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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 第三節

1988

第三節

韋春紅猛然抬頭,泫然欲泣,泛紅的眼睛盯住雷東寶,忽然掏出鑰匙往桌上一拍,尖叫一聲,「滾,我還沒那麼賤。」
雷東寶做賊心虛地就把宋家人不回來過年與他昨晚的耍流氓行為聯繫在一起,急著問:「幹嗎不回,幹嗎不回?元旦前不是說得好好的嗎?你們不把我當親戚了嗎?」
「那你要我怎麼樣。你不用扣鑰匙,直說,我不會賴帳。」
雷東寶笑著打開楊巡皮夾,料到皮夾里有鬼,果然,打開就看到透明塑料裏面夾著一張明眸皓齒的女孩照片,他仔細看了下,摸岀自己皮夾交給楊巡看,「你看,我老婆什麼都不用打扮就比你老婆漂亮。」
可老天爺看來並不想放開他,他才馳上小雷家村的村道,遇見的人十個中有一個要低頭哈腰地跟他打個招呼,內容正是「東寶書記昨晚沒回家啊」。雷東寶不知怎麼回答,一概聽而不聞,目不斜視而過。
楊巡心說,罰款加買房子,加起來也沒幾萬,老王哪裡能窮成這樣,無非是想跟他掉槍花。他將計就計,道:「王叔,只要是國營煤礦的生意,你電纜先拿著,煤礦什麼時候給錢你什麼時候付我款。國營煤礦,還怕拿不到錢?」
楊巡早知道老王小氣,做生意從來都是斤斤計較,到處揩油,這回被計生辦罰了錢去,還不等同割老王的肉。「王叔你不正想要個女兒嗎?千金千金,花這點錢值。哎,王叔,你現在一大半做的都是煤礦貨了啊。」
老王的校辦廠今年沒擴,因為他覺得這樣已經差不多大。楊巡進去時候,老王自己在踩沖床,做小插件,老王是個見縫插針地賺錢的人,累不死,苦不死。楊巡難得不嘻嘻哈哈地進門,一聲不響抓把凳子坐到老王身邊,老王見此奇道:「你今天怎麼了?哪兒吃晦氣來?」
雷東寶硬充起來的氣在從不怕他的宋運輝面前泄了少許,「你現在架子大了呵,打你電話還專門有個女人先擋著,官不大架子賊大。」
宋運輝奇道:「幹嗎,不能找你?你忙就別回電,回電就別那麼大脾氣,沒人招惹你。」
雷東寶拿起鑰匙就走。但走出門外,才止步想了會兒,忽然覺得似乎有點對不起韋春紅。但雷東寶還是沒折返,跨上摩托車逃也似地離開。
一路上,雷東寶都不敢開動一下腦子,怕頭頂中央不由自主冒出夜晚的一幕。他覺得自己真流氓,怎麼就能跟一個沒關係的女人上了床呢?他必須拒絕回憶,將腦子封閉。
「昨晚是你?我認錯,你說吧,要我怎麼樣。」雷東寶站樓梯口看著韋春紅,心說昨晚上怎麼會把這女人當成萍萍。
楊巡索性把皮夾掏出來交給雷東寶,「雷書記想喝酒,我請都請不來。這不我老婆住娘家嗎,離這兒遠。」
宋運輝心中總覺得雷東寶有什麼話心裏悶著,所以才態度如此反常,他依然溫和地道:「大哥,你一定要來,不僅是我,我爸媽也等著你,我們家親戚有限,春節最盼望你來。」
楊巡心裏得意地想,那是當然的,他把腦筋放在擴大生意規模上,老王之類的人則是把精力集中於針頭線腦,幾年下來,當然不同。
雷東寶一聽,果然紅著眼睛沖了出去。
有男人的被窩,自然不是鹽水瓶能比。
