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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案 「屍變」

第四案 「屍變」

林濤渾身一抖。
「原來你是這個意思。」大寶這才反應過來,說,「你說沒有人有理由殺狗又埋狗,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人用狗的屍體來隱藏人的屍體!」
「你剛才說他已經交代了,他是怎麼交代的?」我問。
「愛狗之人的情緒,真是我等不能理解的啊。」大寶說,「之前那個案件,開收養站的老人,真是傾盡積蓄收養流浪動物,在臨終前都不忘囑咐兒子喂狗。」
「我看了,除了這裡有一枚立體足跡,其他沒啥。」林濤蹲在離翻動痕迹三步遠的地方,往足跡上倒石膏,「不過這足跡很清晰,有比對價值。」
「還沒挖,但是血跡經過血液預實驗,是陽性。」胡科長說,「所以民警沒敢繼續挖,怕破壞現場,就通知我們了。」
這也讓我吃了一驚。大寶說的難道會是真的?這世界上會有所謂的「屍變」嗎?我咽了口唾沫,壯著膽子繼續挖屍體。心想周圍有這麼多人我怕什麼?雖然他們都已經躲在了幾步開外。
「這不是還有我嘛。」林濤笑了笑,從勘查箱里拿出一瓶魯米諾試劑。這個試劑可以廣泛地噴在現場,如果什麼位置有血跡,哪怕是很淺淡的血跡,都會發生反應。可以說是尋找潛血痕迹的利器。

「你在岔話題嗎?」家屬沒有聽懂,說,「我就問你們是怎麼排除他殺的。」
我站在剛才挖出的淺坑旁邊,看著坑底說:「顯然,這條狗不是它主人殺的。而殺狗的人,要麼是偷狗賣肉,要麼是心理異常。」
「我也是愛狗之人。」我說,「但我至少不會這麼極端。」
死者的家裡非常乾淨整齊,應該是一個人獨居。看來看去,在這些照片里並看不出什麼疑點和名堂。
「哦,我轄區里的一個女孩昨天來派出所報警說自己的薩摩耶丟了,看來就是這一條了,我來打電話給她。」派出所民警翻看報警記錄,掏出了手機。
「但可以理解。」大寶說,「出發點不同,出了事情肯定害怕。」
我「咦」了一聲,拿出棉簽,把有潛血反應的部分提取了下來。
然而,我們都沒有睡成好覺。大約在晚上十二點的時候,我接到了陳詩羽的電話。她的語氣非常著急,說是韓亮出事了,讓我們趕緊過去,地點是龍番水產養殖園。
「什麼?」我頓時緊張得漲紅了臉。
「死因找到了。」我說,「嚴重的內損傷、內出血,死因是失血性休克合併創傷性休克。」
大家的笑容都僵在臉上,看著這個悲痛欲絕的女孩。完全沒想到,對這個女孩來說,死了一條狗,像是死了個至親一樣。
「沒事,我都存證了,車子上下左右我都拍了一遍。」林濤舉了舉手中的相機。

4

「放屁。」我拍了一下大寶的後腦勺,「你是不是看小說看得走火入魔了?」
「還高墜?高墜後背有那麼多傷?」一名女子邊哭邊喊,是沒有眼淚的那種哭。
到了市局門口,正碰見胡科長帶著勘查組出勘現場。我們一聽有現場,乾脆向師父做了彙報,和胡科長他們一同前往。
我知道,在屍檢明確了高墜傷以後,現場勘查痕迹物證是定案的關鍵依據,林濤對死者住處的勘查活動,可能會決定案件的性質。
「什麼女人?我是那種人嗎?」韓亮苦笑著辯駁。
土地被翻動的痕迹距離馬路不足百米,周圍果真有不少滴落狀血跡,還有小的血泊。仔細尋找,發現血跡是往馬路方向滴落的,順著血跡能找到距離樓房不遠的地方。
「你不會以為死者高墜落地以後就會直接粘在地上吧?」大寶說,「會反彈啊!反彈就有二次損傷了!而且很多死者,尤其是非顱腦損傷的死者,高墜后不是立即死亡,會有自主體|位變化的。」
我看了看包紮在陳詩羽手上的紗布,已經浸染了斑駁血跡,估計她傷得也不輕。
我啞然失笑,這個時候現場勘查員的好習慣就顯露出來了。
無辜的民警整個面部都僵硬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我探頭看了看死去的薩摩耶。它頸部的白毛都已經被鮮血染紅了,顯然是被銳器割斷了喉嚨。
我們在土坑邊鋪好屍體袋,然後合力把屍體從土坑裡抬出來直接放到屍體袋上。
「有幾個方面的疑點吧。」我打開現場周邊的地圖,說,「你們看這張地圖。埋屍點在金娟住處和萬林住處之間的田地里。我們重建一下現場。萬林從家裡到金娟家,金娟跳樓,萬林夾著金娟去埋屍。剛才說了,萬林是一手夾一個的方式帶了金娟和狗的屍體去現場的。那麼,他的鐮刀是什麼時候帶去現場的?沒有鐮刀是怎麼殺狗的?如果是後來取刀殺狗,一來不符合臨時起意的特徵,二來無法一手夾一具屍體。如果是跳樓后沒管屍體,直接回家取鐮刀,再回來挪動屍體,也不符合心理狀態,風險太大。所以想來想去,怎麼都解釋不了屍體、鐮刀和鐵鍬。唯一可以解釋的重建順序就是:帶著鐮刀去了金娟家,金娟墜樓,扛著金娟屍體離開,發現狗,殺狗,拖著兩具屍體去現場,返回家中取鐵鍬,埋屍。」
話還沒說完,短髮女孩騰地跳了起來,指著一個民警的鼻子叫罵道:「我家狗死了!你還在這裏笑!你笑什麼笑!你有良心沒有!」
「看上去不像是被侵害啊。」大寶也和我一起看了屍體的屍表,果真沒有發現什麼人為謀殺的痕迹。
「屍斑是在身體下側,他掉下來是俯卧的,為什麼屍斑在背後?不應該是在肚子上嗎?」知識分子搜索完了網頁說。
「這個案子也有非常多的巧合。」林濤說,「正是因為諸多的巧合,才差點兒隱藏了犯罪行為。如果沒有那麼多巧合,也很難用這種手段殺人。」
沿著半層樓梯走到盡頭,穿過一個小門,果真就是一片開闊的樓頂平台了。平台上橫豎拉著很多繩子,果真是給業主提供的曬被子的空間。
「把屍體運走。」我指著土坑底部,對林濤說,「這底下能看出什麼不?」
林濤一把拉住我說:「別動,有問題!」
師父的哥哥,也就是陳詩羽的伯伯,就經營了一家這樣的水產公司,並且在水產養殖園裡也有自己的地盤。陳詩羽大半夜地出現在她伯伯那裡,倒是不奇怪,但是請了兩天假的韓亮會出現在那裡,確實有些讓人不能理解。
我沒有說話,對趙局長認為的案件性質也沒有評論。我把林濤拍回來的照片反反覆復地看,看窗戶內外的照片,看家裡的一些用品擺設。看上去,死者足踏小凳子登上窗檯然後墜樓的結論好像沒有什麼問題。邏輯合理、層次合理,墜樓的位置也差不多。但是,屍體檢驗的諸多細節也都在我的腦海里呈現。這些線索,慢慢形成了一股線,指向了一個方向。
