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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 第四節

1990

第四節

雷東寶是夜在韋春紅的飯店請陳平原吃的飯,席上自然有牛蛙、羅氏沼蝦、尼羅羅非魚。飯後騎摩托車「護送」陳平原的汽車回家,交給陳平原一個袋子,看到這樣大的數目,雷東寶原以為陳平原會嚇傻幾分鐘,但陳平原不,陳平原甚至都沒問要做什麼,對著一包錢吸了兩枝悶煙,終於答應收下,然後親自送雷東寶到樓下。雷東寶心說真狠,可也放心大半。就沖他跟陳平原那麼幾年的交情,彼此也算是知根知底,陳平原對別人如何,他不好說,對他,那是絕對不會收了不辦事的。
雷東寶到村辦,領了正明去登峰上班。他把銅廠的人也召集起來,一起站廠門口開一個會,不容置疑地宣布他的決定。他以最堅決的口吻告訴眾人:錢,不是問題。然後,他坐鎮正明的辦公室,一言不發旁觀正明開始工作。於是,眾人即使反對正明,質疑正明,當著雷東寶的面,也不敢多說一句廢話,工作得以順利展開。正明沒想到雷東寶是以這種方式支持他歸來,雖然很不習慣雷東寶看著他辦公,可底氣一下大大充盈,整個人終於恢復精氣。他打電話把老娘妻子孩子從縣裡叫了回來,看來平安無事了。
宋運輝略微尋思了一下,道:「她一個人來這裏,心裏可能不放心。你有機會跟她說一下,只要有大尋在,她在東海就沒人敢動她,我會逐步給她表現機會,一步步升遷。」
雷東寶回到韋春紅那邊,把士根剛給的介紹信交給韋春紅,不過,雷東寶很真心地跟韋春紅說:「這一年我不會跟你結婚,會連累你。」
楊巡分明聽出媽媽「哦喲」一聲中濃濃的如釋重負,也不知是他被楊邐心中斥罵後過分留意了,還是媽媽果真如釋重負。他到後面竹園捉了只公雞,知道媽得留著母雞下蛋。等他操刀放血做完,他媽也正好燒了一大木盆滾水出來讓他給雞褪毛。楊巡拿筷子把雞毛大致滑拉乾淨,便掏出內臟清洗,雞殼子交給他媽仔細拔去細毛。
雷東寶這才覺得正常,上去換件衣服走了。韋春紅看著他滿是精神的背影,想到他昨晚滿臉的水,還有徹底的疲倦,心裏微微的疼。
忽然雷東寶鼻端聞到一股饞人的香氣,緊接著屁股挨了一掌,又有聲音打斷他的思路,「死鬼,知道你醒著,還不起來,八點了。」
「有些問題你想不到,別以為太簡單。」
楊巡眼看最近幾天稍微有閑,就跟尋建祥商議擬訂最近幾天的工作計劃,讓尋建祥可以行之有據,他準備回家一趟。不想宋運輝打電話來楊巡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吃飯。楊巡當然是滿口答應,都不問宋運輝有什麼事,也覺得到時尋建祥一起去也是理所當然。
楊巡不敢在媽面前胡說,忙笑道:「媽,你知道我突然襲擊來幹嗎?我來查你在家都吃些什麼。」
「是啊,她要扔了我的東西,我拿了就回來,你等我。」
楊巡笑道:「我也有聽說他們是做這個的,市場造之前還去他們那裡蓋章批規劃紅線,只是有啥用啊……不過宋廠長介紹的人我一定要抓住機會認識,換個場合我遞煙上去人家還給扔回來呢。」
