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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唐柯三,久候不至的調處大員

第九章

唐柯三,久候不至的調處大員

清廷覆滅后,新成立的民國政府未能在拉薩設立管理或辦事機構,倒是在1930年3月,十三世達賴喇嘛任命原駐北平雍和宮的喇嘛棍卻仲尼為駐京總代表,負責和民國政府溝通關係,並籌備辦事處。大白戰事開啟時,西藏駐京辦事處剛成立不久,國民政府正好通過這個辦事處與藏方不斷溝通。
這封呈文中還對政府發出怨憤之言:「此次因一小糾紛乃擴大而為康藏之爭。康民受藏軍之蹂躪欺辱,亘古未有。早知有今日之呼救不應,不如當時投降於藏軍,此時恐未必有如斯之痛苦矣。」
5月29日,蒙藏委員會又對西藏駐京辦事處連下了兩道內容相同的「訓令」,內容還是要攻佔了瞻化的藏軍「退回原防」。
讓我感興趣的,因為發生在近代而留下豐富檔案材料的這次戰爭,把戰爭中的商與民推到了我們面前。寺院與土司是要爭鬥的,藏軍與國民政府軍隊的爭戰更不可避免。但商與民呢?他們從歷史深處浮現出來,他們真是不要戰爭。所以,政府派出的調處大員姍姍來遲,他們就自動走上前線勸和去了。
3月20日電:「頃接劉文輝及西康民眾各電,藏方三代本率藏兵四千余猛攻甘瞻各要隘,覺母寺已被佔據。希飛飭前線立停進攻,退回原防,以維大局,否則公誼私交均難顧及。盼復。」這裏的三代本,不是第三代本之意。而是說,藏軍出動了三個代本的兵力。也是藏文史料《近代藏軍和馬基康及有關情況述略》一文說:「除警衛部隊第一代本一千名兵員外,其餘代本均為五百人左右。」也就是說,這四千餘人中,有藏軍一千餘人。
唐柯三似乎並不著急,6月3日,報告蒙藏委員會。到達雅安。
這位藏族商人有些天真之想。他想,有個康巴老鄉在中央政府里做官,就寫了信去投訴,「函請發還財產,釋放夥友」。他這是心疼自己巨額的財產損失,病急亂投醫,卻沒有想一想,藏軍都向國軍進攻了,還會聽國民政府的話,發還他的財產?
這時已經是7月12日,距唐柯三到達康定又過去一個多月。
蒙藏委員會上報國民政府行政院,read.99csw•com請求以中央名義派出人員前往調停。1930年12月17日,行政院以院長蔣中正之名義下達指令:「所請選派熟悉康藏情形人員赴康調查,妥慎處理,應准照辦。仰即由該會遵員請派可也。」
在此情形下,前方指揮官無所適從,百姓流離失所,更是處境悲慘。這也有檔案材料可查,是白利官民向蒙藏委員會申訴苦情的呈文:「駐康漢軍自奉命后,節節退讓,聽候調解。殊知代表未至,而藏軍則違犯命令。乘我不備,率領大軍傾力來攻。此處官民無他援助,只得死守抵禦,奈彼眾我寡無濟於事,終為所敗。於是,白利、甘孜、瞻化等地相繼失陷。此時白利官民隨同漢軍擬往丹葛避難,然瞻化早為藏軍所得,無法過越。不得已,現暫居於色利科地方。
後來,哈登活佛終於來甘孜跟商會代表見面。
3月30日,為藏軍「進犯甘孜,所至擄掠一空,並分兵南窺巴(巴塘縣)、鹽(鹽井縣)」致電達賴喇嘛:「似此節節進逼,殊乖和平本旨,懇飛飭藏軍立停軍事行動,退守原防,靜候調處。」
7月30號,唐柯三又報:原來說好要來甘孜談判的噶倫不願來甘孜,要他前往昌都談判,他則堅持對方來甘孜談判。
在蒙藏委員會工作的格桑澤仁把這位商人的要求轉呈上峰,並提出建議兩條:「一、請由本會委員長名義電請達賴發還,或令知達賴駐京辦事處轉達;二、請呈報國府,以主席名義電飭達賴發還。」
