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案 消失的兇器

第二案 消失的兇器

「這是可能性最大的了。」陳支隊眯著眼睛點點頭,說,「和我們想的一樣,我已經安排人在排查這個時間段所有經過此路段的車輛了,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線索。」
「確實,我們也嘗試提取了一些生物檢材,需要DNA實驗室檢驗后才能知道有沒有發現。」我說。
「行吧,那就抓緊,青鄉市局陳支隊還在高速界碑那裡等我們。」我看了一下微信,陳支隊的留言已經到了,說,「剛剛分別,這麼快就又要見面了。」
大寶抬著頭聽完訓導員的話,低頭一看,這條史賓格果然齜著牙瞪著大寶,嚇得大寶一個踉蹌差點兒坐到地上。
我想了想,轉頭對程子硯說:「如果死者是駕駛摩托車的話,會不會有可能躲過視頻監控?」
段超算是個富二代,祖上兩代人的打拚,留給了他一座價值數千萬的工廠。段超是個性格懦弱的人,但是在一次酒後糾紛中,他無意推了別人一把,那人倒地后顱腦損傷死亡了。段超也因為過失致人死亡,而被判處有期徒刑四年。
「行了,來不及了,辦案要緊!」我笑著推開了大寶的手。
「爆炸,沒聲音?」陳詩羽一整天沒怎麼說話,此時問道,「這事兒應該發生不久就被司機發現了吧?那這個司機為什麼沒有聽見爆炸的聲音?這司機有作案嫌疑嗎?」
「也好。」我說,「在高速上停這麼多車,還是有不少安全隱患的。我們去屍檢,你們看一下現場,然後儘快撤離。」
我點點頭,認可大寶的看法。

「線性骨折,骨折線的方向就是力的作用方向。」我沉吟了一會兒,突然眼前一亮,靈光一閃,對大寶說:「大寶,你以前是青鄉人,肯定和當地醫院非常熟悉吧?」

惡犬咬死人的案例,我曾經碰見過一例。是一名老太太在山裡回家的時候遇見了數條惡犬,最後被惡犬咬死。現場有大量的血跡和大量拖拽、打滾的痕迹。死者的衣服被撕扯得不像樣子。循著血跡,警方最終找到了惡犬的主人,結果是賠償了事。
陳詩羽是個性直爽的女孩,對我的問題,她也毫不避諱。
你讓我生活在地獄,我就毀掉你的天堂。
我用手術刀切開了死者的肩關節皮膚,然後按照肌肉的走向,把死者右側上臂的肌肉逐條分離了出來,最終暴露出死者肩關節的骨性結構。
「原本以為是一起意外,結果是一起命案。」胡科長聳了聳肩膀說。
「和古代的土炮一樣。」大寶說。
除了頭面部和頸部皮膚焦灼外,右側肩關節還可能存在骨折,死者的其他部位沒有損傷,所以我們決定先對死者的頭面部、頸部和右側肩關節進行解剖。
我們幾個人同時搖頭,說:「不,現場搜索是我們的職責,不找到涉事摩托車,我們也不放心啊。」
「那行,我們去屍檢吧。」我見殯儀館的同志已經開始在包裹屍體了,張羅著大家去解剖室準備驗屍。
我把用502膠水粘在一起的火箭筒扛在了自己的右側肩膀上,說:「火箭筒都是這樣的吧?如果這個時候炸了膛,衝擊波的力量就是從我的右側頸部開始,向四周擴散。那麼,我的頭就應該是向左上方伸展,肩關節就是向下方壓。這就是死者損傷的形成機制。」
是不是交通事故呢?其實我的心裏也很是打鼓。
主辦偵查員說:「死者叫蘇詩,女,三十一歲。之前有一任丈夫,孩子夭折,後來離婚,現在是獨居。她是一家企業里的白領,收入不錯,社會交往,嗯,這幾年比較複雜。現在,我們偵查部門正分成幾組,在梳理她的矛盾關係。只是現場沒有提取到痕迹物證,比較難甄別犯罪分子。」
「兩個小時前,一輛貨車司機在開車的時候感覺這塊地方好像在冒煙。他正好尿急了,順便下車小解。」陳支隊說,「於是他就把車停在這裏了,沒想到看見這塊地方的草垛在燃燒,草垛上還趴著一個人。這個貨車司機很熱心,趕緊從車上取下了滅火器,一邊招呼著同伴報警,一邊滅火。我們趕到的時候,火已經滅了,不過人也已經死了。」
「這樣的損傷,恰恰說明是死者自己扛著火箭筒,而不是別人有意為之。」林濤說。

1

一路上吵吵鬧鬧,沒覺得路途有多遠,也沒覺得路面有多顛簸,就來到了現場。此時天已經全黑了,我們才知道,白天看不見的東西,晚上反倒容易發現。在林濤手中強光燈的照射之下,那些有光澤的金屬物就會反光。如果是在白天的時候,這種反光是完全不會被注意到的,但是到了夜晚,那些藏在雜草之間的金屬物便一目了然了。
其實在高速上行駛的時候,並不會覺得車輛速度有多快,但是一旦在高速路邊站立,車輛從身邊呼嘯而過的時候,才知道高速公路上還真是挺危險的。尤其是現在這種情況,駕駛員經過現場的時候,都會情不自禁地朝我們的方向看過來,車速仍是那麼快,讓我們很擔心路面的安全問題。
「不想和渣男挨這麼近。」陳詩羽說。
我也是想來想去想不明白,如何受力才能形成這樣的損傷。這時,我的目光聚焦在死者那條橫貫顱底的骨折線上。
史賓格的旁邊,是一輛破舊的摩托車。
「這上面說的是事實嗎?」我問。
胡科長點點頭,說:「死者的小轎車就停在不遠處的小山下面,車內有明顯的打鬥痕迹。」
除此之外,死者的右手也是炭黑色的,可能也放在了火焰之內。死者胸部以下則沒有焚毀的痕迹。
「不對啊。」我一邊思考,一邊喃喃道。
專案組坐得滿滿的,都在聽我的解說。一聽是爆炸案件,陳支隊把休假、留守的民警都給叫了過來。我們是一個禁槍的國度,槍案是極為少見的,更別說自製火箭筒的爆炸案件了。其實我倒覺得沒那麼嚴重,畢竟我們已經通過多方面跡象確定了死者是自作自受,自己引發了一起意外,把自己給炸死了。
「屍源查清楚了嗎?」我問。
十五天里,邢文一個人忙前忙后,哪有時間去照顧那些貓、狗?收容所的貓、狗是圈在院子里養的,能逃出去的貓、狗不會死,剩下的估計在十五天後,也活不了了吧。就算是給父親陪葬吧,邢文這樣想。
「這是『卡車』,哪是什麼『坦克』?」大寶說,「坦克有炮的。」
法醫經常會對某種損傷進行評價,用「非人力可以形成」來形容。這樣的形容,大多會明確案件性質並不是命案。人體內有很多堅硬的骨頭,無論用什麼工具毆打,都很難在一次作用力的情況下形成骨折,這樣的損傷,多見於高墜和交通事故。如果法醫判斷這種損傷非人力可以形成,其潛台詞就是說這是一起意外了。
「同謀不一定和他一起啊。」我說,「你們想一想,一個文盲,有本事製造這種武器嗎?你們會嗎?」
我說:「即便是在監獄里學了,他出來以後,連個親屬都沒有,去哪裡找機床做火箭筒?又去哪裡找火藥?而且,十天時間,跨越了七百多公里,他又是怎麼做到的?」
「看來現場要擴大搜索了。」陳支隊說,「不過這幾天我們的偵查員一直在現場周圍走訪調查,並沒有發現可疑摩托車。是不是他的同謀沒有和他同行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林濤轉著眼珠子在思考。
「萬一出了點什麼事情,咱們這算是公事,還是私事?」我說。
韓亮接過手機,草草看了幾眼,眉頭閃過一絲愁雲,說:「沒什麼好解釋的。」
其實喬生產不知道,現在的兩千元和三十年前的兩千元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這個評論,把我雷得差點兒要跳車。韓亮我是了解的,雖然換了不少女朋友,但絕不可能有熱評說的這麼誇張,我還是相信韓亮的人品的。其實,這個熱評也不過是個標題黨,接下去的內容就沒有那麼勁爆了。大概意思就是,韓亮談了一個女朋友,女朋友懷孕了,韓亮不管不問,女朋友悲傷過度,然後流產了。即便是這樣,韓亮依舊對她不管不問。這要是放在某個情感論壇上,算不上什麼大新聞,這類八卦比比皆是,但這條評論寫得誠懇,煽動性極強,加上韓亮的公安民警身份,所以點贊數遠遠超過了其他評論,被頂到了評論區的第一。