這句話突然把我打醒了。
「我說吧,我就知道他是去幹壞事的。」陳詩羽一臉鄙視,「就知道這個人是死性不改的,算了,算我救錯一個人,再見。」
大寶搖搖頭,後退了兩步,說:「不是霉屍!這屍體上長了好長的白毛!是《鬼吹燈》裏面說的那種白毛粽子,屍變了!」
「我自認為應該沒什麼問題。」我說。
大家高度緊張的神經瞬間放鬆了下來,開始說說笑笑。
「你這是什麼邏輯?」偵查員說,「……接著說。」
「這是把我們民警當出氣筒了。」大寶喃喃道,「有本事找殺狗的人去啊!」
「有什麼不合適的?」陳詩羽說,「他的行為已經影響到我們勘查組,甚至公安廳的名譽了,如果不讓他吃點虧,他一定死性不改的。」
「那他為什麼要一次性帶兩具屍體?」有偵查員問。
不同的專業,關注點果真是不一樣的。法醫關注致傷工具,痕檢關注地面痕迹。我在想早點知道真相的急切之下,差點兒忘記勘查的規矩了。
「明白了。」偵查員點頭出門。
早在幾天前韓亮就說了這兩天要請假,所以回到了廳里,韓亮把車鑰匙丟給我就離開了。韓亮是個很敬業的人,一般不請事假,這次請假雖然沒有告訴我們去做什麼,但是我知道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在等著他。
到達醫院的時候,韓亮正躺在病床上吸氧,但此時神志已經完全清楚了。
「這個我懂。」趙局長說,「可是,一定要是非常強壯的成年男子嗎?」
「一定是他的公司不想報銷醫藥費派人把他弄死了!」
「感謝陳大俠的救命之恩,再生之恩無以為報,唯有……」韓亮一清醒就開始貧。可能是陳詩羽好幾天沒理他了,這時候算是找到個話題可以修復關係。
「救護車拉走了。」林濤說。
「從調查情況來看,在病房裡,不具備殺人現場條件,死者也沒有明顯的社會矛盾關係。」我說,「從現場勘查來看,窗戶的窗台上只有死者的鞋印,從屍表檢驗來看,符合高墜傷特徵,這就足以排除他殺了。屍體解剖是為了進一步明確死因,打消你們的疑慮。」
霉屍只會在屍體的小部分範圍形成霉斑和霉絲,絕對不可能長出這麼長的白毛。我用鏟尖試探了一下白毛的主人,有彈性、有韌性,不是屍體又能是什麼?而且,應該是屍體的軀幹而不是頭部。
林濤跳到坑底,對著坑底拍了read•99csw.com幾張照片,說:「沒什麼特別的,是用普通的鐵鍬挖出來的。」
「不應該是在死者窗戶的正上方嗎?」說完我就知道原來是自己鑽進了牛角尖。潛意識裡認為兇手為了偽裝死者從自己住處跳樓,所以會選擇窗戶的位置。其實,屍體都被挪動了,誰會知道墜樓點在哪裡?
萬林咬了咬牙,接著說:「前天晚上,說老實話,我就是準備幹掉她的。於是我帶著自己的鐮刀到了她家。不,那是我租的房子,是我的地盤。可沒想到這個婊子居然換掉了門鎖,我怎麼敲門,她都不開。我不知道附近有沒有住鄰居,所以也不敢動靜太大。就在門外勸她,騙她開門。可是這個婊子居然無動於衷,完全不理我。我可謂是使盡了渾身解數,就是沒辦法勸她開門,又不敢在半夜裡踹門。想來想去,說不定這個婊子已經意識到了我要除掉她,所以死也不開門。既然這樣,我就更要儘早除掉她。」
「你冤枉我們民警了。」我笑著說,「血液實驗有很多種:血液預實驗,是最初檢驗斑跡是否為血跡的手段;然後還有血液確證實驗,是確定斑跡就是血液的手段;再然後還有血液的種屬實驗,這才是確定血液是不是人類血液的實驗。民警用的是預實驗的試紙條,那些本來就是狗血,是血就會呈陽性啊!」
「現在在辦手續嗎?」趙局長問。
「有什麼發現嗎?」我問。
「你們派出所還真是什麼都管啊。」大寶對民警說,「狗丟了都管,真是難為你們了。」
「那,這起案件是怎麼回事?」大寶無案不歡,著急地詢問這次現場出勘的原委。
「對啊,不如我們去市局看看吧。」我說。
「是不是還要鋸恥骨聯合,才能找屍源啊?」大寶說。
——《V字仇殺隊》
林濤拿著魯米諾試劑,沿著圍牆對上面的螺紋鋼噴了一遍。過了一會兒,果真在牆角的位置,出現了魯米諾反應。
這樣想了,也就這樣做了。於是,在夜色降臨的時候,我們幾個人拿著鍬,像小偷一樣溜到了一個偏僻公園裡的偏僻角落。好在民警把短髮女孩直接送到這裏埋了狗,不然我們還真是找不到。
大家都被我的笑聲吸引了,紛紛疑惑地湊過來看。
「別給我扯沒用的。」一名男子怒目圓瞪地說,「你給我解釋一下,屍體都沒檢驗,你們是怎麼排除他殺的?」
解剖結束了,我們在一片質疑聲中離開了殯儀館。
就這樣沉默地過了好一會兒,大寶開始宣讀他得出的結果:「女的,身材非常嬌小,二十二歲左右,栗色長發,喜歡染指甲。這麼多條件,還是不太好查吧?」
屍體的右側腰背部有大片條狀的挫傷,右上臂外側也有大片條狀的挫傷。枕部有一塊皮下出血。除此之外,沒有看到其他的損傷了。這隻是視覺上的感覺,我觸碰了一下死者的右上臂和右腰背部,骨擦音強烈,如此就知道她嚴重的損傷在體內了。
「所以做事要仔細嘛。」我說,「不過,和別的高墜案件還是很不一樣的,這起案件,疑點重重。我相信,除了我們,哪個法醫都不會輕信自殺的結論。」
我繼續說:「這兩種農具,只有在農村才可以輕易找到,而在城鎮居民家中一般是沒有的。尤其是鐮刀。如果是城鎮居民,他們最方便的殺狗工具可能是匕首、菜刀,而不是鐮刀。」
「這人還好!」大寶說,「有的女人啊,塗黑口紅,染黑指甲,然後還是被人掐死的。這要固定窒息徵象,得擦半天!而且還擦不幹凈,你知道嗎?」
「行了行了,別難為韓亮了。明天我們一起去4S店吵架去,差點兒出人命呢!」林濤說。他果真是我們之間最心軟的人了。
「只有這樣解釋了。」我攤了攤手,說,「第二個疑點,是死者的衣著情況。除了高墜形成的胸罩斷裂,死者其他的衣物都是整齊的。而且,是一種在家裡穿睡衣的狀態。可是,和這種衣著狀態格格不入的,是死者穿著一雙慢跑鞋。剛才我看了林濤拍來的死者家裡的照片,明明是有拖鞋的,可是死者沒穿。死者在家裡會穿一雙慢跑鞋嗎?還是光腳直接穿雙慢跑鞋,這不合理。」
