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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案 河畔女屍

第一案 河畔女屍

「卸裝行為的目的,大多都是為了控制被害人。」我說,「在野外,如果讓一個人脫得一|絲|不|掛,那麼這個人一來不敢逃跑,二來不好意思呼救。再加上遠離衣物,可以給犯罪分子更多的犯罪空間和心理保障。」
不一會兒,辦公室大門外走進一個瘦弱的小姑娘。
「哎喲!什麼破車!」韓亮一聲慘叫。
「是啊。」陳支隊不知所以然。
「能不埋怨嗎?我手都破了!」韓亮舉起右手,給我們看他手背上的一條淺表皮膚划痕。
我笑了笑,知道陳支隊是不放心,不敢草率放人,於是合理合法地找了個羈押鄭三的借口。
專案組頓時陷入了沉寂,大家都在思考如何是好。
「而且,這起案件也有很多巧合。」程子硯說,「諸多的巧合才造就了最後的唯一指向。並不是所有案件,我們都有這麼好運氣的。」
陳支隊一臉失落:「那就是說,在哪裡上車都搞不清楚了。」
林濤搖搖頭,說:「每個人的心理都不一樣,我們沒法猜測啊。」
「你覺得有啥用?」我笑了笑說。
放衣服的草垛上,還有一張濕巾,很新鮮。技術部門對其進行了細目拍照,並且予以提取。就是在這張濕巾上,技術部門提取到了死者的DNA,以及另一名男子的精斑。也正是依據這個精斑,鎖定了犯罪嫌疑人鄭三。
「這個就不好說了,可能的因素很多。」我聳了聳肩。
我針對死者屍體上唯一一處損傷進行了細緻的研究。
「哦,你是說今天早上的那起案件?」陳支隊頓時放鬆了下來,說,「看來我們的信息報晚了,這案子馬上就要破了,我在專案組坐了一天了,這也是剛剛來了好消息,所以下來到自己辦公室泡杯茶喝。」
我翻了翻手上的卷宗,笑著搖了搖頭,說:「咱們要相信,人在做,天在看。」
粉筆標畫出的屍體|位置下方的土壤都已經被鮮血染紅了,甚至還可以看到大塊的凝血塊遺留在現場。

訓導員明白我的意思,再次下達了「搜」的指令。
「嘿嘿,警犬不都是大狼狗嗎?」大寶蹲在一隻史賓格的旁邊,用手指撩著它長長的耳朵。
程子硯說:「確實,毫無事實依據。但是根據這個推斷,我查看了一下幾家網吧的視頻。巧就巧在,正好有一家網吧的吧台視頻記錄了一個男子在前天晚上九點四十五分的時候結賬離開的影像。這個男子恰好就穿著一條不協調的綠色褲子,身材瘦小。」
報案人是青鄉河的清淤工人,他在早晨的工作中,划船駛到青鄉河的一段偏僻之處時,發現岸上有些異樣。
「大家看一下。」程子硯重新播放電子軌跡圖,說,「三輪車在九點四十至九點四十九分的這段時間里,多次經過我們的交警、治安攝像頭,以及一些民間攝像頭,方向飄忽不定。我覺得,這應該是她在九點四十拉完了一趟客人後,再次尋找客人時留下的軌跡。但是,在九點四十九分之後,再次出現的三四段視頻里,三輪車都是堅定地在向北方行駛。直到十點十分最後一段視頻影像的記錄,方向都是指向案發現場,也就是向北。所以我推斷,九點四十九分之後,在青鄉市北區財貿市場附近,張蘭芬接到了犯罪分子,並且一路向北,向犯罪現場駛去。」
「如果是在這裏苟合,為什麼現場沒有臀印?」我翻著照片,現場除了屍體俯卧的位置無法確定地面原始狀況,其他的部位都僅僅是足跡。
「你真是可以啊!埋這麼深都能找到!」大寶又開始撩起史賓格的長耳朵。
在紅線跑完之後,地圖上留下了複雜的軌跡圖。程子硯指著地圖上紅線的末端,說:「這是晚上十點十分,監控頭記錄下的有關涉事三輪車的最後一段影像。而這個方向,正好是向案發現場駛去的方向。結合秦科長分析的作案動機,兇手應該是佯裝租車,到偏僻地點后再實施搶劫。那麼,這個時候坐在三輪車上的乘客,很有可能就是犯罪分子。」
「搭便車?那這些便車的車主都問了嗎?」我問。
現場情況說複雜也簡單,說簡單也肯定沒有看似的那麼簡單,但是畢竟已經看了一夜的照片,對現場的細節都已經瞭然于胸了,於是我招呼著大家離開,去看看屍體的情況。
「二十一歲。」程子硯說,「因為現在網吧都是實名登記系統,所以我也就獲取了這個人的身份信息。」

「不用不用,我坐後備廂就行了。」程子硯急了,連忙說道。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來穿鞋套,別撩狗了。」我無奈地說,「你是不是不服氣?想和它比比誰的鼻子好?」
「是的,我也分析這是犯罪嫌疑人變換了坐在車篷里的姿勢,伸了一條腿出來。」程子硯說,「如果是這樣,他應該穿著一條綠色的褲子。」
專案組會議室里,我站在投影儀的大屏幕前面。


「如果在草垛這裏苟合的話,草垛這裏留下的赤足印實在太少了。」我說,「如果是在屍體的位置苟合的話,是不是離衣服遠了?離衣服遠不要緊,關鍵是有兩人DNA的濕巾離得遠了。」
「隨著現代技術的發展,確實有更多破案的捷徑了。」我點頭說道,「這些新手段,都是犯罪分子的剋星。」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迫不及待地趕到了專案組。

「血啊。」林濤說。
「這車的方向盤怎麼有刺啊?」韓亮一邊看看前方,一邊看看自己的手背,說,「原來是方向盤掉皮了!這什麼破車啊。」
「提拔我嗎?」我仍一臉嬉笑地說,「我可不想當領導。」
「即便是這樣,也夠牛的,那邊人口那麼多!」大寶說。
「可能是想打個野戰,然後發生糾紛,激|情殺人吧。」陳支隊說,「現場有關鍵物證。」
「如果調查沒有重大突破,你們很快就要放鄭三回家了。」我說,「事不宜遲,我們趕緊去現場再看看吧。」
「它一定是在想,終於可以遠離這個討厭的傢伙了。」我笑著說。
畢竟北城區不大,發生了一起這麼吸引人眼球的案件,口口相傳還是範圍很廣的。對於案件,群眾有諸多猜測;對於案件的辦理情況,也有很多道聽途說的小道消息。
「其實也不是每個案件圖偵都能發揮這麼大的作用。」程子硯說,「首先得有視頻條件。我知道,很多案件發生在農村,或者發生在室內,又或者附近的監控都是壞的,那就不具備視頻條件,我就只有做回痕檢員的工作了。上次龍番湖的案件,不就是這樣。」
困了一下午的我,此時精神抖擻。我把硬碟里的資料拷貝進了我的電腦,慢慢地看了起來。
「我先來說說卸裝行為的特點。」我說,「主要有三點,第一,肯定在室外;第二,存在脅迫的行為;第三,屍體的位置遠離衣服的位置。第一點和第三點是符合的,至於是不是存在脅迫,我認為,既然有第二人在場,很有可能存在。至於死者為什麼沒有威逼傷,我在現場的時候已經解釋過了,這裏就不再贅述了。」
林濤正在做俯卧撐,費勁地說:「追求刺|激,不很正常嗎?」