韋春紅一把拔下摩托車鑰匙,扭身就往店裡走,「有事沒事我比你清楚,雷書記就一點面子不給,一口茶都不肯賞臉嗎?」
雷東寶坐下便摸岀兩張五十塊的拍桌上,「士根哥你點菜,我請客。」
跟縣裡的那些個同志聯絡感情,以前興送年貨,只有他們下鄉時候才需擺開桌面招待一頓好的。現在年貨之外最好是吃一頓,雷東寶從善如流。雷東寶不像楊巡那樣擅長花言巧語,他就是發動攻勢灌酒。可他灌人一杯,別人也回敬他一杯,兩桌酒席一起開,等大家吃好喝好,雷東寶也腳底踩花步。
雷東寶看到從飯桌邊迎過來的戴嬌鳳,立馬沒了聲音。戴嬌鳳確實漂亮,雪白皮子,會笑會說話的大眼睛,櫻桃小嘴,洋美人一般,著實是這read.99csw.com小村飛出的金鳳凰,放北京天安門也能掙一把子臉回來。雷士根看著也是驚奇,心說楊巡還真是個千伶百俐的,做什麼都能鑽營到最好的。
楊巡無奈,看著一屋子姓戴的,只能拉住雷東寶:「雷書記,我叫你大爺,你出來我跟你說。」
身邊有個人笑著挽起他,「這都要睡到地上去啦,走,我們稍稍走幾步就是床。」
楊巡悶悶不樂地往回家去,順路看見老王的校辦工廠,把手一扭拐過去討主意。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戴嬌鳳與他娘的矛盾才好,總不能與媽吵架吧。
宋運輝冷靜地道:「我從來當你的發誓是放屁。並不是不相信你的誠意,而是我正視人的七情六慾。你是個正常男人,比尋常正常男人更精力十足,你能打五年光棍,我們一家都不敢相信。姐姐在天之靈會欣慰你找到新的幸福。不說了,我很忙,你春節來可以看到我們一家的反應。」
宋運輝冷著臉放下電話,忍不住操起一隻茶杯狠命摔到地上,驚得路過的同事大驚失色,都還是第一次看到宋運輝發那麼大火。不錯,他曾多次理智地規勸雷東寶另外找人結婚,但那事真冷不丁地竄出來攤到他面前,他卻一下無法接受,極端地無法接受,難道,姐姐就這麼被那人忘記了嗎?這麼輕易?
戴嬌鳳不明就裡,但抓住機會忙道:「唉,我不知多想,可人家媽媽不讓呢,說不到年齡沒法領證就不算結婚,春節都不讓過去,更別說在這兒擺酒敬雷書記了。哪天我能進門了,雷書記說要我敬你幾杯就幾杯。」
「誰說要你負責,我才是要你原諒,昨晚喝醉的是你不是我。該我向你賠罪,請你吃了早餐才走。」
雷東寶不客氣地道:「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都忙著做批發了,王叔,你打進國營大煤礦,不妨順路問他們要不要電纜,我優惠批給你。我量大,你再也拿不到我這麼低的出廠價。」
雷東寶更急:「不是那麼回事,我沒忘記,可我……我昨晚喝醉,喝醉你知道嗎?」
宋運輝的聲音溫和平實,就跟宋運萍一向說話,對雷東寶有種奇特的安撫作用,讓他的蠻橫無處興風作浪。雷東寶的氣一泄到底,有氣沒力地道:「知道了,我這幾天走不出,春節幾天怎麼都會去你家。你床給我弄結實點,別一翻身就晃。」
戴嬌鳳旁邊坐著一聽,一個身子不由自主就偏離了楊巡,可不就是,明擺著就是看她好欺負,楊巡就偏著他媽,跟了他兩年,一點都不為她出力,由得她在人前沒面子。原來平日里的甜言蜜語都是虛的。
