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兔女傭

兔女傭

這一次我走得慢一些,就像平日里的散步,在乾淨的街道上散步,總是能讓人心裏愉快起來。
我沒有再去把頭髮打散,因為我知道,無論再讓她試多少次,她只會編出這種醜醜的麻花辮子,用一根簡單的橡皮筋綁在發尾,而那滿滿一盒子漂亮的發卡和絲帶是派不上用場的。
兔子把手上一塊兒方方正正的紙片兒遞過來,上面是很乾凈的字,記著一個地址:麥田街十七號,白色的房子。
「因為我是另一個你啊,一個壞壞的你。」女孩子一臉邪氣又美麗的笑容,沖我擠一下眼睛。
只是,兔女傭已經離開了。
米吉卡
「兔女傭連辮子都綁不好,她實在不能勝任這份工作。」
再下樓時,廚房的鍋子里煲了湯,鍋子蓋著,湯還是溫的。鞋子整整齊齊地排在前廊的台階上,很聽話的樣子。花園裡紅色方磚的地面水汪汪的,像是才沖洗過。玻璃花房裡的玫瑰花苞剛剛被澆了水,有幾支已經盛開了,香香的。
「我做了水果沙拉耶,你該會喜歡吧?」
我盯著鏡子里的兔女傭,她就站在我的身後,一把寬齒的木梳使勁兒握在手上,低著頭不敢看我。
抱著書站在大街上,總感覺每個九*九*藏*書人都在看自己,或許他們也認為我現在的樣子糟透了。是的,空氣那麼透明,什麼東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我把手緊握起來,心裏悶悶地生氣。
兔女傭在我身後直直地盯了一陣子,見我沒有重新梳頭髮的打算,便安靜地把香木的梳妝盒子抱回桌子上,又把掉在地上的髮絲收拾乾淨。
管理員把手上寫字的筆舉起來,指指我的頭髮。
我面無表情地走過去,剛才女孩子的話還在心裏作祟。
隔天披了頭髮去圖書館還書,管理員舉著筆跟我說:
「為什麼又綁成了麻花辮子?」
「怎麼又是你?」我不高興地盯著她。
「為什麼在我心情不好的時候你總是會出現呢?」我不解地問。
米吉卡:原名曹娟,山東省煙台市芝罘區人,80后兒童文學作家、自由撰稿人、多家報刊專欄作家、南方報業傳媒集團南方分級閱讀研究中心高級學術顧問、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作家協會第六次代表大會代表、煙台市作家協會理事。曾獲第二十二屆陳伯吹兒童文學優秀作品獎。
女孩子的話越說越難聽,甚至讓我惱怒起來,再轉身,卻發現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掉了。
「我不要水果沙拉,我只要九-九-藏-書每天綁漂亮的頭髮!」
陽光不多不少,踩著花瓣上的水珠走近我,雖是踮起腳尖小心地走,還是留下一路亮晶晶的腳印,像誰在玫瑰花苞上撒了一大把細碎的寶石。
我假裝什麼都沒聽見,只管專心走路,可實際上,每個字都穩穩地落入耳朵,開始並不覺得什麼,待她說得多了,心裏卻也起了疙瘩。
不知誰家門口立著一隻漂亮的原木信箱,大概是主人不在家,裏面的信多到掉出來。我跑過去把地上貼了花花綠綠郵票的信撿起來,一封一封喂進信箱里。
「嗯,我一定好好做,一定的。」兔子歡喜地連連答應。
女孩子跟在我身後,踩著細窄的路牙,偶爾搖晃一下身子,卻又能不從上面掉下來。她一路走一路抱怨著。
我尋了聲音仰起臉,就在我身旁一棵粗大的樹伸出的枝丫上,坐著一個女孩子,她一邊說話,一邊從上面麻利地跳下來。
「女傭?」我搖搖頭解釋著,「我想你是搞錯了,我是要請人不假,可我要請的是一個花匠,真的很抱歉,我想,我不需要女傭。」
就像她自己說的,兔女傭果真勤快又能幹,里裡外外都被她收拾得閃閃發亮。偶爾,她會陪我去花房為玫瑰花苞澆水,或是坐在花園裡說故事,她還會為花園的https://read•99csw.com籬笆重新上漆,把它們刷得清潔又白凈。還有時,她乾脆把我的鞋子們趕到前廊的台階上,讓它們成群地曬太陽。
