跑線上,前無古人,後有來者,目前看來宋虞各有千秋。但機會有限,有宋沒虞,有虞沒宋,虞在技術上不是宋的對手,這個時候不出手打壓一把宋,爭取跑到前面,還有什麼機會?也正好岀他一張俊臉差點被尋建祥毀容的惡氣。起碼,虞山卿提出這個議題,大家就得認真對待,場面上得有個交待,給議題得出一個結論。
宋運輝焦頭爛額卻一事無成地從水書記那兒出來,走到虞山卿所在辦公室時,站門口狠狠盯視那個空座位很久。他想到,三國時候,周瑜感慨「既生瑜,何生亮」,因此處處下黑手整治諸葛亮,虞山卿對他,一直也是嫉妒的吧。想到只因為打群架就被重判的尋建祥,想到他自己也差點被作為共犯處理,如果虞山卿此時出現在眼前,宋運輝必定會腦袋充血,犯下危害社會治安罪。
劉總工道:「你去拿安全帽來,十分鐘后樓下匯合。」
男孩搖頭:「我今年初中畢業不讀了,爸去世早,家裡窮,下面還有三個弟妹,我得幹活養活弟妹們。」
回家這幾天,宋運輝的日子過得極端糜爛,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早上非得媽媽叫他才起床,起床已見臉盆有水,牙刷塗了牙膏。宋運輝都覺得不好意思,可早上他就是起不來,他很困,好像要用這幾天時間把畢業一年來的辛苦都補睡回來似的。不讓他媽幫他臉盆接水,他媽還不幹,宋運輝又是反抗無效。他好歹現在在金州總廠都是有點名氣的人物,可回到家裡就得受媽媽如此「小看」。
男孩好奇地問:「怎麼夾?要不要把肉湯也澆進去?」
還有,一封來自美國的來信,徹底幫宋運輝驅散冬日的嚴寒。
劉總工忙看手錶,宋運輝卻循著熟悉的聲音往上看去,正是劉啟明,旁邊還有一個虞山卿。宋運輝心中嘆一聲,早知是這結果。他跟劉總工上樓去,卻看到劉總工對虞山卿淡淡的,正眼也不瞧。宋運輝看看這對男女,看到兩人貼得那麼近,心裏對劉啟明的好感減少不少。上回看她在虞山卿寢室驕傲地離開,還以為她有志氣得很,看清虞山卿本質,從此好馬不吃回頭草。沒想到這麼沒志氣。
出乎意料的是,早起,依然不見尋建祥。這就反常了。下去熊耳朵那兒打聽,還被熊耳朵同寢室的人取笑,說宋運輝管尋建祥就跟女孩子管男朋友似的。但,熊耳朵也沒回。
然而,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很快全廠又展開整黨和清除精神污染的活動,宋運輝又陷入一個麻煩。作為一個才剛申請獲得批准的預備黨員,宋運輝也參与了整黨工作。他隸屬生技處,在這麼一個知識分子充盈的環境里,在遍地都是從才剛結束的十年運動中走出來的老練知識分子群體里,每一次會議,對於宋運輝而言,都是煎熬。他熟讀政策,可能比在座的人都熟悉政策,他甚至清楚了解七八年至今的政策演變細節,他不能熟練應付,但他能技巧應付,他大多數時候https://read.99csw.com以一個晚輩後進者的身份保持緘默,他少數時候發言,卻引經據典,永遠用的是報紙上的話,永遠政治正確。
為此,水書記很是失望,很氣憤宋運輝做人糊塗,沒有原則,這麼樸實的人與那些穿花襯衫穿包屁股大喇叭褲留大鬢角的小流氓稱兄道弟。因此他在這問題上不發表意見,任大家一次次地對宋運輝批評教育。他想,這孩子太順,無論如何都得讓宋運輝吃吃苦頭,知道人情世故。
信寄出后,宋運輝放下包袱,輕裝上陣。他失,失的是眼前利益,他得,得到的是自己的獨立人格。他必須堅持自己的人格,堅持自己的信念。他相信,還是那句與尋建祥說過的話,「來日方長」。
宋運輝胸口有一團擔心終於急沖而出,他終於想到這幾天報紙上反覆看到的兩個字,「嚴打」。
