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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 第十一節

1992

第十一節

梁思申笑死,抱起宋引坐在她身邊,程開顏立刻貼著貓貓坐下,非常警覺。那邊宋運輝送一隻皮包給楊邐,恭賀她考進那麼好大學。楊邐生嫩,看著那麼大的廠長不知道怎麼稱呼,就說「謝謝宋叔叔」,聽得一桌子人鬨笑,宋運輝也笑。梁思申笑道:「哎唷,我宋老師宋老師地喊了十多年,可終於有人自甘墮落跟我同輩分了。」
但梁思申心裏卻想著梁大那個項目的投入資金,與項目旁邊的那家制衣廠,她忍不住要求梁大陪她過去看看那一片地皮。梁大正沒趣著,就找個借口,與梁思申一起出來。兩人駕車著這塊地方看了一圈,梁思申指著制衣廠旁邊一塊黑魆魆的所在,道:「把那塊也拿下來,規模就有了。」
「唔,香香阿姨,好聽。阿姨讓貓貓也變香香貓貓,這串珠子香嗎?貓貓戴上。」
楊邐終於坐上大哥的汽車,看著車外大毒日下揮汗如雨的行人,她心中為大哥充滿自豪,可她真沒臉說出來,她以前錯得太多,現在一下改口,她覺得心裏彆扭。楊巡看得出小妹的尷尬,也沒勉強,只是上了車翻來覆去地看錄取通知書,一個勁兒歡喜地說,「真好,真好,我們家一個比一個出息,越考學校越好。老二,過兩天我們一起開車送老四上學去,上海,不遠。」
梁思申忙笑道:「又沒多長時間,只有中學最後半年等待官司結果,和大學第一年有些心慌。後來就順了。再說我的同學們都很好,他們都鼓勵我。你們看,只用這麼短短時間換取我現在的堅強,不是很合算?」
眾人又笑,楊巡再想不到梁思申是個這麼活潑的人,坐在對面看得眉開眼笑,誰都看得出來他的司馬昭之心。唯有程開顏認真地道:「可畢竟還是老師,不一樣的。」程開顏心說,怎麼能不認老師呢,危險啊。
「我看看。」梁思申下車,以步當尺,量了制衣廠,又量燈泡廠,心中記下數字。梁大擔心安全,只能陪著,大熱天熱岀一頭的汗。等兩人繞一大圈終於回來,卻見車子旁邊停了另一輛車子,一個人哈哈笑著走出來,正是李力。
虞山卿與程開顏是老相識,寒暄時候見程開顏一個勁警惕地看梁思申,心下瞭然,笑著打圓場道:「他們混華爾街那一行的女性,平時上班穿得比男人還男人,連酒會都穿工裝。梁小姐又是東方人,又是年輕小姐,自然是穿得更加刻板。物極必反,出門當然是怎麼風情怎麼穿了。這一年幾十萬美元的年薪不好掙啊。」
「貓貓吃蔥油餅。」
「那是一家燈泡廠,不小,比制衣廠可大多了。」
楊邐這才期期艾艾地找話說:「只是考個大學而已,又不是什麼要緊事。大哥別破費了。」
楊速和楊邐面面相覷,沒想到錢賺那麼大的大哥對他們那麼大方,置下房子傢具給他們,可自己卻睡辦公室地板。楊巡見此卻又笑道:「我一個人買個房子住不方便,不像辦公室每天有人打掃。老二既然來了,第一件任務,給我們買套房子吧,以後估計我們一家聚在這兒的機會更多。」
「老三在宋廠長廠里社會實踐,花頭真多,做小工嘛就做小工,輪到大學生頭上就變成社會實踐了。老四,交大啊,連宋廠長聽說了都說好,還說要請客祝賀。我跟宋廠長約約,後天星期六晚上,我請他。」
宋運輝帶著程開顏和宋引一起匆匆趕來,聽得桌上歡聲笑語,這才放心,將程開顏介紹給虞山卿和梁思申。梁思申這是第一次見到程開顏,一見程開顏肥白臉上有點糊開的藍紫色的紋眉,立刻想到明永樂青花瓷的特徵,想到進口蘇麻里青的顏色,不由暗笑。宋運輝看出梁思申眼睛里的變化,有些惱火,因道:「梁思申你這是穿的什麼衣服,明天去廠里可不許這麼亂穿。」
