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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案 雨中的木乃伊

第九案 雨中的木乃伊

「屍體標本有福爾馬林的氣味,而且濕漉漉的。但是乾屍則不同了,你看,這屍體全身嚴重脫水、乾燥、萎縮才會成這樣。」我頓了頓,繼續科普道,「晚期屍體現象會分為毀壞型屍體現象和保存型屍體現象,我們最為常見的是毀壞型屍體現象,比如,屍體腐敗到巨人觀再到白骨化,又或是發霉的屍體,叫作霉屍。保存型屍體現象主要有四種,我們至少見過兩種了,就是屍蠟化和泥炭鞣屍。」
——讓·波德里亞
大寶說:「門。」
我坐在會議室的角落裡,聽得昏昏欲睡。
可是,他的死因究竟是什麼呢?在我們檢驗完屍體的內臟之後,依舊沒有答案,這讓我焦躁不安。
我皺著眉頭盯著箱門看了許久,說:「好像有字!」
突然,我們的車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車外的雨聲更大了,甚至近在咫尺都聽不清對方說的話。
「圓寂之後,其實也有人工作用在裏面。」韓亮說。

我把剛剛掛斷的手機揣到口袋裡,尷尬地撓撓頭,說:「說啥也沒用,不如抓緊時間在車上睡一覺。等我們到了,韓亮不用去現場了,就在車裡對付一下。這不一定是命案,不一定。」
我掙脫了林濤,笑著說:「知道啦!不說啦!但是今天不會閑著的。龍番市局的四起案件還沒有頭緒,今天下午是專案組約定碰頭的時間。我們看看那十幾組偵查員調查的結果怎麼樣,說不定能找得到線索呢?」
我說:「一個初一的學生,兇手想弄死他的話,有一百種辦法。這種辦法顯然具有極大的意外性質。」
程子硯在大屏幕上播放出一張中年男人的視頻截圖,顯示時間是去年四月十五日晚八時十二分三十九秒。
我指了指韓亮,韓亮一臉肅穆,正在低頭思考。
「可是,這裏經常走人的話,就沒人打開箱子看看?」趙局長說,「箱門又沒有鎖。」
「不會吧?」程子硯說,「其實這兩個人也是挺可憐的,被老賴逼得走投無路。」
乾屍的屍僵雖然早就緩解了,但是破壞他原來的姿勢也不容易。因為肌肉乾燥后的牽扯,我們費了半天勁,才把屍體從坐姿變成仰卧,然後放在了解剖台上。
在木炭經營主梁文的帶領下,我們重新回到了現場。這一次,我和林濤都事先穿上雨衣和膠鞋。車子在行駛到離拆遷場不遠的地方,坐在副駕駛上的梁文就指著遠處的一片還沒有拆完的聯排平房說:「看,我家就在那裡,最旁邊的那一棟。」
祁主任嘿嘿一笑,接著說:「不過很遺憾,我研究生三年,加上工作快十年,看過各種各樣的衛生紙的細微結構。但,就是沒有看到過這種樣子的。」
我點了點頭,說:「總之,不論有什麼前因,心中都不要存惡念。因為任何因素都可以放大你所作的惡,甚至超出你的想象。」
等待的時間過得最慢,我們坐在專案組裡,看著天色慢慢暗了下來以後,吳老大的電話才打了過來。
「排除?會不會是偽裝字跡?」趙局長連忙問道。
我的想法思路被大寶打斷,趕緊跑到大寶身邊,說:「什麼?」
據說偵查部門對屍源的排查也基本完成,他們可能找到了幾個疑似死者父母的人,然後采血進行親緣鑒定。在親緣鑒定結果還沒有做出來之前,我們已經全部聚攏到了專案組,提前碰情況。
車子開到開不進去的地方,我們幾個人跳下車來。即便天已經停止了下雨,但是地面還是泥濘不堪。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小房屋跑去,任憑泥水濺起,弄髒了我們的衣服。因為,一輛大的推土機正緩緩地越過泥地,向小房屋駛去。巨大的推土鏟,慢慢地向房屋牆壁靠近。我知道,一旦接觸上,那弱不禁風的小房子會瞬間倒塌。
我早晨六點鐘就接到了破案的電話,掛斷了電話,又美美地睡了一個回籠覺。上午十點,我喊醒大伙兒打道回府。
在解剖室里燈光很好,所以可以更加清晰地觀察屍表的狀態,不過在良好的燈光之下,我們依舊沒有發現屍體上有什麼損傷。雖然我知道在這種屍體條件之下,想提取一些物證是很難的,但是我還是按照解剖提取物證的規範,提取了死者口腔、肛|門、龜|頭的擦拭物,然後剪取了死者的指甲。