「現場是一個大門,進去后是半個小廳,小廳兩側是廚房和衛生間。」林濤介紹道,「再往裡走就是卧室。卧室的一側放床,另一側放梳妝寫字檯,中間是窗戶。窗戶的下面,有一個凳子。因為現場地面不具備檢驗條件,所以我們對現場的勘查沒發現什麼。對所有物品都勘查了,沒有看到什麼明確的新鮮指紋。不過,窗檯下面凳子上,有兩枚完整的灰塵加層足跡,分別是左、右腳的,足尖指向窗戶方向。我們都提取拍照了,和死者的慢跑鞋鞋底的花紋一致。」
「您可以上網搜索一下。」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偵查員見我們沒有回答,自己接著說:「人找到了。秦科長分析的範圍很小了,就那麼幾個人,隨便一排查時間就對上了。喏,這是他的鞋子。」
「嘿嘿,個人問題,個人問題。」韓亮尷尬地笑了笑,顯然不想回答我們的問題。
「嘿,這和現場痕迹吻合哎。」大寶看著林濤說,林濤卻沒有說話。
「果然。」我雖有預料,還是吃了一驚,「這下面有一具人的屍體。」
我打開幻燈片,接著說:「還有第三個疑點,就是死者的一些不惹人注意的小損傷,大約有三處。第一處,是死者右手中指近側指關節的脫位。請大家注意,只有脫位,沒有骨折。那麼我們知道,指關節是橫平面的,也就是說,只有在橫向平面的作用力,才會讓指關節脫位。如果是墜落導致的摔傷話,無論怎麼摔,作用在右手中指都是縱向的作用力。而且,其他手指並沒有任何損傷。總結一句話,墜落無法形成這一處小的損傷。第二處,是死者雙側手掌掌心都有縱行的、細小的表皮剝脫。這些細小的、縱行的表皮剝脫,平行排列,間距一模一樣,非常規則。這隻有雙手同時抓握一種表面有規則縱行突起的物體時才會形成。結合現場地面的情況,更不可能是摔的。在我的腦海里,我覺得她是抓握了類似螺紋鋼的東西,而且抓握力很大,才會形成這樣的小損傷。可是,在死者家裡的照片上,我們沒有看見類似螺紋鋼的東西。」
胡科長下車以後,看了看派出所民警手上的血跡預實驗試紙條,果真是陽性反應。現在隨著分級、分類勘查制度的普及,很多派出所民警都掌握了初步的現場勘查知識,也承擔起部分案件現場初查的職責。
主辦偵查員一臉成就感地返回了專案組,問:「是不是自殺墜樓?勘查沒問題吧?」
「有關聯性、唯一性和排他性。」林濤說,「證據確鑿。」
「這案子倒是反轉得很快啊。」林濤說,「而且也很奇怪。在一大片空地上,出現一個高墜的屍體,這可真是匪夷所思啊。」
「我很小心地挖了,應該不會對屍體造成死後傷害影響判斷吧。」我說,「現在我們繼續挖,把屍體表面呈現出來以後,再拖出屍體。」
看完了視頻,萬林低頭沉默了一會兒,說:「好吧,我輸了。」
死者金娟所住的樓房是一棟六層居民樓,她住在四樓,一室半廳一廚一衛結構,有一扇沒有安裝防盜窗的窗戶,窗戶下面是小區的后圍牆內,地面是水泥地。因為是新的回遷小區,所以入住率並不高,在案發的時間段內,只有七戶人家在這邊居住,而且都不在同一單元。所以,從現場的情況來看,她既具備墜樓的條件,也具備墜樓后不立即被人發現的條件。
既然已經知道了死者的居住地,林濤迫不及待地帶著程子硯趕去現場進行起跳點的勘查,而我和大寶沒有跟著他們去。
林濤沒說話,把死者住處的照片一張一張地通過幻燈片放映給我們看。
偵查員喝了口水,抹了抹嘴巴,說:「我們到他家,他也沒抵抗,就和我們回來了。還沒來得及問呢,他就說:『我全說,我全說。』後來說是這麼一回事:死者金娟之前是個賣淫|女,萬林是在嫖娼的時候認識的她。這個萬林三十六歲,有老婆兒子,大學畢業后自己在村裡經營了一個木材廠。不是說多有錢,但在村裡來說算是個小暴發戶了。這個萬林說他對金娟是一見鍾情,就在他的廠子附近為她租了個回遷房,一個月給金娟一千塊錢生活費,包養起來了。」
說完,陳詩羽轉身離開了病房。
陳詩羽的手包紮好了,我們各自開著自己的車趕去醫院探望韓亮。
「這是好幾個人的鞋子?」我問。
「是呀,這確實想不通啊。」大寶說。
「難道是交通事故?旁邊不遠處就是一條大馬路。」林濤說。
侮辱屍體罪變為故意殺人罪,天壤之別。
「什麼?」我大吃一驚,心裏暗暗為偵查員的功夫點贊。
我說:「年齡太大了不會有如此強壯的體格,而年齡太小了不會有如此縝密的藏屍思維,我覺得三四十歲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全省一年一萬起非正常死亡。」大寶牢騷滿腹地說,「如果每一起都這樣鬧一下,我不如去死算了。」
「跳樓那麼疼,他為什麼不去上弔?」
「死者只有二十二歲,你估計嫌疑人年齡如何?」趙局長問。
「你這是歧視嗎?」陳詩羽反駁道。
「那我不管誰管?」陳詩羽說read.99csw•com,「你們男人就知道互相維護,我當時要是打電話讓你來管,你會來嗎?」
我和林濤離開了審訊室,在隔壁旁聽室里聽他的交代。
「不。」我說,「體力不足更需要肩扛橫抱了,夾著上半身拖著屍體,很可能是嫌疑人只用了單臂。為什麼只用單臂?說明另一臂還有用。結合現場的情況,他的另一臂是夾了那條薩摩耶。我們想一想,死者最起碼也有七八十斤,那條薩摩耶也有三四十斤,一個人同時夾著兩具屍體,步行三公里,而不去尋找交通工具,說明這人非常強壯。」
「出什麼事了?韓亮呢?」我左右看看,韓亮的大「卡車」停在一個魚塘旁邊,卻不見韓亮本人。
「沒事沒事,生命體征平穩。」林濤說,「醫生說是小羽毛救了他一命。」
大家竊竊地笑。
我們在殯儀館苦等了十個小時,政府終於做通了家屬的工作。十幾名「家屬代表」氣勢洶洶地湧進了龍東縣公安局法醫解剖室里。
「損傷嚴重,非人力可以形成。」大寶補充道。
既然事情鬧得這麼大,省廳勘查組自然責無旁貸。所以我們在從汀棠市趕回來之後,幾乎沒有休息,直接趕去了五十公里之外的龍東縣。
「您把詞條兒看完了再說嘛。屍斑分墜積期、擴散器和浸潤期。在死後十二小時內屬於墜積期,此時屍斑不穩定,屍體體|位變動後會重新在新的低下未受壓處形成。也就是說在死後十二小時內變為仰卧,就會在腰背、臀處重新形成。」大寶急著說。
「確實。」我點點頭,看了看表,說,「時間不早了,趕緊回去休息吧。連軸轉的日子里,最稀缺的就是休息時間了。」
坐在審訊室里的萬林,已經被加上了鐐銬。
「他跳下來了還能動嗎?」一名家屬說,「真是說假話不眨眼啊!你們不怕遭報應嗎?」
