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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叫淖爾的棗紅馬

一匹叫淖爾的棗紅馬

「這匹馬價格不菲!」石伢子喜歡咬文嚼字。他炫耀地伸出一個指頭,在眾人眼前晃了晃,「這個數。」圍在一邊的人不約而同都伸了伸舌頭,嘖嘖,一千元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呀!
圍觀的人群吵吵嚷嚷。棗紅馬顯得煩躁不安,不停地用蹄子刨地,紛披著棕色毛髮的頭顱時而低下來,好像要在地上尋找一個縫隙鑽進去,躲起來;時而又將頭顱高高地抬起,目光越過圍觀的人群,落在遠處的某個地方。
「有啊,」我不願意在淖爾面前撒謊,「不過也不能說喜歡,只是有點好感罷了。」我發現自己竟然有一點點世故,不敢在朋友面前說出自己的真心話。

淖爾毫不掩飾地說:「我喜歡祺,她比我小一個月,她是一匹小白馬。」
……我是從夢中被推醒的。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爬到高處的屋脊上了。村子里一片嘈雜,大人們正在忙著如何將平凡的生活過得有滋有味。
一種莫可名狀的力量讓我無法拒絕他。我和淖爾來到了村外的小河邊,我們之間的故事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在他的心裏一直潛藏著做一個英雄的夢想。是啊,騎在一匹棗紅馬上真夠威風凜凜的,難道不像一個秦瓊式的古代英雄嗎?

十一

我像淖爾那樣,將身子彎下去,幾乎貼近泥土。我聽見了花開的聲音,一種多麼美妙的聲音呀!可惜的是,在認識淖爾之前,我卻從來沒有聆聽過。
淖爾沉吟良久,終於鼓足勇氣,他直截了當地告訴我:「是的,我就是那匹棗紅馬。」在他低沉的聲音里,有著一種掩飾不住的興奮與憂傷。
「我還要帶你跑遍整個草原呢!我可不願做一個食言的朋友。」淖爾注視著我,笑了笑。
一天晚上,淖爾問我:「你有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嗎?」
「他是一個孩子!他叫淖爾!」我大聲爭辯。爭辯的聲音淹沒在人們爆發的鬨笑聲里。
夜更深了。呼吸著酒一樣清甜的果實氣息,整個人有些迷迷糊糊起來。
我背著書包往學校走去。我看見了淖爾一匹用韁繩拴著的棗紅馬,他的主人石伢子正在喂一些粗粗的稻草給他吃,手裡還揮舞著鞭子,似乎在警告淖爾要聽話。
淖爾聲音低沉地問道:「你知道一匹馬最害怕什麼嗎?」我搖了搖頭。真的,我不知道。
「這是匹純正的棗紅馬,不錯!不錯!」石伢子自顧自地讚歎,一邊用手來回撫摩,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我突然想起石伢子曾經給我們講隋唐演義的故事,其中有一個情節叫「秦瓊賣馬」。秦瓊賣的就是棗紅馬。
我遠遠地望著淖爾,我是多麼無能為力。我只能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說:「淖爾,堅持住!!」
淖爾告訴我,在草原的時候,他經常將自己埋藏在草叢裡,聆聽著。在花開的聲音里沉沉睡去,接著,又在花開的聲音里醒來……
誰也不知道石伢子買一匹馬回來幹什麼。他妻子在一邊不停九-九-藏-書地埋怨,石伢子把埋怨當成耳邊風,他的心裏美滋滋的,正陶醉在看熱鬧的人們的讚美聲中。
我悄悄地從潮水般的人群里擠了出來。我不會騎在自己朋友的身上,絕對不會!
突然,白天的情景浮現在我的腦海里。我想起石伢子剛買回來的那匹棗紅馬,想起棗紅馬那雙同樣大大的迷惘的眼睛,莫非它就是淖爾?我心裏頓時充滿了疑惑。
「事情就是這樣,」淖爾的聲音顯得更加嘶啞,低沉,「我們後來一一分開了,我來到了你們這個小山村,祺去了一個馬戲團。」
四周一片靜寂,可以清晰地聽見我和淖爾的心跳聲。
我看見淖爾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種無可奈何的神情。
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石伢子過了一把癮,他慷慨地大聲吆喝著:「大家輪流來,都騎一騎我的棗紅馬。」人們一擁而上,彷彿一股洶湧的潮水。
在狹窄的道路上跑了一個來回,淖爾已經氣喘吁吁,棗紅色的肌膚上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我摸了摸頭髮,果然是濕的,還有一股濃濃的青草味道。
這天晚上,淖爾又出現在我的房門口。他輕輕地敲著門,我連忙從床上爬起來,邊穿衣服邊往外面走,彷彿我們已經約好了似的。
淖爾向我講述他爸爸和媽媽的故事,他們都是草原上縱橫馳騁的駿馬。
我和淖爾來到小河邊。一路上,淖爾一瘸一拐。從他的神情可以看出,每走一步,他都是非常痛苦。可是,當我攙扶他的時候,每一次都被他拒絕了。
時光不知不覺地流逝著。
頭頂上的天空依然那麼湛藍,彷彿鋪展開來的一匹嶄新的藍色絲絨;月亮高掛著,溶溶的月光從天空中傾瀉而下。
剎那間,我彷彿覺得輕盈的月光一直照到我的內心深處,好像一雙溫柔的手在撫摩,漸漸地,心中那絲隱痛消失了。我抬頭看了看淖爾,他臉上的神情也恢復了平靜。
輕柔的晚風從遠處山坡上輕輕地吹拂而來,空氣里果實清甜的氣息更濃了。
「等你長大了,我一定邀請你去我的家鄉。」淖爾說,「那時候,我也長大了,成了一匹名副其實的駿馬,我要馱著你跑遍整個草原。」