楊巡立刻領會宋運輝的意思,點頭道:「她還小,不懂宋廠長跟大尋的交情,說話時候也談起過她的擔心,怕東海的好位置不牢靠。大尋口風嚴實,不肯亂吹你們倆交情,難怪她小姑娘胡思亂想。」
士根道:「我要問你擔不擔得起這責任。我今天想了一天,全面分析給你聽。你要去韋……那個飯店?」
士根見雷東寶說了就走,忙伸手拉住,「你急什麼,離晚飯時間還早,那麼早去幹嗎?還有件事……」士根老臉有些尷尬地摸岀一張敲了章的介紹信,交給雷東寶,「你媽那兒的工作,我替你做了,我說銅廠一炸,縣裡追究炸飛國家財產的責任,要靠韋老闆出面找領導擺平。你媽答應了。」
「又來了。」雷東寶不理她,走去吃飯。好大一碗雞湯麵https://read.99csw.com,被他吃個底朝天。
韋春紅不知說什麼好,轉身下去,拿了兩瓶啤酒,幾個冷熱菜上來,放下就走。雷東寶打個電話給士根,告訴士根他暫時不回小雷家,卻聽士根勸他,要他和韋春紅好好說說,不要鬧僵。雷東寶沒回答,扔了電話。他心底終於慢慢生出一顆一顆的火苗,不等第二瓶啤酒下肚,就已經燒岀一肚子的火。都在逼他。小雷家的時勢逼他,老娘逼他,士根正明忠富紅偉他們逼他,銀行貸款逼他,他自己的意氣逼他,本來還有個韋春紅這邊是最隨心所欲的,現在韋春紅也逼他。都逼他,逼得他沒個落腳地,逼得他每天忙得腳不沾地。都沒人體諒體諒他現在心裏壓力有多重嗎?雷東寶什麼菜都沒吃,凈是喝啤酒,兩瓶不夠他喝。他自己下去,熟門熟路又取四瓶上樓。
楊巡又是彷彿看到媽媽的擔心提到嗓子眼,忙笑道:「先緩緩再說,暫時不用。錢的事,我準備另外找個途徑解決。」
「我不怕。我只要你真心待我,就像今天一樣認真跟我說話,我死也值了。」
「總算結束了,三期已經結頂,等著裏面粉刷收拾一下,可以租了。媽,我這回帶來些錢,你把這兩個月到期的都給了吧。」
韋春紅斜眼看著,忽然起身追出去,追到剛跳上摩托車的雷東寶身邊,淡淡地道:「我前面男人的弟弟,想來我家倒插門。你說我答應呢,還是不答應?」
「不好,麻煩很大,我又得往身上撂擔子了。」
雷東寶到了韋春紅店裡,韋春紅也正眼都不瞧他,自然也沒有好酒好菜招呼。雷東寶站門廳等了一下,不耐煩,就自己上了三樓,走進一看,果然地上鋪著一張舊床單,上面亂糟糟的都是他的衣服細軟。雷東寶一時腦袋轉不過彎來,韋春紅這回是當真的?當真要招前小叔子上門?韋春紅若只是說兩人斷交她要結婚,雷東寶並不會信,他知道韋春紅對他好。可現在韋春紅說得那麼有鼻子有眼,明確說明是前小叔子,而且還是倒插門,雷東寶面對著這一地衣服細軟,終於不能不信了。
楊母聽了又愁上了:「他們怎麼也不自己動腦筋想主意出來?這樣抄人家的,鬧得你追我趕的還能有個完?」
雷東寶有些意外,不清楚韋春紅態度怎麼有了轉變,應了一聲「好」,但看著韋春紅臉色著實古怪,便問:「怎麼了?我昨晚怎麼你了?」
「說你借了銀行那麼多錢,得還不出破產了,還說你躲出去躲銀行去了。我不信,你這人就是把你扔進老虎嘴裏,你也得折騰一番打下幾粒老虎牙,你那銅廠炸一聲,你能悶聲不響一點招都沒了?你可狠著呢,不僅對我心狠,對啥都狠,就是狠不過你老娘。」