畢竟是老搭檔了,最能領悟我的想法,我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向前行進。
「這是衣物纖維留下的。」林濤放大照片的細節,看了看說。
她接著說:「有一段視頻,三輪車車篷和駕駛座的中央連接部分,好像多出來一點什麼東西,你們看,就是這個。」
所以張蘭芬一邊央求阮豹,對天發誓她不會報案,一邊伺機想向自己的衣服位置逃跑。張蘭芬明明說好了讓她做什麼都會去做,結果讓她下河去洗個澡都不幹,顯然她會去報警,阮豹想著。
「既然法院都不認定他是兇手,咱也不能亂說。」我說,「這是法律人的精神。」
陳詩羽倒是習慣了這幫公安大老粗的口無遮攔,問:「什麼物證?」
「渾身赤|裸地從這裏走到那邊?意欲何為?」陳支隊也問道,「而且,而且她應該是自願脫的吧?」
「不該問的別問。」我反手打了大寶腦袋一下,說,「程子硯、程子墨,你家是不是有四個小孩?筆墨紙硯齊了?」
「我們主要是做一些案件中有關影像的偵查工作。」程子硯聲若蚊蚋,在車胎噪音里有些時斷時續,「有關監控視頻的研判、模糊圖像的處理、人像的比對什麼的。」
「在那兒!」還是陳詩羽的眼神最好使,她指著遠處一輛電動三輪車。
「哦?這又有什麼依據呢?」陳支隊說。
「沒有,沒有,我就是做我該做的。」程子硯的臉蛋變成了紅蘋果。
恐懼大都因為無知與不確定感而產生。
我對林濤的折騰視而不見,全心投入到觀看案件資料中去。
我心裏暗嘆程子硯的厲害,在短時間內對一個陌生城市的地形可以做到如此了如指掌。這絕對不僅僅是因為她勤勞踏實,更重要的是她對地形掌握有先天的優勢。
「那有鄭三DNA的濕巾,要如何解釋啊?」大寶插嘴道。
「誰說沒案子的?」師父居然不知從哪兒又拿出個文件夾,說,「早晨青鄉發生了一起命案,給我們省廳報了信息。雖然沒有要求我們趕往支援,但我看你們最近挺閑的,所以你們去一趟吧,確保證據體系沒有紕漏。」
「是啊,我開始也是這樣認為的。」程子硯說,「但是剛才你們開會之前,老秦告訴我,犯罪分子應該是個個子不高的年輕人。而且那種卸裝行為,提示了犯罪分子之前並沒有經過精心策劃和預謀,應該是一種臨時起意的行為。」
昨晚看現場照片產生的諸多疑問,此時又一次湧上了我的心頭。我知道這起案件肯定還是有新的情況的,但是問題究竟出在哪裡,我一時還想不明白。於是,我催促陳支隊抓緊時間派車,帶著我們的勘查車,一路向青鄉市郊、青鄉河畔的小山坡駛去。
「你確定這是最後一段了嗎?」陳支隊不放心地問。
陳支隊點點頭,說:「開始我們也擔心嫌疑人逃竄了。不過,剛剛傳來好消息,嫌疑人已https://read.99csw.com經被前方的偵查員抓獲了,現在正在轄區刑警隊羈押,一會兒就要開展突審了,估計明早就可以發布破案信息了。」
「有車就不錯了。」我說,「現在公車改革那麼嚴格,公車是全民監督啊,能換輛七座車,師父肯定是儘力了。」
「這案子不就是我們年前會診的那個嗎?」林濤說,「我覺得證據足以定罪。」
「這就是放衣服的草垛。」陳支隊和我們一起穿戴整齊后,走進了警戒帶,指著一處草垛,說道。
「那還是很難查,不過範圍已經很小了,我們有信心抓住犯罪分子。」陳支隊說。
在商量好價錢之後,張蘭芬載著阮豹向青鄉河附近駛去,在經過現場那一片偏僻地的時候,阮豹掏出了匕首。
「居然是搶劫黑三輪案件。」陳支隊若有所思。
為了更好地控制張蘭芬,阮豹讓張蘭芬脫|光衣服遠離自己,給自己更多尋找財物的時間。沒想到這個張蘭芬也真是百無禁忌。一不護財,二不護色。
相比于現場情況,屍體情況更是簡單多了,本來損傷就少,還經過一次屍檢,我們還能再做的事情不多了。
「你幹嗎?」陳詩羽白了大寶一眼,「我一米六五好不好!」
「現在連孤證都沒有了。」林濤說。
話音未落,一名偵查員走進了專案組,說:「按照總體的安排,我剛才是去調查阮豹在被抓獲之前的行蹤。昨天下午,阮豹自行到城裡網吧上網,然後晚上的時候,電話約了同村的一個人,搭他的拖拉機回村。我們的人是在他家門口守候的,他回村后就被我們抓獲了。也就是說,這個同村人是阮豹被抓獲之前最後接觸的一個人。據他的表述,阮豹在回村的一路上沒有說什麼話,總共不超過五句。大概都是一些諸如『晚上吃什麼啊』『最近有沒有贏錢』之類的話。總體感覺,阮豹像是有什麼心思。中途沒有遇見其他人,阮豹中途叫停車一次,說是去看看他的牡丹地里的牡丹長得怎麼樣了,順便撒尿。」
「你的私車不能改造,就不能裝備發電機、強光燈什麼的勘查設備,所以沒法具備勘查車的功能。」我說,「不過SUV倒是坐著很爽,視野也很好。」
「如果真的是這樣啊,那案子也是假破。」我笑著說,「法醫學里,所謂的破了,是指皮膚全層的分離破裂,包括表皮和真皮都要破,才能算是創口。我們做傷情鑒定的時候,並不是看傷者的傷一共有多長,而是看傷口中,皮膚全層裂開,形成瘢痕的那部分長度有多長。這一點,特別容易引起被鑒定人的不服,認為我們法醫作假。」
在我的鼓勵下,程子硯增強了一些信心。說起話來,底氣也足了很多。
「想什麼呢?」師父白了我一眼,正色道,「為了能夠與時俱進,拓展省廳勘查組的業務專業,特決定在全省範圍內組織遴選工作,遴選圖偵專業技術民警一名。經過筆試、面試、考核、公示等組織環節,龍番市公安局刑警支隊民警程子硯以總分第一名入選。接此通知后,龍番市公安局、省廳刑警總隊即刻為該民警辦理轉職手續,即刻報到參与工作。特此通知。」
因為現場的照片還比較凌亂,所以我沒能在大腦里形成一個完整的現場狀況。但是可以明確的是,死者把衣服脫在了旁邊的一處草垛上,然後赤足走到旁邊。這個過程,都有板鞋伴隨,板鞋印在衣服旁邊有轉圈和踱步的現象。不過,不知道為什麼,赤足印和板鞋印在屍體附近發生了交錯,應該是犯罪分子和受害人在這裏發生了爭執和打鬥。然後受害人中刀倒地死亡,犯罪分子選擇了從原路折返,離開了現場。
這一處損傷在死者的右側頸部,是一個由單刃刺器形成的刺創。創口的底部,正好是頸動脈,銳利的刺器把頸動脈一切兩半。
一件米色的外套,一條綠色的燈芯絨褲子,一雙白色的破舊板鞋。
我們循聲看去,程子硯站在專案組的門口,臉頰紅撲撲的,額頭上滲著汗珠。
同室的林濤則一會兒趴在地板上做平板支撐、仰卧起坐,一會兒到衛生間鏡子前面觀察自己的體形和肌肉線條,然後悻悻地過來抱怨自己隨著年齡的增長,馬甲線已經開始不明顯了。
「死者死亡時間是十一點。」我說,「他沒有作案時間。」
「牡丹地?」我靈光一現,打斷了偵查員的話,說,「走,去他的牡丹地里看看,帶上血跡追蹤犬。」
「我分析了一下財貿市場附近的商家,我覺得年輕人半夜三更在那個範圍內停留。」程子硯舔了舔嘴唇,說,「最大的可能就是在網吧。因為上網耗盡錢財,於是,臨時起意去搶劫。」
「說來說去,就是死者脫了衣服,還走了那麼遠才被害,這一點不好解釋。」大寶總結道,「如果參透了這一點,案件就應該有進展了。」
「別價,您恁!」大寶學京腔學得捉襟見肘,「可別給我們上課了,我們就是覺得讓兇手鑽空子逃脫了法律制裁,心裏很不是滋味。」