「可你都沒跟爸媽說。」
「我知道你們肯定逃來這兒。怎麼,梁小姐有興趣?」
read.99csw.com巡則是一看到梁思申,就站了起來,兩眼跟著梁思申光波閃耀。梁思申見此,沖楊巡擺手打個招呼,便走到尋建祥面前,輕笑道:「大尋,機會來了。以前你帶著我欺負虞先生,今天我們人多勢眾,還加上個小尋寶寶,看虞先生哪兒跑。」
梁思申越是說得輕鬆,做父母的聽著越是傷心。梁母索性抱住女兒哭泣,惹得梁思申都覺得自己委屈起來。
梁思申笑笑:「我語文一半已經還給小學老師,剩下的一半只能勉強看得懂幾個數字。我只看岀,你們的計劃真是像武打小說里寫的四兩撥千斤:自有資金那麼少,規劃卻那麼大。我收回剛才說你們計劃沒優勢的話,你們已經很有想法。」
宋運輝一笑:「早已經替你考慮過,不行,外資暫時不能進入商業領域。」
梁思申一聽,前思後想著,不由心虛,若不是爸爸提醒,差點沒體會到宋老師對她的拳拳關心是如此不易,如此難得。「爸爸,所以Mr.宋會成為那麼大工廠的領導,那是與他的做人做事肯定很有關係的,是不是?真好,上帝先保佑Mr.宋,可我真沒良心。」
楊巡連忙把弟妹們都介紹給梁思申,語氣里滿是難得的不自然,和滿滿的驕傲。梁思申一聽說楊邐剛考上交大,而且還是理工科,不由「咦」了一聲,道:「真了不起。」不由心想,難怪說老子英雄兒好漢,看來基因還是要緊的,楊家一門聰明,楊巡那腦子就不知道有多活。
楊邐拿了重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立刻跟著二哥,背上兩人所有行李,踏上東去海邊的火車。一路之上,她一直擔心兩件事,一件事是大哥會不會罵她。大哥兩隻眼睛凶起來的時候,簡直如同兩口通往地獄的深井。另一件事,是大哥會不會祝賀她高中。媽媽已經不在,她現在才覺得,大哥是如此之重要。
楊巡笑道:「老闆老闆,白天做老闆,晚上睡地板,我住辦公室地板。你們暫時也跟我艱苦一下,老四住會議室。」
「我算他們的人均工資開銷,差不多都可以與發達國家媲美了。而且這個項目的周期比別墅長得多,爸爸……」
「作為家裡人,你如果有那認識有那能力,最好的還是不聲不響替梁大把障礙掃清了。對了,說起來我想起你宋老師,小宋心思縝密,他才是那個不聲不響為囡囡掃清障礙的人啊,囡囡媽,我們什麼時候得上門去謝謝小宋。」
梁思申報了兩個名字出來,虞山卿一聽就笑道:「有人生來就是混頂級的,是讓人在她面前自慚形穢的。」
「試探李力的。喂,你已經被李力吸引住,我們可是旁觀者,三思三思。」
梁思申微笑,一臉誠懇地道:「是啊,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程師母教導得是。」
梁大想了好一會兒,道:「我想想。」但又不死心地問一句:「你的兩千萬美元?」
果然,梁大後來再提,梁父就是一句「好好吃飯」,梁大便識趣不提。梁大是個傲氣的,能如此廝纏,已經不易。於是話題轉入其他海闊天空。一時,除了梁思申這半個毛子,其他都是中文底子紮實,見多識廣的人,大家今晚聊的是老上海在這幾年的變遷,梁思申幾乎只能旁聽。梁母與李力聊得興緻勃勃,梁父也是,弄得梁大後來都沒趣,心說李力這是存心討好小七的父母。梁思申也感覺到了,於是她與媽媽換個位置,與梁大討論別墅裝潢。