雷東寶濕漉漉的臉從水盆里抬岀來,很是贊同地道:「沒錯,整個是勞碌命。」
「當然會死,死得不能再死。哎,你小雷家到底怎樣啊。」
雷士根看著雷東寶走,一時看不清楚雷東寶到底是惱還是無所謂,想到若雷東寶還真與韋春紅分手了……他一時頭大萬分。
雷東寶看著,發了會兒愣。很快韋春紅端來兩付大餅油條,一隻茶葉蛋,一碗豆漿。雷東寶吃,韋春紅坐旁邊默默看著,幫他剝茶葉蛋,兩人都是無話。等雷東寶吃完,韋春紅輕道:「你晚上來,我給你燉著冰糖梨呢。」
韋春紅從門口探岀頭來,冷冷道:「稀罕,走著瞧。」
傍晚時候,宋運輝自己上來市場辦公室,看到兩個人就笑道:「大尋,你自己做飯吃。今天市規劃局長請我,我帶小楊過去看看,拿以前插隊老友名義讓楊巡認識認識規劃局的同志。小楊,你換好點的衣服,帶足名片。」
「難看,稻草一把。你短髮最清爽。」
雷東寶覺岀有些不尋常,只得道:「你別添亂。」回答他的是「砰」一聲關門聲。雷東寶原地愣了會兒,騎車遠去。韋春紅在裏面看著咬牙切https://read.99csw•com齒。她也有點心冷了,不知道雷東寶當她什麼人,愛來來,不愛來就不來,比住旅館還方便,不用登記。住旅館還跟老闆娘寒暄一聲呢,他卻一句好話都沒有。就算他遇到麻煩,可正眼看她一眼會死嗎?再想到雷母當初對她說的話,更是灰心喪氣。
韋春紅這才嘻嘻笑了,「好看嗎?」
「哎,不行,不能借高利貸,利息太黑。你還是計劃岀個數字,媽替你借,錢的事情,交給誰都不能放心。」
雷東寶吐完,更沒了力氣,靠牆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氣,韋春紅拉不動他,只得從那一堆衣服里拿來屬於雷東寶的毛巾幫他擦臉擦手。然後打掃衛生。雷東寶一動不動看著韋春紅忙碌。韋春紅忙完,見雷東寶的胖手直直伸向她,以為他要起來,便伸手拉他,不想卻被雷東寶拉倒,落到他懷裡。她聽雷東寶唉聲嘆氣地說,「我累死了。」不知怎的,韋春紅的心又軟了,情不自禁地原諒他從來出差都不給她帶東西,原諒他拖了一年還沒結成婚,原諒他從來對她一陣熱一陣冷總體趨勢越來越冷。雷東寶沒有放開韋春紅,迷迷糊糊間,只覺得要抱住什麼要緊東西,絕不能放手。
士根臉一紅,道:「要不我去說說?」
宋運輝心中暗笑,他說的話,哪天楊巡不是完全贊同而且找出贊同理由的。不過這種話倒也讓人聽著歡喜,楊巡有楊巡的本事。一會兒到了飯店,與東海其他幾個職工匯合,大家與規劃局的和和氣氣吃了一頓飯。宋運輝如此介紹楊巡:這個小弟是我插隊時期認識,當年我就住他家,彼此兄弟相稱。於是,規劃局的自然對楊巡另眼相待,但楊巡還是替宋運輝喝了不少的酒。
士根還是沒有放手,悠悠地道:「東寶,你還記得當年老書記自殺的事嗎?今天的錢,你經手,我也是經手,我怕,我不願擔負犯法的責任。根據忠富紅偉正明他們的說法,我們的收入不足以支付我們所負責任,雖然我們的收入已經被人罵太高。東寶,你為自己想想。」