淖爾說:「謝謝你!」淖爾的話讓我無地自容。當自己的好朋友遭受折磨的時候,只能眼睜睜看著,卻不能去幫助他,我感到自己的心依舊在隱隱作痛。
他高興的原因就是終於讓我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了,而他之所以憂傷,也許就是擔心我會因此拒絕與他做朋友。
這天晚上,淖爾告訴我,在草原深處行走,常常會出其不意地遇見一座座規模很小的湖泊。湖泊彷彿一個孩子一樣靜靜躺在草原的懷抱里,沒有一絲雜質的湖水比天空還要湛藍,他和兄弟姐妹常常在湖邊玩耍,嬉戲。
接下來,淖爾講述了他一路上的經歷。先是走了很遠很遠的一段路程,然後,坐了幾天幾夜裡面一片漆黑的悶罐火車。具體是多少天淖爾記不清楚了,read•99csw•com總之,離家鄉是越來越遠,家鄉熟悉的景物再也看不到了,就連呼吸的空氣里也聞不到一絲一毫家鄉的氣息了。
我終於知道石伢子花一千元錢買一匹馬回來幹什麼了。
「你是獨自一人嗎?」我問淖爾。
「你想家了?」我不知道怎樣安慰他。我不合時宜的這句話彷彿一根刺,深深地刺中了他身體里的某處隱痛。淖爾嗚嗚地哭泣起來。
一路上,有那麼幾次,淖爾加快步伐,試圖奔跑起來,但是,因為疼痛難耐,他最終不得不放棄了。
石伢子的後院空空蕩蕩。那株石榴樹孤零零地站在那裡,火一樣的花朵不知什麼時候凋謝了,只剩下一些暗綠色的葉子,顯得有氣無力。
我和淖爾坐在小河邊。我們一起回憶著剛剛過去的不堪回首的那一幕。
「我非常想念我的爸爸媽媽,離開了這麼久,他們也一定非常想念我。」淖爾喃喃自語。
「它是一個孩子?哈哈……」石伢子近乎狂笑起來。周圍的人也對我指指點點。一匹馬怎麼會是一個孩子呢?在他們的眼裡,我也許是瘋了。
淖爾點了點頭。他將目光抬起來,朝西北方向望去:「那裡是大草原。」
淖爾到哪裡去了呢?我四處尋找。
棗紅馬迷惘的目光讓我為之一怔,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我一時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裡見過這種目光。
夜晚清涼無邊的空氣里,瀰漫著無言的沉默。
「這個孩子患了嚴重的夜遊症。」穿白大掛的醫生給我檢查后,語氣堅定地說。
石伢子翻身騎在淖爾的背上,淖爾單瘦的四條腿在不停地顫抖。
春末夏初的一個夜晚,萬籟俱寂。迷迷糊糊的睡夢中,我隱約聽見敲門聲。「誰呀?」我小聲地詢問,沒有人回答。一會兒,敲門聲再次響起,我從床上猛然坐起來,「誰呀!」我詢問的聲音比剛才提高了兩倍。「我,淖爾。」一個低沉而又略顯沙啞的男孩子的聲音。
不知有多少個夜晚,淖爾總是準時出現在我的門口,然後,我們一起穿過沉睡中的靜悄悄的村子,來到小河邊。
原來,昨天,我的一個堂哥石伢子從百公裡外的牲口|交易市場買回來一匹馬。這消息不脛而走,整個村子差不多沸騰了。對這個長江下游的小山村而言,一頭牛見慣不慣,可一匹馬絕對稱得上是一件新鮮事物。
「聽,花開的聲音!」淖爾側耳傾聽,神情專註。
「說不定我會好起來的,我相信奇迹!」過了一會兒,自信又回到了淖爾的聲音里。