在不幸的源頭,總有一樁意外。
一個法醫,若是連死者死因都找不出來的話,確實是一件很沒有面子的事情。所以我沒有放棄,繼續檢驗死者的器官。
根據梁超的敘述,這一百零七人當中,只有這個叫作文化的人他認識。按親戚算起來,文化應該是梁啟華的表姨夫。通過圖偵技術判斷,文化這一次去超市,不僅購買了抽紙,還購買了啤酒、餅乾等生活用品,和小房子現場的雜物有一定的吻合度。因此,文化浮出水面,成為重點嫌疑人。
「好了,好了,五分鐘。」大寶說,「我大概粗略看一下,恥骨聯合面溝和脊都非常明顯,恥骨結節還沒有形成。這果真是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啊。」
「繁華?」林濤說,「你看,原來是繁華的,不可能藏屍啊,肯定是在一個月之內移動屍體到這裏來的!地面還是要看啊。」
打開車門的是一個穿著警用雨衣的人,連體帽的帽檐壓得低低的,雨水從帽檐的邊沿滴落下來,遮住了此人的面貌。我低頭仔細一看,原來是彬源市公安局的法醫室主任陶俊。陶法醫雙手拎著兩個大塑料袋,腋下還夾著一個黑包。
林濤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鞋子說:「老秦,你不是號稱喜歡下雨天出現場嗎?不是說涼快嗎?我看這個現場,就是淹不死你,也得淋死你。」
我無奈地搖搖頭,和大家一起穿好雨衣和膠鞋,走下車去。
「別安靜,先讓重案隊派人去把文化給控起來。」趙局長說,「省得跑了。」
「那,這個案子會不會是意外死亡呢?」趙局長心存僥倖地問道。
「這就說明犯罪分子對現場有認知,但是並不是非常熟悉。」我說,「他知道這裡有一間廢棄的小房子,但是並不知道房子的主人會在什麼時候回來。所以為了安全起見,還是把鐵箱子挪出去,偽裝成變電箱最可靠。」
「開始吧。」大寶亮出手術刀,看著我。
趙局長點頭說:「我知道你的意思,這個箱子里原來全是木炭,犯罪分子拿走了一部分木炭,把屍體裝了進去。有機會接觸到這個箱子的,自然最有可能就是經營木炭生意的人。而且這個箱子這麼沉重,遠拋近埋,把屍體藏在這裏的,肯定是附近的人。放心吧,這個箱子這麼特殊,我們在半天之內,一定把箱子的主人給找出來。」
偵查員愣了一下,點頭道:「好像是!」
我的心裏隱約覺得這並不可能,但是一時也找不出好的理由來反駁趙局長,於是低頭不語,靜靜思考。

3

「你說會不會有窒息徵象?」我問。
「纖維細軟,顯然是衛生紙。」祁主任補充道。
我在清掃地面的時候,沾滿灰塵的水泥地面上,突然出現了幾個滴狀的斑跡。我蹲下來仔細觀察,雖然已經過了一年之久,但是依據我的經驗來看,怎麼看都像是從一米多高的位置滴落下來的滴落狀血跡。
大寶是一個喜歡勘查現場、檢驗屍體的人,但是讓他去做這一些外圍搜尋線索的事情,則總是老大不願意。
「我開始也不信。」韓亮說,「但他不僅知道我母親的事情,而且知道我上次做的那件錯事。現在想起來,他好像也就是知道一點皮毛,但是說得雲里霧裡的,把我繞進去了。我當時就堅信他能算到一切,而且他又不收錢,我覺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吧,反正也沒什麼損失。」
在聯苯胺實驗呈現出陽性結果的時候,我的疑惑也同時油然而生。屍體我們檢查得非常細緻,全身不可能存在任何開放性創口。既然沒有開放性創口,血液會是從哪裡來呢?是犯罪分子的血嗎?如果是犯罪分子的血,那就等於我們獲取了最直接的證據。但是,如果真的是死者的血,又該如何解釋呢?彷彿是靈光一現,我的腦海里產生了一種想法。
「可是,他不會敲門呼救嗎?」我說。
其實從走近專案組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一周並沒有特別的收穫。偵查員們還是按照之前的部署,一邊調查幾名死者之間的共同矛盾關係人,一邊調查幾名死者在失蹤之前的行動軌跡。經過這一周的調查工作,活動軌跡能調查出來的都調查出來了,沒調查出來的,估計再能查出來的可能性也就不大了。而共同矛盾關係人這一點,依舊沒有任何結果。