雷東寶反而笑出來:「我運氣不會那麼差吧?誰揭發我去?你們?收錢的人?拿來,我簽字。趁正明那兒正好現在沒錢發,趕緊重新定個工資獎金辦法出來。我看讓忠富紅偉也做些手腳,先掖陣子利潤,好讓新工資獎金辦法推出。具體你們去考慮吧,別忘了我。」
因著楊邐的信,楊巡迴到家裡,看到媽媽的時候,自然是上下打量個仔細。果然見媽媽臉頰一邊一團黑斑,看上去異常蒼老憔悴。楊母看到大兒子意外回來,高興得很,可也留意到兒子的反常,笑著問:「你看啥?媽臉上還描花不成?」
雷東寶「呵呵」一笑,默認,他也沒覺得被揭穿有什麼不好意思,早知道韋春紅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機靈得很。韋春紅也沒法拒絕,心說未來她的飯店可能就成雷東寶犯罪現場了。她還能不知道雷東寶的小雷家最近遇那麼多事,雷東寶想要做什麼。猜都猜得出來。
「不捎我一句會死嗎?」
睡足之後,他才有充足的腦力仔細回想昨晚酒席上面的閑談。這一回想,才終於明白,規劃局除了批紅線圖,果然還有其他很大「用處」,宋運輝幫了他一個天大的忙。他當然清楚,宋運輝幫他,只是舉手之勞,但對於他來說,他不能不記宋運輝的恩情,而他的報答,自然是著落在尋建祥頭上。
士根一愣,誰打岔了?「你也別打岔,我問你,你拿走這十萬,你想好了沒有?我看照這勢頭,十萬口子一開,以後還得幾萬幾萬填進去,一直等到銅廠電線廠全部順利運行。我問了人,一萬,坐一年。」
雷東寶早上起來,想到小雷家的煩心事,躺床上想了好一會兒。他最清楚的是,未來幾年會提心弔膽了,他能做的,大約也只有約束正明,不要再岀炸鍋的大事。還有,那該死的貸款。而今開始的貸款活動,將與以往有所差異了,read.99csw.com昨天銀行已經對小雷家償貸能力表示懷疑,那麼,再要銀行貸款給小雷家,他需要給出什麼理由?他想來想去,什麼理由銀行都不會相信。那麼找陳平原幫忙協調呢?倒是容易請出陳平原這尊神,用正明罰岀的那筆錢。
雷東寶道:「再有見識也玩不過你,你管著印把子硬是拆散我們。現在你看,好了吧。我走了。」
楊巡沒想到媽媽問起他的個人問題,笑道:「有幾個朋友給我做介紹,我先看看再說。三期還沒完,沒時間啊,每天打仗一樣,空下來就是睡覺。不過看起來三期結束后,還得另外想項目出來,不能讓我的批發市場被人趕上。昨天跟著宋廠長和市規劃局的人吃飯,才知道原來全市有那麼多各種各樣批發市場準備開工,都是看著我這邊做得好,有樣學樣了。有什麼羊毛衫市場,輕紡市場,水果市場,食品市場,跟我學的食品日雜也要上兩家,那麼多,以後不知道要分去我多少客流。我總得想個辦法才行,別讓他們趕上我才行。」
因此楊巡第二天上了火車,人還糊裡糊塗不是很清楚。但再不清楚他也算是個老出差,上去火車便逮住一個到乘警,想辦法混到一張硬卧,便抱著錢倒頭大睡。他年輕,一覺睡醒,早又容光煥發,什麼事都沒有。
「奇了,我為什麼不能想?賣給你雷家了?今天我把你東西收拾出來,晚上你有空來取一下,我看你媽看不起我不讓我進門,你也越來越不拿正眼瞧我,咱做人總得自己拎得清。就這麼說定了。」說完就轉身回屋。