坐在林濤身邊的程子硯顯然是在想什麼心事,被大寶這冷不丁一問,嚇了一跳,說:「啊,哦,是的,子墨在守夜者組織里當警察。」
「歡迎你。」我伸出右手,和程子硯輕輕握了握。
我若有所悟地點點頭,說:「如果不能尋找到兇手作案時穿的鞋,那麼DNA證據就是孤證,是不能完整構成證據鏈的。」
對張蘭芬的屍體檢驗很簡單,因為死者屍體上沒有明顯的損傷,只有頸部一處刺創,直接刺破了頸動脈,可以說是一刀致命。這倒很符合激|情殺人的特徵。死者的死亡時間是昨天夜裡十一點左右,應該正是她在非法營運的工作時間。
「大家好。」程子硯說道,聲音不大。
「小程呢?」大寶左顧右盼,找不到程子硯。
「我知道了!栽贓!」陳支隊拍了一下大腿。
「老司機啊,一言不合就開始科普。」大寶說。
「對了,對了,圖偵到底是做什麼的?」大寶對一切未知事物的好奇心果真是常人所不能比的。
「回頭我來買輛七座SUV,私車公用沒人說了吧。」韓亮憤憤道。
「你們怎麼來了?有什麼大案嗎?」陳支隊說。
「你真是太牛了。」大寶看程子硯的眼神已經成了星星眼。今天程子硯的一番講解,完完全全地把大寶給圈粉了。
程子硯點點頭,說:「我大概做了一個視頻的合輯,但是太多了,初步估計,至少有數百輛三輪車出現在視頻里,所以沒有什麼意義。後來今天在看現場的時候,我發現死者的電動三輪車還是比較有特徵性的。第一,三輪車的後輪輪轂銹得很厲害……」
因為這裡是一處極為偏僻的地方,青鄉河在這裏繞過一座小山包,而小山包則成了這一片河床的天然屏障,所以算是青鄉市中罕見的人跡罕至的地方。加之清淤工人是在河面上發現異樣,然後報警的,所以這裏沒有其他人先於警察到達現場圍觀,於是有了得天獨厚的現場保護條件。
「可是我們那輛破勘查車只有五座啊,現在咱們六個人了。老秦這體形,坐在後備廂里不知道擠不擠。」韓亮開玩笑道。
「小程,聽說你妹妹是什麼神秘組織里的?」大寶坐在最後一排,趴在中排靠背上問。
「是的,應該是因為身上帶了刀,正好又需要錢,就臨時決定去搶一把。」我補充道。
陳支隊無奈地點了點頭,準備部署任務。
大寶堅定地說:「反正兇手沒我高。」
「你只認識寶馬、賓士吧!有車就不錯了,還想挑嗎?」師父瞪了韓亮一眼說。
張蘭芬渾身赤|裸地在兩百米開外,阮豹有了更多的時間去思考自己的作案過程有沒有紕漏。他畢竟是被打擊處理過的前科人員,具備一些反偵查意識。
「這些事兒啊,對我們是一個警醒。」我說,「一來,要更加努力提升能力,保證每起案件都能尋找到關鍵物證去證明犯罪。二來,對每起案件的證據都要從多方面考量,一定要有完善的證據鏈,而不能僅僅關注孤證。」
這個時候的青鄉市北城很少能看得到計程車,所以才會滋生出大量的黑三輪營運。阮豹覺得,這些黑三輪雖然沒什麼錢,但是既然沒有計程車,不如就退而求其次了。
「我還有話要說。」
「小程,沒事,你有什麼發現嗎?」我像是發現了救命的稻草,趕緊把講台讓給了程子硯。
「案子破了!」我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有鞋子可以進行DNA檢驗,有褲子可以驗證視頻,衣服也可以尋找血跡。這就是完整的證據鏈條啊!」
「不是。」陳支隊說,「犯罪嫌疑人是死者的姘頭。」
程子硯有一些局促地走上了講台,紅著臉把自己的U盤插|進電腦,開始播放一段視頻的剪輯合輯。
「這一點很不湊巧。」程子硯說,「這個時間段,正是財貿市場夜市打烊的時間,所以人特別多,根本無法甄別誰有嫌疑。」
我點點頭,指著大屏幕上林濤照下來的足跡照片,說:「開始,我們都被這兩行伴行的足跡迷惑了。我們單純地認為,這些足跡應該是兇手和被害人一起行走留下的伴行足跡。其實不然。通過這一處足跡,我們看到板鞋印壓在了赤足跡之上,說明是赤足跡先走過去,板鞋印再走過去的。既然有先後順序,說明板鞋印的主人,應該在赤足跡走過去的時候,在衣物脫掉的地方沒動。那麼他在做什麼?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搜刮財物。」
陳詩羽第一次出差的時候有同事室友,似乎睡得很好,而程子硯則有明顯的黑眼圈。開始我們還以為程子硯出差不適應,認床睡不著,或者是陳詩羽打鼾吵著她了。結果,我們被陳詩羽一人捶了一下,才知道程子硯昨天拷貝了不少現場周圍的https://read.99csw.com監控視頻,研判視頻到凌晨三點才睡覺。不過她這麼辛苦地工作,並沒有換來好的回報,有關死者的三輪車影像好像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這時候看到師父,我的心裏自然一驚,心想,估計晚上又不能回家和兒子共進晚餐了。心裏這樣想著,我還是嬉皮笑臉地站了起來,說:「師父,您下次聽聲兒能不能聽全了?我剛才還在教育他們努力提升自身業務素質,培養打攻堅戰的能力呢。」
「會是熟人作案嗎?」有偵查員問。
「別貧。」師父說,「今天來宣布一個政治部的通知。」
「這已經很牛了。」我豎了豎大拇指,說,「三輪車之所以在城區被禁止,是因為無法進行號牌的管理。大多數三輪車的外形也都非常相似,所以一旦出了事情,幾乎沒有可能找得到。能從數百輛三輪車裡,找出涉事三輪車,這就是很了不起的成就。」
「那,會不會是在那邊脫了衣服,然後衣服被人拿到這裏來的?」陳支隊說。
念完通知后,師父合起文件夾,靜靜地站在那裡。
「也不是這樣啦。」程子硯說,「若不是有老秦和你們之前的分析論斷,如果不能明確案件性質和犯罪分子的個體特徵,也不可能通過監控直接找出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啊。」
「案件前期的勘查情況大家都已經很清楚了。」我說,「現在所有問題的關鍵點,幾乎全部集中在一點上,就是死者在自願或者被脅迫的狀態下脫|光了衣服,為什麼還要走出將近兩百米,然後再被害。」
「小程,要不要這麼單純啊。」林濤說,「不過你很快就能適應了,我們這兒沒幾句真話。」
我懷疑地看了看史賓格,說:「那就挖吧。」
工人就勢停船靠岸,想看個仔細。這一看不要緊,把工人嚇得差點兒從船上掉了下去。在靠河邊有十米左右的岸上,俯卧著一具女屍,全|裸,屍體下方有一大攤血跡,已經滲入了鬆軟的河床泥土,於是工人趕緊摸出了手機報警。
「我們要去屍檢了,你在?」我們走到程子硯的身邊,我問道。
「這個我們不關心,直接挑重點的說吧。」陳支隊有些性急。
我沒有說話,其實心裏已經有一些底了。
「擦蹭的方向規則,應該是兇手刻意為之。」林濤補充道。
「那麼這個行為說明了什麼問題呢?」陳支隊問。
「這可不容易啊。」陳支隊接過板鞋足跡的石膏模型,說,「青鄉這麼多人,這麼多鞋店,一點一點去排查,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破案了。」
史賓格繞著這附近又搜了一圈,還是在這處牡丹苗的旁邊坐了下來。
「所有?」我瞪大了眼睛。
當我們走進青鄉市公安局刑警支隊陳支隊的辦公室的時候,把陳支隊嚇了一跳。