「這我們也詳細問了。」偵查員說,「健身教練說,那個算命先生穿得很嚴實,看不清面孔和輪廓,不知道是什麼人。至於算命先生什麼時候坐在彩票站門口的,沒有人注意過。我們問過彩票站老闆,老闆說從來沒見過什麼算命先生。我們守候在彩票站門口,詢問了下班經過此地的群眾,大部分表示沒印象,也有幾個人說好像見過算命先生。」
「會不會是在別的地方形成了乾屍,然後拆遷的時候移到這裏來?」趙局長說。
我知道林濤的意思,讓偵查員不要糾結合同里的條款了,而是把那張手寫合同的照片傳到了林濤的微信上,然後讓林濤把照片傳回省廳吳老大那裡,進行分析。
「去看看吧,哪怕是廢墟,我們也要扒開廢墟看看裏面的雜物。」我說。
我趕緊蹲到林濤的身邊,仔細聽他講解。
「有旁證可以證明嗎?」我問。
「表姨夫?梁超欠他多少錢?」韓亮問。
「查了後台,確實這個公眾號曾經報道過四名死者以前做的虧心事。但是並沒有直接指名道姓,而是客觀報道的。」程子硯說。
「文豪的https://read.99csw.com筆跡和鐵箱上的筆跡認定同一,兩名犯罪嫌疑人對其犯下的罪行供認不諱。」林濤說。
「但是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陶法醫說,「他不是被捂壓口鼻或者扼壓頸部,或者壓迫胸腹腔導致窒息的。」
屍體上覆蓋了很多灰,屍體周圍有一圈灰塵的輪廓。說明這具屍體放置在這裏,保持坐姿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並不是一個月內移屍至此的狀況。
「秦爸爸,我真是服了你了,要不要這麼靈驗?」韓亮一打方向,把車頭對準開往高速路口的大路,說,「咱們可是好些天都沒有休息好了!這時候再來命案,是不是得要了我們全組人的小命啊?」
「求你了。」林濤說,「你可就閉嘴吧,你還不知道你的烏鴉嘴是好的不靈壞的靈嗎?」
「這個我贊同。」我說,「現場鐵箱既不封閉,也不具備悶死的條件。看來我是想多了。」
「抽紙袋啊。」我說,「你咋知道這個抽紙袋,會和屍體里的衛生紙一致?」
「是這樣的。」偵查員說,「經過調查發現,其實梁啟發失蹤當晚,就有一個固定電話撥打了梁啟發父親梁超的電話,但是因為梁超在打麻將沒接到。第二天上午,在梁超觀看學校視頻的時候,又接到了這個電話。打電話的人就說了一句『孩子在我手上,等我電話告訴你交款時間地點』,就掛了電話。當時梁超就報警了。警察秘密對固定電話周圍進行了偵查,無果。而且,再也沒有人打過電話來要錢。因為梁超的仇人很多,這些仇人肯定都在看熱鬧,所以梁超認為只是有人惡作劇罷了。這個固定電話其實距離案發現場只有兩公里,可惜後期尋找的範圍雖然覆蓋了案發現場,但依舊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偽裝的變電箱。」
「你怎麼能確定這是一起綁架案件的?」趙局長問偵查員。
「是的,不出意外,這就是一起命案。」我說,「屍體運到殯儀館進行檢驗,進一步確證死因和屍源線索。另外,恐怕需要排查這附近曾經經營木炭生意的人。」
「好,你說。」趙其國副局長說。
「啊,泥炭鞣屍就是上次龍番市濕地公園的那個。」程子硯怯生生地說。
林濤摘下眼鏡,盯著我微笑著。
吳老大是我們省廳刑警總隊文件檢驗科的科長吳亢,之前的「清道夫」專案,就是因為吳科長通過文字上的一個細微發現,確定了犯罪分子從而破案的。
我把細支氣管里的異物小心地用鑷子夾出來,攤平放在白紙之上觀察,看不出來是什麼東西。於是我摘了外層的手套,把異物拿到了隔壁的實驗室,放在顯微鏡下觀察。
「除了小房子和鐵箱子,梁文還有什麼證詞嗎?」我問。
我這麼一說,趙局長的僥倖心理膨脹了起來,親自戴上了手套,檢查鐵箱門的鎖扣,說:「你們看,這種鎖扣可能會出現問題。如果死者是個小孩子,再如果死者是自己不小心鑽到了箱子里,然後因為作用力的巧合,導致了箱門的鎖扣搭閉,這就等於是他自己把自己關進了箱子里。如果那樣,木炭又不能吃,他就會餓死啊。」