回到賓館鬱悶地一邊整理行李箱里的東西,一邊跟父母談起她的發現。她兀自發表高論,「梁大作為梁家第三代,生在父母羽翼下面,從小沒有吃過苦頭,從來一帆風順,他不知道做事之前,最先應該考慮的是留下逃生的後路。他現在沒風險意識,將那麼重要的資金的支配權交在李力手裡,萬一市道不好呢?李力可以打包裹走開,他可就害死自己,害死梁家第二代了。九_九_藏_書他真是不吃苦頭不知道後路的重要,我怎麼提醒他都沒用,他只看到豐厚的利潤預期。利潤固然重要,可是大災大難之下能夠脫逃那才算真本事,真收穫。梁大那個新項目起碼需要兩年,兩年裡面會出現什麼波折,他真一點不考慮嗎?……」
梁大也微笑:「你想虎口奪食,那是不可能的。」
「爸爸,快勸勸媽,我現在有目共睹的好,沒什麼可傷心的。這是真的,真話。」
終於到了楊巡辦公室,楊速見大哥把所有行李都拎出來的意思,奇道:「大哥,你住的地方與辦公室在一起?」
李力卻道:「梁小姐如果願意合作,甚至合資,我們可以更改計劃,擴大規模。不過一千萬人民幣並不……」
梁思申笑笑,「對你們的項目沒興趣,但是對這塊地有興趣。」
「沒辦法,小學還傻著的時候看到大學生輔導員多崇敬啊,後來想改口都不成,只好陽奉陰違勉勉強強地喊Mr.宋,再不肯喊宋老師了。」
「又來了,先來幾句肯定,再來個但是,你怎麼改不了的職業病,對女兒不用那麼虛偽。」梁母心疼女兒,但又不能責怪女兒不說,只好拿丈夫撒氣。
梁思申一聽,有理,可怎麼才算是正確的方法?「那我們就得眼睜睜看著梁大做錯事情?」
「是的,香香阿姨。我還叫宋引。」
「放心,我沒答應他們。三十層商務大廈又不同小別墅,不是鬧著玩的。」
梁大忙道:「小七,你學的是管理,我們的計劃你看出什麼紕漏沒有?」
李力一時無法說話,他現在只能設定梁思申說的兩千萬美元是真實,可他又怎可能讓梁思申絕對控股。他微笑道:「我回頭召開公司高層會議討論,這是一個很不錯的建議。」
尋建祥一時也難以發火,伸手不打笑面人,握了握虞山卿的手,便把他介紹給楊巡去對付。虞山卿對付楊巡,則是職業了許多,他一向風度翩翩,進退有據。梁思申見尋虞會面安然度過,這才放心,剛才宋運輝已經在電話里交待於她,如果他還沒到,要她幫忙調劑尋虞關係,她總算是不辱使命。她與上回已經見過面的大尋妻子說了幾句,送上禮物,這才坐那兒沖對面的楊巡微笑。
「很好,很好。」車廂里一時有些沉默,三兄妹畢竟還是一說到媽媽都是難受。
楊巡忙道:「上回的鱔背你也喜歡,我就要蔥爆鱔背吧。」
梁大一時無語,默默開車。但開著開著,緩緩停到路邊一個角落。梁思申見此道:「我們雖然經常吵架,可我還是見不得別人欺負我們梁家人。你純粹是李力的融資工具。」
梁父梁母對女兒的報答方式非常讚許,也非常支持,紛紛拿出自己的知識獻計獻策。梁父更是站在政策的高度,想到如東海廠這樣的大中型國企引進外資時候需要對上做到的工作。做父母的,即便是心中早已紅塵滾滾,看透人生不過如此,可對待自己的孩子,總是一廂情願地希望,自己的孩子會是塵世間的一個例外。
宋運輝與梁父時有通話,不過大多是過年過節通個電話說一聲好。對於梁父格外的關心,宋運輝心懷詫異,不過很是受梁父關心的啟發,對於梁父提出的越過市級銀行,直接找到省行簽訂貸款協議的嘗試建議,他很有興趣一試。宋運輝如今英雄受困於床頭金盡,對來自梁思申的境外融資歡迎,對來自梁父的省行融資,一樣來者不拒,樂於嘗試。
梁思申想到李力說那句「國營,當然是國營」背後的意思,大致猜知李力的退縮,便也不再勉強,要求梁大送她回去賓館。李力提出反正倒時差睡不著覺,不如逛逛夜上海,梁思申拒絕了。回來路上,梁思申對梁大道:「大哥,其實你沒控制著你們的聯盟。」