「哦喲,好,好。我先給你做飯,晚上算帳。老大,竹園子里捉只雞,還是你殺。」
楊母道:「還能吃什麼,地里岀什麼我吃什麼唄。老大,你這回回來又黑又瘦,臉色也不大好,很苦?」
楊母道:「老大,錢會不會不夠用?」
宋運輝笑道:「我們職工小區後面本來規劃有條路,規劃局不知怎麼偷偷給改道了,這一來我們廠車不是要繞遠道進小區了嗎?我找他們市長說,他們今天請客道歉。小楊你這下明白規劃局是幹什麼了的吧?」
雷東寶更摸不到頭腦:「你幹嗎呢?你不會晚上要我好看吧?」
楊巡當然知道錢的事有多重,除了媽他還真是交給誰都不放心。但是,他看看媽媽削瘦的肩胛,想到楊邐的責備,心中不忍再把如此重擔交付給媽,假裝若無其事地道:「我當然不會去借高利貸。不過媽你可能不知道,現在能借錢的已經不止銀行信用社,剛剛市裡成立一家國托,全稱是國際信託投資有限公司,拗口吧?我剛聽說我們這樣的單位也能問國托借錢。它只要政策能讓我借到錢,我請宋廠長出面幫我說一下,宋廠長在市裡說話有份,他幫忙,應該很容易借出錢來。媽,你知道宋廠長怎麼向人介紹我?」
韋春紅搖頭:「沒有。你回去悠著點上班,別太累著。上去換件乾淨襯衫再走吧,那件白隱條的,我早上剛熨的。」
韋春紅斜眼看雷東寶上去了,便交待幾句,也跟了上去。卻見雷東寶叉著腰站在一堆衣服面前發獃,發了會兒呆,也不知怎麼想了,忽然蹲下扯住床單角狠狠打上兩個結,站起來,又是叉腰發獃,卻沒扛起布包,而是伸腿一腳將布包踢到屋角。待得雷東寶轉身,韋春紅看到他一臉沮喪,竟然是一臉沮喪。雷東寶看見韋春紅,立刻變了臉色。兩人瞪著眼對視會兒,雷東寶走過去,扛起背包,卻又放下,對韋春紅道:「現在扛出去,下面那麼多人吃飯,你臉上不好看。你拿些酒菜上來,我等下走,不會賴這兒。」
雷東寶異常不滿,操,又來煩他,這人就是話多。可是,早餐的香氣夠誘人,他只能起床洗漱。韋春紅斜睨著雷東寶一張臉皺得豬頭一樣往洗手間走,背後問了一句:「麻煩難收拾了?」
「以後該吃的吃,該睡的睡,該結婚的結婚,也別賴著等哪一天享福了天上掉吃的掉喝的掉媳read•99csw•com婦,你就那命,老老實實認了吧。」
楊巡還在市場沿街屋頂上花邊似的做了一圈廣告牌,那是他等火車經過上海北京看到在東北實踐過一次,如今照搬照抄,當中老大一塊就先給了他市場的聯繫方式。這圈廣告牌生的意外財,讓楊巡終於可以在三期預算之外有了余錢,可以拿回家讓老娘還債。
楊巡的二期終於開業,他做了無數工作,才把原先食品日用品混雜的局面調整了,改為樓下食品樓上日用品。期間不知吵了多少架,而且還動用武力強搬。楊巡負責吵架,尋建祥負責打架,但兩人因此好一陣子晚上不敢出門,怕被人黑了。終於全部搬好,雖然只是花了半個月,楊巡還是覺得跟度過漫長一年似的,操心得即使是他那麼年輕的人,竟然也會冒出好幾根白髮。
楊母拔著雞毛,閑閑地道:「這回做完,總可以歇一陣了吧?你個人問題考慮沒有?」
宋運輝笑叱:「別說的那麼可憐,現在誰都知道楊巡大老闆,開個老大批發市場,什麼貨色都有。你頭髮抹的什麼啊。」宋運輝心中補充一句,跟漢奸似的。