「我估計這傢伙在這兒沒幹好事。」陳詩羽說,「今天晚上,我伯伯心臟不舒服,又不願意去醫院,我爸就叫我開著車帶了我一個醫生朋友來給我伯伯看看。醫生在給我伯伯吊水,要在旁邊盯著,讓我回去幫他取一下什麼設備。我開車走到這裏的時候,突然看到一輛外形奇特的車停在這裏,開著車燈,車窗都是閉著的。那車應該是韓亮的車,他的車那麼大,那麼丑,太顯眼了,不然我還注意不到。別說我了,不管是誰,看到這裏停個車,都會覺得肯定是在車裡幹壞事兒呢。」
大寶用比例尺量了量創口,說:「形成不了,半月形,一氣呵成,顯然是……顯然是鐮刀,那種割草的鐮刀,正好弧度和狗脖子差不多,一下就割斷了喉嚨。」
林濤搖了搖頭。我揮手讓林濤不要打斷,聽得我都要急死了。
這個解剖進行得非常困難,一邊解剖還要一邊去解釋每一處屍體現象和損傷。但我知道,即便是這麼細緻地解釋,依舊不可能終止家屬無休止的問題。
「還屍斑,你怎麼不說是染色的?」一名知識分子模樣的人說。
陳詩羽接著說:「於是我一打方向盤,就把車停到了他車的背後,一看牌照,果真是他的。不過也是,如果不是他,誰會買那樣的車子。然後我就按喇叭,準備嚇唬他一下。可沒想到怎麼按喇叭都沒人下來,車子明明是打著火的,不可能沒人啊。我覺得不對勁,就下來往車裡看。韓亮一個人躺在駕駛座上,好像是在睡覺。我敲窗戶,他也沒反應,我就知道出事了。我一急,一拳打破了玻璃,把韓亮拖了出來,當時他已經昏迷了。所以我就趕緊學著你教我們的模樣對他進行人工呼吸,過了一會兒他好像就緩了過來。」
萬林說:「這婊子就往樓邊躲藏,你說多可笑,樓頂平台那麼開闊,唯一的出路被我堵著,除非她跳下去,不然她哪兒也別想跑。當時我突然就有了一個想法,一個殺人不見血的想法,就是把她弄下樓去摔死。於是我收起鐮刀,準備抓住她,弄她下去。你看我這麼結實,而那婊子瘦成了一根筋,看上去輕而易舉吧?我是抓到了她,可沒想到,一個人感覺到自己可能會死的時候,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她居然一把掙開了我,拔腿就跑。但不知道怎麼回事,沒跑兩步,她就突然摔了一跤,摔在了樓邊的鋼筋上。這一下摔得不輕,她抓著鋼筋,半天沒爬起來。這時候,我覺得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就走過去抓住她的兩隻腳,使勁一掀,然後她就像是玩單杠一樣翻了個圈,掛到樓外面去了。不過不知道她哪兒來的那麼大力氣,居然還抓著鋼筋沒有鬆手。哈哈哈哈。」
陳詩羽坐在一輛警車的後座上,門開著,一名醫生在給她的右手進行包紮。林濤站在陳詩羽的旁邊,一言不發。
我從挖出的土坑裡拖出一隻薩摩耶,至少有三四十斤重。
死者叫馬才,男,未婚,父母雙亡,在一家小公司做程序員,工資勉強糊口。十天前,他查出自己患上了慢性腎炎而住院。在墜樓的當天,醫院向他催繳住院款。而經過警方的調查,發現他的銀行賬戶里存款已經是負數了。
我拿起工兵鏟,在淺坑的坑底繼續開挖。
「喏,你說的白毛屍!」我指著薩摩耶揶揄大寶。
「沒問題。」趙局長說,「你們繼續工作,我們的法律手續暫時不辦,等你們最終的結論。」
現在並不是穿連衣短裙的季節,從裙子的質地和款式上來看,陳詩羽和程子硯出奇一致地認為這應該是死者的睡裙。

「窒息徵象,這具屍體肯定是沒有了。而且,不是還有嘴唇可以看嗎?」我一邊檢查屍表上的損傷,一邊說。
不過,我越挖越想笑,等屍體全部呈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已經笑得前俯后合了。
龍番湖的旁邊,有個水產養殖園,裏面分割成上百個區域,分別承包給各個水產公司,作為養殖水產的基地。這裏的承包戶不僅做養殖,也做批發和零售。所以,水產養殖園白天就是熱熱鬧鬧的市場,大家都愛來這裏買水產,因為新鮮便宜。晚上就會非常冷清,畢竟這裏離市區尚遠。
我見大寶又打開了話癆模式,就沒有繼續接他的話茬,繼續驗屍。
我咬了咬牙,忍住了自己的情緒,繼續說:「死亡后,不是立即被發現,然後就變成仰卧位送殯儀館了嗎?而且,你不會以為所有高墜下來的屍體都立即死亡吧?死者是從四樓下來的,這個高度,有很多案例都是沒有立即死亡,可能會有小幅度的體|位變化。」
偵查員搖搖頭,說:「不用找好幾個人啦,就一個,叫萬林,他都已經交代了犯罪事實,所以現在再穩定一下證據就好了。」
「人工呼吸?嘴對嘴的那種?」林濤問。
聽到這個消息,我很是失望,也許這兩起案件真的只是個巧合吧。
到了專案組,我們把屍檢情況進行了通報。
「好吧。」陳詩羽一時語塞。
「那就開挖吧。」胡科長拿出一把工兵鏟,開始小心地挖動那些被新翻動的泥土。
但糟心的事情還沒結束,這兩天,我們又處理了這麼一起事件。
我想來想去,偷偷地問轄區派出所民警:「今天的那條死狗,你知道它主人把它埋到哪兒了嗎?」
「有道理。」趙局長說,「如果之前的分析都是對的,也只有這個順序了。那萬林為什麼要帶鐮刀去找金娟?說明他的意圖就是殺人?」
「不是。」大寶說,「染了黑指甲,就看不出窒息徵象了。」
話不多說,我們執刀開始解剖。
「知道了,我馬上反饋給專案組。」陳詩羽說。
這都過了兩天了,我們似乎還沒有緩過神來。一個簡簡單單的侮辱性動作,居然引發了一起命案。僅僅是吐了口口水,就讓自己喪了命。
……
「我知道這婊子最愛錢,就告訴她,我這次來,是帶了十萬塊錢給她,如果她十分鐘后不來樓頂平台和我見面,我就把錢全部扔到樓下去。然後故意加重腳步上樓。這婊子可能是聽見了我的腳步聲,信以為真,果然沒過幾分鐘就跑上了樓頂。我看魚上鉤了,就抽出了鐮刀,堵住逃離的小門,準備幹掉她。我想,在樓頂殺她,比在她的住處殺她更好,警察不一定能找得上來。」
在維持醫院秩序的過程中,一名沒有經驗的小警察為醫院打抱不平,說了一句:「你們怪醫院不墊付醫藥費?為什麼你們之中就沒有一個人為他墊付醫藥費呢?」
我從不知所措的胡科長手裡接過工兵鏟,繼續挖土。沒一會兒,果真一大片飄逸的白毛呈現在了我的眼前。
穿著睡裙,內褲完好,但是胸罩后拉扣卻被扯掉了,這不知道是一種什麼現象。如果是性侵,為什麼外衣是完好的呢?難道是兇手得手后對屍體的衣著進行了偽裝?