楊巡早聽說過雷東寶的家事,聞言連忙搶過皮夾,唯恐雷東寶中途變卦。一看,一個比普通人漂亮一點的女人而已,最多不過是很文氣,一看就是讀書人。比他的戴嬌鳳稍微差點。他很不服氣道:「你的當然好看,比我的還是不夠,我的……雷書記,我帶你一起去看看。我老婆,那跟大城市的沒什麼兩樣。」
一會兒,他被人推醒,他懶得睜眼,聽見耳邊一個溫柔聲音說話,「雷書記,都這麼累,隨便哪兒睡一下吧。」
扶雷東寶上三樓睡下的韋春紅這才近身,稍稍揭開被子,取出兩隻充滿熱水的鹽水瓶,又將雷東寶隨地亂扔的衣服撿起。抱著雷東寶亂七八糟的衣服,韋春紅坐床頭看著雷東寶發愣。她開飯店這麼多日子,多少男人對著她嘴花花眼花花,只有雷東寶一張臉雖然土匪似的,做人卻是規規矩矩,她心裏好喜歡他,多想有這麼個男人做身後的依靠。可是她自知長得不美,中人之姿都沒有,年紀又不小,不知會不會比雷東寶大,又是寡婦人家,人家大名鼎鼎的雷書記怎麼會看上她。她最多單相思而已。
可是,雷東寶越想逃避,越無法逃避。回到村部,雷士根拿張紙條給他,告訴他有那麼幾個人打電話找,雷東寶一眼先看到其中的宋運輝。見宋家人猶如見宋運萍,雷東寶看見宋運輝的名字,心裏就一個激靈,臉色大變九*九*藏*書。旁邊雷士根看著奇道:「怎麼了?今年我們沒欠哪家錢。」
雷東寶詫異,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麼一段隱情,他指著戴嬌鳳問楊巡:「大伙兒不是說她跟了你兩年嗎?」
楊巡重重嘆息:「唉,我媽跟小鳳……唉……」
楊巡嚇一跳,心說這是怎麼回事,回頭向雷士根求救,雷士根說你自求多福,楊巡一肚子激|情給逼出來了,大聲說:「去就去,我老婆放哪兒人都說是美人。」
雷東寶好奇了,「來回你家要那麼多時間?楊巡你不想請我們喝酒就直說。」
雷東寶嘀咕,「有什麼話不能明說。」但還是跟來出去,聽楊巡解釋。楊巡原以為雷東寶會理解,沒想到雷東寶聽完鄙夷地看著他,道:「虧你還是個男人,白長那麼大個兒,又想吃又不敢認,什麼玩意兒。」說完扯開嗓子叫:「士根哥,我們回去,不跟楊巡吃飯。」
楊巡忙陪笑:「雷書記,說好我請客的,我賠罪還不行嗎?」戴嬌鳳也在一邊拿大眼睛央求雷東寶,但不敢說話,雷東寶沒事時候就已經一臉兇相,心中不滿時候更是不能看。
「放屁!你當我發的誓是放屁?放屁,放屁!」雷東寶被理解了,卻更是急得只跳,一室殺氣騰騰。
雷士根在隔壁辦公室聽雷東寶暴跳如雷,心裏大概清楚昨晚發生了什麼事,他多年下來已經了解雷東寶這個人,知道這人說單純,有些地方還真是單純,為了一個誓言,多看女人一眼都不,很多農村男人喜歡說葷話打趣小媳婦,雷東寶從來不幹。昨晚雷東寶不知在哪兒破了戒,料想他心裡頭不知怎麼犯渾。雷士根不願看到雷東寶發狂,更不願別人看到雷東寶發狂,而後竊竊私語,破壞雷東寶形象。他強自鎮定思考會兒,想出一個主意,走去雷東寶的辦公室,狀似無意地道:「東寶,豬場在殺豬,你快去。」
楊巡直著眼睛再次點頭。老王就道:「我跟你說,老娘是老娘,老婆是老婆,老娘再生氣,到死還是你老娘,老婆逼急了會飛。」