1

「這個案子還是給我們提了個醒,任何孤證都不足以證明一切啊。」林濤感嘆道,「證據鏈,真是法治的瑰寶。」
因為是刺創不是砍創,而且創道是向內水平傾斜的,所以頸動脈內的血液因為有外面軟組織的遮擋,並沒有噴射出來,這也是現場噴濺狀血跡不多的原因。通過這一點,我們基本可以肯定,兇手的身上並不會黏附大量的血跡。
我點了點頭,暗自祈禱案件可以進展順利。
之前他也總是會偷雞摸狗,弄些小錢來花花,但他總是想著能搶一筆大的,至少能保證他幾個月衣食無憂。盜竊他算是半個行家,但是搶劫還真是從來沒有試過。那天,阮豹一邊玩著遊戲,一邊想著可以找個搶劫的對象來試一試手。從網吧出來之後,阮豹挑選著搶劫的對象。原本他是想找一個剛剛從財貿市場打烊的個體經營戶下手的,但是自己勢單力薄、個頭矮小,即便對方是女性,也沒有把握能夠一擊成功。想來想去,他準備選擇一輛計程車,到偏僻之地再動手。
「那是為什麼?」我問。
「他家住什麼地方?」我問。
「是這麼回事。」陳支隊張羅我們大家在他狹小的辦公室里坐下,然後,一邊拿出紙杯泡茶,一邊和我們說,「死者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平時的營生就是騎著電動三輪車在城郊不限行的地方拉客。」
「這就……破了?」大寶一臉的失落。
獲取這個消息之後,阮豹沒有深夜才回村裡,而是搭了同村人的便車,在傍晚的時候就準備回家。他是準備回家自己和自己喝一頓慶功酒的。
史賓格仍然乖乖地坐在訓導員的身邊,只是齜了齜牙。

3

林濤坐在中排的中央,被我和程子硯夾在中間。他從上車開始,就顯得沉默寡言、十分拘謹,總是想方設法向我這邊靠,彷彿生怕擠著了程子硯。
「可以放人了,鄭三是無辜的。」我對陳支隊說。
「你最近是被錯案報道搞害怕了吧?」林濤說,「如果今晚審訊下來,有了口供,或者有了鞋子,就不再是孤證了吧。」
「哈哈,證據確鑿!」陳支隊信心滿滿地說,「這塊硬碟里有案件的全部現場資料。天色不早了,你們趕緊回去休息吧,等明天破案信息到了以後,你們再慢慢審查證據也不遲啊。」
我拍了大寶的後腦勺一下,對陳支隊說:「那對他的外圍調查呢?」
「什麼發現?」陳支隊還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
雖然阮豹只在張蘭芬的衣物里找到了一百多塊錢,但初次搶劫就這麼順風順水,還是讓阮豹有些興奮。
「嘿,真的是你親爹嗎?」韓亮一邊駕車,一邊和副駕駛上的陳詩羽說,「這也叫新車?五年十萬公里的老頭子了,淘汰給我們做勘查車?」
林濤見韓亮在訴苦,於是說:「好兆頭啊,破了破了,說不定我們還沒到現場,案子就破了呢,那我們正好青鄉一夜遊了。」
「性侵?」大寶說,「這樣的對象,這樣的侵害地點,犯罪分子的檔次不高啊。」
「從剛才說的那麼多視頻片段中,我截取了一些截圖。」程子硯開始播放一些從視頻監控中截取的圖片,畫面很不清楚,只能看清三輪車的輪廓。
幾畝地的面積,可以說不大不小,如果靠人力全部翻找一遍是不現實的。而且,如果這裏真的沒有埋物證,我們這種破壞莊稼的行為會被譴責。
程子硯接著又播放了一張圖片,說:「這是我經過模糊圖像處理技術,對這一塊連接部分的處理圖。像素不夠,但是依稀可以看出來,這多出來的綠色的東西,應該是從車篷里伸出來的。」
師父一般不會輕易到我們辦公室里查崗的,最常見的原因就是有突發的特大案件,甚至在電話里都不好完全表述的,師父才會親自下樓到勘查組裡布置任務。