不出所料,在我趕到事發地點的時候,林濤已經到了。除了林濤,還有幾名警察和幾名醫護人員。
除非死者有出血,就會標記出墜樓點。但兇手是帶著鐮刀來的,目的就是殺人,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臨時改變了殺人方式,因此不可能那麼精於算計,事先偽裝。畢竟,利用高墜來殺人的難度非常高,偶然性也非常強。
「情節和我想的差不多。」大寶說。
「那兩起案件調查好像掉進了一個黑洞。」胡科長坐在我們的車上說,「總是查不清這兩個死者死亡當天的行動軌跡是什麼,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去現場附近。而且,按照你們的想法,專門有一組人調查兩名死者的潛在聯繫。可是,他們的社會關係已經挖得很深了,始終無法找出兩人之間的潛在聯繫。我覺得,以我們龍番刑警的偵察能力,怕是這兩個人確實沒有任何聯繫啊。」
「死者穿著睡衣。」我說,「這個天氣,穿成九*九*藏*書這樣走很遠的話不現實。死者的鞋子后鞋幫有明顯的拖擦痕迹,說明嫌疑人是拖著屍體走的。一來說明嫌疑人沒有交通工具,二來說明死者的墜樓點離埋屍點不會太遠。剛才說了,墜樓點可能就是死者的住處,那麼死者住的應該離埋屍點不遠。」
「原來是這樣!」我嘆息一聲,沿著牆根,走到最有可能是墜樓點的地方。往下一看,恐高的我頓時一陣眩暈。我穩住自己,探頭往下看了看,果真,死者住處的窗戶就在這個位置的正下方。我小心地用濾紙在螺紋鋼上擦蹭了一下,做了個血液預實驗,陰性。又多擦蹭了幾個地方,做實驗,還是陰性。
「你有老婆孩子,究竟是誰給誰戴綠帽子?」偵查員不忿地打斷了他。
我倆有這個信心。
「也不知道前兩起被動物咬的案件有什麼進展沒?」陳詩羽的話把我們從鬱鬱寡歡中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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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就有些后怕啊。」林濤說。
韓亮依舊一臉尷尬,沒有搭話。

1

發現了痕迹物證,我們的心總算先放了下來。一個案件的初次現場勘查是最重要的,提取到痕迹物證和沒有提取到,是天壤之別。一旦發現了痕迹物證,不僅可以甄別犯罪嫌疑人,而且能為法庭提供證據。
「有什麼依據呢?」大寶問。
我揮揮手說:「這個只是概率學上的說法,這個案子更多的是通過現場勘查和屍體檢驗,才鎖死了自殺這個結論。」
我腦子裡想著很多東西,也沒注意到林濤的感嘆,就沒有搭話。一個高墜死亡的屍體,卻被人大費周章地埋了,還專門為了隱藏屍體殺了條狗,埋了條狗。這個埋屍的人,也真是夠有耐心的。
案件的偵查就這樣出現了突破。
「那你告訴我,高墜還能不腦漿四濺、血液四濺嗎?」另一個女子扶著剛才「大哭」的女子說。
專案組陷入沉默后不久,林濤一行人返回了。
「好懸啊,差點兒漏了一起命案!」大寶驚呼道,「我們這行風險太大了,萬一漏了一起命案,以後發案真是吃不了兜著走。」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陳詩羽毫不介意地說,「我想起韓亮之前那事兒,就覺得他太渣了,還狡辯呢,非抓他一個現行不可。」
我放眼望去,樓頂的周圍是一圈不高的矮牆作為防護的安全牆。可能是因為矮牆太矮了,又或是嫌光禿禿的牆太丑,所以房地產商在矮牆的上面加設了一圈鋼筋。可是因為太遠,究竟是鋼筋還是螺紋鋼也看不清楚,於是我急吼吼地要往矮牆邊沖。

「你居然還笑得出來?沒有人性嗎?」
大寶剛剛反射性地接了我的話,現在轉念一想,說:「不對啊!現場附近沒有高樓,怎麼高墜啊?而且高墜多見於自殺和意外,罕見於他殺。那麼為什麼會埋屍啊?」
我們用隨身攜帶的DV播放了一段小視頻,這段視頻是剛才我和林濤在樓頂自|拍的。內容是我們倆一個扮演萬林,一個扮演金娟,把犯罪現場重建了一遍。
除了這些明顯的損傷,死者的雙側腳踝內側有小片狀的皮下出血,程度輕微。雙手皮膚好像有條狀平行的小的表皮剝脫,因為屍僵大部分緩解,死者右手中指近側指關節脫位也被我們發現了。
「車內正常,初步估計是停車關窗開空調導致的一氧化碳或者二氧化碳中毒。」民警說。
「什麼情況?」我問。
「我去,是條狗啊。」大寶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說,「你看這烏龍鬧的。」
鞋子也有一些問題。從死者的鞋底來看,她肯定沒有踏足過那片泥地,鞋底乾乾淨淨的。而且,鞋的後跟鞋幫處有明顯的新鮮擦划痕迹。擦劃得很深,應該不是一下兩下擦划的,而是長時間與地面拖擦形成的損傷。
「法律規定,只能有兩名家屬代表見證解剖。」大寶慌忙地說。
「你準備怎麼查?」我和林濤站在金娟所住的樓房底下,一起仰頭向上看去。
「高人?你還認識什麼高人啊?」大寶說,「那你能不能找他幫我算算怎麼才能變帥變有錢?哈哈哈,你韓亮真是搞笑。說吧,現在這裏都是男人了,沒什麼好隱瞞的了。是不是你找的女人是養黑魚的?」
「那隻能說明嫌疑人體力不足啊。」趙局長說。
但是,事件的處理出現了困難,死者家屬堅稱對死因不服。所謂的死者家屬,是死者的各路親朋好友,甚至連八竿子都打不到的遠親也都來了。據調查,馬才在過去的兩天,給很多親朋好友打電話借錢,但是一分錢也沒有借到。
林濤站在小門的門口,對著地面左看右看,變換著自己的姿勢看,看了半天,直到我徹底不耐煩了,他才慢悠悠地打開了勘查箱,拿出鞋套、手套和帽子遞給我說:「穿上再進去,沿著牆邊走。」
胡科長和我們穿戴好現場勘查裝備,先是在土地周圍進行外圍勘查。
對我來說,看案件照片就像是玩手機遊戲一樣,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我已經看了一個多小時,自己還以為只過了十幾分鐘。
開始,親朋好友們是在圍攻醫院,理由是醫院沒有人性,認錢不認命,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就給逼沒了,為什麼醫院就不能墊付醫藥費呢?