他們吃飯的地方是個體性質的車站飯店,飯店老闆娘韋春紅,做人八面玲瓏,人稱小阿慶嫂。雷東寶經常上門,韋春紅早已與雷東寶熟得互知底細。她眼觀八方,眼看著雷東寶送走客人,歪歪斜斜地準備上摩托車回家,便走過去輕聲道:「雷書記,你今天喝那麼多,回去路上又暗,不如坐我店裡喝杯茶消消酒,等酒勁過了再回家吧。否則太危險。」
楊巡怏怏的,可又不能不聽,雷東寶是他的祖宗,他現在對外都打著登峰的名號,得罪雷東寶,立刻信譽玩完。可也不能怨戴嬌鳳,這事本來就是他媽不上路,可他能怎麼辦?他是夾在風箱里的老鼠。戴嬌鳳坐在楊巡後面心裏忐忑,可別給楊巡惹禍,可又在心裏帶著期待,希望雷東寶能壓迫楊巡向他媽反抗。她可太需要身份了,否則怎麼跟姐妹們解釋她跟著一個男人失蹤一整年,春節回家還在家裡單個兒過。她都沒臉見人,還不如在東北自個兒過春節快活。
老王道:「我倒是想,可我沒錢。我生個女兒給罰去一大筆,剛又給兒子在市裡買了套房子放著準備讓他找對象擺噱頭用,現在手頭鈔票緊。再說現在煤礦窮,不肯給預付款,我小本經營的哪裡還有錢進電纜。」
楊巡恍然大悟,「王叔,多謝,多謝,我明天就去辦。哎呀,早問你了多好。」楊巡心情一好,嘴上話就多了起來,「王叔,你錢比我多,還辛苦踩沖床幹什麼,雇個人,一天也沒多少。」
「那還不是雷書記一句話。我們去哪家飯店?我這就去接她過來。」楊巡看看手錶,「不過可能要多會兒工夫,得花一個多小時吧。」這麼冷天,楊巡著實不願頂著寒風騎一個小時的摩托車來回,就多說了一些時間。
雷東寶搖頭,卻被雷士根問得激起匪氣。做都做了,還怕見人?他很是反常地一把將椅子往地上重重一頓,搬出電話撥給宋運輝。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熟悉聲音,雷東寶反而九*九*藏*書跟審犯人似的爆喝一聲:「你找我什麼事?」
雷士根連連跟楊巡使眼色,楊巡這個一按尾巴全身動的這次竟然沒看到。果然雷東寶一聽楊巡說他老婆不如楊巡的,急得跳起來扯起楊巡領子往外拉,「不吃飯,先去看你老婆。我就不信。」
楊巡一時沒法說,他媽說小鳳一看就是水性楊花,越看越水性楊花,一年比一年水性楊花。他加工了一下才道:「我媽說小鳳風流,我這老實頭看不住她。」
宋運輝長長一嘆:「大哥,也該是忘記的時候了。我們家一直對你敞開大門。」
「還不讓上門?」老王心說全天下都知道寡婦老娘難弄。見楊巡點頭,老王關切地問:「小鳳跟你鬧開了?」
楊巡一張老臉竟然泛紅,「當然,我們……我們一起兩年。」
「都是些小煤礦,年後爭取打進國營大煤礦。你怎麼樣,這一年打進去沒有?」
只是,買房子的事並不是說做就可以做,一是春節前後,人家房管所不辦事;二是買房並不是你想買就買,不是市區戶口還不給買;三是都不知道哪兒有房子賣,他們這些不住市區的不知道行情。楊巡又是春節進完貨后急著要趕回東北去,人家已經千里迢迢來電話催他,他只能把任務託付給戴嬌鳳的哥,要她哥找到房子,他會帶錢南下買下。大家都覺得這辦法挺好,戴嬌鳳雖然這個春節還住在娘家,可心裏順了,就不想東想西了,娘家住得舒坦。