梁思申看著地圖笑道:「大哥打的就是那主意。等他和李先生想用了,就讓李先生想辦法弄一紙拆遷通知書,九_九_藏_書然後那制衣廠就跟外公的老宅一樣,說拆就拆了,只給我們一點點錢意思意思。」梁父聽了啞然失笑,不再擔心女兒不小心答應梁大。
宋運輝本性嚴肅,遇到梁思申在場,卻是沒辦法嚴肅,只得岔開話題,道:「你們兩個住一個賓館倒是方便,明天楊連也到賓館匯合吧,廠里派車來接。呃,你們兄妹該不會都跟著楊巡住辦公室吧。」
楊巡笑道:「我跟老三也說了,你們只要好好讀書,能讀多高就多高,能出國讀就出國去,我供著你們。」
梁思申心說楊巡這人可真是實幹,不像梁大,實力不知有沒楊巡強,車子已經換了幾遭。「你官司的事真沒問題了?有沒有趕緊想辦法把紅帽子摘了?」
梁思申做個鬼臉,才不當回事,卻蹲下去與眼睛亮晶晶看著她的宋引說話,「你是貓貓?」
李力今天除了說明,不參与要錢的工作,看到氣氛冷場,就微笑道:「不早,梁叔叔梁阿姨,要不我們上去用餐?」
梁思申關切地道:「合資的行不行?我可以提供身份給你,聽說外資獲得的政策優惠很多。」
服務員小姐正好站在梁思申身邊,梁思申洋人脾氣,也不知道謙讓,轉頭道:「我要吃油爆蝦,要吃煎帶魚。呀,我數學不好,兩樣了。貓貓呢?」
楊巡眼睛一亮,道:「我去問問。」
一桌子的人越聽越不是滋味,可看上去梁思申又滿臉似是真誠。只有李力,原先接觸梁思申不多,心想這還是個小姑娘,再說中文說得不好,可能是詞不達意。可梁大卻不會那麼想,堂兄妹從小一起長大,梁思申從小就是說正經話的時候,往往都是背後設陷阱的時候,那小子哪天老實過。梁大就直接問:「小叔,小七的意思,也是你的意思?小叔,可最近資產增值得厲害,你看,我們操作別墅項目也是四兩撥千斤。小叔,你支持支持我。」
梁父只能無奈地笑,只能跳過過場,直接說但是。「囡囡,爸爸舉個例子。如果有人剛生一個孩子,正喜氣洋洋慶祝,你過去跟那家子人說,你孩子以後肯定會得流感,現在應該如何如何避免,你孩子以後肯定會衰老,現在應該如何如何保養,等等。這話雖然良藥苦口,一點沒錯,可這個時間下面,誰願意聽?沒罵你一句『掃興』已經是客氣。你跟梁大也是一樣,道理都是說給願意接受的人聽的。你心意正確,可手法急躁。如果你在人家孩子感冒時候再說話,那就成雪中送炭了。」
楊巡立馬掏錢讓楊邐買衣服去,那麼聰明的妹妹,他炫耀都來不及,絕不能讓妹妹白襯衫黑褲子將就了。楊連也早早乘廠車回市,與大哥他們匯合,四兄妹整齊體面地去新造三星級賓館赴宴。尋建祥和妻子抱著孩子也來,七個人圍大圓桌坐下,卻見門口走進一男一女,被服務小姐領來他們桌子。男的在這麼熱天氣里竟然穿著長袖襯衫,一絲不苟。女的長身玉立,卻是穿得怪裡怪氣,上身鵝黃衫子,下身深紫寬腿窄腳長褲,都是綢緞料子,燈光下熠熠生輝,光怪若離,即便是站著,都似乎全身閃動,萬般妖嬈,更何況是款款走來。
楊邐更是更是內疚,為自己過去對大哥的態度而慚愧萬分。以前,她真不懂事,如果不是楊速在她考後,在她了解分數滿懷欣喜之後,將情況說明,她到那時候還憋著一股子勁,想要拿著錄取通知書向大哥耀武揚威呢。楊速還說起當年媽媽和大哥一起趁家中經濟情況稍有好轉,逼他回校讀書的事。楊邐現在才知,媽媽是犧牲了大哥的學業,養活他們三兄妹。她當初還那樣對大哥,真是沒良心到極點。
梁思申笑道:「讓大伯伯指家銀行給你,別老纏著我爸,我爸今年的彈性留給我,早在北京就答應我了。」
「可是,我們當爸媽的其實更喜歡看到孩子笨笨的,可無憂無慮的……」但梁父很快就看到女兒急得想跳九九藏書的神情,連忙改口道:「行了,不說這些,我們還是說說笨笨的梁大。囡囡你的心意很好,指出的問題也是相當尖銳,切中要害……」