已近下午四點,劉總工帶上一隻三節電池手電筒,招呼上宋運輝一起去一車間,沒去車間辦公室,直接去的現場。正好是三工作組的人上白班,尋建祥還特意到兩人身邊轉了一下,才與宋運輝師父竊竊私語地下班離開,宋運輝知道,他們關心他。
宋運輝這才想起,忙得都沒想到入黨的事,他笑道:「還沒寫申請書,我覺得……」
男孩又開心地笑道:「是啊,我把換來的全國糧票都存著呢,等明年用。大哥,我姓楊,我走啦。饅頭好吃,我後天再來。」
男孩道:「養了,歸小弟小妹管著。可爸去世欠下一屁股債,靠幾隻兔子沒用。」正好宋母拿了五隻雞蛋出來,男孩又幫宋母挑了八隻淡包,這可是今天的大買賣了。男孩高興,就話多了一點,「明年等我大弟初中畢業可以接我班了,我跟人去東北做生意,聽說那兒人富。」
宋運輝問那男孩:「淡包幾兩一隻?」
回家第二天,宋運輝陪著爸媽去市裡買電視機。他已是第二次去市裡買電視機,第一次是陪著姐姐去,第一百貨商店還在,可是物是人非。其實物也不是了,短短時間過去,可以說光陰荏弱,如今的國產電視機做得跟日本貨似的,樣子很是漂亮,價錢也比日本貨便宜。他們一家挑了一隻上海產的凱歌電視。等著商店發貨的時候,宋運輝去趟隔壁沒多遠的新華書店,一口氣買了四本書,《第三次浪潮》,《大趨勢》,《領導者》,《超越革命》。這幾本書他聞名已久,今日終於得閑逛書店買來。姐姐不在,宋運輝也就沒了買小說的興趣。但是出來到門口,看到櫃檯玻璃下豆沙綠封面的《紅樓夢》時候,宋運輝還是心中一動,掏錢買下一套。他想到梁思申,那個小姑娘年紀小小就被送到遙遠的外婆家去,景況倒是與黛玉有得一比,不過,梁思申在她外婆家估計扮演的是同樣也去投靠親戚的寶釵的角色。宋運輝有梁思申在美國的地址,準備回廠里后將書寄給她看。
設備改造已經獲得部委批准,已經從兩套技術方案中選擇一套,已經通過中技進出口公司向國際製造商發出信息。接下來,等待參數提供,技術談判,商業談判等進程。
回辦公室路上,宋運輝忍不住問:「劉總,為什麼當初你認準FRC?我對這個問題一直想不明白。我到北京一查資料就發現FRC明顯落後。」宋運輝也是存心想告訴劉總工,並不是他一開始就挖好陷阱將劉總工引入FRC泥沼,他也是後來才知。
宋家母子看著小楊吆喝著挑擔離開,都是挺感慨,宋母說,自夏天開始這個小楊挑擔來買饅頭,大家貪方便都不去鎮上早餐店了,再說小楊這人與人自來熟,誰見他都說得上話,一個月下來就混出人緣,大伙兒都叫他饅頭專業戶,生意極好。宋運輝說,小時候雖然成分不好,可好歹吃穿沒短,書可以讀到大學,小楊可要辛苦得多。
水書記的話讓宋運輝感動,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期期艾艾地說出實話:「可是我著手做的整頓和設備改造這兩件事都還沒見結果,現在就提出入黨申請,有些違背原則。」
果然,這想法在一車間得到證實。昨晚,尋建祥、熊耳朵等人在飲食店喝酒胡鬧,醉後跟人爭風吃醋,一幫人打起來,對方不敵,逃走後又叫一幫人返回,二十幾個人在飲食店門口打群架,惹來兩個派出所的警察兩面包抄將人都捉了。還說,生技處的虞山卿正好經過也挨了黑手,一張臉給拍得血淋淋。
劉總工並沒如傳說中的發脾氣,而是拿著草稿對宋運輝一一詳解,除了指出錯誤,更非常尖銳地指出犯錯的原因,包括其中的僥倖心理或者想當然心理。宋運輝如果是厚臉皮,完全可以在心中給自己開解:哎呀,錯不多,最多一頁評審意見。但宋運輝偏是個認真的人,而且劉總工的批評又是一針見血,所以,他全身越來越熱,工作服腋下部分慢慢滲出汗水。是,他的一些小聰明小滑頭都被劉總工找出來了,劉總工就像是翻出他的腦子清理后找出漏子,將他的心理分析得清清楚楚,這才可怕。難怪劉總工只給他及格,他沒儘力的地方太多,他認。