2

「韓亮說得不錯,肯定是引線引爆。」林濤指著火箭筒中間的一個小孔說,「雖然火箭筒的小部分結構還沒有找全,有一些小窟窿,但是這個小圓孔這麼整齊,肯定是利用鑽孔機特地製造的,這個小窟窿就是放置引線的口。」

倒是林濤手眼靈活,一會兒用顯微鏡看看,一會兒用放大鏡看看,很快就把十余塊碎片拼在了一起。陳詩羽和程子硯在一旁用502膠水粘起已拼好的部分,爆炸物一點一點地呈現在我們的面前。
「如果真如這上面所說,你這是作風問題了。」我說,「雖然你情我願的事情不是什麼違法犯罪,但你是公安民警,你這樣做,就違反了紀律條例。」
高速路的路肩上按秩序停了十來輛警車,為了安全起見,都閃著警燈。韓亮把車停在車隊的最後面,等車停好,我們一起跳下了車。
大多數疑難、重大的案件,我們都會跟到案件破獲。但是也有很多案件,尤其是因果關係非常明確的案件,在前期工作做完之後,我們技術部門就會先撤下專案組。除非是後期破案出現了困難,才會重新研判之前的技術推斷是否正確。這起案件因果關係明確,雖然後續需要調查的內容很多,但是都沒我們技術部門什麼事兒了。https://read.99csw•com所以,也到了我們該撤的時候。
不過這一次我的謹慎是正確的。我們躲在幾百米外,遙望著排爆部門的民警穿著厚重的排爆服工作了一個多小時,得出的最後結論是:這一輛摩托車已經被改裝成了汽車炸彈。摩托車的油箱旁邊掛了兩個袋子,裏面都是黑火藥,還有自製的雷管,雷管和摩托車的電路系統相連,由一個不起眼的開關控制。如果觸碰到了那個開關,後果將不堪設想。
我擔心死者是頸部受傷致死,於是先對他的頸部進行了解剖。皮膚已經燒得炭化了,手術刀難以割開。為了防止皮下組織被人為破壞,我用剪刀慢慢地把已經炭化了的頸部皮膚分離。和我之前預測的一樣,死者的頸部皮下組織沒有看見明顯的損傷,深層的大血管也都是完好的。
「這種燃燒怕是只燒毀了死者的皮膚組織,皮下組織估計都是完好的。」我用手指戳了戳死者的頸部,說,「而且這裏空間開闊,也不可能是吸入毒氣窒息,或是一氧化碳中毒,所以死者的死因肯定不是被燒死。」
中心現場是一座已經燒了一半的草垛,旁邊的灰燼里有一具屍體。不過和一般火場內的屍體不同的是,這具屍體焚燒得並不嚴重。可能是起火的時候,屍體的上半身受熱,所以死者的頭、面部、頸部有一定程度的焚毀,焚毀程度比較輕。因為受熱皮膚脫水、炭化,似乎可以看到頭、面部和頸部皮膚有幾處裂口。但是,死者總體的樣貌還是能看得出一些的。
「假想果真成立了。」我自信滿滿地說。
新車還沒開進省廳大門,我們就接到了師父的電話。
陳支隊對韓亮開著那麼大的車感到詫異。
「沒有任何性侵的跡象,也沒有侵財的跡象。」我一邊說,一邊把死者的衣服整理好,逐件拍照。
「爆炸。」我和林濤同時說道。
「可是……」林濤想打斷我,被我揮手制止了。
「這屍體外耳道裏面那麼多血水,你插|進去,還能給活人用嗎?我怎麼歸還給人家啊?」大寶無奈地說。
「無論哪種情況,死者的摩托車都應該在現場附近沒有被人騎走。」我說。

為了不留下漏網之魚,我們又干起了「工兵」的活兒。我們幾個輪流使用金屬探測器對現場及周邊地面、雜草內進行探測。這個探測器還真是很有效果,那些藏在雜草之內的,或者塊頭比較小的類似金屬物,又被我們找出來十幾塊。
但是韓亮說得不錯,這個造型明明就是一支自製火箭筒。
「什麼情況?」我一邊戴手套,一邊小心翼翼地從很陡的路坡上下到中心現場。
「真的是交通事故啊。」大寶咧了咧嘴,可能是對自己在現場輕易發表意見而感到有點後悔。
「火燒起來的時候,人趴在這裏不動?」我皺了皺眉。
「沒事兒,至少這一起案件中,我們法醫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如果不出我們的意料,剩下的工作都是偵查部門的活兒了。」我說,「咱不能想著每起案件我們都能發揮最關鍵的破案作用啊,大多數案件,還是要偵查部門主導的。」
「這人是怎麼進來的?」我揉了揉鼻子,問道。
刑滿釋放后,段超發現自己的妻子已經改嫁到了龍番。工廠雖然還有老忠臣們的極力維護,但也已經搖搖欲墜。對生活的不滿、對社會的不滿,最終在段超心中結成了憤怒的火焰。段超將這仇恨強加到了前妻的身上,開始策劃對她的報復行動。
我上學的時候,老師就反覆給我們強調這個案子,讓我們在出勘現場的時候注意自我保護。所以在出勘爆炸案件現場的時候,我格外小心,甚至都有點像是驚弓之鳥了。
「看邊緣。」林濤說,「這是一個類三角形的鐵片,其中有一邊,是明顯經過機床打磨的,紋理非常整齊。但是另外兩邊,則沒有那麼整齊了,像是從一個整體的物體上面裂開、脫落下來的。」
拼圖工作就是越拼越快,在凌晨四點多鍾的時候,林濤把早已伏案酣睡的我和大寶叫了起來。拼圖工作順利完成了。
「這個不影響推斷。」我說,「死者是一個女性,案發又是晚上,雖然我們不知道她為什麼半夜去那裡,但是那麼一個偏僻的地方,如果不是熟人,她是不可能讓生人上車的。所以可以排除是路遇犯罪分子。死者沒有被性侵,也沒有被劫財,這案子肯定是熟人因為仇而殺人,或者是激|情殺人。」
我點點頭,說:「贊同。我們在屍檢的時候,發現死者的棉馬甲口袋裡有一千多元嶄新的鈔票。死者既然剛剛從監獄里放出來,又沒有親屬家人,這些錢是哪裡來的?如果他的同謀和他同行,有必要給他這麼多錢生活嗎?放在自己身上豈不是更好?」
韓亮笑了笑,說:「我看你們開會,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就曠工一個小時,去換了車。」
「這麼大的玩意兒,肯定不會是我們之前說的拋甩爆炸物,正好扔到死者頸部爆炸而形成的了。」林濤說,「那麼,這個東西就應該屬於這個死者,這就應該是一起意外事件。」
「去啊,去啊,為啥不去啊。」大寶在一邊小聲嘀咕道。
「一個人在大白天,跑高速公路旁邊,扛一個火箭筒,精神病啊?」大寶說。
「天都要黑了!」大寶看了看外面的夕陽,說,「在漆黑的高速路邊,怎麼找這種鐵片?」
「只要有同謀,即便他們的犯罪中止了,我們依舊要深挖到底。」陳支隊顯然已經同意了我的觀點,說,「我們絕對不能留下這麼巨大的社會安全隱患逍遙法外。」
「那這樣的話,翻越柵欄的可能性就不大了。」我說,「小山上的痕迹有勘查嗎?」
雖然具備製作爆炸物和改裝電路的技能,但是讓段超身體力行去實施報復,他是不敢的,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曾經的獄友。在他看來,他們是喪心病狂之人,比起他這個文人,更適合一馬當先。