梁思申沒再與梁大理論,李力既然可以巧取豪奪把一家制衣廠賣給她,當然哪一天翻一下臉也可以把她手裡的制衣廠拿走。她才沒那麼傻,這種事她回家時候跟著堂兄堂姐聽得多,即使有梁大保證又如何。她只是埋頭看手中梁大給的項目可行性計劃,看著這份不規範的計劃書心中暗自計算。
楊邐是忐忑不安地跟在二哥身後出的火車站,難得的老實乖覺。原本說好的是到大哥辦公室找大哥,但忽然聽到二哥喊一聲「大哥」,她忙抬頭看去,果然見大哥微笑著迎上他們,大哥的微笑隨著慢慢接近,而慢慢放大,終於變成大笑。這樣溫暖的笑容,終於讓提了好幾天心的楊邐把一顆心「咚」地放下。大哥做得很自然,好像中間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拎走了她手裡的行李,看著她說老四越來越好看。
宋引聞著喜歡,高興地道:「貓貓是香靈貓。」
「我只是擔心。對於自有資金投入這麼少的公司,如果僅僅操作一個可操作性強的別墅項目,你應得的一份不會少。但是對於大廈這樣操作難度高,操作周期長的項目,你融資來的那些錢可危險了。別人可以丟卒保車,你呢?」
梁思申見此,真是恨煞,恨不得伸手敲破梁大腦袋,強行灌輸風險意識。可惜,現在她可以幫助梁大提高認識,可不能幫助梁大接受認識,她只好徒呼荷荷。
楊巡道:「宋廠長幫忙,真沒事了。不過紅帽子還得戴著,沒辦法,個體不允許註冊這麼大規模的公司。」
梁思申跟著父母上去,但一直手持可行性計劃翻看。到了樓上餐廳,因為是大圓桌,大家坐得比較散,她就靠近爸爸,將心中的疑問說給爸爸聽,主要還是計劃中她認為的數據不合理處,和梁大他們高得不成比例的管理費用支出。梁父欣喜于女兒的快算,點頭輕道:「我沒算這些,不過我看老大那派頭,大約知道他的錢都跑哪兒去了。」
梁思申接到吉恩的提示傳真,回頭自己好生考慮,做出一份方案草稿,一份讓爸爸拿去辦公室傳真給吉恩,一份讓爸爸傳真給宋運輝。但梁父不甘心做一個二傳手,發傳真之前,一定要宋運輝的秘書找到宋運輝,跟宋運輝通一下話。他沒提以前宋運輝對女兒的關照,人家不說,做了也不說,他也不說,做了也不說。這點品格,他可不能落了下風。
「資金都是我在控制。」
梁大答應,但一顆心卻是在利潤預期和風險預期之間徘徊。
「沒……」梁思申本能地否認,可說出之後,才想到,自己剛才的長篇大論裏面,可能泄漏了一些在美國獨自生活辛酸的點滴。「其實沒太大問題,外公給的錢應該夠我讀完大學,但我那時候有些擔心萬一畢業找不到工作呢?別的同學都有家可以依靠,我卻是可能連回家飛機票都得擔心。因此我開始學習怎麼增值我手頭的錢,可那時候炒匯心態不好。幸好後來Mr.宋幫我,他讓我工作,自己賺取利潤。手頭錢多了再去炒作錢,心態就完全不一樣了。其實也沒什麼辛苦。」
虞山卿卻又特意伸出手去與楊邐握手,笑道:「小校友,很難得遇到。現在高考越來越激烈,女孩子考上理工科更難得。祝賀祝賀。」又不由回頭問身邊的梁思申,「你在哪個大學上本科和MBA?」
梁思申笑,親昵地道:「是啊,爸爸對國內事情的了解可比我深入。」
眾人再次大笑,虞山卿更是道:「那也得你心甘情願,否則你這張嘴饒得過誰。」
梁父這才放大聲音,笑道:「你又只承認縱深,否認我橫向的開闊。」
梁思申一口打斷:「兩千萬,而且是美元。李先生可以給我什麼待遇?絕對控股?」
「小七,你沒那規模,少吹。」
read.99csw.com大大窘,道:「小七你怎麼能這麼想,我怎麼可能占家裡人便宜。我希望你投資這家制衣廠,是希望你的資金能幫我們保住這塊地皮,等地鐵開通,我們的大廈建成,你的地皮升值,那時你賣給我們,正好轉手獲得不菲利潤。我不想肥水流入外人田。」