4

「是啊,最終還是回到了證據問題。」我嘆了口氣,說,「大家休息吧,忙了一天了。我已經交代小羽毛了,在抓捕之後立即搜查,並且詳細調查這兩天犯罪嫌疑人的活動情況。事情過去兩天了,犯罪嫌疑人有充分的時間去偽裝、善後,能不能找得到證據,就看我們的運氣了。」
可是,進了專案組的我們,被陳支隊的一瓢冷水澆了個透心涼。
程子硯指了指圖片中的一部分。我看了半天,沒覺得有什麼異常。看來經常看監控的人,對於這些細節還是非常敏感的。
「有道理,但這隻是推斷。」陳支隊說。
「搜。」訓導員一聲令下,史賓格像是脫了韁的野馬,向牡丹地里沖了進去。
「你兒子才三歲!」大寶抗議道。
「開始我就感覺,這個濕巾是一個孤證,不能解釋現場的反常現象。」我說,「現在看來,這一切都印證了我的這種想法。」
兩人因此發生了糾紛。
「可是,之前的足跡像是伴行的,但是這一處,有交叉重疊啊。」我微笑著說。
「如果在排除死者精神障礙,深夜裸奔的前提之下。」我說,「這應該是兇手的一種卸裝行為。」
陳支隊靜靜地等我們都插完嘴,接著說:「今天早晨,死者的屍體在我們青鄉河的河邊被人發現了,全|裸。」
「嗯,不先入為主,不以己度人,」我總結道,「才是現實推理的精髓。」
「這很正常,這種跑黑三輪的,能有多少錢?」林濤聳了聳肩膀,「你看她的銀行卡還在包里,沒有確鑿的依據說明兇手有侵財的跡象。」
程子硯臉微微一紅,點了點頭。簡單的一個小動作,我卻看出了她內心強大的自信。
程子硯堅定地點點頭,說:「案發現場的區域,回到城區有七條路,但只有三條路可以行車。犯罪分子應該沒有選擇可以行車的路線回來,因為這三條路都有監控頭,監控頭也沒有在十點十分之後記載涉事三輪車有返回的影像。」
省廳的勘查組雖然每年出差時間佔一半以上,但是剩餘的時間也是要正常坐班的。過完年之後的兩三個月,省廳勘查一組似乎進入了工作的「淡季」,連續半個多月沒有出差,實在是很難得的平靜。
「那麼遠!」我說。
「什麼天在看?做好你們的工作,把法網織牢了才是正事兒,還相信什麼天譴嗎?你們就是替天行道的人!」師父推門走了進來,手裡拿了一個文件夾。
「如果兇手有刀,加以威逼其生命安全。」我說,「加上死者本身就是個生活作風不檢點的人,脫衣服並沒什麼大不了的。那麼,她自然不需要形成約束、威逼傷就會乖乖脫衣服了。」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人的大頭照片,旁邊有他的身份證號碼。
「姘頭?」我有些驚訝,「姘頭選擇這樣的地點?還……全|裸?」
程子硯說:「直接的證據沒有,但是我有一個推斷。」
「我爸什麼時候說是新車了?你自己想的吧。」陳詩羽撐著腦袋說。
為了探聽案件的消息,這兩天阮豹都像以前一樣,到網吧上網。其主要目的,還是從眾人的口中獲知一些關於案件的消息。
說完,程子硯播放出一張青鄉市北城區的地圖,然後地圖上開始跑起了紅線。這應該是程子硯製作的一個電子軌跡九_九_藏_書圖,清晰地反映出張蘭芬前天晚上駕駛三輪車的行駛路徑,可謂是一目了然。這張電子軌跡圖製作之精美,是我們之前沒有看到過的,所以我們對程子硯刮目相看,想不到這小姑娘真是心靈手巧。
程子硯說:「我仔細查找了每個監控頭,都沒有看到犯罪嫌疑人上車的影像,說明上車點應該沒有監控頭。而且,涉事三輪車是那種斗篷式樣的,犯罪嫌疑人坐在車裡的時候,斗篷幾乎全部遮擋住了他的特徵。所以,沿途的監控頭也不能完整地記載下犯罪嫌疑人的體態特徵和衣著特徵。」
民警把一套衣物扔給阮豹看的時候,他先是驚訝,緊接著就是頹喪。但是真正攻破阮豹心理防線的,是那幾份加急做出來的DNA報告。
我摘了手套,說:「雖然我還不知道該怎麼破案,但是當務之急,是要趕去專案組,及時扭轉偵查方向了!」
「我們在現場的時候也說了。」我說,「可以排除是鄭三現場作案,也可以排除是有人蓄意栽贓鄭三。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這個濕巾原本是被張蘭芬揣在了自己的口袋裡。我們別忘了,案發之前的幾個小時,張蘭芬和鄭三發生過關係。兇手在翻找張蘭芬的衣物的時候,不小心把濕巾從口袋裡給翻了出來。這個動作,無意中誤導了警方的偵查。」
「是嗎?」陳支隊瞬間精神煥發,「幾個巧合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
「巧合是不錯。」大寶依舊是星星眼,「但通過細緻觀察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那就是牛啊,畢竟犯罪分子不可能滴水不漏,被抓住了漏洞,自然就會有『巧合』的出現了。」
現場照片中,死者俯卧在泥地上,後背赤|裸。但是後背左側肩胛骨位置,有一片擦蹭狀的血跡。
我點點頭,和大寶合力把屍體翻轉過來,看她的脊背。雖然經過了清洗,但是屍體左側肩胛部分的血痕,似乎還能看到個輪廓。和看照片不一樣,看實物的時候,更加能夠發現這一處血痕均勻分佈,邊界整齊,顯然是人為故意擦蹭上去的,而不是無意為之。
大家都在拚命點頭,做出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
「犯罪嫌疑人的腿?」還是陳支隊眼尖。
「也是,比我的TT強多了,回頭我還是換一輛。」韓亮說。
「既然是這樣,恰恰更加印證了這就是一起侵財的案件。」大寶點頭說。
「會不會死者在這裏只是脫了襪子和鞋子,到那邊被脫了衣服,然後兇手把衣服拿過來的?」林濤說。
「說不定很近呢?隨手就扔那兒了。」林濤說。
「死者的位置低,又是全身赤|裸,留下的衣服上也沒血,哪來的衣物纖維?只有可能是兇手的衣物蹭上去的。」我說,「可是這麼低的屍體|位置,怎麼會被衣服擦蹭呢?」