我趕緊起床,將房門打開,外面月光如水,一個大約十一二歲的男孩子站在那裡,全身被月光所籠罩。他的皮膚呈棗紅色,一頭棕色的長發披至肩上。我十分納悶,因為搜索所有記憶,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一個陌生人呢?
我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淖爾的雙手,那雙手竟然出乎意料的冰涼。
「草原鼠!」淖爾說。這樣的答案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啪」鞭子摔響了。長長的鞭子撕破春天黃昏暖洋洋的空氣,重重地落在淖九_九_藏_書爾的身上。淖爾顫抖的四條腿緩慢地抬了起來。一步,又一步,淖爾顫顫巍巍地走在狹窄的道路上。
啊,大草原!淖爾的回答讓我差一點兒叫出聲來。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納悶,在月光下抬起頭來,緩慢地幾乎是一字一句地說:「我叫淖爾,可以和你談談心嗎?」說完,這個自稱淖爾的孩子又將頭低了下去,或許是害怕我拒絕,在月光下面可以清晰地看出,他顯得十分局促不安。
一匹叫淖爾的棗紅馬不見了,就連空氣里也找不到一絲一毫它的蹤跡。
石伢子站在淖爾的身邊。和石伢子粗壯笨重的身軀相比,淖爾顯得更加瘦小。
淖爾告訴我,一匹馬之所以害怕小小的草原鼠,是因為草原鼠在地下打洞,當一匹飛奔的駿馬不小心踏在隱藏著鼠洞的草地上,就會猝不及防地摔倒,將腿折斷。
淖爾的臉上掛著幸福的微笑。他一邊奔跑著,一邊滔滔不絕地向我介紹他多麼熟悉與熱愛的草原。
這天晚上也不例外。已經是盛夏了,夜晚清涼的空氣里,瀰漫著灌漿的果實散發出來的清甜氣息。然而這種新鮮果實的氣息,現在聞起來,卻透著一種苦澀的滋味。
在淖爾的身後,迎著早晨的微風,一株石榴樹將如火如荼的花朵輕輕地搖曳。
「淖爾!淖爾!」我在內心輕輕呼喚著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名字。
有人說,石伢子將淖爾轉手賣掉了,新的買主將淖爾的腿傷療好了,他們甚至看見它在路上奔跑……也有人說,石伢子將淖爾賣給了村裡的一個屠夫,是啊,一匹摔斷了腿的馬還會有什麼用途呢?
「他還是一個孩子,不能騎他!!」我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將擁擠的人群推開,站在高大的石伢子面前。
當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躺在醫院里。爸爸媽媽俯身在床上,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我,他們的臉上寫滿了焦急與惶恐。
奇怪的是,我一點也不覺得意外與恐懼。我更加緊緊地握住他的雙手,生怕一鬆手就失去了眼前這位好朋友似的。我發現,他冰涼的雙手在不停地顫抖。啊,他整個身體都在這個春風蕩漾的夜晚不停地顫抖。
是草原狼嗎?我在心裏揣測。
我看見淖爾大大的眼睛里,掠過一抹會心的微笑。
「不!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你一定會重新回到草原,像你的爸爸那樣縱橫馳騁!」我安慰著淖爾。我的聲音變得歇斯底里,因為我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每天上學和放學的路上,我都要繞著到石伢子屋后的院子里看一看。石榴樹的花朵換了兩三批,樹下面的稻草已經發霉,可是,這麼多天過去了,都沒有看見淖爾的影子。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和淖爾在草原上奔跑。
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看見淖爾了。
淖爾講述著他和祺,還有其他一些小馬經常在一起的情景。
我感到心中有一種撕裂般的疼痛。
「終於醒了,」爸爸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淖爾被一根粗粗的韁繩牽著,在棗紅色的光滑皮毛上,赫然有幾道鞭子的印痕。我的心被一股悲傷的力量猛九*九*藏*書然揪緊了。我想象著那兇狠的鞭子是如何一下又一下地摔在淖爾嫩嫩的肌膚上。
在這個寧靜的午夜時分,沒有了人類的干擾,一些含苞已久的花朵爭先恐後地紛紛綻放。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靜靜地等待著那熟悉的敲門聲。一個夜晚過去了,又一個夜晚過去了。可是,輕輕的敲門聲至今再也沒有響起過。