雷東寶奇道:「你東北擺兩桌說她是你老婆,回家就不算了?你這算什麼道理,對得起人家小姑娘嗎?哎,小戴你拿杯茶來,這小子噎住了沒法說話,給他潤潤。」
身邊溫柔聲音告訴他,「就到,很快就到。」雷東寶又乖乖地走,倒是有一半分量掛身邊人身上。不過這回倒是真的很快就到,他摸到床,就閉著眼睛甩掉外套毛衣褲子,鑽進被窩。被窩又香又軟,還很溫暖。雷東寶很是享受,很快睡去。
「這邊怎麼不擺?這邊大哥你不認嗎?我今天想喝酒,你把老婆叫岀來一起喝。」
宋運輝在雷東寶咄咄逼人的追問下,不由自主地沒採取任何抵觸情緒,老實回答:「本來是真想回的,不光爸媽想家,我也想,還想看看你的小雷家又有什麼大變化。可你也清楚,最近甲肝太流行,我們大的也還罷了,我們擔心小引小孩子一路火車汽車的遭感染。大哥,你要走得岀,就來幾天吧,請你媽一起來,我家暖和。」
韋春紅聽著這麼無情的聲音,心裏發苦,但反而能若無其事地起身,淡淡地道:「要什麼怎樣,你鰥我寡,又沒害到誰。我不會要求你什麼。圓子很快就好,稍等等。」
雷東寶頓時悶住不能說話。悶了好久,也不管剛剛迴避出去的雷士根匆匆從門口經過,敢作敢當地道:「我沒臉見你們。」
韋春紅又氣又急,滿臉通紅:「你不用懷疑,我不想陷害你,我也不是水性楊花的女人。可……可我們平日里不是說得挺好的嗎,我也只是……只是……一個人孤單……你應該理解的,好吧,我不應該貼上你,你說該打該罰,怎麼辦吧,我好漢做事好漢當。」韋春紅盛岀一海碗酒釀蛋花圓子,也不看雷東寶,捧去店堂。回來又與雷東寶擦身而過,又盛一碗,也搬去外面。
老王唉聲嘆氣:「我老婆前幾天抱女兒回家來,給計生辦的抓了,一定要我罰款,我給罰得心疼啊。這個春節我不休了。」
楊巡連忙解釋:「雷書記,我這麼做其實也是為小鳳好,你想,我媽是個厲害角色,小鳳這時上我家門,以後有得苦頭吃……」
雷士根立馬打電話給豬場的雷忠富,讓雷忠富見到雷東寶就把殺豬刀交岀,眾人迴避。
宋運輝奇怪雷東寶怎麼硬擰著挑他發火,他索性不對抗了,冷嘲熱諷也停止,直接實打實地道:「昨晚跟爸媽商量了一下,決定今年春節還是不回老家了吧。昨晚打了你三個電話,你媽一直說你還沒回。去哪兒了?」
宋運輝的口氣溫和得很假:「大哥,快read.99csw.com五年了,你應該有自己的生活,我們都是男人,我理解。大哥,這事不用解釋,我也一直在勸你另找一個。」
雷東寶拿環眼盯著楊巡,盯得楊巡膽戰心驚,一直等雷士根點好菜,付好錢,雷東寶才道:「楊巡,你這人,我打一開始就不喜歡你,原先還以為我討厭你滑頭滑腦,今天總算明白,你這人心裏沒準星。」
雷東寶睡得渾身舒坦,兼有異常熱烈的春夢一場。可睜眼發現眼前這不是他的家,整個人徹底清醒,跳起來對著陌生環境發獃。他漸漸清楚地想起,這裡是什麼地方,昨晚都做了些什麼,而那個懷中的女人……
雷東寶聽著只覺得這個聲音熟悉,乖乖被身邊人挽著走。可費勁走了半天樓梯還沒完,他忍不住出聲,「怎麼那麼遠,有完沒完。」
雷東寶鑰匙被搶,沒辦法,又不好岀力氣從人家女人家手裡搶,只得被順藤牽回車站飯店。飯店幾乎打烊,只剩下幾個服務員打掃。韋春紅遞來一隻灌滿熱水的鹽水瓶讓雷東寶暖手,雷東寶當然拒絕這種娘娘腔的東西,韋春紅也不勉強,收起來不管。雷東寶坐著喝了幾口水,卻是酒勁突突地上來,上下眼皮打架,坐著看會兒人家打掃,不知不覺就迷糊過去。