「難道是有別人強|奸?」陳支隊說完,轉頭問青鄉市局的李法醫,「有被性侵的跡象嗎?」
我知道,這是血跡追蹤犬發現血跡后的姿態。
我虎軀一震,趕緊跑到了土坑的旁邊。土坑已經挖得很深了,大約有半米的樣子,土坑裡果真有一些東西。我戴好手套,把土坑裡的東西清理了出來。
林濤蹲在地上,看了看,說:「不錯,這樣看起來,板鞋印壓在赤足跡的上方了。」
我們也參与會診了幾起案件,但是因為當年的技術有限,現場果真是沒有什麼有力的證據。雖然刑偵人員、技術人員都能夠在內心確認案件辦理無誤,但是在法律的層面上,這些案件的證據鏈是不夠完善的。基層的刑偵人員願意尊重法律的精神,但也很害怕面對外界的指責。畢竟,很多人並不知道「法律意義上的無罪」不等於「事實意義上的無罪」。媒體一旦報道,總是把「法律意義上無罪」的犯罪嫌疑人說成「事實意義上無罪」的無辜群眾。他們不關心案件的核心爭議點,更關心警方究竟有沒有「刑訊逼供」。
「喲,這次的反應我倒是有些意外啊。」師父笑著說。
「看來,我們真的是白跑一趟了。」韓亮聳了聳肩膀,說,「浪費納稅人的油。」
技術部門抵達現場之後,打開了勘查通道。現場是鬆軟的河床泥土,可以說是保留痕迹物證的絕佳地面。痕迹檢驗部門在現場提取到了兩雙鞋的鞋印,以及一個人的赤足跡。經過後期對這些痕迹的技術處理,判斷其中一雙鞋屬於死者的鞋,而這雙鞋就留在屍體附近;赤足跡經過紋理比對也確證是死者所留。那麼,剩下的一雙鞋印,自然就是犯罪分子所留了。
「人抓了嗎?」林濤問。
我嚇了一跳,白線的位置,離我們至少有一百米。
「可是法官可不會相信直覺。」我皺著眉頭說。
「現在還有一個問題。」程子硯說,「抓人容易,但是尋證還是比較難的。這起案件的視頻線索其實都是推斷來的,在法庭上並不能站得住腳,除非能找到那雙板鞋。」
「那就讓他這樣逍遙法外了?」大寶停下鼾聲說。
我沒理睬大寶,接著說:「韓亮手背上的,顯然不是創口,而是淺表的皮膚划痕,不能算是破了。」
「死者在這裏脫衣服,為什麼會走到那麼遠的地方遇害,這一點咱們想過沒?」我陷入了沉思。
「既然是一刀斃命,死亡過程會很快。」我說,「而且看現場地面的痕迹,死者俯卧倒地之後,就沒有翻轉了。那血液應該往下面的泥地里流淌,怎麼會被擦蹭到屍體的後背上來?」
陳支隊補充說道:「鄭三承認在事發當晚和張蘭芬發生過關係,不過地點是在他家。時間大約是在晚飯後半個小時,也就是七點左右。而且,鄭三八點鐘開始就和幾個朋友打麻將,整整打了一個晚上,並沒有離開。」
在一塊牡丹地的旁邊,我們正在穿戴勘查裝備,大寶在一旁逗著警犬。
在給出嫌疑人具體身份之後,不僅僅是大寶,幾乎所有在場的偵查民警都表示折服,而且迅速開始籌劃抓捕行動了。陳詩羽主動要求參与抓捕行動,而我們這些刑事技術民警則回到了賓館,一起坐在我的房間里討論案情。
「那邊的白線處,就是屍體的位置。」陳支隊直起身,向河邊指去。
「我認為,卸裝行為不同於剝衣行為。」我說,「前者和性犯罪無關,心理動機應該是劫財。試想,讓被害人脫|光之後遠離衣物,一來被害人還指望可以回來穿衣服,不會逃跑呼救,二來兇手可以輕鬆地翻找被害人衣物里的財物,這也就是所謂有了更多的犯罪空間。」
「唯一和一天前不同的就是,」陳支隊說,「偵查員們還是很有信心的,堅信他就是犯罪分子。」
我說:「為什麼屍體會離草垛那麼遠?照片上並沒有反映出有這麼遠啊!」
聽她這麼一說,大家又都重新打起了精神。
想到這裏,阮豹走到張蘭芬身邊。只求活命的張蘭芬以為阮豹要來劫色,於是對阮豹說,只要讓她活命,讓她做什麼都可以。
「就是,男人的話別信。」陳詩羽還是看書的姿態。
我還是搖了搖頭,說:「襪子在衣服的最上面,這是現場原始照片反映的。說明死者是先脫了衣服褲子,最後脫的襪子。」
只搶了一百塊錢,就犯了命案,這讓阮豹後悔不已。但是畢竟事情已經發生了,他開始思考如何逃避法律的懲罰。
「如果真是這樣,他可真是畫蛇添足了。」林濤說。
「怎麼了這是?」在高速上行駛的勘查車並沒有急剎、顛簸,我很感疑惑地問。
「這倒是很有意思的論斷。」陳支隊說,「不過,你怎麼能印證你的推斷呢?有什麼依據嗎?」
「正在調查。」陳詩羽說。
「就是看監控啊?那有技術含量嗎?」大寶說。
「他的家裡也搜查過了。」陳詩羽說,「沒有什麼發現。這人獨居,家裡有幾畝地,平時在家務農,農閑的時間,就天天在外面遊盪,也有盜竊的前科。家裡和狗窩一樣,非常亂。我們算找得仔細的了,但就是沒有發現綠色的褲子,還有板鞋。」
「這也是讓小程加入我們勘查組的原因,多警種協作,才是破案最強大的力量。」我說。
「而且死者的錢袋裡只有一元的零錢十幾枚了,沒有大面值的鈔票。」我說。
我沿著兇手和死者形成的伴行足跡,向白線的位置走去。我一邊走,一邊觀察著兩行伴行的足跡。終於,被我找到了一處異常現場。
「說明什麼?」我問。
「這個組織上都考慮過了。」師父說,「你們的車交廳車隊重新安排,現在給你們新配了一輛七座SUV。」
說完,師父把一把車鑰匙扔在韓亮的桌子上。
我搖搖頭,說:「赤足印是從這裏開始,往那邊走的,說明死者在這個位置就脫了衣服、襪子、鞋子。」
春天的下午,陽光照進辦公室,暖洋洋的,讓人直打瞌睡。
畢竟案件有了關鍵物證,對於視頻,我們也不是很重視,所以,也沒有繼續深問程子硯有什麼發現,而是一起等待專案組給我們反饋的好消息。
「如果是強|奸案件,死者體內沒發現鄭三以外的其他人的DNA吧?」林濤補充道,「而且死者身上又沒有約束傷和威逼傷。」read.99csw.com
我微微一笑,想起了自己曾經被人栽贓的事情,說:「如果是殺人,並且栽贓給鄭三的話,一來,鄭三的精斑他怎麼去弄?二來,他等到死者脫完衣服就動手好了,為什麼還要跑那麼遠?」