衣服去除之後,死者軀幹部的皮膚暴露出來。除了雙手有被撕咬、指節缺失的損傷,其他部位沒有明顯的損傷。
林濤笑了笑,說:「老林有兩寶,探照燈加金屬探測儀。」

4

「可能性比較大。」師父說。
「怎麼又是它?」大寶又蹲到了史賓格的旁邊,開始玩它的耳朵。
「我更加確信了,他是有同謀的。」我說,「他是個文盲,所以之前在監獄里從事的工種都是體力活,即便有獄友能教會他製作火箭筒的本領,他這個文盲也絕對不可能懂得怎麼去改造一輛摩托車的電路系統的。」
「嗯,這是一個問題,他是怎麼來的?」我說,「看來,陳支隊去查車輛信息是對的。至少在高速附近的卡口,有希望找到死者生前的影像吧,畢竟他死亡時間不長。」
「事不宜遲,我們抓緊時間對現場外圍擴大搜索吧!」陳支隊說,「你們熬了一夜,趕緊回去休息吧。」
除了這些,死者再沒有其他的隨身物品了。
「因為死者已經沒有什麼親屬了,所以他被刑滿釋放后,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和誰聯繫過。」主辦偵查員接著介紹,「他所在的城市,距離現場位置大約七百二十公里。」
「我這SUV漂亮不?就是太高了,上車有點費勁。」韓亮嬉皮笑臉地說。
「傷在這裏!」我看見死者的顱底有骨折,大腦的下面有出血,頓時放鬆了下來。看來死者的死因已經可以明確了。
「有骨折!」大寶指著死者的太陽穴,說。
「現場那麼偏僻,說是有人徒步走過去和死者相約,這有點說不過去。」我說,「既然程子硯排除了其他可能進入現場的車輛,說明犯罪分子很有可能就在車上的後排坐著。他們可能是相約去那裡做什麼,但是因為某事發生了爭執,繼而廝打。如果不提前知道現場院子里都是餓了很多天的惡犬,這樣一擊,並不能說是故意殺人,很有可能是故意傷害致死。」
我點點頭,說:「徹查是肯定需要的。但是,我總是覺得他的同謀不應該在他身邊。林濤剛才說了,現場沒有其他人的足跡。另外,如果是兩個人共騎一輛摩托車的話,這些雜物他往哪裡放?空間不允許啊。」
林濤這個問題果真是問到了點子上,我想了想,說:「只有一種可能,爆炸物是在死者右側肩膀上爆炸的。這樣,因為炸藥懸空,所以地面肯定沒坑。而且也可以形成頭向上、肩向下的作用力。不僅如此,這樣的話,衝擊波離死者右耳最近,才會把左右耳的鼓膜都穿破了,還導致了顱底骨折。」
那起案件中死者全身大面積的擦挫傷,可以清晰地看見動物的齒痕,死因是大面積軟組織損傷而導致的創傷性休剋死亡。那起案件至今我記憶猶新,但是對比起眼前的這起案件,相差甚遠。這起案件當事人的損傷似乎很少,現場地面也沒有那麼凌亂,死者的衣著還基本都是完好的。
「一個有錢、有設備、有專業技能的同謀,這很可怕啊。」陳支隊說,「這是嚴重的社會隱患。」
我們在搬運屍體的時候,就看見死者的右上肢形成了假關節。果不其然,死者的肱骨上段完全離斷了,斷端形成了夾角。不僅如此,斷裂的肱骨頭從肩關節里也脫離了出來。我活動了一下死者的肱骨,確定死者的肩關節完全脫位了。因為肱骨頭是向下脫位的,說明死者的右側肩關節受到了猛烈的向下的力量。這樣的力量,不僅能讓死者的肩關節瞬間脫位,甚至因為力量的巨大,而導致堅硬的肱骨斷裂了。
「那關鍵就是看死因如何了。」陳支隊也覺得大寶說得有道理,繼續說,「殯儀館的車已經來了,抓緊時間屍檢吧。」

「別動!別過去!」我大喝一聲,制止了大寶繼續靠近摩托車。

「也有可能是在別的地方被打擊,再被人從小山坡上扔進院子里的。」我說,「不過,這樣做毫無意義。如果是想延遲案發時間,最應該隱匿的是死者的轎車。轎車鑰匙都掛在車上,開到偏僻地方藏起來,比這樣藏屍體read.99csw.com更有效。」
懦弱的段超在獄中備受欺凌,只有喬生產時常給他一些安慰,於是這兩人在監獄中成了莫逆之交。
「韓亮說得有道理啊。」大寶說,「現在整個過程基本搞清楚了,只是這兩個謎團還沒有解開。而且,大白天他去高速路邊發射什麼火箭筒?車輛都開得那麼快,怎麼也不可能打得著啊。」
「照他這樣報復下去,遲早會出個大事情。」陳支隊一身冷汗,說,「龍番的趙局長是我的同學,你們回去的時候,一定要幫我帶個話。這一次,我陳啟替他趙其國擋了一遭大難,他欠我一頓大酒!」
可是林濤卻看出來一點名堂,他讓我坐到顯微鏡的前面,慢慢移動載物台上的鐵片,說:「你看這鐵片,有一個挺有意思的特徵。」
我滿懷疑惑地拿起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微信公眾號,這個號我以前聽說過,據說是專門爆料本地八卦的。迎面是一篇痛斥渣男的雞湯文,看來看去,也不知道精神內核是什麼。文章點贊不多,倒是底下的一個評論被網友關注了,點贊數高居第一。
我做了個噓的手勢,讓他噤聲,別打擾我的思考。少頃,我一拍大腿,說:「我終於明白他的損傷是怎麼形成的了!你們看。」
「是不是可以通過圖偵來確定死者的活動軌跡?」我問程子硯。
我們趕到現場的時候,高速並沒有封閉,警戒帶拉在高速路路坡的下面,警戒帶里裡外外站了幾十個警察。有戴深藍色警帽的刑警,也有戴白色警帽的交警。
林濤的強光燈一亮,我們立即看到了很多反光體,於是紛紛像是采蘑菇的小姑娘一樣,開始收集起來。
「斷指周圍也有輕度的生活反應。」大寶說,「現在看起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頸部被咬,然後死亡的了,可是頸部的皮膚缺損太多了,實在不好判斷。」
「這……」陳支隊說,「喬生產什麼通訊手段都沒有,我們沒有證據的話,如何甄別犯罪嫌疑人?又以什麼借口把人控制起來呢?」
「小山上到處是雜草,不具備勘查的條件。」胡科長說,「但是雜草有倒伏的現象,所以也不能排除死者是從小山上墜落的。」
「果真如此啊,真是騎摩托車來的!」大寶很是興奮,率先跑向摩托車,「行了,我是不敢當什麼『人形警犬』了,我完全不是它們的對手啊!以後你們叫我『狗不如』吧。」
直到韓亮把車開進了公安廳車庫,拉好了手剎,我才把手機遞給了韓亮,說:「解釋解釋吧。」
死者穿得很多,大都是冬天的裝束。外面是一件破棉襖,靠近領子的上半部分都已經被焚毀了,露出了已經炭化的棉花。裏面是一件很破舊的毛線衣,但僅在領部位置有被焚燒的跡象。在毛線衣裏面,死者還穿了一件棉馬甲和兩件秋衣。穿這麼多,和逐漸升溫的春天天氣似乎有一些格格不入。在檢查了死者全部衣物以後,我們只在他的棉馬甲口袋裡,發現了一千多元現金和一張老樣式的身份證。紙幣很新,被認真地摺疊好放在口袋裡,身份證則壓在紙幣的上面。
「會不會是行人,或者騎電動車呢?」有偵查員問道。
我說:「你看,死者的頭部向左上方伸的時候,骨折線就會變寬,那麼說明導致顱底骨折的力量應該是從死者頭部右下方拉向左上方的。而我們剛才看死者肩關節的脫位,是往下方的。那麼,是什麼樣的撞擊力,可以導致死者的頭部向左上方伸展的同時,右側肩關節向下方伸展呢?而且,這會是多大的力量啊?肩關節明明已經完全脫位了,力量就應該緩解掉了,可是肱骨這麼堅硬的骨頭居然還是斷了。」
「難道是被劫財,然後逃離的時候跌落這裏了?」我問。
邢文長噓了一口氣。