雷東寶道:「你們結婚都不敬酒,現在還敬個屁,不喝。我們外面吃去,不稀罕你們敬酒。」雷東寶挺鬱悶的,不願看到這個比宋運萍漂亮的女人。
雷東寶意識到犯男女問題了。他焦燥地起身穿上衣服,當然是不會細心到留意補丁的變化。他飛奔下樓,看到老闆娘韋春紅靜靜坐一樓摘菜。聽見響動,韋春紅很是害臊地更低下頭去,眼皮子都不抬地道:「雷書記起來啦?你坐會兒,我去煮個酒釀圓子。」
戴嬌鳳帶大伙兒去的是一家悅來飯店,門楣上貼一張鮮紅條幅,上書「客如雲來」,下面門窗玻璃上貼滿「活雞活鴨」,「山珍海味」之類的話。走進裏面,果然有客有雲,幾乎是人手一枝香煙,人人頭頂都是一朵白雲。
一頓中飯,吃得楊巡差點筋疲力盡,他這還沒說上幾句話,他的伶牙俐齒遇到雷東寶,一點用處都沒有。吃完送戴嬌鳳回家,戴嬌鳳下車就摔手進去屋裡,一句話都沒有,把他晾在寒風裡。楊巡陪半天不是,可還是沒用,戴嬌鳳關著房門不理他。
楊巡一向油嘴滑舌,應答便給,遇到雷東寶一針見血的大白話,反而應答不上來,又是一臉通紅。卻見戴嬌鳳紅了眼圈,連忙貼近戴嬌鳳的耳朵,輕輕聲道:「你要相信我愛你。」
雷東寶酒氣粗,膽氣豪,連聲道:「沒事,沒事,我一點沒醉。」
「你就好聽一張嘴。」戴嬌鳳一點不給楊巡面子。
楊巡一看雷東寶的神色,便知雷東寶認輸。但他看人說話,換作別人他立馬要討還公道,但對雷東寶,他還不敢。戴嬌鳳也是個伶俐的主兒,見楊巡這樣子,就知道雷東寶是個說話有份的,她正愁進不了楊家門,見此就抓緊機會搶著道:「我們在東北常說起雷書記,今天見到雷書記真是太好了。雷書記請坐,我進去再做幾個菜。我們要好好向雷書記敬幾杯酒感謝雷書記對楊巡的照顧呢。」
老王頓時眉開眼笑,連連誇獎,「小夥子,做生意愣是有魄力。難怪後來居上。」
老王一聽忍不住笑,做娘的大概都看著自己孩子是老實頭,可楊巡這人,人家不被他耍已經上上大吉。不過老王看著戴嬌鳳也覺得這人可能不安於室,平時與大家打打鬧鬧全無顧忌,哪像人家尋常小媳婦。換他也不喜歡兒媳婦是這樣的。但楊巡又另說,楊巡有的是本事錨住戴嬌鳳。老王笑嘻嘻給楊巡岀主意:「你又不缺錢,乾脆去縣裡市裡買間商品房,你媽不讓小戴進門你就讓她住商品房,兩頭遠遠隔開,你兩頭跑,兩邊不得罪,又兩邊討好。春節領小戴回去拜個年,你媽總不至於把小戴趕出去。即使沒領證也跟領了證一模一樣,小戴還會埋怨你?」
她看了好一會兒,拿來新毛巾,倒出鹽水瓶里的九九藏書溫水給雷東寶洗臉擦手。一隻略顯粗糙的手指忍不住輕輕描過雷東寶的輪廓,一遍又一遍。又坐床頭將雷東寶的衣服尺寸量下來,將補得亂七八糟的地方拆了重補,非常困了,她才罷手,看看房間里唯一的這麼一張床,她猶豫半天,心慌慌地先關掉點燈,又在黑暗中站了會兒,才顫抖著雙手寬衣解帶,慢慢滑進那唯一的被窩裡。