十二

這樣的問話明顯是多餘的。假若此時淖爾身邊有自己可依可靠的熟人,他自然不會找我這個陌生人傾訴談心了。
「你是從外地來的吧,」我試探著問道,「從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來,對嗎?」憑著直覺,我肯定淖爾的家鄉不在附近。
這樣幸福的時光很快被打破了。一天,淖爾,祺,還有其他一些小馬,和往常一樣聚集在一起。他們在一起討論著。他們覺得這樣的生活太單調了,他們決定去外面闖蕩世界。
石伢子在人們的歡呼聲中揮手致意,儼然一個真正的英雄人物。
「淖爾,就是湖的意思。」淖爾的聲音輕輕的,「這是爸爸媽媽給我取的名字,可以看出他們是多麼疼愛我,我非常喜歡這個名字。」接下來,他輕輕地念著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許久之後,淖爾慢慢停止了哭泣。
「那麼,淖爾呢?」我不相信他們說的話。我明明和淖爾在一起,怎麼會是一個人呢?

於是,在一個灰濛濛的早晨,他們悄悄地離開了草原。
草原的天空是多麼湛藍,白雲朵朵,被陽光鑲上了道道金邊。一隻雄鷹在我們頭頂上翱翔。
除了石伢子,沒有誰知道淖爾去了什麼地方。
第二天早晨,我被一陣喧嘩聲吵醒。窗外的天色沒有完全亮透,灰濛濛的,整個村子卻早早醒來了。石伢子的家門口,水泄不通地聚集了許多人,大家都是來看熱鬧的。
淖爾的話讓我再次想起黃昏時分的情景,我連忙搖擺著雙手。
我昏昏欲睡。在睡夢中,淖爾的聲音變得縹緲,離我越來越遠……
「你怎麼不在家裡睡覺呢,一個人跑出去睡在小河邊?」媽媽的語氣里充滿了憐愛和責備,「露水把你的衣服和頭髮都打濕了,人也感冒了。」
當我從醫院回來時發現,淖爾不見了。
「我叫淖爾。」坐在小河邊的石頭上,淖爾再次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石伢子學騎馬的消息吸引了大半個村子的人。人們不約而同地聚集在一起,和剛開始見到淖爾那樣吵吵嚷嚷。
在月光下面,我發現淖爾有著一雙大大的不同尋常的眼睛,這雙眼睛幾乎佔據了他的大半個臉龐,眼睫毛也格外頎長。在長長的眼睫毛下面,隱約可以看見一種叫眼淚的液體在閃光。
村子里不斷有人證實,不知有多少個晚上,他們看見我獨自一人穿過村子,來到小河邊,坐在河邊的石頭上自言自語。
他低沉的聲音在靜寂的夜空下飄蕩,他的目光驟然變得迷惘起來,彷彿一場乳白色的大霧從他身體的某個角落緩九-九-藏-書緩升起,然後,在他的瞳孔里瀰漫開來。
「爸爸和媽媽說不定正四處尋找我呢?」淖爾的神情變得恍惚,「爸爸媽媽會把整個草原尋找遍的,他們會一天接一天尋找,會一塊草地接一塊草地尋找……最後,他們會來到湖邊,長久地站立著,等待我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眺望的視野里。」