水書記倒是不會生宋運輝的氣,氣他不體諒,因為知道他是個認真的孩子,他提出這種要求合情合理。他還很耐心地道:「小宋,你眼前有兩個人,一個人做事一百分,甚至一百二十分,可破壞力八十分,另一個人做事九十分,破壞力十分,你會選擇哪一個?」
「還是沒做出成績之前不入黨?什麼叫成績?」水書記開門進辦公室,一把將宋運輝按在他辦公桌前的椅子上,才又道:「非得獲得重大獎勵,或者受傷送命才算成績?你這孩子太認真點。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好在,他有師父支持他,一車間一起倒班過的人支持他,一車間所有認識尋建祥也認識宋運輝的人都支持他,他們的支持雖然無聲,也可以說無用,可是溫暖。
宋運輝一愣,沒想到水書記把選擇權交給九九藏書他,以如此清晰的打分方式交給他,從中,他也看出水書記對劉總工技術水平的絕對肯定。他一時無話了,他最近因為整頓辦的工作,與那麼多人接觸,當然已經清楚,硬性或者柔性的抵觸對工作進程的影響,他為此不得不將做事的精力分出一半來處理人事糾紛,因此非常影響工作進度。他清楚那八十分的破壞力有多麻煩。再說,對於劉總工而言,他重新掌權后的破壞力,那可能不是他一個人,而是帶動一片人。這不是水書記的氣量問題,而是從工作考慮。他思索半天,才道:「水書記,對不起,我知道了。但是……很可惜。」
宋運輝理解,FRC的事讓劉總工心有餘悸。他有些尷尬地笑道:「劉總工如果有時間,最好一起去一車間現場邊看邊說。」
此時,新分配大學生的報到工作已經完成,對於第二批大學生的接收,總廠有了規矩。經過一段時間的集中培訓學習,這幫大學生被分配到各車間基層進行鍛煉,就是倒班。宋運輝當然也在一車間接觸到兩個新來大學生,當然,那兩個大學生的年齡照樣還是比他大。看著新分配來的大學生意氣昂揚的眼睛,宋運輝才能意識到自己在這一年裡成熟多少。當年讀書時候了解政策,學習知識,能精確掌握機會,在學生會做了一件又一件有影響的事,還自以為是多了不起多厲害的事,到社會上一瞧,才知以前那都是過家家。這一年,崎嶇曲折,可他還是個有水書記支持著的人。
宋母見兒子出來,就道:「你看,一隻雞蛋換四隻淡包或者三隻甜包,花捲沒有,你吃什麼?甜包好吃一點。」
信中,有兩張梁思申的照片,一張是在學校拍的,穿著校服,一本正經;一張在不知什麼晚會上拍的,梁思申側面拉琴,穿一襲深藍曳地長裙,高貴典雅猶如希臘雕塑。小姑娘倔強地長大了,長得他都不認識,不敢認。
水書記挺意外的,倒也沒拒絕,走廊上就問:「怎麼,要我給你做入黨介紹人?」
宋運輝忙將最後幾個字寫上,才回答劉總工的話,「我還單身,時間比較容易掌握。」
這個年底,在水書記和劉總工的兩座大山督促下,整頓工作飛速收尾,進入正常管理,年初準備迎接上級對整頓工作的驗收。
但再多的事情,只需一件一件地做,總有做完的時候。做完,看手錶,已經是半夜。尋建祥還是沒回,宋運輝不管他,留下門,自己睡覺。尋建祥凌晨回來是常有的事,宋運輝都不知他們在哪兒玩,要宋運輝在外面玩到九點后,他都還不知道該到哪兒去,九點鐘,連電影院都關門了。
宋運輝拿起一隻饅頭,大致示範了一下給男孩看,男孩點頭表示學會,男孩又舉一反三地說,夾鹹菜夾酸菜也都可以。宋運輝很喜歡男孩的機靈勁,趁媽媽挑了饅頭拿進去,準備拿出雞蛋來,他問那男孩:「國慶節放假出來幫爸媽做點生意嗎?小夥子很能幹啊。」
「沒有。即使有,屬於我工作範圍的事,我自己會想辦法解決,不會來麻煩水書記。現在,這些問題更不成為問題。」
想到寶釵,宋運輝又想起姐姐,想起當年與姐姐就寶釵與焦大關係的爭論,日子過得真快,轉眼春秋。