5月4日,蒙藏委員會又「訓令」西藏駐京辦事處,「請轉電達賴飭令前線軍隊退回原防,並派重要人員與唐委員商辦」。
「當我方敗退以前,官民等均以為有中央援助,不致發生意外,故對於所有財物等件,並未想他移或藏埋。而藏軍突來時求生之不得,焉有顧及財物之暇,故我等所有財物盡充于彼方。即隨身帶得一二者,亦在中途被追兵搶掠一空……現手中僅有一槍一馬,目下官民等將有變賣槍馬而就食衣之勢,所受痛苦,可想而知矣。」
「哈登來甘,官方備極優待,殊敝會派往代表甫經轉身,即九*九*藏*書向開槍射擊。」
戰事情況,藏文的《德門·郎吉平措赴朵麥情由及崗托渡口戰事》一文也有記載:「一天,接到情報說,亞熱橋頭出現百余漢軍,正在修築工事。聞此即遣大金寺僧兵五十人攜武器到江岸守橋。該寺能如此迅疾調派僧兵,系因霍爾地區除個別寺院外,大多數均在新僧人入寺時須攜馬一匹、刀一把、火槍或自動槍一支交寺之故。」這哪裡是寺院度化僧人,完全是部隊徵兵。「代本部署反擊,決定首先夜襲對岸橋頭,即在北山布下第8代本所部藏兵150名,中山設僧兵200名,正面駐留第8代本其餘藏兵、僧兵80人和德門本人。即於該月底夜襲橋頭川軍工事,將其全部逐出。爾後從以上三個陣地大舉進攻,尤其正面陣地的居本赤巴多吉等藏兵,揮舞大刀直衝川軍戰壕,短兵相接,抓獲川軍官兵112人。如斯三面夾擊,殺傷多人。川軍畏葸,未敢頑抗。戰鬥以後,向赤巴多吉居本部眾分與繳獲之銀錢,並改善膳食。」
蒙藏委員會的意見是「即在甘孜亦無不可」。
由於甘孜地處由川入藏的大道之上,戰事一起,商路斷絕,商人們自然損失慘重,「西康商業全賴北路之道孚、爐霍、甘孜、瞻化各縣貿易為中心力量……為大金變亂,商務凋零,損失甚巨」。於是,2月間,在康定的西康總商會自願派出代表,前往調解,並與大金寺活佛哈登約定於2月8日在甘孜見面。但「守候竟日,哈登爽約不來」。後來,哈登活佛給商會代表來信一封,談的卻不是大金寺與白利土司的糾紛,而是要求賠償。一是賠償藏軍出兵的軍費,二是賠償戰事中死傷的喇嘛。「此次退兵則藏人兵費如何給付?傷亡喇嘛及一切損失如何賠償?」
信中更有進一步不可能達成的要求:「並須將十三喇嘛寺歸彼管轄始有調解之望。」
前線局勢緊張,蒙藏委員會的工作卻進展緩慢,直到1931年1月31號才上報行政院由一位叫孫繩武的委員前往調處,又至2月12日才正式下達委任令。同時委任蒙藏委員會委員、此前在康區任邊軍統領多年的劉https://read.99csw.com贊廷加以專門委員頭銜作為孫的副手隨同前往。
這期間的大問題是兩個。
一周后,7月19日,唐柯三致電蒙藏委員會:「得劉贊廷信,瓊讓態度尚好,惟禁與土司喇嘛見。自謂甘案難負責,已請噶倫來甘。」也就是說,劉贊廷到了已被藏軍佔領控制的甘孜,對方態度還可以,但他想見見導致這場川邊之戰的土司和喇嘛雙方,都不可以。而且,這位談判代表自稱沒有臨機處事的權力,實質性的談判要此時正在昌都通盤指揮的噶倫出席才行。
4月11日,這位唐柯三特使才從南京到達湖北宜昌,而且不能再前進了。原因是「共×賀龍大股竄據巴東一帶,二十一軍正分別剿堵,航路阻滯,在此留待」。4月18日,唐到達重慶。5月3日,唐柯三電告蒙藏委員會,「今日抵蓉」,到成都了。唐在成都並不馬上前赴康區,他要等待西藏方面派出談判代表的名單和抵達康區的時間,才動身前往。蒙藏委員會的意見是讓他不必等待,「即希先行前進,以免久延」。
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和中國藏學研究中心所編選的《康藏糾紛檔案選編》中有一份檔案更是呈現了商民如何在戰爭中受到傷害的具體情形。
誰來調處呢?