「整個樓頂的一圈都是螺紋鋼,總不能用濾紙一點點地蹭吧?」我直起身看了看周圍。少說也有近百米的螺紋鋼。
趙局長點頭表示認可。
「可是……可是要把一個人騙到可以高墜的地方,再弄他下去,這該有多難?可不是想象中那麼簡單的。」林濤說。
「不好!」我說,「馬上把狗屍體和狗主人帶上!事情有問題!」
「然後我就下樓去把她的屍體運走,走在路上,看見路邊躲著一條狗。我突然想到,如果把狗埋在屍體的上面,肯定就不容易被人發現屍體了。因為我是農民出身,我知道自己家的田地泥土被翻過的話,很有可能會引起警覺。於是我就假裝逗狗,那狗也是不怕人,還以為我要給它吃的呢。我趁它不注意,一刀就解決了。然後我背著狗,夾著人,走了挺遠的路,到了田地里埋了屍體。」
「就是啊,不然他一個有工作的人,怎麼會一分錢存款都沒有?肯定是被騙沒了!」
「有道理。」大寶轉了風向。
這一說不要緊,直接激怒了「家屬」。
隨著泥土一點一點地被掀開,眼睛最尖的大寶看到了異樣。原本蹲著的大寶想快速後退,卻一個踉蹌坐在了地上,大驚失色地說:「我去!白毛屍!白毛屍!」
「我就奇怪了,一個簡單的預實驗都能錯嗎?」陳詩羽鄙視地看著遠處的處警民警,說,「預實驗是陽性,怎麼就能挖出一條狗來?」
「然後呢?」
我說:「根據屍體的衣著檢驗,死者的鞋幫有明顯的拖擦痕迹,說明運屍的過程是控制上半身,下半身垂落在地上拖。我當時就在思考,死者體態嬌小,嫌疑人沒有運輸工具,那麼他可以肩扛、可以橫抱,為什麼要拖著呢?」
「和我想的一樣!」我微微一笑說,「重新埋好,我的心裏有譜了。」
「真相就是真相,事實就是事實。」我說,「被罵算什麼,只要咱們問心無愧、追尋真相就好了。而且,絕大多數人還是願意相信事實和真相的。」
「他為什麼自殺?」
我定睛看了看,並沒有看到什麼白毛屍,說:「扯什麼扯?你說的是霉屍?」
「第三處是死者腳踝內側的小片狀皮下出血。」我說,「這損傷微小,不容易被人重視。它是由表面光滑、柔韌的物體造成的,比如徒手。而且,雙踝內側的損傷是不可能在墜落過程中同時形成的。我們接觸的高墜現場很多,絕大多數都是經過工作后找不到任何疑點。而這起案件,雖然根據目前情況可以有合理解釋,但仍有諸多疑點是不能解釋的。所以,我們還需要進一步勘查現場。」
因為這不能算是體力活,挖土的動作不能太大,不能破壞下面,所以我們也幫不上忙,蹲在一邊靜靜地盯著胡科長的鏟子。
我們三下五除二把薩摩耶的屍體挖了出來,用強光手電筒當成手術無影燈,對狗進行了一個簡單的屍表檢驗。
「去殯儀館吧。」我對胡科長說,「最近又到了多事的季節。」
「我覺得用狗屍體來隱藏人屍體是臨時起意。」我說,「可能是在準備埋屍的路上,看到了狗,臨時起意,就順手殺了狗,順路帶了過來。」
「我之前說的,前面都是真話。」萬林說,「我包養了這個婊子,可沒想到這個婊子恬不知恥,依舊在做以前的勾當。我發現了這事兒后,還打過她一次。可這婊子不知悔改,還倒打一耙說我摳,說我給她的錢還不夠買化妝品的。於是我就經常打她,並且停了給她的生活費。可沒想到,她居然變本加厲,更瘋狂地接客!給我戴了這麼多頂綠帽子,我忍無可忍!」
我按照林濤的要求穿上勘查裝備,迫不及待地走到了矮牆的旁邊。果真,矮牆上面立著的,正是一圈螺紋鋼。因為小區還是新的,螺紋鋼都沒有生鏽。和我分析的一模一樣,我興奮地拍了一把螺紋鋼,螺紋鋼發出嗡嗡的聲音。
「開始我們都沒想到這一茬。」我說,「我現在設想的結果,也未必正確,只有用實踐來驗證了。」
「生前高墜死亡?」大寶直接接了話茬。
韓亮又是苦笑一聲,沒有說話。
死者的會陰|部沒有損傷,精斑預實驗也是陰性,沒有依據這是一起性侵的案件。
我一聽說這樣,二話不說,從床上跳起來,開著車就往水產養殖園趕。我覺得,林濤肯定比我還先到。因為我不能理解的地九_九_藏_書方,他肯定更不能理解,而且他會更加在乎這個疑問。
警方經過初步的調查訪問、現場勘查和屍表檢驗,排除了他殺。
「確實。」我說,「真是處心積慮啊。因為兇手知道新翻動的土地很容易被人發現,所以就在屍體之上又埋了條狗,這樣即便別人發現土地被新翻動了,也不會繼續往下挖而發現屍體。如果這塊田地的主人沒有直接報警,而是選擇挖開看看,可能一起命案就真的被掩蓋了!」
有一種屍體現象叫作霉屍,是指屍體被置於密閉而潮濕的環境中時,在適宜黴菌生長的溫度條件下,屍體的裸|露部位或全身表面會滋生一層白色霉斑和霉絲。這種屍體在法醫工作中經常見到,大寶不應該如此驚慌,甚至連順口說出專有名詞的本能都喪失了。
我說:「第一,之所以是在馬路東邊的農村裡尋找,是因為本案中涉及了兩種工具,一種是挖坑的鐵鍬,一種是殺狗的鐮刀。我要解釋一下,我們偷偷地去檢驗了那條被殺死的狗的屍體。」
「所有非正常死亡,技術部門都要到場現場勘查和進行屍表檢驗。現場勘查和屍表檢驗確定是刑事案件,或是不能確定案件性質但發現疑點的,不管家屬同意不同意,公安機關有權決定解剖並通知家屬到場,家屬不到場的在筆錄中註明。現場勘查和屍表檢驗確定不是刑事案件或未發現疑點的,如果家屬提出異議和解剖申請,也要進行解剖。屍體解剖兩三個小時就能完成,大多可以明確死因。如果屍體解剖不能直接明確死因,或者死因比較複雜的,要進行毒物檢驗、法醫組織病理學檢驗等輔助檢驗。」我見得多了,解釋起來也就得心應手。
「會不會是被擊暈了扔下樓的啊?」程子硯說。
「現場附近沒有高樓,說明是移動屍體到現場的,死者鞋底乾淨的情況是可以印證的。」我說,「罕見於他殺,說明也有啊,並不是沒有。」
其實在我們屍檢的時候,調查工作就已經展開了。我們又圈定了死者的大概住處,所以在天剛剛擦黑的時候,死者的屍源就已經找到了。
狗的損傷主要在脖子,為了能儘可能地暴露視野,我們用剃刀剔除了薩摩耶頸部的毛。一個剟開的創口觸目驚心,裏面的氣管和大血管都斷了。
今天真是個大起大落的日子。
人活在社會當中,哪有不得罪人的?如果一次無意的得罪,都能引發這樣的後果,那這樣的世界還能讓人安心生存嗎?整整兩天時間里,我們都在唏噓不已。
「不對啊。」我自言自語道,「死者的手心有表皮剝脫,雖然小,但肯定有潛血反應啊。」
「你太小看警察了。」偵查員點評了一句。
「也就是說,她是踩著那個凳子,蹬上窗檯,然後墜樓的?」趙局長有些興奮。因為如果是這樣,這就不是一起命案了。
如果和那個短髮女孩商量檢驗狗的屍體,不管最終她能不能同意,至少得費很多口舌,所以我就出了如此「陰招」,等狗被埋了,我們去掘墳。人的墳是精神和靈魂的象徵,侮辱屍體可以追究刑事責任。但是,我想,狗的應該沒事吧,不算違反紀律吧。
屍體全身赤|裸地躺在解剖台上,衣物已經全部被脫了下來,展平放在一旁的操作台上。死者的內褲穿著正常,但是胸罩的后帶拉扣全部被扯掉了。死者外面的一身紅色連衣裙穿著也是正常的,只是黏附了不少泥土。兩腳沒有穿襪子,但是穿了一雙白色的輕質慢跑鞋。
「刺|激。」大寶暗嘆了一聲。
偵查員拎上來好幾雙鞋子,說明他們不僅已經鎖定了嫌疑人,還通過搜查手續提取到了嫌疑人的鞋子。

