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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學官與教授 教授算老幾?

五、學官與教授

教授算老幾?

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就政協委會邵鴻先生批評大學行政化的問題採訪了我,問的問題很有限定性,可以理解,媒體大概不敢把這個問題挑得太明白,害怕我的過激言論,影響了某些人的情緒。
這樣的大學,是個掙錢的機器,學官們誰不說擴招好哇,一個幾千人規模的大學,變成幾萬人,從前一年學費幾百,變成幾千,個別特殊專業,打個幌子說是跟國外聯合辦學,就是可以收到幾萬,誰說錢不好花呢?誰說教育部不提倡產業化?它提倡的是壟斷性的產業化,全國上下,只此一家,別無分店,教育部大學。民營的大學,只限制在職高層次,外面的人想進來辦學,連門都沒有。全國的老百姓,想上學嗎?只能上我們這裏來,除非你有本事出國。中國這麼大,人口這麼多,市場只消繼續壟斷下去,我們這天字第一號的教育部大學,不愁沒有生意。
我們的大學有病。
大學的病能治嗎?能。唯一的辦法是開放,就像當年經濟領域的開放一樣,打破國有一統天下。天下公理,大學想辦好,三個前提必須遵循:大學自治,教授治校,學術自由。如果在這塊土地上真的出現了這樣的大學,那麼我們的壟斷公司生意就有危險了,不改,學生就跑光了。
大學無學的另一種表現,是大學並不知道大學是做什麼的。這一點,大學的主管部門不懂,在它們看來,抓大學的教學質量,就是強化來自它們的行政監督和管理,這種監管,目的是為了讓大學的教學「規矩」一點read•99csw.com,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使大學變成中學(目前正在進行的本科評估就是如此),實際情況連這一點都達不到。同樣,大學里的人(主要是領導)也不懂,在他們眼裡,兩個事情最重要,一是政績,二是學校的規模檔次。而所謂的政績,則是跟數字學術、課題學術密切相關的,有了這些東西,再加上點公關的手段,學校的規模檔次自然就上去了,所以,兩件事實際上是一件事。現在的大學,大家都很忙,但大學要教什麼,怎麼教,其實沒人操心。
把學生教成什麼樣子,有人操心嗎?有,教育部有評估。有人批評,評估就是造假,錯。評估是作戲,作戲總得讓人化妝嘛。其實,評估的核心,是大學教育的同質化,不管你什麼大學,最後都像是一個模子里出來的,教學、實習,都一個模子,連卷子怎麼批,都全國一個樣,最後再統一教材,統一教案,統一教法,那麼,今後教育部大學就不用聘教授了,刻些光碟,弄點軟體,統一播放就行。那時候,我們的大學,就只剩下官和兵,老爺和差役。
現在我們的大學,實際上是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上不能教會學生做學問(尤其是做大學問),下也不能使學生具有基本的生活和工作基本素質。學生畢業后,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這其中很關鍵的,是我們的「學」出了毛病。
我們的大學有病,而且病得不輕,早就不是什麼新聞了。大學畢業找不著工作,畢九-九-藏-書業即失業,近來大有蔓延之勢,連我們大學中的巨無霸北大的學生都有賣肉和串糖葫蘆的,遑論其餘?有消息說有大學畢業生重上中專回爐,其實也不用大驚小怪,該來的,早晚會來。值得慶幸的是,這些學生居然有中專給他們回爐,看來,不是所有的中專技校都隨著大學起舞,一併大躍進,虛火上升,渾身浮腫。
在這樣的帶頭人帶領下,即使沒有「計劃學術」、「數字學術」、「課題學術」,大學里的學術也好不了。甘願做奴隸的人們在為首長打工,不願做奴隸的人們則逃到社會上兼職掙錢,有心做學問的人,成了大學里的邊緣群體,煢煢孑立,日落西山。
現在大學有病,病得不輕。其病,不僅僅是行政化,還是行政主導的壟斷公司化,這才是真正可怕之處。現在的大學,不,全國的學校,其實只有一所,那就是教育部大學,所有的學校,無論大小,都是分部、支部、支支部。連中小學的課程設置,教什麼,課間操跳什麼舞,跑步跑多少米,教育部都要管。大學的畢業證由教育部統一發,研究生錄取分數線,教育部定,哪個學校該上博士點,依然教育部說了算。大學有行政級別,副部級和局級,凡是副部級的大學,校長都是空降部隊,正如何兵教授說的那樣,閉門家中坐,校長天上來。農村裡村民至少還可以選村長,大學教授對於誰來當校長,連問都沒有問起——教授算老幾?連繫主任你都沒資格選。