「只是,很難查啊。」陳詩羽說。
「怎麼了這是?」韓亮嚇了一跳,我們也都很詫異。
邢文沒有去。
在喬生產拿過段超接濟的兩千元錢之後,喬生產就把段超當成了自己的再生父母。尤其是段超允諾事成之後,讓喬生產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喬生產就死心塌地幫段超這個忙了。
「怎麼不對了?」林濤問。
在場的幾個人都在思考這種蹊蹺的骨折的形成機制,卻也都找不到線索。
「我說吧,渣男。」陳詩羽憤憤地跳下了車。
「我去!還真是!」大寶很是吃驚。自製槍支的案件,我們偶有遇見,自製火箭筒還真是聞所未聞。
在警方把段超的工廠圍得水泄不通的時候,段超還在策劃他的第三輪攻擊。
胡科長給我們介紹完報警情況之後,帶著我們走進了收容所的院子里。院子里很髒亂,到處都是動物的糞便。屍體就躺在收容所的角落裡,面部已經部分白骨化了,但是衣著還是正常的。
第一輪報復行動,段超委託了一名獄友,但是這名獄友拿了錢以後,丟棄爆炸物跑路了。段超等來等去,等不到自己前妻被炸死的新聞,卻等來了剛剛出獄的喬生產。
「龍青高速上,有一具屍體。」師父提綱挈領地說,「如果你們沒什麼事情的話,就去看看吧。」
「可是腦幹位於大腦的深層,外傷導致原發性腦幹損傷實在是很罕見啊。」大寶說。
「這不是著急嗎?再去車隊領車,耽誤事兒啊。」韓亮開著自己的新車很過癮,不捨得換掉。
「可是爆炸不是有燒灼現象嗎?」大寶說完,又覺得自己說得不妥,「哦,死者的頭面部和頸部正好經過了燃燒,所以我們不可能注意到有沒有燒灼現象。」
摩托車的周圍可以隱約看見有一些電線,是人工外接的,並不是摩托車該有的東西。這引起了我的警覺。
因為陳詩羽曾經是我們勘查組唯一的女性,所以以前每次出勘現場,陳詩羽都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但是這兩天,陳詩羽卻主動要求和程子硯一起坐到最後一排去。雖然是小事兒,但是也反映出陳詩羽這兩天的反常。
「喬生產,這名字,太有時代氣息了。」林濤接過身份證,說,「今年已經五十歲了,是北和省人,嚯,這北和省到我們省,得穿過南和省,距離現場至少也有七八百公里啊。」
「那是不是同謀發現出事以後,就把車騎走了?」陳支隊說,「我們是不是要部署人員對周邊所有的摩托車進行徹查?」
「這人真有意思,做什麼火箭筒玩?」大寶說。
現在是碰見性質不清的案件,省廳考慮到龍番市大批警力集中在蘇詩被殺案上,於是將案件指定給了青鄉市管轄。
我也有些惱火,準備和他爭辯,林濤一把拉住我說:「老秦,別急,我相信韓亮肯定有難言之隱。他不是這樣的人,這個時候你逼他說,他也不會主動說出原因的。別急,等等,等他願意說了,事情說不定會反轉呢。」
我皺眉想了想,說:「我也還沒想好,但是如果我們可以複原爆炸物的外形,我想,總歸對我們的推斷是有一些幫助的。」
「我還有個問題。」韓亮說,「這種自製的火箭筒肯定不會有扳機什麼的機關,肯定是在圓筒里填充火藥,在火藥前面放一些可以傷人的彈珠,然後通過引線來引燃火藥,發射彈丸,這是基本設置。不過,第一,我們在現場沒有發現彈丸,第二,如果死者不去主動發射,不點燃引線,火藥一般也不會自燃自爆,火箭筒也不會發生意外而炸膛啊。」
「我們組的工作結果也和秦科長分析的相符。」程子硯說,「我們對市區監控進行了研判。死者是三天前駕車往現場方向去的,當時是晚上,視頻能確定是死者駕車,副駕駛沒人,但是後排有沒有人就不知道了。當天晚上所有能駛往現場的道路監控都顯示,沒有車輛尾隨,或者在死者之前、之後往現場方向開。畢竟現場那裡很偏僻。」
「你買車怎麼和買菜差不多?」林濤無奈地搖搖頭。
想到這,我尷尬地看了看表,說:「趙局長,既然後面沒我們什麼事兒了,我們就先撤了。」
看來這將是一個不眠之夜。
按照程序,我們首先去除了死者的衣物。屍體很新鮮,屍僵還正在形成當中,應該僅僅死亡了四五個小時。
「你們看,死者的雙側鼓膜都是大穿孔,右側的鼓膜向內翻卷,左側的鼓膜向外翻卷。這就說明了有衝擊波從死者右耳灌進去,從左耳傳出來。不僅如此,巨大的衝擊波把死者的整個顱底震蕩得橫貫骨折。這麼大的衝擊波,只有爆炸,而且是距離炸點極近的爆炸,才能夠形成。」
《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定》上規定,刑事案件由犯罪地的公安機關管轄。如果由犯罪嫌疑人居住地的公安機關管轄更為適宜的,可以由犯罪嫌疑人居住地的公安機關管轄。犯罪地包括犯罪行為發生地和犯罪結果發生地。犯罪行為發生地,包括犯罪行為的實施地以及預備地、開始地、途經地、結束地等與犯罪行為有關的地點;犯罪行為有連續、持續或者繼續狀態的,犯罪行為連續、持續或者繼續實施的地方都屬於犯罪行為發生地。犯罪結果發生地,包括犯罪對象被侵害地、犯罪所得的實際取得地、藏匿地、轉移地、使用地、銷售地。對管轄不明確或者有爭議的刑事案件,可以由有關公安機關協商。協商不成的,由共同的上級公安機關指定管轄。
目前在國內,大多數交通事故都是由交警事故部門直接出勘現場,只有在現場勘查中發現疑點或問題的時候,才會通知刑警部門支援。如果現場並無疑點的,多是由交警部門委託社會司法鑒定機構對屍體進行檢驗。
院子里剩下幾條沒有逃出去的大型犬,但還沒有被餓死。院落的角落裡,居然躺著一具屍體,屍體裸|露的部位都已經白骨化了,但是屍體卻沒有腐敗的跡象。
「什麼?你剛才不還開著TT送我們來會場的?」大寶驚訝。
「什麼假想?」大寶問。
事實上,有了搜爆犬,可不止是事半功倍。小小的史賓格果真對火藥的氣味極為敏感。它直直地帶著我們跑了一公里,在一處極其隱蔽的高速涵洞里,史賓格坐了下來,回頭看著它的訓導員。
「別碰我。」陳詩羽陰沉著臉說道。
read.99csw.com亮在開車,而且已經接近疲勞駕駛了,雖然我知道敏感的韓亮此時肯定在豎著耳朵聽後排的動靜,但我還是沉住氣沒有在車上告訴他。
死者的顳骨翼點處有一處凹陷性骨折。民間都說太陽穴是死穴,是因為太陽穴這裏的顱骨是最薄的地方,而且顱骨下面有腦膜中動脈經過。一旦這裏的顱骨骨折,就會累及下面的動脈而導致顱內出血死亡。死者的這一處骨折,即便我不開顱骨,也知道她的顱內會有大量的出血,她的死因也正是這個。
「你這是SUV嗎?」我奚落道,「明明就是輛卡車!」
「是被咬死的?」我的心裏一陣惡寒。雖然被惡犬咬死的案例不多見,但是可以推測,被害人在生前遭受了多麼可怕的折磨。
陳支隊點頭說:「貨車司機說,這人一直就沒變動過體|位,應該是在起火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主辦偵查員點頭表示這些他都是知道的。我也知道,這些都是偵查部門的特長,他們肯定還有很多我們不知道的偵查手段和偵查方向,我說這些,實在有些班門弄斧之嫌了。
我們幾個人坐在青鄉市公安局痕迹檢驗實驗室的一張大方桌周圍,頭頂懸著一盞高亮度的LED燈,我們的任務,就是將採回來的這些「蘑菇」,按照炸裂開來的邊緣輪廓,逐個拼好、粘起來,最終看一看,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爆炸物。
「這一切恐怕都要成謎了。」陳支隊說,「死無對證啊,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去哪裡,又想去幹嗎?」
「死亡時間也就三天左右吧,末餐飽餐之後兩三個小時死亡的。」我們在分析死因的時候,大寶也沒閑著,根據死者的屍體現象和胃內容物情況判斷了死者的死亡時間。
我接著說:「然後我們再結合死者其他的損傷來看。死者的頭部骨折和肩部骨折,其實都是非人力形成的。那麼如何才能讓頭部和肩部迅速位移,形成骨折呢?只有爆炸才能在瞬間形成這麼大的衝擊波力。」
「我去,不會是病死的吧?」大寶有些驚訝,懷著忐忑的心情,打開了小腦幕,把大小腦聯合取了出來。
二十多年前,某地公安局一個勘查小組在勘查一座礦廠炸藥庫的時候,可能是觸動了犯罪分子提前設置好的爆炸機關,導致炸藥庫爆炸,這個勘查小組的七名民警全部壯烈犧牲,連屍骨都找不到了。
「死者的衣著整齊,沒有任何被性侵的跡象,隨身有一個手機和一個錢包,錢包里有一千多元現金。根據屍體檢驗,死者應該是被有棱邊的鈍性物體打擊頭部導致顱腦損傷死亡的。因為只打擊了一下,加之頭皮大部分缺損,所以無法再進一步推斷致傷工具了。」我有些遺憾地說,「結合現場的情況,死者應該和兇手在車的附近發生了打鬥,然後追逐到小山坡。死者頭部被擊打后,跌落到現場小院內,遭到了流浪狗的撕咬,此時死者還有生命體征。」
「那炸藥物為什麼會在死者的肩膀上爆炸?」大寶說,「別人扔手榴彈正好扔到這個位置?那太巧合了吧?還是說,死者就是扛著一個炸藥包?」
「這案子除了查死者的矛盾關係,還可以查一查死者失蹤前的行為軌跡、通訊記錄、上網痕迹。」我看領導要發火,趕緊打圓場說,「這些不僅僅是線索,更是證據。」
「死後焚屍也不一定是命案。」林濤解釋道,「焚屍和碎屍是一樣的,是對屍體的處置。死因才能決定案件的性質。比如這起案件,咱們就不能排除是高速公路的交通事故導致人死亡后,司機為了避責而焚毀屍體的可能性。」
我們又重新回到了現場。因為是晚上,把車輛停在路肩更加危險,所以我們選擇從縣道繞到村通公路,再越野跑了一段,來到現場附近。然後我們鑽過了高速公路的護網,進到了高速路路坡下方,案發的現場位置。
「誰說謎團沒有解開?」我微微一笑,說,「他是在試射。」
「他有同謀啊!」我說。
不知不覺,就工作了三個小時,我們提著滿「籃」的「蘑菇」,內心成就感爆棚。
「會不會是在監獄里學的?」有人問道。