「我堅信她的起跳點不在自己家裡。」我說,「出門換鞋,還要具備高墜的高空條件,想來想去,就只有房頂了。」
「然後呢?」陳詩羽的好奇心也被我喚醒了。
「是的,生前高墜死亡。」我說,「開始我就想不明白為什麼死者的其他衣物都是整齊的,也沒有遭受性侵犯的跡象,只有胸罩的后帶拉扣全斷了。現在明白了。高墜經常可以導致腰帶、胸罩的崩裂。也就是說,衣物狀況也支持她的死因。」
「如果是殺狗賣肉,顯然不會把狗給埋了。」我說,「如果是心理異常,虐完狗以後,肯定隨意丟棄,而只有狗主人才會把狗好好安葬。這條狗顯然是被殘忍殺死的,並非是正常死亡。」

2

屍體沒有明顯的腐敗徵象,角膜混濁看不到瞳孔,屍斑也指壓不褪色,屍僵已經開始有一定程度緩解。說明死者的死亡時間是在二十四小時至四十八小時之間。屍僵緩解對法醫來說是好事,屍體檢驗要方便很多。雖然大關節的屍僵可以輕易破壞,但是小關節的屍僵卻不是那麼容易破壞的。
好在這個土坑被發現得早,屍體並沒有出現腐敗的跡象,這給我們後期的斷案提供了不少有利的條件。
「果然。」偵查員說,「這雙是他腳上的,沒換呢。」
「我覺得吧,怕是不好排除。」我說,「我這邊有幾個疑點始終是沒法解釋的。」
我點點頭,一邊思考,一邊授意大寶記錄死者的個體特徵。
「那不是傷,是屍斑。」我說。
我還是像剛才那樣,小心翼翼地挖著土,慢慢地,一片紅色顯露在了眼前。
「在車裡開空調睡覺很危險的。」我說,「即便不是車子的問題,汽車尾氣被吸進來也有可能造成一氧化碳中毒。睡覺時間長了,開了車內循環,還有可能二氧化碳中毒。」
最開始的高度緊張,到挖出狗以後的突然放鬆,再到現在重新嚴陣以待,可謂是一波三折。
死者叫金娟,女,二十一歲,無業。三年前從三百公裡外的老家來龍番,什麼行業都做過。一年前失足成了個賣淫|女,但是在近兩個月離開了所有人的視線,不知道去向。經過調查,兩個月前金娟在距離埋屍現場三公里的一個回遷小區里低價租了一間小房子住在裏面。據周圍的鄰居反映,經常有男人進出她的出處。至於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是不是同一個男人,鄰居們倒沒有注意,也說不清楚,所以她是在繼續干暗娼的勾當還是被人包養就無從得知了。
「他的存款哪裡去了?」
「對啊,沒錯。」大寶不知所以然。
「如果死者是急著要去見一個人,又不在家裡見。」我說,「這是個很講究衛生的女人,那麼她就有可能急著踩在凳子上換好鞋子,然後去外面見。天氣冷,穿得少,見面的地方不會太遠。」
「是城郊一個村民報警,他家田裡的土有被新翻動的痕迹,然後周圍有很多滴落狀血跡。」胡科長說,「派出所民警到了現場,進行了初查。」
「在現場附近五公里的農村住戶里,篩查身體非常強壯的成年男子。」我說。
我走到「現場」的警戒帶外圍,拿下手套,開始整理之前打開的勘查箱。這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雖然這個現場並不是真正的現場,我們依舊習慣在做非現場勘查動作的時候,離開警戒帶以外。這種習慣是潛意識的,但從很多小細節上都能看得出是不是現場勘查員。
「還有什麼其他人知道他包養了金娟嗎?」我問,「如果一切都是隱蔽的,案發了也聯繫不到他身上啊。從前期的調查來看,若不是他有埋屍的行為,我們哪裡找得到他?」
「車子本身會不會有問題啊?這是他新買的車。」我問民警。
我說:「第二,之所以尋找附近的住戶,是因為法醫講究一個規律,叫作『遠拋近埋』。嫌疑人的作案心理特徵是選擇和墜樓點、他的居住點之間的位置進行埋屍,而不會反其道而行。」
家屬們的話鋒一轉,不再提醫院墊付醫藥費的事兒了,轉而開始質疑案件性質的判定。
「好查。」我一邊脫下解剖服,一邊說,「死者就住在現場附近不遠的樓房裡,很有可能墜樓點就是她住的地方。所以,對附近居民區逐一排查,肯定可以找到。」
「他說,房子是他租的,很多鄰居都認得他,所以肯定能查到他。」偵查員說,「不過,前期調查我們問了房東,房東反映就是金娟自己租的。而且,沒有一個鄰居對萬林有印象,所以這一點和萬林說的有點對不上。」
現場頓時在我的腦海里呈現了出來,我拉著林濤來做模擬,把案件過程重建了一遍,然後問林濤:「我們分析的這個結果,從現在掌握的證據來看,能構成完整的證據鏈嗎?」
「據萬林說,這個金娟總是嫌他給的錢不夠,還接生意,所以很生氣。」偵查員接著說,「前幾天他們吵了好幾架,雙方情緒都比較激動。前天晚上,他又到金娟住處找她理論,兩個人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可是沒想到,金娟一激動,翻著窗戶就跳下去了。」

我從口袋裡拿出比例尺,湊近去測量螺紋鋼鋼紋之間的間距,果然和死者手心裏的細小表皮剝脫間距一分不差。
人們往往用至誠的外表和虔敬的行動,掩飾一顆魔鬼般的心。
事情發生在龍東縣,是一起非正常死亡事件,一個三十歲的病人從自己所住的縣醫院病房墜樓身亡。家屬在得知這一消息之後,召集了兩大巴所謂的親朋好友聚集醫院門口「討說法」。警方出動了幾乎所有能調動的警力維持秩序,好在沒有發生衝突。
「你懂得真多。」林濤說。
「和我的想法印證了。不過,這個血要送去DNA檢驗鑒定,一旦認定是金娟的,頗有證明價值啊!」我說,「死者在墜樓前,曾經牢牢地用雙手抓住了樓邊矮牆上的螺紋鋼。你見過自殺墜樓的人,在跳下去的那一刻又https://read•99csw.com抓住樓沿,改變主意的嗎?」
我搖頭說:「交通事故是以擦傷為主要特徵的,這個死者沒有擦傷,只有碰撞傷。而且,損傷一側為重、外輕內重、一次暴力就可以形成,長骨骨折和內臟破裂處出血有生活反應,但是出血並不嚴重。」
「半月形的創口。」我想了想,問大寶說,「這個,普通的匕首、菜刀應該形成不了吧?」
「這個確實是死者新鮮的足跡。」林濤說,「不過,為什麼左、右兩腳都會踩到凳子上,我一直想不明白。如果是作為台階來跳樓,一腳踩上去,另一腳就可以上窗檯了。現在我想明白了,如果死者是腳踩在凳子上系鞋帶的話,分別要搭上左、右兩腳,就可以形成了!而且窗口、窗檯的痕迹,都沒有直接提示死者是從窗戶跳下去的。」
這些鞋子和我們想象中破破爛爛的鞋子不一樣,雖然很多鞋子的鞋底沾有一些泥漬,但是鞋面幾乎都擦得一塵不染。皮鞋是這樣,球鞋也都乾乾淨淨。說明鞋子的主人是一個很講究的人。
屍表沒有看到開放性的創口,屍體上也沒有流出血跡,說明現場的鮮血都是那隻薩摩耶的。
「你是懷疑……哦!有道理啊!」陳詩羽最聰明,第一個領會到我的意圖。
「有可能吧。」林濤說,「窗戶上也有新鮮的指擦痕,但是新鮮陳舊的程度不太好判斷。窗檯凸凹不平,有擦蹭痕迹,但是看不出鞋印,不具備條件。」
「這個萬林當時就嚇蒙了。畢竟他有老婆孩子啊,在村裡也有很好的聲譽。」偵查員繼續說道,「這事兒一旦暴露,他就身敗名裂了。而且他還和自己的妻子簽過保證狀,如果出軌,凈身出戶。如果暴露了,真的是人財兩空。」
「然後我就打了110和120,接著又給你們打電話了。」陳詩羽說。