……
3月28日,蒙藏委員會又「訓令」西藏駐京辦事處,「再電達賴飭前線退守原防靜候調解」。
這份檔案中說的是白利土司地面上一個富商的情況。這位富商叫德主郎吉,開有一個商號叫甲本從。這位富商從名字看就是藏族人,他給一位在蒙藏委員會工作的藏族人格桑澤仁寫信申訴自己的遭遇:「此次大金寺因廟產小事,不聽地方長官調停,擅動干戈,搶劫白利人民,焚毀白利房屋。本人雖與大金寺友善,既屬白利鄉之一分子,因團體行動不能不加入此方之自衛。因事屬二十四軍防區內一縣地方上之爭執,初無關乎西藏方面。且敝號甲本從數世經商,以前後藏為最大之營業處所,為自己利益計,亦絕不敢絲毫開罪于西藏。不意此次前藏政府借口大金白利之爭,系本號所挑撥,將敝號在藏所有財產沒收,夥友監押。據聞此九_九_藏_書事系部屬所為,並非達賴佛爺之命令。」
從檔案材料來看,對方根本未予答覆。
蒙藏委員會還是只得函電拉薩達賴喇嘛。
但這位孫委員並未立即領命前行。又過了一個多月,3月23日,蒙藏委員會又有了新的命令,說「孫委員另有差委,不克前往」,改派唐柯三委員和劉贊廷「前往調解」。
藏軍與政府軍相爭。
問題是,前線軍隊並未因為中央有調處之令而放下武器,靜候調處。甘孜前線經過短暫停戰,復又開戰,二十四軍部隊節節敗退,藏軍不斷進攻取勝,已經佔去了甘孜全境和爐霍、瞻化兩縣的大片地面。
不要說一個商人的小問題,即便對蒙藏委員會提出的大問題回答也極為敷衍。
對方噶倫見狀,讓了一小步,說願到甘孜和昌都之間的德格和唐談判。8月22日,唐柯三致電蒙藏委員會,說「無法交涉,調解更談不上……未便久羈」。這是說,來了這麼久,不要說談判,連對方的面都沒見著,那我老待在這裏也沒什麼用,該回去了。
此時,川康邊防軍受到中央調處令節制,縮手縮腳,藏軍與大金寺卻藉此有利形勢,步步為營,不斷蠶食進攻。
那時的民間文書,在今天的我們看來常常並不清晰明白,這句話就很不明白。這十三喇嘛寺,應該是指康區的十三個格魯派大寺,而這個「彼」就是指西藏方面了。這也跟西姆拉會議后,藏方希望控制整個藏區的意思相吻合。在川省地面的大金寺,此時也完全以西藏方面的代表自居了。
多數歷史,都只是書寫他們爭雄的過程,似乎這就構成了全部歷史。
這篇文章還對那些畏戰被俘的川軍形象有正面描繪:「筆者在江惹目睹川軍士兵均為二十歲上下的青年,兩名軍官大約五十開外,一律身著黑色或藍色襯衣,淡黃色衣褲,粗布白大衣,腳穿白布補襪、黑布鞋,腰系茶缸,頭纏黑布,身背布面棉被。」這樣子,看起來像是民團。
前線情形如此,中央派來的調處大員唐柯三卻還盤桓在路上。面對藏軍的步步進逼,二十四軍馬驌旅長承受著重大壓力,終於忍耐不住,直接致電蒙藏委員會,「前線官兵停止軍九-九-藏-書事行動,殊彼方不體中央暨我公和平意旨,陸續增兵,著著進逼。我軍一讓白利、再讓甘孜,現已退至爐霍,彼仍進逼無休。此時一線之望,惟冀派員早至,或可和平解決。否則,稽延旬日,則國防所關,驌亦不敢負其咎矣」。
寺院與土司相爭。
這時,藏方也確定了瓊讓代本與唐柯三會商。但他們並未見面,而是函電往還,討論會商地點。「瓊讓函請赴甘孜會商,但該處仍為藏軍佔據」,唐不願去,他要「改在爐霍,得其復即行」。
蒙藏委員會真下了一個「訓令」給西藏駐南京辦事處,「令仰該處迅電達賴喇嘛,將所扣甲從本商號夥友財產分別釋放發還,以恤商艱」。
5月26日,蒙藏委員會的「訓令」又到了西藏駐京辦事處:「為藏軍攻佔瞻化迅轉電達賴飭令退回大金原防以憑調處。」
事實是這位在川藏大道上經商的白利商人,被西藏方面「誣以暗通消息」,遂將其在西藏打理生意的夥計占巴、阿羅二人捕入獄中,抄沒財產外,並罰銀百萬余兩。
這是說,談判無果,商會代表剛剛離開,對方便重新開戰了。這封西康總商會呈蒙藏委員會的電文,說的是談判代表剛剛離開,他們便「分路反攻」。商會談判代表「見其專橫如此,和平弗望,當即紛紛歸去」。
6月11日,唐柯三到達康定。
後來,「西康各法團民眾發起西康公民調解和平會,公推前參政院參政姜郁文,暨士紳楊海廷、傾貞白馬三君為代表」,前往調處,也以失敗告終,時在1931年3月間。這時,做了調處決定的國民政府卻還未能確定前往調處的人選。
這時已是5月中旬,距國民政府要求前線停戰,聽候和平調處已過了半年時間。
一個是真正停戰。一個是藏方早定談判代表。
唐柯三仍然不願親赴甘孜,派副手劉贊廷前往甘孜與藏方代表瓊讓見面商談。
這些經過辦事處轉致達賴喇嘛的「訓令」和電文似乎沒有什麼效果。以致時任蒙藏委員會委員長馬福祥致信辦事處「棍代表」:「政府一面徑電雙方停止軍事行動,一面令飭本會和平了結。祥仰體政府意旨,勸告早日息爭,函電往複,幾將盈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