3

「她是摔死的?」陳詩羽在一旁問道。
「我們也對死者的出發位置進行了研判。」程子硯說,「應該是從她的單位附近出發的,但是究竟車上帶了什麼人,不好說。」
「哦?」我說,「那有有價值的痕迹物證嗎?」
「你就開你的車去?」我說。


「交警部門現在有爭議,你們去看一下吧。」師父說。
大家都在收拾自己的裝備、設備,林濤見腳邊有個物件被陽光照得閃閃發亮,於是順手撿了起來,左右看看,然後放進了他的勘查箱。
這長達十五天的漫長時間里,他備受煎熬。父親一個人帶著一大群貓貓狗狗生活了半輩子,幾乎不剩下什麼親朋好友。所以在最後的這段時間里,也只有他邢文一個人在努力了。
「行了,比單位那破車不好多了嗎?」韓亮拉開車門,示意我們上車。他看見陳詩羽上車有點費勁,準備伸手扶她一把,卻被陳詩羽一把打開。
「這是一個自製的火箭筒。」韓亮在一旁慢條斯理地說道。
邢文連滾帶爬地跑出了收容所,撥打了報警電話。
爆炸物不輕,有十幾斤重。
我彎腰、撅屁股,不斷變換姿勢,最終調整到了一個最好的姿勢,看清楚了耳道內的情況。這一發現讓我喜出望外,趕緊拿出耳鏡,再拿到死者的左耳繼續觀察。同樣是費了半天勁,才觀察清楚了左耳道內的情況。
我走到院落柵欄的旁邊,柵欄的外面就是一個不陡的小山坡,從小山坡上很容易跌落到院子里。
「龍番那邊還有案子沒破呢。」我說,「又來一起?」