女孩子滿臉疑問地看著我,彷彿我在做一件多餘的事,她拉拉我的胳膊,我甚至沒有回頭看她,把信放好又繼續往前走。
那天清早,我穿了白的睡裙,光著腳丫跑過前廊,跑進花園裡的玻璃花房,那些小巧的玫瑰花苞就快要開了,我總是一睜開眼睛就跑來看望它們,捧了大大的花灑給它們澆水。
我順了一把垂在胸前的長發,髮絲里還藏著洗髮水的香氣,因為不會綁辮子,平日里,只能把長到腰間的頭髮鬆鬆散散地披著,偶爾打了結,麻煩得很。
她滿意地捧起玻璃盤子讓我看。
兔女傭在花園裡擺了桌子,又鋪了方格子的桌布。
我放下花灑,開了花房的門出去,這才向兔子問安。
我才推開木門,就聞到一股水果沙拉的清香。
「今天的樣子和以前不一樣噢。」
街口有一家小小的圖書館,平日里,總喜歡散步似地走去那裡借些書來看,可今天綁了麻花辮子,自己覺得不夠好看,所以,短短的一段路,飛快地跑了去。
我轉身向前廊走去,坐在台階上穿好鞋子,那是一雙輕便的軟底藍布鞋。
我抬頭找那九_九_藏_書個操著我的聲音跟我說話的人,四周掃了一遍,卻不見人影兒。
圍了一條亞麻的花邊圍裙,把帶子在身後打了個精巧的蝴蝶結,兔女傭便很像那麼回事了。
「這全怪那個笨笨的兔女傭,辮子綁得這麼難看。」
我沖兔女傭這樣大聲說,然後,飛奔著跑上樓去。
只是,叫她綁辮子時,卻只會綁出醜丑的麻花辮子,雖說編得精細,可總也不能讓我喜歡。
我把書抱在胸前,沿著街急急地往前走,試圖把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孩子甩掉。
我沒去管她,開始為玫瑰花苞澆起水來。
我板著臉問,兔女傭抬起頭望我一眼,卻也沒為自己辯解什麼,只是,頭低得更深了。
在花房的小蓄水池邊為花灑裝滿水時,無意中抬頭,發現花園白色的籬笆外站著一隻兔子,正定定地望著我,不像匆匆路過,倒像已經站了好一陣子。
「我看,兔女傭是存心讓你走在大街上丟臉吧?」
我生怕別人注意到自己的麻花辮子,她卻對著我笑起來,我窘得臉發燙,吱唔著應了一聲,低著頭走進去,胡亂選了一本書便逃也似地衝出圖書館。
「好吧。」我對兔子說,「你就留下來做我的小女傭吧。」
「你昨天綁的麻花辮子很漂亮呢。」
女孩子和我穿了一樣的卡其色連身裙,一樣的剛九-九-藏-書剛洗刷過的白色鞋子,甚至綁了一樣長長的麻花辮子,就連閃動的睫毛和撅起的嘴角都是一模一樣。只是,她比我多了兩隻小小的角,藏在頭頂的髮絲之間,隱隱凸起著,如果不仔細看,真的很難發現。
「哎,這隻辮子真的好醜噢,你不覺得嗎?」
桌子上大大的玻璃盤子里,裝滿了各種水果切成的小塊,塗了一層潔白的沙拉醬,兔女傭坐在桌邊,正用一隻長柄的勺子把它們攪拌均勻。
「請問,您要請人吧?」兔子轉身看一眼我的門牌,那上面的地址和她紙片兒上寫的一模一樣,她這才更有把握地說,「我一定會做一個很好的女傭。」
「我在這兒呢。」
我把麻花辮子甩到一邊,它就土裡土氣地垂在我的肩膀上。
「您不知道,我會做許多家務活兒,清掃,洗衣,煮飯,都沒問題的。」兔子先是遲疑了一下,一路小跑著跟我來到前廊,接著說,「我……我還會……幫您綁辮子也可以啊。」她把兩隻手不停地搓來搓去,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花房的玻璃被輕輕叩了兩下,我轉頭,是剛才站在籬笆外的兔子。她穿過敞開的低矮的木門,拘謹地站在花房外,見我看她,趕緊點一下頭,規規矩矩地道了一聲:「早安。」
「綁這種麻花辮子出門,你簡直像個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