我們幾個都很意外,一時半會兒還沒有回過神來。我回頭環視了一眼,大寶一臉驚愕,韓亮漠不關心,陳詩羽有幾分不安的神色,倒是林濤的表情看起來絲毫沒有波瀾。看來這一次遴選,只有林濤這個傢伙是事先了解的,畢竟他們專業對口。
史賓格一臉無奈。
「這個案子,程子硯首功。」我坐在返程的車裡,給程子硯點了個大大的贊。
「綠色的褲子。」陳支隊沉吟道,「綠色的褲子倒不多見,但是以這個為調查依據,似乎有些兒戲了。」
「那,坐在車上的人是誰呢?」陳支隊說。
「各位領導。」程子硯儘可能地放大自己的聲音,說,「這是昨天晚上我整理出來的現場附近城郊所有電動三輪車的視頻。」
陳詩羽說:「就住在北邊,離案發現場七八公里的路程。平時他自己溜達去城裡的網吧,也有搭同村人進城便車的時候。」
林濤說得也有道理,但是我總是覺得這起案件的證據好像有不少疑點,現場也有一些反常。但究竟是反常在哪裡,我也說不清楚。把照片反反覆復地看了幾遍,也看不出所以然來,我心想只有等待今晚的審訊結果了,於是鑽進被窩裡,強迫自己這隻夜貓子迅速進入睡眠狀態。
可是萬萬沒想到,他為了保險,在遼闊的土地上多看了一眼,就給警方提供了線索,也給自己布下了天羅地網。
「我們那兒叫達亞機。」我說。
「好啊!出勘現場,不長痔瘡!」大寶一蹦三尺高。
「既然有前科,肯定懂得怎麼去毀滅證據。」我說,「現在的問題就是,如果找不到這兩樣關鍵證據,怕是很難起訴啊。」
「嘿,老秦在來的路上就說這案子有可能是假破了。」大寶說,「他的烏鴉嘴果真是屢試不爽、名不虛傳啊!」
本著「疑罪從無」的精神,近年省內有幾起已決案件,因為當事人申訴而被提起重審,甚至有案件被再判無罪。這樣的案件被稱為「錯案」,會被媒體廣泛關注,當地的刑偵部門也會被譴責。
「能確定這裡有問題嗎?」陳詩羽問我。
「寶哥,你別這眼神,我都不好意思了。」程子硯掩嘴笑道。
畢竟是一處極為偏僻的地方,雖然事發已經一天兩夜,但現場保存得依然非常完好。遠遠的,我們就可以看到警方的警戒帶還完整地圍在那裡隨風搖曳。
「哦,這輛三輪車其實還是很有特徵的。」程子硯用她柔柔的聲音說道,「我測量一下,然後請一位偵查員同志開著它在監控頭下行駛。我做好了偵查實驗,也方便在眾多視頻中,尋找案發當晚被害人的行駛軌跡。」
雖然阮豹僅僅是害怕張蘭芬的身上留下什麼證據,但站在張蘭芬的角度來看,這個阮豹顯然是要殺人滅口了,而且運用的滅口手段是用水溺死她。
在阮豹看來,張蘭芬如果這個時候跑上公路求救,自己將面臨極大的危險。可是偏偏在這個時候,張蘭芬做出了逃跑的姿態。幾番撕扯之後,阮豹一時憤怒,朝張蘭芬扎了一刀。萬萬沒有想到,黑夜當中隨隨便便的一刀,就直接要了張蘭芬的命。
死者的三輪車停在距離草垛一公里開外的公路路邊,並無異樣。
「這兩天,阮豹都在做什麼?」我想了一會兒,打破了會場的寧靜。
程子硯我們都認識的,和龍番市局合作辦過的那麼多案子里,經常可以看到程子硯的身影。可是程子硯每次出現都是以痕迹檢驗員的身份出現的,居然以圖偵專業的身份被遴選過來,倒是讓人有些意外。不過,因為警力有限,基層痕迹檢驗技術員通常都是「萬金油」,不僅僅要承擔痕迹檢驗的分內工作,很多其他的專業,如刑事攝影、圖偵、測謊之類的工作,都要一併承擔。既然程子硯是一個有圖偵天賦的痕檢員,我們勘查組裡多一個「萬金油」也絕不是壞事。
「哇,有新車開了。」韓亮拿過鑰匙看了看,「這什麼牌子的車?咋沒見過?」
「如果是強|奸,為什麼不在這裏強|奸,而要跑那麼遠?」我說。
「師父來就這事兒吧?」我說,「還以為有案子,嚇了一跳呢。沒事兒了,程子硯妹妹我們會給她安排好一切的。」
「現場提取到了一張一次性的濕巾。」陳支隊說,「因為濕巾很新鮮,又在現場,所以引起了我們現場勘查部門的注意。回來一檢驗,果真是案件的關鍵物證。濕巾上有死者的DNA,還有一名男性的精斑。後來,我們把男性的DNA放進庫里一比對,比中了一個男人,這男人曾經因為猥褻女童被打擊處理過,所以庫里有他的DNA。再後來,我們經過外圍調查,查出死者的私生活非常亂,這個男人就是她眾多姘頭中的一個。有了這層社會關係,又有了現場的鐵證,他就算是百般抵賴也沒用了。」
我知道,陳詩羽剛到勘查組的時候,我非常抵觸,這筆仇陳詩羽還沒忘。
「鄭三是一個光棍,獨居,平時他們都在鄭三家裡苟合,為什麼這一次要選這麼一個荒郊野外?」我說。
大寶用捲尺量了量屍長,說:「屍長一米六。既然創道是水平的,那麼說明兇手個子不高。如果兇手和死者身高落差大的話,這樣紮下去創道應該是向下傾斜的。」
「就是,真偏心。」陳詩羽仍然趴在桌上看書說。
這是一雙三十九碼的板鞋鞋印,有一定程度的磨損。如果能找得到這雙鞋,甚至可以做同一認定
「多大歲數?」我急著問。
經過前期調查,死者叫作張蘭芬,四十五歲,個體三輪車非法營運戶。她有一個懦弱的丈夫,平時在工地打工,還有一個患孤獨症的兒子。張蘭芬性格粗獷,經常欺負自己的丈夫。而且,她在外面的姘頭數以十計。幾乎是認識的人,對她有興趣的人,不論老少,不論身份,與她都可以有染。
說完,大寶走到了陳詩羽的旁邊,對著她的頸部比畫了幾下。
阮豹哪裡會對張蘭芬產生什麼興趣,於是要求張蘭芬到青鄉河裡面去洗一下身子。
林濤說:「說明不是伴行,而是有先有后,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用探針沿著創道探了一探,說:「這創道上鈍下銳,如果按照正常的持刀姿勢,應該是小魚際握刀式,而不是虎口握刀式。小魚際握刀式一刀紮下去,創道還是水平的,說明什麼?」
為了不被警方發現埋藏血衣的地點,阮豹精心偽裝了土壤的表象,至少看上去不可能知道這裏的泥土被翻挖過。一切妥當之後,阮豹徒步回家,一直酣睡到第二天中午。
「這範圍就小多了。」陳支隊坐直了身子,眯著眼睛看屏幕上節選的視頻,「這個地方附近,行人多嗎?可以發現可疑人的影像嗎?」
選來選去,阮豹選擇了張蘭芬,難得找到的女司機。
我搖搖頭,說:「不好說。但是我覺得吧,如果阮豹是犯罪分子,在這個時候,他是不會有心思去關注牡丹長得如何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把物證埋在了這裏。他可能有預感自己會被抓,要來這裏看看,確保萬無一失。」
「不知道,方點陣圖照得不好,看不出來。」我說。
在警方抓獲鄭三之後,阮豹鬆了口氣。雖然他並不知道自己在翻找財物的時候翻出來一張濕巾,差點兒誤導了偵查,但是警方把懷疑對象放在了死者熟人的身上,這讓阮豹頓感欣慰。
「一夜突審,鄭三沒有交代,而且一直喊冤。現在負責審訊的偵查員已經失去了信心。」陳支隊面色嚴肅地說。
「現在是打不得、罵不得、餓不得、困不得。」陳詩羽一臉倦容地說,「我們拿他絲毫沒有辦法。」
「不過,鄭三的幾個牌友說的是不是實話,是不是鄭三和他們有攻守同盟,還不好說。」陳支隊說,「我們正在展開外圍調查。」
「我還沒說完。」程子硯見陳支隊以為她說完了,都開始表態了,才訕訕開口,說,「其實還有別的發現。」