「No zuo no die。」大寶聳了聳肩膀,說,「可是,我們又如何去判斷、分辨這兩種可能性呢?」
「不早了,結束工作,去專案組聽聽各組的工作情況吧。」胡科長看了看表說。
說完,我用手術刀切開了死者殘存的頭皮,完整地暴露出她的顱骨。
她拿出自己的手機,在屏幕上滑動了一會兒,把手機扔給我,說:「你自己看。」
「有身份證!」我仔細看了看這一張於1992年申領的第一代身份證,說,「這很有可能就是死者的身份證,那麼,屍源就搞清楚了。」
「可是,高速公路上撞死人,基本都是行人的責任啊,何必毀屍?」大寶說。
我們把屍體從運屍床上挪到解剖台上時,就感覺到死者的右上肢有明顯的損傷。他的右側上臂似乎形成了「假關節」。
畢竟是在高速公路上,車速非常快,雖然高速的車輛可以形成嚴重的損傷,但是人在受傷后,人體也會被賦予一定的初速度,那麼再次跌落路面的時候,肯定會形成大量的擦傷。死者的右手雖然被燒焦了,看不清有沒有擦傷,但是至少其他部位是沒有擦傷的,這和交通事故的損傷完全不吻合。
「想買這個?」我笑道。
「這……這怎麼毆打也不可能形成啊。」我心裏燃起一陣希望,希望這不是一起殺人案。
——《極度分裂》
數輛警車第三次返回現場,除了之前的那些現場勘查的警察,這次還多了一條史賓格犬。
看完肩關節的骨折,我又看了看死者顱底的骨折,說:「這樣的暴力,肯定不是人力可以形成的。」
「不就是鐵嗎?」我看著滿視野的鐵器紋理說。
想了一陣,想不出頭緒,我決定換換腦子。
「如果你覺得有必要的話,讓督察來查吧。」韓亮鎖上車門,冷冷地說道。
「嗯,不難。」程子硯說。
「完全有可能。」程子硯說,「昨天晚上你們去復勘現場的路,就沒有監控。」
「你們到啦?辛苦啦!總是麻煩你們。」陳支隊爬上路坡,和前兩天見面的時候一樣,和我們寒暄著,「嚯,你們這是開了一輛『坦克』來?」
不過很快,我就發現是高估自己了。
「沒有。」胡科長說,「車窗玻璃可能是被磚塊砸破了,車內坐墊有掀起的跡象,經過我們技術部門勘查了以後,並沒有發現除死者外的其他人的痕迹物證。」
胡科長說:「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是劫色。這裏面的幾條大狗已經十幾天沒吃東西了,所以對她進行了撕咬。」
「事不宜遲,我們不是有一個工作組在北和省開展工作嗎?」我說,「讓他們配合當地警方查找與喬生產曾經一起待過、比喬生產提前釋放的獄友。這人應該有自己的廠房和設備,懂得電路改造。只要符合這個條件的人,立即控制起來,不管他偽裝成什麼樣子!喬生產舉目無親,出獄後為了生活,只能找獄友!」
「只要是車輛,就要走在路上,都可以被監控記錄。但是徒步的話,可以通過別的小路過去。」程子硯回答道。
「那就是了。」我說,「第一,我在屍檢的時候,發現死者的手部關節處有凍瘡,他穿的衣服也非常厚。這個天氣,穿這麼厚,還有凍瘡,最大的可能,就是死者騎摩托車風餐露宿,長途奔波。第二,死者既然是來試射火箭筒的,因為沒有目標物,所以沒有安裝彈珠,說明他還有其他的火藥和彈珠尚未使用。而死者身上除了一些錢,並沒有其他的東西,那麼這些備用的火藥和彈珠應該有存放的地方。」
在拼了一個多小時之後,九_九_藏_書雖然還看不出什麼端倪,但我發現,我在這個拼圖隊伍里發揮的作用是最小的。其實,我之所以能把人拼起來,是因為我了解人體的結構、皮膚紋理等,這才是「拼人」的基礎。但看著一個冷冰冰的物件,我似乎毫無辦法。
想到這裏,我又重新看了看死者顱底的骨折。我用力把死者的頭部往上拉,發現當我向左上方拉時,顱底的骨折線就會變寬一些;再將死者的頭部複原,顱底的骨折線也就複原了。
「大半輩子在監獄里過的啊。」大寶嘆道,「這就是一個窮凶極惡之人啊!死不足惜,死不足惜!」
「不能算是意外。」我突然正義感爆棚,說,「有了科學的輔助,法網恢恢,心存惡念的人,根本就沒有僥倖的可能。」
「竟然不是因為頸部被咬而死亡啊。」大寶說,「顱腦損傷死亡,怪不得被狗狗們撕咬的地方,生活反應都不是那麼明顯呢,原來是瀕死期被撕咬啊。這樣我心裏好受多了。」
我眼珠一轉,「騰」的一下站了起來,說:「這個發現太重要了!我開始純粹是假想,現在有了一些依據!我的假想究竟能不能成立,就看大寶的了!」
「那是,那是,這次真的是意外發現啊!」陳支隊說。
我把死者的大腦放在解剖台上,用清水小心地洗凈。死者的腦幹部位有蛛網膜下腔出血,腦幹也有明確的損傷。
我用胳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說:「頸部沒有致命性損傷,這和我想的一樣。現場地面和草上沒有血跡,說明他死亡的真正原因還真的有可能是顱腦損傷。」
評論開頭是這麼寫的:
當然,我知道這三個小時的工作不過是基礎工作,更艱巨的任務還在等著我們呢。但我一直自認為自己拼圖能力不弱,用糙一點的話說,連人都能拼得起來,還能拼不起來一個金屬物件嗎?
我搖搖頭,說:「這麼嚴重的顱腦損傷,應該瞬間失去意識了。只是距離機體死亡還有一段時間而已。」
這個爆炸物個頭兒還真不小,大約有三十厘米長,是由兩個部分組成的。一個部分是截面呈正方形的空心鐵管,一個部分是單口封閉、截面呈圓形的空心鐵管。方管較長,圓管較短。圓管直徑有七八厘米,內壁都是炭黑色的。
「我們查了所有的監控,沒有發現死者的行蹤。查了機場、汽車站和火車站,也沒有發現任何線索。」程子硯說,「這麼遠,也不能走過來,不知道他是怎麼過來的。」
林濤反覆看了看,說:「上面的圓管里裝了火藥,爆炸以後在內壁形成了炭黑色。但是下方的方管內壁是乾淨的,說明沒裝火藥。而且下面的方管炸裂的情況也不嚴重,我們撿回來的大塊金屬物件,都是組成方管的部分。這樣看起來,方管像是一個底座,圓管像是一個槍膛。」
「那我來介紹一下死者的基本情況吧。」主辦偵查員說,「死者喬生產,男,五十歲,無業,文盲。經過DNA檢驗已經確認死者身份。死者在十八歲的時候,因為入室盜竊而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刑滿釋放后不足兩年,他又因故意傷害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六年。再次刑滿釋放後幾年,他因為搶劫、強|奸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十年。至昨天出事,他剛剛被刑滿釋放不足十天。」
很多人都說,公安有著一股「江湖氣」。我倒是不覺得江湖是個貶義詞,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公安是個需要密切配合協作的職業,也是和平年代最危險的職業,難免彼此之間會惺惺相惜。而這種惺惺相惜的表現,就是所謂江湖氣。
大寶拿回一支簡易耳鏡后,我迫不及待地接了過來。當大寶正在詫異我怎麼可以不摘手套就接過耳鏡的時候,我已把耳鏡插|進了屍體的右側外耳道。也是因為這樣,才有了上面的一幕。