宋運輝還聽說,虞山卿也挨批,一點沒比別人佔便宜,甚至,有人說,劉總工就差將審批意見照虞山卿劈頭蓋臉扔過去,一點不顧小女兒的面子,非常鐵面無私。宋運輝倒是心說,這才對,劉總工又不是笨人,能看不出虞山卿的心思?此時還能待見虞山卿?宋運輝對於已經遞上去的初稿本來信心十足,那是整個車間工人技術人員心血的結晶,又參照了劉總工筆記本裏面的精華。可看了那麼多經驗豐富的技術人員在劉總工手下的遭遇,他也有點心虛。他心裏總覺得,他挨罵的可能性比較大,因為他得罪劉總工太多,也因為他知道得太多。知道得太多的人,往往成為別人憎恨的對象。不過又覺得,看樣子劉總工知道他在水書記面前說情的事,不會那麼恩將仇報吧。若是只有挨罵一途,那也只有雖千萬人,吾往矣,像別人一樣。可正因為他還有僥倖的可能,他才會忐忑。
宋運輝走出水書記辦公室,就認定自己沒法說服水書記,雖然他還有很多腹稿沒說出來,但是,被水書記兩種人的問題一問,他的理由都不用說了。的確,在用劉總工的問題上,水書記有難處。宋運輝原本想的是,如今水書記大權在握,劉總工再沒法反起來,再恢復劉總工的職位應該不會成為威脅,只是,他千慮一失,他沒想到劉總工會妨礙做事的問題。總不能讓水書記放棄做事,成就劉總工。
令宋運輝沒想到的是,回到寢室打開燈,竟然真有一菜一飯放在他桌上。他忙拎兩人的熱水瓶下去,打來開水,拿開水泡飯吃。尋建祥?顯然又是去玩去了。尋建祥做白班時候從來不會放棄玩的機會。
宋運輝當然也知道只要違心地敷衍一下就能過關,可是他不能,他敷衍,就是承認尋建祥是個壞人,他可以當著尋建祥的面指責尋建祥打架酗酒無惡不作,但他怎能在人後往已經服刑的尋建祥背後插上一刀?他無法違心,否則他如何對得起尋建祥闖禍那天放在他桌上的一飯一菜。
他回自己辦公室放下安全帽,取了書包出來,卻被門口的虞山卿笑話了,「小宋,這隻書包是小學背到現在的嗎?」
宋運輝以為,他了解政策,可以趨利避害,避免重蹈父親當年被打倒時候的覆轍,但是他錯了。相比其他人,他閱歷太淺,他對人性了解不夠,他心中的堅持太多。在黨組討論時候,同樣也還是預備黨員的虞山卿提出有必要幫教宋運輝清除思想中的無組織無紀律的自由主義傾向,他舉的例子,就是宋運輝和勞改犯尋建祥之間的密切關係。他指出,宋運輝毫無原則,與尋建祥熊耳朵等人打成一片,勾肩搭背,而不是以read.99csw.com爭取上進爭取靠攏黨組織的先進青年身份教育感化尋建祥等人,致使尋建祥等人越滑越遠,終至危害社會。虞山卿還指出,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希望宋運輝認識錯誤,改過自新,以進步姿態投身黨的懷抱。
總算劉總工清算完畢,宋運輝還在忙著記錄,劉總工問了一句:「是不是說你累不死,你就忘乎所以,兩隻肩膀一起挑?一邊做整頓辦的事,一邊做設備改造辦的事,你哪來那麼多時間精力?」
令宋運輝沒想到的是,劉總工卻說了一句大實話,「年紀大了,對新生事物不敏感,正好看到手頭資料裏面FRC最有先進性,就一頭扎進去,只顧做精做細。就像今天你的那些舊設備改造設想,金州的設備,很多是我們這些老的想點子想思路改造了又改造的,可如今,卻需要你這樣的年輕人提一個頭,我才能想到還有這種可能,但我想到這種可能時候,卻能比你想得深入細緻,這就是年齡的區別。以後的金州,靠你們啦。」
但宋運輝心裏總是隱隱覺得不妥,不妥在哪兒,他一時說不上來。一直到吃完飯還沒想出來。但鬼差神使地卻跑下二樓找到熊耳朵的寢室,一問,果然又是他們一幫人一起出去玩了。宋運輝回到寢室,也沒再多想,他得趕緊將今天與劉總工談話的筆記整理出來,明天得拿去一車間跟大家開個會;還得把今天跟劉總工說的舊設備改造設想整理一下,明天得拿給劉總工。今晚的事情很多。