梁大隻得道:「小七別胡鬧,我跟小叔談正經事。」
楊速道:「現在再加我的一份子。大哥,我們去媽媽墓地說了。」
虞山卿強忍住笑,扭過臉去不對著宋家夫婦,免得宋運輝尷尬。宋運輝真是無語,可今天楊巡的伶牙俐齒指望不上,楊巡正對著梁思申發花痴。好歹尋建祥見此道:「呀,我們干坐著大笑幹什麼?點菜,點菜,大家都說一樣自己最喜歡吃的菜,小宋說他公款請客。」
宋運輝看看楊巡,再看看梁思申,兩下一對比,一笑。虞山卿更是一點不客氣地拿著垂憐的目光看楊巡,好在楊巡今天不計較。唯有尋建祥一點不客氣地沖楊巡笑上了,笑得楊巡終於訕訕的閉嘴。
尋建祥先看見女的,一見就笑了,對妻子道:「原來是梁思申來,難怪。」但隨即看見旁邊的人竟是虞山卿,一張臉頓時陰了下來。虞山卿見到桌上竟有尋建祥,一時也是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虞山卿忙藉機笑道:「原來以前你們是有意找上門去欺負我,我還真敗在你倆手下。大尋,以前對不起你,金州的環境讓人變質。現在我們都已經出來,聽說你做得很好,恭喜你,真替你高興。你家寶寶真可愛。」虞山卿說著,忙掏出包里一隻原來準備送給宋引的小熊,交給小尋寶寶,又送出一瓶香水給尋建祥太太,非常客氣熱絡。
梁思申裝傻,「我沒睡醒,爸爸總抓我話里的紕漏,沒見過做爸爸的這麼小心眼的。」
梁思申嘻嘻一笑,不予理睬,開始跟媽媽說悄悄話。她相信爸爸自有辦法對付梁大的廝纏,也相信梁大東山不亮西山亮,從她爸這兒得不到好處,自然能通過大伯伯疏通其他銀行貸款,只是手續麻煩點,程序多一些而已,她才不擔心,梁大也不會太焦急上火。那個李力地頭蛇要梁大加盟,還不是看中梁大是棵搖錢樹,以梁家在省金融界的根深蒂固,梁大有的是辦法。當然,最捷徑的當然是找她爸。
梁思申看手錶已是吉恩他們上班的時間,便電話過去詢問亦師亦友的吉恩,有那麼一家沒有負擔只有優勢的中國大型企業,其國外融資可行不可行。她還跟吉恩說了一下自己曾經在宋運輝諮詢時候想到的幾點看法,幾條操作思路。吉恩聽了很有興趣,覺得如果這個企業真的能如梁思申所言那麼簡單,那麼,簡單的案例倒是可以成為打入中國的試水場地。他要去傳真號碼,讓梁思申稍等片刻,他立刻考慮需要梁思申具體了解的數據和條規。
但楊巡才與宋運輝一說,宋運輝就讓三兄妹收拾收拾,晚上一起吃飯。說是一桌子的老熟人。
「前陣子忙得沒心思,明天開始讓老二買房子,還好辦公室大,房間多,大家臨時擠擠沒問題。」
梁思申對著大皮箱發表演講似的說得興起,一點沒留意到爸媽兩個的眼光在半空劇烈碰撞,交換著驚異、憂慮、和關心。終於梁母打斷女兒發言,道:「囡囡,那意思是你吃過苦頭知道留後路了?你一點都沒跟爸媽講,你還一直跟我們說你在美國花好朵好的,是不是那年與外公官司之後……」
梁大反問:「這樣的合作有什麼不好?我不用操心別的,拿我應得的一份,有什麼不對?」
楊速笑道:「老三呢?怎麼不來?」
「可即便是我,都可以說出無數合理辦法轉移資金,讓你無從管起。何況是李力那樣一個地頭蛇。看到沒有,今天他說起想跟我合作的時候,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樣子,沒你什麼事兒。」
楊家其他三位個個心中一聲哀嘆:大哥啊,一向英明的大哥啊,也不能這樣沒策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