「有道理。」陳支隊說,「也就是說,他的同謀可能和他各自騎一輛車,或者,他的同謀並沒有和他同行。」
「不會吧?」青鄉市公安局的一名痕迹檢驗員說,「我們對現場地面勘查了,雖然條件不好,但還是找到幾處死者的足跡。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人的足跡了。」
「那你能不能去耳鼻咽喉科一趟?」我滿懷期待地問。
大寶一臉霧水地點了點頭,說:「熟啊,熟得很。」
說著,電鋸已經鋸開了顱骨,我費勁地分離了死者的硬腦膜,說:「你看,死者腦損傷也沒有對沖傷,說明是打擊形成的,而不是摔跌。」
「這種土火箭筒,就是容易炸膛。」林濤說,「根本無法估計衝擊波的力量究竟有沒有超過火箭筒劣質原材料的承受能力。」
「私車公用也不行?」韓亮說。
「好主意。」我說,「既然死者肯定還攜帶了備用的火藥,那麼找搜爆犬來尋找,確實是事半功倍啊!」
「通知特警部門排爆的同志來看看。」我說,「這車恐怕有危險。」
陳支隊指了指趴在一堆灰燼上的屍體。
真正從案件上撤了下來,我才倍感輕鬆。來不及在車上大睡一覺,就想到陳詩羽這兩天的表現有些異常。
「死者是原發性腦幹損傷死亡的。」我說,「腦幹管理著人的呼吸循環中樞,這裏受傷,會導致人立即死亡。」
「然後呢?」我覺得這個特徵並沒有太多意義。
一路上,大寶都在抱怨我沒道德,直接廢了那台簡易耳鏡。我反駁說怎麼是廢了呢,以後青鄉市局再碰見類似的案件,還可以接著用呢。然後我就被全車幾個人一起罵了一頓,說我是烏鴉嘴,這種話絕對不能說。大寶又說他似乎可以想象到那個耳鼻咽喉科醫生氣憤的表情了。人家都說了,好借好還,再借不難,這讓他大寶以後如何做人?我不屑地拍了大寶腦袋一下,說,你以為醫院和你公安局一樣窮嗎?一台一兩百塊錢的小玩意兒,人家會和你介意?大寶說,這是做人的誠信問題,和多少錢無關。再說了,人醫院有錢,咱也不能劫富濟貧啊。
「DNA也取了。」大寶說,「過幾個小時就能明確身份。」
「從屍檢結果上看,這種可能性是最大的。」我說,「不過還要結合林濤那邊現場勘查的情況,還有程子硯那邊圖偵的情況。」
「還不能確定。」胡科長說,「大概看了一眼屍表,頸部殘存皮膚有齒痕,應該是有生活反應的。」
我有著和大寶一樣的疑惑,於是拿起止血鉗清除了死者顱底的硬腦膜,暴露出他顱底骨折的形態。
我搖搖頭,指著骨折線說:「這一處凹陷性骨折有直線形的棱邊,說明致傷工具是有棱邊的鈍器。現場地面沒有雜物,不可能形成這樣的損傷。」
我搖搖頭,說:「在高速公路那麼空曠的環境里,又有大量的輪胎雜訊,加上人們都坐在隔音的駕駛室內,爆炸的聲響未必會被人聽見。」
「可是現場沒有爆炸的痕迹啊,除了這塊鐵片。」林濤說,「我開始只是有點懷疑,感覺這種被暴力強行撕裂的鐵片是爆炸物上才有的,現在屍檢情況應該證實了這種想法。不過,還有兩個疑點,第一是現場地面沒有明顯的炸坑,第二是什麼樣的爆炸物才能形成死者頭向上、肩向下的力量呢?」
「小羽毛,你這兩天有點不對啊。」我坐在中排,對躲去後排的陳詩羽試探地問道。
現場並不是在高速路上,而是在高速路路坡下方、隔離網以內的空地上。
我們逐件去除了死者的衣服,每一件衣服都是穿著完好的,外衣口袋裡還有手機和錢包,都沒有被翻動。
「在龍青高速的界碑處發現的屍體,管轄有爭議。」師父說,「現在是省廳指定管轄,由青鄉市公安局管轄本案。」
「既然地面有可以留下足跡的條件,那麼如果有同謀,不留下足跡的概率很小。」林濤說。
「這個顱底骨折也真是挺少見的。」我說,「一道骨折線沿著顳骨岩部橫穿了顱底左右,繞著枕骨大孔有一圈骨折。這樣的骨折線,我以前還真是沒有見過。」
「開始我們都預感錯了。」胡科長說,「看來這是一起殺人案件。但是這麼嚴重的顱腦損傷,應該是可以直接導致人昏迷的,那麼,難道她是在小山坡上遇襲,然後直接跌落到了院子里?」
「死後焚屍?那是命案?」程子硯問。
此時,負責解剖死者胸腹腔的李法醫也完成了檢驗,確定死者胃內空虛,至少六個小時沒有進食了。所有的臟器都是正常的,沒有可以致命的損傷,也沒有窒息徵象。現在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死者的頭部。
「喏,這是我拼起來的作案工具。」林濤把火箭筒遞給了陳支隊,說,「很簡單,拿這個作案工具和嫌疑人工廠里的廢料進行比對,只要形狀一致,他就無法抵賴。」
聽我有理有據地說完,大家緊繃的身體又放鬆了下來。雖然永遠無法知道死者究竟想幹什麼了,但既然是意外,是自產自銷案件,大家的壓力也就輕了很多。
死者的頸部有一些裂口,但因為周圍的皮膚都已經燒焦了,所以也看不出是損傷還是燒裂。死者的皮膚很粗糙,尤其是雙手。雖然他read.99csw.com右手的皮膚已經炭化了,但是從左手還是可以看出他是長期從事體力勞動的人,而且左手的關節處還有多處凍瘡。
不一會兒,我們的勘查箱里,就積攢了數十塊和之前林濤發現的那種鐵塊類似的金屬物體,可謂是形態各異。
「這就是我買的啊。」韓亮說。
除了偵查組只回來了一隊,其他各工作組都已經在專案組等著了。既然法醫工作是決定案件性質判斷最關鍵的因素,所以我也就最先發言:
「算吧。」韓亮考慮了一下說。
「不是你說的那條犬了。雖然長得差不多,但這一條是搜爆犬。」訓導員笑著說,「上次那條,脾氣好,這條可就沒那麼和善了。」
公安民警韓亮:女友多,不是事兒;墮胎流產,不關我事兒。
「沒有物證就破不了案嗎?那在沒DNA的時代,我們都是怎麼破案的?那時候案件還多!」趙局長有些惱火,說,「這案子關係這麼明確,我就不相信你們查不出來!」
畢竟爆炸的拋射力比較大,有不少碎片我們沒有能夠找全,所以林濤拼好的爆炸物周身有不少缺損的窟窿,但是這並不影響我們對爆炸物類別的判斷。
韓亮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幾乎沒有看到過他生氣鬧彆扭,可是這一句話卻明顯帶著強烈的情緒,而且是衝著我來的。
「不好說。」胡科長指了指院落後面的小山,說,「可能是翻柵欄進來的,也可能是從後面的小山上跌落下來的。」
為了保險起見,段超開始策劃第三輪報復行動。這次段超研究的項目,是一枚定時炸彈。炸彈的製作已經接近尾聲了,缺的就是一個能夠甘心為段超賣命的替罪羊。
「這兩種可能性都有。」我說,「雖然前一種可能性非常小,但是無巧不成書,我們必須要找到證據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如果是後面一種可能性,那這起案件就是一起意外事件了,是死者自作自受。」
這是一輛比較破舊的大架摩托,後排座和行李架上堆著被褥,用行軍帶捆紮著。被褥的中間,顯然夾了什麼東西。既然被褥佔據了後座和行李架,一來說明這個死者真的是風餐露宿地從外省趕過來的,二來說明他的同謀並沒有和他同行。
給喬生產配備的裝備,段超是很自信的,但是對喬生產的為人,段超卻不那麼放心。畢竟,在監獄里交的朋友是不是牢靠,他心裏也打鼓。尤其是之前還出了那麼一檔子事。