雷東寶莫名其妙地看著韋春紅走進廚房,心說平時看看這女人挺正經,怎麼把男女關係看得這麼隨便。他想了想,並不想吃什麼圓子,大步走出飯店。可摸了半天沒找到摩托車鑰匙,門口卻傳來輕哼聲,「起碼吃了早飯才走吧,鑰匙在我這兒。」韋春紅說完又快步扭身進去。雷東寶無奈,心虛地看看周圍,見左右沒人,也趕緊跟進。但他不肯輕易就範,跟進廚房就道:「鑰匙給我。你自己想好,要我怎麼認錯。但我告訴你,我不會再結婚。」
這話說出,不僅是電話那頭的宋運輝,就是門口的雷士根都驚住,都一致聯想到雷東寶的宿夜未歸,揣測他昨晚有什麼艷遇。宋運輝胸口有巨大失落,一時無言以對,看著滿桌的圖紙發獃。那邊雷東寶焦燥地等待宋家人代表宋運輝的批判,卻長久沒等到迴音,急得又喝:「你還要不要我去你家。」
過了很久,雷忠富以探詢的口氣問雷士根,東寶書記已經殺了二十來頭準備春節供應的豬,還要不要讓他宰殺計劃外的。雷士根問得雷東寶已累,坐在殺豬場門口悶氣,才撒腿趕去豬場,將泄氣血皮球似的雷東寶拖去人跡罕至所在,坐下好生說話。
「東寶,我媳婦是個醋罈子,你知道吧?」雷士根看看雷東寶,見他似乎沒反應的樣子,拿胳膊肘捅捅雷東寶,「我說話你聽著沒?」
從老王那裡出來,楊巡心情好不少,又飛馳去戴嬌鳳那兒,說明他準備在市裡買商品房給戴嬌鳳住,他愛戴嬌鳳,當然在美人的眼淚攻勢下,割地賠款地答應房子簽戴嬌鳳的名字。他既然有行動出來證明不是嘴花花,戴嬌鳳自然就相信楊巡。兩人本來感情就好,戴嬌鳳愁的本就是楊巡愛她不愛她的,到此便又親熱作一團。
雷東寶毫不猶豫接受建議,「嗯,行。」覺得這椅子舒服,就想躺下去。
老王奇道:「你媽幹什麼反對小鳳?退一步不行?」
「我又不是不知道。可我能把小鳳領回家嗎,那還不鬧翻天了?我還有一幫弟妹看著呢。」
雷東寶瞪眼看著韋春紅進進出出,想到似夢非夢的一場,心頭又是狂跳。他堅持道:「你把鑰匙給我,我不吃飯。」
「你這話好沒準頭,要是厲害的是小戴,你是不是要把你媽趕出門,讓小戴當家?你不明擺著欺軟怕硬嘛。老娘老婆擺不平,要你男人什麼用,我看你誰也別怨,全是你自己的事。你心裏就是沒有準星,誰強你偏誰,誰沒好處你踩誰。滑頭。」
雷士根在辦公室偷笑,實在好奇不過,也抓起桌上鑰匙跟出去,他很想看看這個老鼠般機靈的楊巡找到的漂亮老婆究竟能美到哪兒去。一行三人三輛人高馬大的鮮紅摩托車,齊唰唰飛馳出去,殺奔戴嬌鳳家。都是一窮二白走出來的人,都是現在手頭有大票子的人,買摩托車時候不約而同都是買的最好的。
連戴嬌鳳都跟著跑出來,看勢頭感覺事情可能鬧僵,一臉緊張,唯恐闖禍。雷士根忙笑道:「東寶你這是幹什麼,過年過節的,楊巡難得回來一趟。走,小戴你帶我們找家近一點的飯店吃飯,過年大家都忙,我們不打擾你爸媽。楊巡,載上你老婆。」
「誰不知道你的歷史?你有過去,我也有。我也不會跟你結婚,你休要想得美,以為你是香餑餑。」
雷東寶更是在村辦暴跳如雷,什麼,宋家人從來當他的發誓是放屁?從來沒相信過他?是不是宋運萍在天之靈也不相信他?而雷東寶更氣的是自己不爭氣,竟然真的出軌,沒守住。而他的誓,那還是在萍萍靈前發的啊,這樣的誓都能違背,他說話還真是放屁,他這人還算是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