「噢,你想到哪些?說……」說到一半時候,劉總工有些遲疑,不知道這個小夥子會不會保密。
這件事,除了當事人,大約只有宋運輝知道前因後果。每次去圖書館,他都能看到小劉時不時地發獃,神情憂鬱許多。但劉啟明與虞山卿有隔閡,並不意味著就會搭理他宋運輝,因此宋運輝勸慰無門。宋運輝對女孩子不了解,以前姐姐是姐姐,姐姐似乎不是尋常女孩子,不需要對付,而劉啟明不一樣,劉啟明轉過眼睛不理他,他就不知道該怎麼跟劉啟明說話了。可是看著劉啟明憂鬱的眼神,他很想幫忙。但是他如何幫忙?想讓劉啟明快樂起來,估計除非是叫虞山卿回來,可是,虞山卿回來有前提,那前提就是劉總工的地位。
很快,從重從快的判決隨著冷空氣一起到來,尋建祥被判十年,發送新疆勞改。熊耳朵他們也被判得有輕有重,但都發送新疆,連張淑樺都沒倖免。宋運輝還了解到,虞山卿多次上告,控訴罪行。劉啟明當然跟去作證,明確虞山卿只是過路的一個無辜路人,卻被一群流氓毫無理由地毆打,可見這幫流氓對社會治安破壞之大。有人背後議論說,尋建祥他們給判那麼重,完全是被告出來的。
宋運輝告辭后,水書記反而挺讚賞宋運輝,光明正大地將反對意見說出來的人,比背後說風涼話和搞小動作的人可愛得多。為此,水書記反而願意考慮宋運輝的提議。他雖然否認了宋運輝的提議,可是,他不會不知道劉總工在技術人員心中的影響,在那些有技術的工人心目中的地位,如果不將劉總工做個妥善安置,他的領導形象就會打上一個不怎麼大氣的折扣。他當然可以以權威讓別人無話可說,可是,人總得留意一下自己的形象不是?
「新舊設備一起考慮,不混淆嗎?」
宋運輝怎麼也想不到,水書記不生氣不說,竟然還教育他鼓勵他,如此大度。他接了筆記本,點頭道:「是。」
但水書記深思熟慮之後,還是在秋風高揚的一天,找上劉總工的辦公室。此後幾天,沒有消息。但是宋運輝這半個當事人卻覺得有異,因為與劉總工在樓道走廊相遇時候,劉總工一改以往的客氣微笑,見面竟然開口寒暄似的問一下進度。宋運輝不會忽略劉總工看他的眼睛,那眼神,很有探究意味。憑此,宋運輝想到,水書記將對劉總工有所安排了,否則,水書記不會將他倆之間的對話告訴劉總工,水書記從不做無的放矢的事。
無奈,虞山卿只能拖,好在劉啟明也不主動找他,大約是知道了些什麼,他只能將關係不幹不濕地拖下去,偶爾,匆匆忙忙去一趟圖書館,帶些零食書籍之類的過去,而劉啟明的態度令他費解,劉啟明總是若有期待也若有所思地拿雙美麗純凈的眼睛看著他,不多說話。他不能多管了,他必須維持這局面,最好,當然最好是劉啟明自己提出分手。可劉啟明偏又沒提出分手的意思。
宋運輝聽了很替這男孩可惜,挺機靈一個孩子,要是讀書,成績肯定好。他指指自己家門,道:「養兔也是很不錯的掙錢辦法,你們孩子多,放學了每人揪一把草回家,夠兔子吃。放棄讀書多可惜。」
「不會,倒是互補,尤其是新設備的有些獨特設計可以為舊設備未來可能的改造提供思路。」
劉總工秘書通知宋運輝的時候,他正參与設備改造辦的會議。劉總工秘書對於開不開會視而不見,長驅直入,找到宋運輝,有話直說:「小宋,今天該輪到你了,深呼吸吧。」
至此,宋運輝終於下定一個決心,一個令他非常鬱悶的決心。這個決心向尋建祥提起時候,被尋建祥直斥為神經病發作,拿自己前途開玩笑。宋運輝自己也知道,這事兒非常冒險,簡直是拿自己開玩笑,但是他又想,這事兒如果能成,即使對金州總廠,也是一件大好事。而不是單獨為了劉啟明。因此,他不採納尋建祥的意見,九月的一次整頓辦例行會議之後,他第一次主動追上水書記,要求跟水書記單獨談一些事。