在大學里做教師,九九藏書光上好課不行,得完成計件工分,完不成就不聘你了。說一個研究項目做幾年不出成果可以沒人追究,那是極少數特牛的教授、有院士頭銜者的事,剩下的人都得忙工分。無論課題多麼荒唐,多麼沒用,但想要在學校里出人頭地,就得爭,爭上爭不上,還要看你跟握有評審大權的領導關係怎樣,至於爭了課題,真正的學術被擠掉了,那沒辦法。現在大學里,真正堅持做學問,那只有一條路可走邊緣化,邊緣到什麼程度,職稱不要,工資最低,所有人都看不起。現在盛行的就是課題學術、應景學術、評審學術,說破大天,就是教育部的面子學術。因此,有這樣多的學術腐敗,抄襲,不軌,一點都不希罕,教授無非是長官的奴才,做奴才的要完成任務,給長官長臉,自己的臉就只好不要了,不要臉的人,何事不可為?為了也白為,不炒熱到白熱化,犯事者根本得不到處理。
在老百姓付出巨大的成本之後,再讓他們的孩子失業,包括再付出成本去中專回爐,不僅不人道,而且蘊含著巨大的風險,要想消除這個風險,唯一的途徑,是治一治大學的病,大學的病,其病在學。
沒有了「學」的大學,教學、科研、學生實習和論文指導,就沒了實在的內容。沒有理論,沒有文化,更沒有經驗,學生如果碰巧學出來了,那也是人家自己練的,跟學校關係不大。
然而,奇怪的是,帶頭人們越是忙於行政事務,科研成果反而越多,遍地開花,既懂國際事務,也懂國內政九九藏書治,馬列主義和西方理論都明白,十個指頭彈十架鋼琴,個個亂響,真是不服不行。當然,這些成果到底是誰做出來的,明眼人一看便知。官大學問大,在現在的中國學界,是一個「鐵律」,官大資源就多,手裡捏著年輕教師和學生的身家性命,誰敢不為他賣命呢?
對於解決大學生就業難的問題,現在大學方面唯一的對策,似乎是強化自己職業教育的色彩,把大學辦成職業技術學院,跟中專技校競爭。那些本來就不具備大學資格、在擴招潮中混水摸魚上來的所謂大學自不必說,就是那些重點名牌大學,人文學科(文、史、哲)和部分的社會科學基本學科(社會學、政治學)一直處於萎縮狀態,人文學科甚至到了要依賴辦國學大款班,販賣傳統的經商處世之道來維持。大家根本忘記了,恰是這些學科,才是大學的基本。其實,所謂的大學(尤其是本科階段),主要是培養學生基本素質的,即培養學生做人、做事的基本功的。具有這樣基本素質的學生,只要花上很短的時間,學上一兩門技能,從事任何工作都不成問題。但是,現在的大學,教學生做人,似乎僅僅是所謂的思想道德品質課的事情,而做事的教育,則基本上提不上日程,教師只管教,學生只管應付,四年下來,多數人的感覺是什麼都沒有學到。老師對自己教的東西,如何化為學生做人做事的本領,一直不甚了了,對自己教的學問既沒有吃透,更談不上聯繫社會的實際,半高不低的空中樓閣,教出來的學生,只能九*九*藏*書是上不上,下不下。
我一直在說,我們的大學是衙門,但這個衙門跟從前的衙門不一樣,領導不僅有權,而且都是教授。為人詬病的大學的行政導向,不是說機關幹部專了教學的老師的政,而是教學單位本身,甚至教師這個群體,也已經行政化了。幾乎所有的教學單位的首長,都是當然的「學術帶頭人」,這些帶頭人,有的固然屬於學而優則仕,學而有成做了官的,但也不乏學而不優則仕,然後仕而優則學(變成教授),最後殺個回馬槍,也成了學術帶頭人。無論哪一部分人,在現在的行政導向面前,在紛紜的行政以及各種露臉的事務面前,即使那些素質還不錯的,都做不了多少學問了,何況那些本來就是混事的。
這樣的天字型大小大學,根本不承認教育有自己的規律、學術有自己的規則。有權就有一切,學校就是個衙門,三六九等,帶長為大,教授不帶長,放屁都不響,官大學問必然大,因為評價所有人的學術的大權,掌握在他們手上。微觀上,教師評職稱,教授爬級別,都得領導說了算。學術委員會,評審委員會,當然有,但無非長官們的諮詢機構,或者說秘書機構,如果有個別委員吃錯了葯,敢於發表自己的意見,那麼,對不起,下次你就出局了。宏觀上,課題的評審,學校什麼一級學科、重點學科研究基地,加上博士點碩士點的評審,都是學校和教育部長官的事,幾乎所有的評審委員,都帶長。實在不帶長的,那是年紀太大,在單位早過了退休年齡,掛不上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