「我怕你想得太簡單。這種事要是被告發了,你得坐牢。但你還別以為村裡人能幫你說好話,說你是為大家作犧牲,大家只會說,書記拿去十萬,恐怕五萬落進他自己兜里了,這事兒誰說得清啊。你看,你還得背黑鍋。」
楊母聽著有理,便被兒子成功牽走話題,「宋廠長可真幫你,哪天他春節回家,你帶媽過去好好謝謝他,讓老二老三老四以後見面叫他叔叔。」
楊巡至此才終於融會貫通,明白怎麼回事。不由笑道:「我贊同宋廠長的意思,家裡嘛,男人出來獨當一面,女人還是好好管好家養好孩子。女人外面做事太辛苦,我們能擋著,就讓他們歇著。」
尋建祥笑道:「現在好多人給小楊介紹女朋友,小楊現在頭面注意得緊,走出去看背影就是許文強。」
楊母驚道:「這麼能幹?人家這是吃什麼長的?他怎麼介紹你?」
韋春紅有些無奈地看著雷東寶,無奈地笑道:「這幾個是不是你不用結婚做幌子請不來的人?」
韋春紅又偷偷上來瞧,見桌上菜沒動過,空酒瓶卻已經在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一地,不知幾隻,雷東寶手裡捏著啤酒瓶還喝。歇一口氣的當兒,韋春紅看到他岀掌從上往下抹了把臉,然後看他獃獃發愣。韋春紅一時心軟,走了進去。雷東寶聽見聲音轉頭見她,撐著酒瓶子起來,道:「打烊了?我走吧。」人卻往衛生間走去。韋春紅分明看到雷東寶臉上一臉的水,不知酒怎麼喝到臉上去了。她想著不好,也不顧害臊後面跟去,等他方便完,沖完水,她硬按下雷東寶的頭,要他張嘴,她幫著雷東寶將一肚子的酒摳了出來。全是酒,沒一點菜。
韋春紅沒坐,就旁邊站著似笑非笑問:「昨晚到現在,還沒看我一眼,我胖了還是瘦了?」
士根將從正明那兒罰來的錢交給雷東寶的時候,特意掩上辦公室的門,按住雷東寶準備簽字的手,嚴肅地道:「東寶,你要看清楚,這個數字不小,十萬。你想清楚了?」
「噢。」聽雷東寶這麼說,韋春紅就不譏誚了,很是知心地道:「前兒你還說,等銅廠開了,你可以閉著眼睛做太上皇,看來是老天看你還年輕,不讓你休息。你就死了享福的心吧,你這人是勞碌命。」
楊巡大笑:「人家還不到三十呢,哈哈,宋廠長每天最頭痛的事情是臉上沒有皺紋,表情嚴肅不到底。」
雷東寶索性放下筆,看著士根道:「你請我吃飯要跟我單獨談的就是這些話?他們幾個現在也吃到味道了?剛開始加工資時候他們還高興得跟錢是偷來的一樣呢。」
楊巡笑道:「媽你愁什麼,我回頭跟人簽店鋪出租合同一簽就簽五年,這麼多店鋪都給我拴著,他們就是開個比我大十倍的市場,也找不到人開店。就是開滿店了也開不出好店,現在個人大批發商都在我那https://read.99csw.com兒。放心,人是活的,隨時可以調整對策,有的是辦法。只是我得想辦法讓市場容下更多店鋪。」
韋春紅撩起就是一腳,氣哼哼收起碗筷走了。雷東寶本想立即就去陳平原那兒遊說的,可想到手頭沒帶東西,決定還是暫時不去。走下樓去,見韋春紅與幫工的在忙碌,也不理他,他就悻悻走了。
楊巡連忙答應,拿衣服的當兒,忍不住問:「規劃局具體幹啥的?」
「嗯,你聽說啥了?」
士根道:「正明銅廠的事還不夠教訓他們?該想想辦法了。」