「不足十天?」我沉吟道。
現場沒有填充彈丸,死者又主動去引燃火藥,再加上現場特殊的環境,只能用「試射」來解釋死者的行為了。很顯然,死者自製了火箭筒,想攜帶它去作案。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找了個偏僻的地方,想試射一下,看看火箭筒的效果。可是沒想到,這個火箭筒第一次打響就炸了膛。
「剛回來,又要去?」韓亮笑著掉轉了車頭。
林濤說:「我覺得即便發生車禍,也不可能導致這兩毫米厚的鐵器裂斷吧?這肯定是一個很大的力才能形成。我就是覺得你剛才說了什麼非人力形成,和這個鐵器有一個共通點。」
父親失去意識之前,給邢文撥了電話。雖然邢文第一時間就把父親送去了醫院,但是父親在醫院ICU一躺就是十五天。十五天後,父親迴光返照清醒過來的唯一一句話就是:「快去喂貓、狗。」
「就想著大酒。」我笑著說,「保護了人民生命財產安全,你現在沒有感覺到成就感爆棚嗎?」
我讓大寶去醫院耳鼻咽喉科的目的,是為了借一台簡易的耳內鏡。這個小東西不貴,但是法醫平時也不會配備。即便在法醫臨床學上配備了數碼五官鏡,法醫也捨不得用在屍體上。所以這種簡易耳鏡只有去醫院憑關係借來。在龍番的時候,我經常會去從事助聽器檢測配備工作的鈴鐺姐姐那裡順來,但在青鄉,就只能指望大寶了。
「那就是了。」胡科長說,「可能兩人在車子附近發生了打鬥,然後追逐奔跑到小山坡上,兇手用有棱邊的鈍器擊打死者的太陽穴,把死者打得跌落到了院子里。死者因為顱腦損傷而死亡,但在瀕死期的時候,遭到了快餓瘋了的流浪狗的撲咬。」
死者的頭部是被焚燒得最嚴重的部位,骨骼已經有些脆化了。不過這倒是方便了我們的解剖檢驗,開顱鋸輕鬆地打開了顱骨。但是硬腦膜和大腦表面並沒有出血和損傷。
惡犬吃人了!
除了少數幾處暴露的頭皮,屍體的頭髮大部分還在,是栗色的,結合死者的衣著情況,說明死者應該是個三十歲到四十歲的女人。女人面顱骨上,可以看到尖牙摩擦的痕迹,缺損的軟組織周圍,也可以看到輕度生活反應。
大寶去借耳鏡的時候,林濤正在隔壁的病理室,用實體顯微鏡觀察那一塊他從現場帶回來的東西。在我看來,這一塊物件,就是一塊不知道從哪裡脫落下來的廢鐵。這種東西在高速路邊應該經常可以見到,一般不會引起我們的注意。
父親邢安健早年離異,獨自撫養邢文長大,在邢文去念了大學以後,父親就做起了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他傾盡自己的積蓄,在山裡買了塊地皮,搭建了一個流浪動物收容所。幾乎龍番市所有的流浪動物都會被送到父親這裏收養,也有人會來父親這裏免費領養寵物。可是,在父親的收容所剛剛做得小有名氣的時候,六十歲的父親卻突發心肌梗死去世了。
「那還要我們去?」我可能是有些疲憊,有些懈怠。
和數碼五官鏡不同,簡易耳鏡是一個漏斗形的設備,前後兩個鏡片可以放大漏斗尖端所探測到的影像,鏡片上還帶有射燈,可以把漆黑的外耳道內的情況照射清楚。不過,使用這種耳鏡的時候,尖端要插|進患者耳朵里,而醫生只能用眼睛緊貼另一側鏡片,才能看得清楚內部情況。對待活人的時候,這種緊貼倒沒什麼。但是用在屍體上,法醫一方面要保證看得清楚,另一方面又要保證自己的額頭不會碰上滿是血水的屍體,難度就會比較大。
「高速界碑。」我沉吟道,「那不就是交通事故嗎?」
「是,我覺得正是爆炸物炸死死者之後,引燃了附近的草垛,才形成了我們看到的現象。」我說,「不然,誰焚屍會只燒上半身呢?而且助燃的雜草不給力,起火時間也比較慢。」
我掛斷了電話,想到幾年前那一起偽裝成交通事故的殺人案件。這一起案件,不會也是這樣吧?偽裝交通事故要去高速公路上偽裝,也真是夠清新脫俗的。
從市局大樓下來,我們發現市局大院里停了一輛嶄新的大車。這是一輛福特猛禽,明明是一輛大皮卡,但經過改裝后,變成了一輛七座車。韓亮站在車邊,欣賞著新車。
之所以把警犬訓練出這個習慣,是因為有時候爆炸物是聲控的,如果警犬一叫,就會引爆炸藥。這樣無聲無息地搜尋到炸藥,是最安全的做法。
「她被咬的時候還清醒嗎?」程子硯一臉不忍的表情。
我點點頭,說:「而且,在屍檢的時候,我一直有個問題解不開。死者的肩關節已經脫位了,力量都會隨之緩解,為什麼肱骨頭還會完全離斷呢?現在這個問題解開了,死者如果把火箭筒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右側的上臂肯定是平舉的。如果平舉的話,肱骨就是橫行的,那麼往下的力量施加在肩關節的時候,不僅會導致脫位,也會導致橫行的肱骨斷裂。如果是自然下垂,則不會斷裂。同時,火箭筒扛在肩膀上的時候,不僅僅上臂平舉,而且右手應該是扶在火箭筒之上,用以固定火箭筒。所以,死者的右手也恰恰有燒灼的痕迹。只是,右手和右側前臂是遊離狀態,所以在衝擊波施加力量的時候,它們不會斷折。」
「我們的勘查情況也和老秦說的相符。」林濤說,「兇手和死者的廝打應該是在車裡開始的。兇手在副駕駛位置,死者在駕駛位置。廝打之後,兩人來到車外繼續廝打。在這個過程中,兇手或者死者用磚塊襲擊對方,結果砸碎了車玻璃。整個過程可以判斷清楚,但是沒有提取到可以證明犯罪的痕迹物證。因為現場路麵條件很差,無鑒定價值,所以對於後面兩人的行蹤不好判斷。但是小山坡上的雜草有明顯的倒伏,這符合老秦的推斷。車內抽屜里有一個手提包,裏面有幾千元現金。」
這一句讓我們全都啞了殼,這是怎麼回事啊?剛才來的時候,兩人還嘻嘻哈哈的,怎麼開了個會,就變了臉了?問陳詩羽,她也不回答,我們只有懷著忐忑的心,在尷尬的氣氛中,一路駛回了省廳。
「喂喂喂,你怎麼能這樣!我這可是要還的!」還沒穿好解剖服,大寶就急著上手來抓我。
屍體沒有腐敗,所剩的皮膚還都可以看出生前的樣子。但是因為被狗啃食,其面部大部分已經白骨化了。這樣的情景讓人有些觸目驚心。
「哦,不僅僅是骨折線啊。」大寶動了動死者的頭顱,說,「你看,我移動死者的頭顱后,更能看清楚繞著枕骨大孔的骨折了吧?這是完全性的骨折。枕骨大孔已經和顱骨分離了,枕骨大孔周圍這一圈顱骨還和脊柱連著,但是上面的顱骨已經脫離了。」
「呸呸呸!」大寶說,「求你了秦烏鴉,咱們天天跑高速的,就圖個吉利,你還真是不怕晦氣。」
「現場血液不多。」我說,「要麼就是頸部被咬窒息死亡的,要麼就是顱腦損傷了。」
「案件性質明確,我們就好辦多了。」龍番市公安局趙局長說,「案件性質不那麼惡劣,我們肩上的擔子也輕一些。而且,思路現在這麼清晰,我們有充分的信心迅速破獲此案。下面,調查情況也簡單說一下吧。」
在辦理好父親的後事之後,邢文去了收容所,清理父親的遺物。可是,當他走進收容小院的時候,直接給嚇得快尿了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