「現在回想起來,抓住她那麼美麗的小腿的時候,我還真是有點不舍。」萬林說,「但事已至此,不能回頭了,我就去掰她的手指,讓她鬆手掉下去。我從來也不知道,她的力氣居然那麼大,我怎麼掰也掰不動。在這個時候,一直在逃命,忘記喊叫的她,居然想起來喊救命了,這一喊把我嚇得不輕。雖然是在半夜,又是在樓頂,但是保不齊有住戶會聽見她的喊叫。所以我一使勁,掰斷了她的手指。可能是疼了吧,她就掉下去了。」
對於這個問題,我和林濤都沒有回答。我是因為心裏有疑惑,所以不敢隨便發表意見,林濤肯定也是這樣。組隊協作了這麼多年,我們之間的默契是不言而喻的。
這種審訊方式一般是不能用的,除非我們證據確鑿,否則會有誘供之嫌。要做這樣的現場重建演示,必須要在科學的框架內重建得絲毫不差。
「如果是個自殺案件,就好辦多了。」趙局長說,「不過,不管怎樣,這案子都涉嫌刑事犯罪了,這個強壯的成年男人,我們肯定是要找出來的。」
民警一臉驚恐地看著我說:「幹什麼?你還要驗狗的屍體?」
「你這麼一說,還確實有矛盾。」胡科長說,「那你說,殺狗之人,又為什麼要埋狗呢?他的真實意圖是什麼?」
「我倒是想問,」程子硯小聲說,「老秦剛才說是一次形成,那麼她右側肢體著地,為什麼枕部還有損傷啊?」
屍檢情況一經彙報,專案組便撤了一半人。平時的警力就夠緊張的了,更不用說還有一起命案和一起疑似命案沒有查清楚。那麼,這一起很有可能只是侮辱屍體罪的高墜案件,也就沒有必要拴住那麼多的警力了。
「你這就有點多管閑事了。」林濤說。
在案發時間段內,鄰居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也沒注意過有什麼異常聲響,說明案件發生的時間很有可能是在夜間。
「打住,打住,沒人稀罕你。」林濤打斷了韓亮,問,「究竟什麼情況啊?你為什麼半夜去那個水產養殖園?旁邊是個黑魚養殖池,你是要去偷黑魚吃嗎?」
對於接受這個案子我的心裏是充滿了抵觸的。這個案子,和幾天前督察找我喝茶的那個案子,謎之相似。我知道,不管我如何盡心儘力地工作,承擔被狀告的風險的概率是一樣的。因為有些人「尊重」生命的方式,是替他捏造故事,而不是為了還原真相。
「你說說看?」趙局長的神色重新凝重了起來。
又挖了一會兒,一具體態嬌小的紅裙女屍就呈現在了眼前。
「一定是他得罪了什麼人被弄死了,我剛才還聽說他談了個女朋友,肯定是那女的謀財害命!」
體重決定體能。林濤爬到樓頂時候毫無變化,而我卻扶著扶手氣喘吁吁地指著面前的樓梯說:「看……看到了吧。不是所有的樓房房頂都不好上的。現在很多樓房為了方便住戶到樓頂曬被子,都有樓梯直接通向頂層平台,這……這就是。」
死者身高一米五,體重估計只有七八十斤。從樣貌來看,應該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子,頗有幾分姿色。死者的臉上化了淡妝,手腳的指甲也都染成了黑色。
「沒見過。」林濤說,「我這邊也是成果頗豐啊!你看,我圈出來的這麼多灰塵減層足跡中,有好幾枚都有鑒定價值。這幾枚經過辨認,分別和今天我看過的萬林的鞋印一致,和金娟的慢跑鞋一致。除了鞋印,在你提取到潛血的位置前方,有擦划的痕迹,應該是有人摔倒了。」
就這一句話,矛盾點從醫院轉變到了公安。
「你們怎麼都這麼看我啊?」韓亮苦笑著說,「不過我現在解釋什麼都沒用了,你們也不信。我說是一個高人讓我去那個黑魚池邊守夜,就能轉運,所以我就去了,你們信嗎?」
「最煩染黑色指甲的人了。」大寶說。
「現場有無腦漿、血液,要看顱骨有無嚴重骨折、體表有無皮膚裂口以及裂口的大小。」我自信可以接住任何招數。
「有道理。」林濤說,「我現在也在懷疑死者是不是在家裡墜樓的。」
案件的善後,還有許多事情要做。這不是我的專業,我也不願意多涉足,所以,我們早早地撤了,算是儘早地置身事外吧。不然一個禮拜之內被喊去喝兩次茶,實在是面子上掛不住。
和屍表檢驗的感覺是一致的,死者右側上臂複合型粉碎性骨折,一條胳膊斷成了好幾截。同時,死者的右側腰背部肋骨多根骨折,骨折斷端插入了胸腔。她的肺臟、肝臟和脾臟均破裂了,胸腹腔積血。
警方由此判斷,經濟困難是馬才自殺墜樓的動機。
林濤接過鞋子,拿出在現場土坑邊提取的立體足跡石膏模型,慢慢地比對。
「你有什麼想法嗎?」胡科長見派出所民警開車帶走了狗屍體和狗主人,重新穿戴好勘查裝備,說,「還是說,有問題?」
「是的,他們正在製作文書,準備將萬林以涉嫌侮辱屍體罪立案,一會兒估計就拿來給您簽字。」偵查員對趙局長說,「不過還有個關鍵點,就是技術這邊得鎖定他的口供的真實性,得排除他殺的可能。」
就這樣,家屬們你一言我一語,給馬才的死編造出了一百多種可能性。
「你們還讓我們解剖嗎?」大寶說,「只能留兩個人在裏面哈。」
「原來是這麼回事。」程子硯也恍然大悟。
「高墜多見於意外和自殺,罕見於他殺。」大寶說。
趙局長低聲部署完偵查工作后,問我:「你說說看依據。」
這裏真是市郊,隔著一條馬路,一邊是錯落有致的樓房,另一邊就是一望無際的田地。馬路是剛剛修好的,一邊還攔著塑鋼板。看來,隨著城市的擴張,拆遷已經離這片田地越來越近了。
「不然呢?」陳詩羽瞪了林濤一眼。
「這麼有把握?」趙局長問,「現在農村的壯勞力基本都外出打工了,如果你給的這個條件可靠的話,很快能找到嫌疑人。」
大寶起床比較慢,所以沒有趕去現場,而是在路上接到電話就直接來了病房。他說:「你果真是去幹壞事的啊?那……那女的去哪兒了?」
「確定沒有。」林濤說。
「你不是說窗前凳子上有足跡嘛。」大寶說。
「會不會是車子的問題啊?」林濤說,「明天要去4S店交涉一下。」
「而且這麼輕微的頭皮損傷,人是不會昏迷的。」我說,「不過,還是需要找到墜樓地點,對墜樓地點進行現場勘查,對事件經過進行調查,才能綜合得出自殺、他殺還是意外的結論。」
而且,兇手還是經過了整整一年的預謀和策劃,在經過縝密的調查之後才動的手,這簡直讓人不敢想象。
「不信。」我說,「第一,你韓亮不是那麼迷信的人。第二,你韓亮最近也沒什麼倒霉的事情需要轉運。網路暴力不算倒霉的事情吧?你不會那麼在意吧?」
「這要去4S店檢測一下。」民警說。
「挖出來一具屍體?」大寶插話道。
正在用粉筆圈足跡的林濤抬頭看看我,說:「你怎麼就知道她是從那裡墜樓的?」
「這事兒,你一個女孩子,不太合適吧?」我撓了撓頭。
「枕部損傷很輕微。」我說,「就頭皮下一個小血腫,顱骨、顱內都是正常的。」
林濤正色道:「做得好。」
「居民樓的房頂能上去嗎?」林濤說。
大家說說笑笑地過了五分鐘,一輛計程車停在了現場附近,從車上跳下來一個短髮女孩,衝進警戒帶撲在薩摩耶身上就開始大哭起來。
「就是這個了。」林濤從幾雙鞋子中拿出一雙說,「各個特徵都能比對上,我已經拍照了,回去做一份詳細的比對鑒定報告就好了。肯定就是這雙,沒錯了。」
「試試唄。」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