現在,淖爾就站在石榴樹下,一動也不動。因為疼痛,它大大的眼睛里蓄滿了晶瑩的淚水。可是,沒有誰關心它的疼痛。院子里,只聽見石伢子和他妻子在指責,埋怨。

毛云爾: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現居岳陽平江幕阜山中,教書謀生,業餘寫作。出版有兒童小說散文集《會飛的石頭》。連獲2008、2009冰心兒童文學獎,是第二屆張天翼兒童文學獎得主。
在我的記憶中,和淖爾在一起的夜晚,天空總是湛藍如洗,月亮總是又大又圓。
月光下面,淖爾伸出他瘦小的手臂,做了一個充滿力量的姿勢。他的臉上布滿微笑,似乎在說:相信我吧!
「一匹折斷了腿的駿馬從此再也不能在草原上縱橫馳騁了。」淖爾孩子氣的聲音里充滿了悲傷。
淖爾曾經說過,長大以後一定帶我去大草原,卻突然消失不見了,我開始埋怨起來。
太陽落山了,西邊的雲彩暗淡下來。在黃昏模糊不清的光線里,疲憊不堪的淖爾一遍又一遍地在狹窄的道路上跑來走去。有好幾次,淖爾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
在涼爽的夜風中,我感到臉和脖子突然發燒起來。在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是我的同桌,一個聲音非常甜美的女孩。
淖爾滿臉感激的神情:「不!你已經幫助我了!」淖爾告訴我,如果不是我在旁邊給他以鼓勵,他真的就堅持不下去了。
「淖爾?淖爾是誰?」爸爸問道,圍在一邊的人面面相覷。
我和淖爾之間沒有了陌生感,僅僅一個晚上的交往,卻好像相處了很長時間的一對好朋友。我和淖爾手拉著手,一起穿過靜悄悄的村子,來到小河邊。月亮又大又圓,掛在藍色的天幕上。淖爾迷惘的大眼睛在月光下面閃閃發光。
淖爾也發現了我,淖爾的目光和我的目光碰在一起。我們像久別重逢的朋友那樣互相注視著。
等再見到淖爾的時候,它已經出事了。石伢子做膩了英雄夢,他將淖爾牽到採石場拖石頭。爬一個陡坡的時候,力不從心的淖爾摔斷了一條腿。
「一千塊,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呀!」聲音聽起來撕心裂肺。
遙遠的大草原距離這個小山村,應該有幾千里路程。我感到無限驚訝,不知眼前這個身材瘦小的名叫淖爾的男孩子,是怎樣長途跋涉來到我們這個小山村的。我就著月光仔細打量淖爾,我和他年紀相仿,可是他明顯比我瘦多了。
淖爾不再說話。他靜靜地坐著,彷彿一尊雕像。
可以想象,那是一段多麼幸福的時光。
毛云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