雷東寶不以為然地道:「想我晚上來?手段越來越高了。」
雷東寶想了會兒,道:「你們一起想些主意出來,怎麼做。別都來問我,我只有一隻腦袋。我現在先解決最要緊問題,你別給我打岔了。」
傍晚,雷東寶心想倒要看看韋春紅玩什麼手段,正準備要走,士根卻叫住他,說要請吃飯喝酒,跟他談談昨晚說的那個大胆決定。雷東寶跨在摩托車上不下來,問士根:「你要阻止我?灌醉我套我話?」
宋運輝微笑,他還能看不出尋建祥看他平時這麼辛苦,不願拿小事麻煩他的意思。「我怕跟大尋說了等於白說,還是你幫我傳達吧,你把握一下怎麼說話,別嚇到小姑娘。還有順便也跟她說一下,別跟我太太提東海的事,沒事也別跟我太太走太近。我太太腦子單純又好管閑事,所以我才遠遠把她放到縣教育局,跟東海項目人員隔離,免得她操心那麼大個攤子,省得我上班是東海回家還是東海。」
雷東寶一愣,毫不猶豫地道:「你還想嫁別人?」
韋春紅嘆聲氣,「唉,隨便吧。」轉身走開。
「不然你還有什麼辦法!?」
韋春紅哭笑不得,只得道:「怕就別來。」
「方便,宋廠長有什麼話要我捎給她?對了,她戶口已經轉過來,準備跟大尋領證轉正了。」
第二天醒來,他看到自己躺在衛生間地上,身下墊了褥子,身上蓋了被子。他忘了昨晚做了什麼,起身時候也沒太多宿醉的難受。下去看到韋春紅,韋春紅不說話,卻眼皮紅腫看著他嘆氣。雷東寶不知道昨晚跟韋春紅怎麼了,試探著強硬地道:「我不拿走衣服。」
醉眼朦朧中,他又翻出電話打給宋運輝,撥完號碼就急著道:「小輝,我問你,你說我他媽現在這麼辛苦幹什麼?我忙得跟龜孫子一樣,他們都說是應該,誰讓我他媽是書記。我想過點好日子,他們都反對,怕我只顧自己過好日子不管他們。你說我他媽圖什麼?以前圖吃口飽飯,後來圖跟你姐過好日子,現在呢?好日子想都別想,我還要辛辛苦苦賣命。我這條勞碌命,他們看準我是勞碌命,都當我混帳看不明白,誰都逼著我拚命,呵……」雷東寶忽然覺得不對,電話里怎麼傳來「嗚嗚嗚」的聲音,好像並沒接通。他氣得扔了電話,繼續悶頭喝酒。
雷東寶皺眉道:「操,我每天沖人低三下四,有人還說我吃公家錢養那麼胖。都聽他們的,我們還做什麼事。」
雷東寶一時迷糊,拿到介紹信一看,才知道原來士根終於在結婚證明上蓋章。雷東寶「嘿嘿」一笑,把介紹信收進皮包,「你們真勢利,眼看著我現在坐在火山口上,你們才讓春紅進門。也不想想人家還肯來不。」
韋春紅看看介紹信,再看看雷東寶,輕鬆地道:「我不怕。我只懷疑你心裏壓根兒沒想跟我結婚。」
雷東寶笑道:「你還真想得岀,走了。羅氏沼蝦賣得好,我還得去忠富那兒拿兩袋捎去。」
雷士根一愣,「韋……她挺有見識的。」
雷東寶眼睛都不抬,「不就燙個頭嗎。」
雷東寶雖然不能明白韋春紅幹嗎對他這麼好,可心裏還是著實感動,「幹嗎死啊活啊,那明天就去辦了。禮拜天這裏辦幾桌酒,我要把幾個人請來。」
楊巡只是笑,並不反駁,收拾妥當,與宋運輝一起下去,上了宋運輝自己開的切諾基。宋運輝上車就跟楊巡道:「大尋女朋友……你跟她說話方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