十月三日早上,宋運輝還睡得迷迷糊糊的,又被媽媽準時叫醒,他媽熱切地問兒子要吃甜饅頭還是淡饅頭,宋運輝記得媽不會發饅頭,就偏說要吃花捲,他媽應一聲好就跑出去。宋運輝好奇了,難道家裡來了田螺姑娘?跳下床就跟出去看,門外果然有人,可不是什麼田螺,而是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男孩黝read.99csw.com黑的臉上有明亮的眼睛,和陽光般的笑容。
「年輕的衝鋒,年老的押陣。」
宋運輝回廠路上,想到紅紅火火的小雷家,想到機靈掙錢的小楊,再想金州,總覺得金州一片黑暗。沒回家看看還不覺得,回家一看,見農村日新月異地變化,金州卻前不久才剛開始啟動,很多人依然以傳遞小道消息為樂,以養紅茶菌君子蘭消磨光陰,這中間差距真大。宋運輝心想,他絕不能在思想上與那些人同流合污。
男孩爽快地笑道:「我們鄉下人出力多胃口大飯不夠吃,但糠多雞多蛋多可以拿來換吃的,城裡男人吃得比鄉下女人還少,家裡多出來的糧票正好可以換雞蛋。」
八月底的一次會議,是科級以上幹部的非例行會議,宋運輝沒有資格參加,但是會後,一個重大消息在全廠爆炸性傳開,宋運輝當然也是與聞,那就是費廠長調到部里工作,而水書記兼職廠長職務。
宋運輝熱氣騰騰地出來,到外面忍不住一個深呼吸,到辦公室被同僚看見腋下汗水畫的地圖,都是會心一笑,要好的則是問一句「挨罵啦」,宋運輝依然紅著臉笑笑點頭。但忽然想到,其實他不算是挨罵,劉總工的聲音並沒提高多少,會不會其他人也是將此稱作挨罵?按說,劉總工這個知識分子也不該是水書記那樣會得拍桌子吹鬍子的人,而且水書記也不罵髒話。可能別人的遭遇也是差不多。
宋運輝的表態令眾人很無奈,眾人也只好拿這事當回事,認真討論批評,總算是有了事做。
劉總工在總辦面前跳下自行車,意味深長地沖宋運輝一笑,道:「非把我們老頭子挖出來吃干抹凈才罷手。」
這話正好被出來的劉總工聽見,劉總工將眼睛在兩人之間晃悠兩下,皺眉,虞山卿雖然也是出色,但相比宋運輝,卻是中看不中用。可惜女兒牛拉不回,小姑娘眼裡只有風花雪月,還說有跌宕起伏才是愛情。劉總工拿女兒沒辦法,誰讓這個小女兒天性浪漫。劉總工邀請宋運輝去他家吃飯,說現在食堂已經關門,宋運輝哪裡肯去,那不是自討沒趣嗎?就借口說剛才在一車間遇到的室友肯定已經給他買菜買飯,他還是回去吃。劉總工這才作罷。面對劉總工,宋運輝比在水書記面前狡猾了一點。只有在談技術的時候,他才沒法狡猾。
宋運輝應了聲「是」,將手中捏了很久的一本黑皮筆記本用雙手放到桌上,很有點吃力地道:「水書記,我不知道這事兒能不能提出來,但是我覺得現在已經能提這事兒。我冒昧請求,水書記看看這本筆記,這是劉總工在我去北京搜集資料之前,交給我學習提高技術的一本他多年經驗積累的筆記。這本筆記是劉總工多年智慧結晶,以筆記內容與目前我已經接觸過的那麼多總廠技術人員相比,很少有人的技術能趕上劉總工的淵博。眼下,整頓辦的工作在水書記制定的框架下進行得如火如荼,但其中發現不少技改問題,而整頓辦需要制定的條規中,也有許多技術問題需要有人把關,我冒昧,能不能請劉總工來把關,他的肯定或者否定,相信很多人都心悅誠服並心中生出底氣。」
虞山卿提前轉為正式黨員。宋運輝思想不過關,但是沒人敢把他整出去,打狗看主人,誰都看得出水書記甚至劉總工都很重視這個小後生,因此,他還能得以保留預備黨員的黨票。只是,大會小會批評不斷。眾人都說,宋運輝的氣焰飽受打擊。此消彼漲,虞山卿既成為第一屆大學生中的第一個正式黨員,又與劉啟明春風得意,感情事業雙豐收。又有東山再起的劉總工提攜,升官發財指日可待。進廠一年半后,虞山卿如今又跑到前面。