2

程子硯臉一紅,把頭埋得低低的。
我指著地面上的足跡,對林濤說:「這個赤足跡和板鞋印,方向是不是一致的?」
「行了,行了,我錯了。」韓亮連忙揮揮手,說,「老秦這是在往唐僧的方向發展啊。」
「完全沒有想到所謂的圖偵這麼牛×啊!」大寶說,「我之前還在說呢,不就是看監控嗎?哪兒還有什麼技術含量?現在看起來,還真是隔行如隔山啊,這看監控也有這麼多門道的。不會看的,那就是些監控;會看的,直接找出兇手啊。」
「你這太誇張了。」大寶說,「我們分析來分析去,最多也就給出一個偵查方向,再好一些,能給出對嫌疑人的刻畫。你這直接給出嫌疑人的身份證號碼,太直接、太有效了!」
她說:「後來我統計了一下,能夠反映出涉事三輪車走向的視頻,從前天晚上七點到案發十一點之間,共有七十五段。於是我按照每個監控視頻矯正過的時間,畫出了涉事三輪車的軌跡https://read.99csw.com。」
我點點頭,左右看看,並無異常。
我說:「第一,凡是採用卸裝行為的兇手,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不自信。設想,如果是一個高大的壯漢,手裡還有刀,那麼控制一個中年女人,還需要用這麼複雜的手法嗎?正是因為兇手不自信,才會舍簡取繁,用這種方法確保犯罪成功。第二,現場提取到的板鞋印是三十九碼的,再根據死者頸部的刺創方向,可以判斷兇手個子不高,絕對不會超過一米七。第三,兇手選擇的搶劫對象,居然是非法營運的黑三輪。這樣的黑三輪,就算運氣很好,跑一晚上也掙不到一百塊錢。誰會為了這些錢鋌而走險?自然是那些心理不健全的年輕人。第四,在現場,我們可以看到,死者的後背上有一處擦蹭狀血跡。雖然我到現在還是沒有想清楚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血跡,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一處血跡肯定是人為故意塗抹上去的。不管出於什麼目的,這個動作都可以反映出兇手的幼稚。」
程子硯正蹲在電動三輪車的旁邊,拿著一個筆記本和一把捲尺,在測量著什麼。
——戴爾·卡耐基
「明明辦案沒有絲毫瑕疵,卻要查這麼厚一本信訪卷宗。」我心裏暗暗想著。看著一沓沓基層法醫被紀委、督察部門調查的報告,我暗自替同行們委屈。不過轉念一想,相比林濤讀的那起被宣判無罪的案件里的辦案人員,他們算是好得多了。
「明確了案件性質,我們下一步的偵查方向也就明確了。不過,現在的線索和證據還是很少啊。」陳支隊說,「圍繞有可能對此類人群下手的人來調查,會有很多。而且,沒有證據的甄別,也不好排查啊。」
我搖搖頭,說:「如果是事先就做好了殺人的準備,卸裝行為就顯得有些多餘了。我覺得兇手最開始並沒有打算殺人,他做出卸裝行為,一來,是給自己創造搶劫的條件,二來,是認為搶劫結束后,被害人回來穿好衣服,也就追不上他了。不過,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兩人發生了糾紛,兇手一刀刺死了被害人。從下刀的動作來看,兇手並不具備預謀殺人的特點,更像是激|情殺人。」
偵查員們開始議論紛紛,有的在否認死者生前存在精神障礙,有的在討論什麼是卸裝行為。
現場有很多血,阮豹也不確定自己的身上有沒有沾到血跡。所以,在回家思考後做出的第一個決定,就是脫下所有的外衣和鞋子,連夜徒步到自己家地里,找了個自認為隱蔽的地方,挖了深坑埋藏了血衣。
被這麼多人看著,程子硯很是害羞,垂下了眼帘。
辦公室里的各位都在忙著自己手頭上的事情,我抱著一本信訪核查卷宗,怎麼也打不起精神。林濤在看一則「錯案」的報道,邊看邊低聲讀著網友們對警方的譴責。陳詩羽抱著閔建雄老師的《命案現場行為分析》吃力地學習。韓亮忙裡偷閒地玩著他的貪吃蛇。大寶倒好,看起來是在法醫論壇看帖子,但總能間斷地聽見他的鼾聲。
「不行,我和我兒子約過了,晚上和他共進晚餐。」我捂了捂錢包。
「瘦弱的年輕人,以侵財為目的。」陳支隊說,「我們現在掌握的就是這些。」
我點點頭,那艘「幽靈鬼船」的模樣又在我的腦海里浮現了出來。
程子硯輕掩嘴角,靦腆地笑道:「程子紙,那多難聽啊。」
「這,這,這有什麼問題嗎?」陳支隊沒料到我的驚訝。
「不無辜,他聚眾賭博,行政拘留三日。」陳支隊說。
「那現場的濕巾,又是怎麼一回事?」陳支隊還是對固有的證據不太放心。
「當時不就是覺得有女同志,出差不方便嘛。」我尷尬地說,「現在兩名女同志,出差還是開一間標間,不浪費納稅人的錢,又提高工作能力,何樂而不為啊。」
我點點頭,說:「我知道。但是這個案子走了彎路,第一手的資料已經不是很全了。只能說,兇手應該是一個身材瘦弱矮小、自信心不強的年輕人。」
「這也行?」我有些驚訝,心想果真是隔行如隔山啊。
史賓格擺出一副不屑的樣子,不去看大寶。
「當然。」程子硯不以為然,認真地解釋道,「即便是看監控,也是很有技術含量的,會看的人和不會看的人,獲得的信息量可就差很多了。當然,我也還是個學生,要學習的有很多。」
夜貓子的春天就是這樣。
小姑娘和陳詩羽差不多年紀,穿著一身淡藍色的運動服和乾淨的牛仔褲,她雙手把雙肩包抱在胸口,紅著臉走進了我們的辦公室。程子硯個子不高,瘦瘦的,標準的瓜子臉,唇紅齒白,皮膚白皙,不太長的頭髮在腦後紮成短短高高的馬尾辮。總之,不|穿警服的程子硯,還真是給我們眼前一亮的感覺。
阮豹憑藉著幾畝牡丹地,每年的收入倒也足夠他的花銷。不過最近手氣不好,賭博連輸,加之又迷上了一款收費網路遊戲,這讓他顯得有些拮据。
「什麼是犯罪空間?」有偵查員問。
「我回去就換車,SUV開著就是爽啊。」韓亮顯然沒有注意到我們的收穫,已經開始盤算著他的下一輛新車了。
我們跳下車,走到警戒帶外面,往裡看了看。果真,除了被白粉筆標出的嫌疑足跡,剩下的都是技術民警勘查現場時所留下的鞋套印。在這個地方,即便沒有派出民警看守現場,也一樣沒有多事的群眾進入。
「哦,那倒是很直接有效。」我點了點頭。
「回去裝個方向盤套就好了,你都埋怨一路了!」我說。
「可是沒有約束傷和威逼傷啊。」林濤說。
被陳支隊打斷,程子硯顯得有些慌亂,趕緊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說:「總之我覺得死者的三輪車在監控視頻里是有可辨識度的。於是,我請了一名偵查員,騎著死者的三輪車在市郊轉了一圈,然後採集了三輪車的影像。通過這個偵查實驗,我基本上可以從昨天晚上做出來的視頻里,挑出哪些是屬於死者的三輪車的視頻。」
專案組的氣氛幾乎和一天前一模一樣。
「師父說了,我們來不僅要幫助破案,也要幫助審查證據。」我說,「案件不要我們破,但是證據還是需要我們來審查的!別閑著。」
「會不會在她的身上留下指紋?」阮豹幼稚地想著。畢竟他之前因盜竊罪獲刑的一個關鍵證據,就是他在現場留下了指紋。這時候的阮豹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經過充分準備就來搶劫,要是戴了手套多好?
「嘿嘿嘿,看見沒,我的話靈驗了。」林濤從車上下來,就已經恢復了往常模樣,不再那麼拘謹了。
我走了過去,這一處地方的泥土並沒有新鮮的翻土痕迹,有些疑惑。
「被害人是個不怕被強|奸的人,又乖乖地脫了衣服。」陳支隊說,「這麼聽話,就是舍色舍財為了保命。既然這樣,那又是什麼促使兇手要激|情殺人呢?」
「學得真快。」我笑了笑,指著電腦屏幕,說,「你看,這是屍體的原始照片,她的後背上是什麼痕迹?」
「殺了人被判無罪,出來還這麼囂張。」林濤恨恨地說。
「貧嘴。」陳詩羽撲哧笑了出來。
幾名民警拿著鐵鍬開始挖地,沒挖幾分鐘,一名民警就叫了起來:「有東西!」
「挺危險的,那種三輪車造成的事故特別多,乘客死亡率也很高。」韓亮說。
「屍體和草垛多遠?」林濤問。
「是的。」林濤肯定地說。
第二天一早,我們勘查小組集結完畢,一起趕往專案組。
「他自己是一個字都不說。」陳詩羽說,「外圍調查還在進行。他的幾畝地種的是牡丹,現在沒什麼農活,天天要麼就是在網吧上網,要麼就是和狐朋狗友們喝酒賭錢。」
「這兒正好有張空桌子。」大寶每次都是這麼殷勤。喜歡熱鬧的大寶,恨不得不停地進來新人,把勘查小組變成勘查處。
「你晚上請客吃飯吧。」韓亮對我說。
屍體|位置的足跡有一些凌亂,看不清方向和先後。然後,板鞋印獨自沿著過來的路線,又向回折返。
出警民警的執法記錄儀清楚地記載了民警處警的全過程。兩名民警接報警后,抵達現場初查情況,在遠處即看到了女屍,於是直接在外圍拉起了警戒帶。此時報警人還在河面上的船里,民警在通知技術部門勘查現場之後,讓報警人繞過警戒帶登陸接受了詢問。
「這麼小的狗,好使嗎?能聞出血跡在哪裡嗎?」大寶接著說。
犯罪嫌疑人阮豹已經被捉拿歸案了,但是這個阮豹是個油鹽不進的主。無論偵查員如何軟硬兼施,他總之就是一句話不說。
「不,還有很有特徵的足跡。」林濤拿出一個石膏模型,說,「這種板鞋應該不多,通過排查銷售途徑,應該可以縮小偵查範圍。」
「畢竟案件可以發現的線索不多。」我說,「現在有這麼多條件,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我相信只要調查得仔細,還是會有所發現的。」
史賓格大約找了十分鐘的樣子,在一處牡丹苗旁坐了下來,吐著舌頭看著訓導員。
李法醫堅定地搖搖頭。
「哦,我們那兒叫蹦蹦。」陳詩羽說。
想來想去,唯一可能出現紕漏的,就是張蘭芬在脫|光衣服之後,推她後背的那一把。
「自願不自願是我們先入為主了。」我說,「沒有依據說明她自願脫了衣服。」
「這取決於姿勢。」林濤笑著說。
「哪有您來問我們有沒有案件的道理?」我哈哈一笑,說,「這不是聽說你們這裏發生了一起命案嗎?我們正好閑著,所以來看一看。對了,您怎麼這會兒不在專案組啊?」
我知道,偵查員對審訊對象的觀察判斷,也就是我們常說的直覺,雖然說不出道理,但都是在潛意識裡存在的,而且是科學的。有經驗的偵查員幾乎通過審訊的前幾個來回,就能通過直覺判斷嫌疑人是不是真的兇手。如果說偵查員失去了信心,那要麼就是兇手太狡猾,要麼就是抓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