宋運輝都來不及見尋建祥一面,尋建祥就被轉移了。寢室一時空蕩蕩的,那張屬於尋建祥的床,床簾一直拉開著,主人再不會從裏面懶洋洋探岀一隻臭腳。往後,尋建祥即使刑滿釋放,估計也不會回來金州了。
宋運輝道:「東北吃工資的人多,可東北太冷。小夥子去闖闖也好。」
梁思申還是用英語寫信,在信中說,收到《紅樓夢》了,非常非常地高興,終於可以看到簡體字的書了。外公外婆總是誹謗簡體字沒文化,堅持讓她看繁體字,害得她邯鄲學步,反而連簡體字都忘記怎麼寫,只好都用英語。外公外婆作為利益持有者,一切都從自己喜好角度出發考慮問題,別人只能仰他們鼻息。比如他們在家過著更舒適的西式生活,卻保留著絕對權威的中式家長作風,比在國內的家庭還封建。但是舅舅們不敢分家出去過,怕分出去會少一份遺產,一大群人擠在大宅里跟演戲一樣熱鬧。她如今已經申請住校,親戚也巴不得她住校,學校里雖然嚴格,可好歹沒那麼假惺惺。父母家也一樣,爺爺奶奶也是強有力者,也是兩個大麻煩。這次中國人民銀行轉為機關式的中央銀行,爸爸要求轉入承接人民銀行原業務的新成立銀行工商銀行,被爺爺竭力阻止,差點鬧到斷絕關係,但爸爸堅持自己的選擇,還是進了工商銀行,伯伯們則是留在人民銀行。她以後要學爸爸,選擇自己的路,走自己的路。一個人必須保持自己獨立的人格,和自由的思想。
一九八三年的冬天,對於宋運輝而言,特別的冷。
尋建祥知道這個結果后,大力讚美水書記,說水書記有胸懷。又悄悄對宋運輝說,水書記對他真不錯。宋運輝也覺得,水書記對他就像對一個子侄輩的孩子。因此他對尋建祥說,如果不是水書記對他不錯,他也是沒機會跟水書記說這些話的,換作虞山卿,哪敢去說,不自取其辱嗎?
而對劉啟明,宋運輝徹底死心。
國慶節休假兩天,正好又遇到一個星期天,宋運輝又加上兩天調休假,搭總廠運銷處車子回家五天。運銷處本來沒安排去宋運輝家那邊的運輸,但宋運輝一問,處長行了個方便,將後天的車子提前安排到國慶前一天傍晚出發,於是九-九-藏-書宋運輝在家足足地呆了幾天。雷東寶送來好多吃的,還有應景的月餅,月餅是不常見的廣月,而不是常見的蘇式酥皮月餅。但雷東寶自己沒法來,他被市裡組織著去蛇口參觀考察取經去了。
劉總工道:「請坐,茶水是我剛替你倒的。如果你不是宋運輝,我給你打九十八分,不是為你做得特別好,而是為你草稿表現岀的極強思維條理,換一句話說,你搭建的框架不錯,就像你駁倒FRC技術的方案,你表現出的思維邏輯,讓我無話可說。但是對於你宋運輝,我只能給你及格。為什麼,我一條一條跟你分析。」
手電筒在劉宋兩個人之間輪流轉,拿來打指向光柱。劉總工對設備極其了解,往往是宋運輝才提出思路的上半句,劉總工就想到思路的後半句,兩人一拍即合,說得極其愉快,都沒顧著天色已暗,設備現場燈火輝煌。看完,劉總工讓宋運輝回頭給他一份明細。
「不錯,很可惜。我一向堅持,因人成事,因人廢事,善用一個人,事半功倍。」說完,水書記將筆記本遞還給宋運輝,「你好好學習,但千萬不能因學歷因技術而脫離群眾。」
很快,有新的室友分配進來,是新來大學生方平。宋運輝收拾起尋建祥的鋪蓋,等尋建祥家人到來時移交給他們。看著佔了尋建祥床位的方平,宋運輝沒來由的討厭。不錯,尋建祥不是個正統人,可他做事光明磊落,對朋友赤膽忠心,是條真正的漢子,比之虞山卿之流不知強多少倍。宋運輝從來不會認為跟尋建祥是折節下交,交朋友,貴在誠心,而非地位權威等其他因素。
大家都沒把這事太當回事,又不是宋運輝自己觸犯法律去坐牢,不過是室友坐牢,宋運輝只要打個哈哈,說句工作忙碌,專心科技,因此沒顧及室友的變化就行,什麼責任都沒有,不過是一場討論,又不會記檔。但大家都沒想到,宋運輝這個實心眼的,竟然不肯敷衍塞責。宋運輝說,他對虞山卿的發言持保留意見,即使尋建祥等人被判刑被勞教,可依然是群眾的一份子,根據我黨團結群眾的宗旨,作為一個預備黨員,首先就得團結身邊周圍的群眾,從一點一滴做起。尋建祥不錯是被判刑,但是任何人都不能非黑即白,因一次判刑就把尋建祥打入另類,打入只能教育改造而不能團結的人群,那樣才是反而會把一個本來可以成為大好青年的人推得更遠。宋運輝說,他不承認尋建祥有不可饒恕的錯,因此與尋建祥交往也不能說是錯誤,是勾肩搭背,沆瀣一氣,既然如此,他如何認識錯誤改過自新?宋運輝最後還強調一句,他對朋友兩個字有清醒的認識,他永不做侮蔑朋友的事。
宋運輝一點幫不上忙,求人找保安處處長說話,保安處處長為難地說,最近這是全國統一行動,他愛莫能助。宋運輝甚至找上水書記,水書記卻告訴他,有人還告他宋運輝呢,說他助長尋建祥等人的流氓風氣,一向為尋建祥等人的惡行揩乾屁股,還是總廠廠辦對市裡審理案件的人拍胸保證宋運輝是個極優秀青年,才把事情壓下。水書記要宋運輝最近老實點。但水書記還是問宋運輝怎麼給尋建祥等人揩屁股,宋運輝說不忍看著好友受傷流血,出手包紮一下而已。水書記卻指責宋運輝既然善待好友,為什麼不勸好友積極上進,做個好人。水書記好好批了宋運輝一通,告訴他,潔身自好,並不意味著對周圍惡行不聞不問。作為一個有為青年,要有是非觀念,不僅要嚴格要求自己,還得幫助帶動周圍的人。
宋運輝也笑,才要回答,二樓走廊傳出一聲喚,「爸,你去哪兒啦?也不打個電話說一聲。」
主持會議的生技處副處長立馬道:「你去,快去,會議記錄會給你看,別讓劉總殺過來。」
宋運輝恍然大悟,「真聰明。媽,我們買十二隻淡包吧,我給你們做紅燒肉夾淡包,我在廠里常這麼吃,還是大學里問西安同學學來的。」
宋運輝笑道:「等會議開完,行嗎?」
宋運輝心中非常好奇,非常想知道水書記主動找劉總工談話的那一次,兩人說了什麼,不知用了什麼策略,讓劉總工煥發青春似的充滿活力。
宋運輝心中只會叫苦,完了,尋建祥打架前者是為那個小麻雀似的張淑樺,後者是為他。全廠只有一條大馬路晚上燈光明亮,虞山卿從劉總工家回寢室,必經這條路,也就是必經飲食店門口,尋建祥打上勁兒了,看到他最看不慣的油頭粉面虞山卿,還不趁機下個黑手。以前這種事也就是個當地派出所將人送交廠保衛處處分,而尋建祥從來對什麼處分無所謂。可今天是「嚴打」,看樣子尋建祥又是主犯,不可能是處分那麼簡單了。報紙上都在說,從重從快,一網打盡,那麼,以前的處分,現在,可能得在派出所關兩天了。
宋運輝心說奇怪了,怎麼劉總工權威一點不下於水書記?只得收拾桌上東西跟秘書出去。宋運輝才到門口,裏面的劉總工就問了句:「小宋,你自己對草稿打幾分?」宋運輝只見在他面前的秘書神情變了變,不知道這是禍是福,硬著頭皮挨進去,硬著頭皮回答:「九十五分,因為沒經歷設備大修,少許問題我模稜兩可。」身後,秘書將門掩上出去,形成關門打狗之勢。
宋運輝看了心想,真不錯,一個小小女孩竟有這麼深刻的認識。看來兩個國家兩頭跑,對一個人的成長是多麼有益。不錯,人得有自己的獨立人格和自由思想,不能沒有原則被人牽著走,或者人云亦云。正好他最近也是困惑于這些事,他給梁思申的回信中就談了自己的想法,他還補充一點,獨立人格與自由思想之外,還得有務實作風,學習要務實,做事也要務實,以務實態度做更多更出色的事,證明自己的人格與思想。他在信中講了自己的工作,還有他的生活,當然沒好意思寫小劉的事,也當然用的是中文。對於英語,他讀還可以,聽說寫都比較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