死者雙側肺髒的細支氣管里,果真有泥巴一樣的異物。在乾淨整潔的解剖室里,是不可能對屍體造成污染的,那麼死者的細支氣管里的異物,一定就是導致他窒息死亡的原因。
「哦。」林濤探頭看了看屍體,又開始研究起鐵箱的大門了。
「小羽毛去抓人了。」大寶說,「程子硯好像很害怕乾屍,在隔壁呢,韓亮在陪她。你說她一個見過那麼多屍體的女警,咋就怕一具乾屍呢?」
「也就是說,我們找對人了?」大寶問。
「又破一案,好棒。」大寶鼓掌道,「可是這兄弟倆會以綁架罪判死刑嗎?」
「第一行最後一個字是『箱』,第二行第一個字是『有』,第三行最後一個字是『近』。」我說,「這,是什麼意思?」
休息了一會兒,我們推開了塵封的木門。
我皺著眉頭說:「因為韓亮都不能確定算命先生的年齡、口音和特徵,甚至性別都判斷不了,那麼唯一可以用於縮小範圍的,就是算命這個身份本身了。」
「遇見算命先生就遇險?」大寶驚訝道,「既然這麼吻合,就不會只是巧合了。」
「還能看出什麼嗎?」我定定神,又問道。
林濤聽大寶這麼一說,一把把我的嘴巴給捂上了,說:「從現在開始,老秦禁言!」
專案組再次沉寂了下來。
「韓亮的事情非常隱秘,除了當事女子和韓亮知道,應該不會有其他人知道。」我說,「我們知道這件事情,是從一個微信公眾號上得知的。而且,因為這種狗血的故事,其他媒體並沒有興趣,也就沒有擴大化。我認為,能夠泄露消息的,應該就是這個公眾號和這篇長文。」
回到了專案組,我看見陳詩羽已經端坐在那裡了。她滿頭大汗,微微笑著,我就知道他們已經把木炭經營戶拘傳到案了。
我在箱子的各個壁用白手套蹭了一下,手套立即黏附上一層黑色的炭末。我又把屍體的腿往上抬了起來,看了看屍體腿部下側面,果真也是烏黑的一片。
因為乾屍是保存型屍體現象,所以屍體的皮膚完整無缺地保存了下來。我查看了死者胸腹部和頭部的皮膚,沒有任何創口,也沒有任何出血的痕迹。顯然,他並不是被外界暴力導致的機械性損傷致死。我又看了屍體的口鼻腔,因為高度萎縮,黏膜乾涸脫落,所以看不真切,但是似乎在口唇皮膚上有一些小的損傷。但我知道,這樣程度的損傷,根本不可能導致死者窒息死亡。屍體的頸部皮膚乾燥得凹凸不平,但是我用手套把皮膚捋平整后,也排除了他頸部受力的可能性。
「不過,形成乾屍以後,屍體的外貌就保存了下來。」韓亮說,「所以,我們根本無法推斷死者大概死亡的時間,也無法推算屍體到這裏面的時間了。」
被嚇出了一身冷汗的工人們,趕緊撥打了報警電話。派出所民警抵達現場並確證了現場情況后,電話通知了刑警隊,刑警隊在天蒙蒙亮的時候趕到了現場。

整個拆遷場,幾乎全都是黃土的地面,此時經過大雨的沖刷,不僅僅泥濘難行,而且到處都是黃水橫流。雨點劇烈地撞擊在車頂,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我們頓時愣了,不知道怎麼才能下車。
大寶打了個寒戰,說:「亮,他怎麼騙你去的?」
「也超出了我的。」我說,「一般異物吸入性窒息,最多見的就是酒後胃內容物返流被吸入然後致死。但是吸進一團衛生紙的,這我還真是沒法想象。」
程子硯一如既往地用細細的聲音說:「根據孩子四月十五日的這一情況,我們對前後三天的玲瓏超市視頻進行了分析研判。通過分析研判,我們鎖定了一百零七張清晰的視頻截圖。這些截圖都是事發三天在玲瓏超市各個門店購買指定抽紙的人。剛才,我們到梁超家裡,讓梁超夫婦對這一百零七張截圖進行了辨認,經過辨認,他們確定這個人和他有債務糾紛。」
我拍了下腦袋,說:「哦,我大概是被大寶傳染了。這些字是犯罪分子寫的,把這個箱子偽裝成高壓電箱,放在電線杆下面。正因為偽裝成了高壓電箱,所以接近一年的時間里,附近的居民都老老實實地沒有接觸過這個箱子。因為在他們的潛意識裡,這個箱子就是高壓電箱。犯罪分子此舉,就是為了延長案發的時間。」
說完,林濤開亮了多波段光源,戴上了眼鏡,看了一會兒,說:「呵呵,我說吧。高壓電箱,有電危險,請勿靠近。」
「昨晚睡得超好,今天是不是要找點事情做做?」大寶興奮地說。
「知道了,排查這個微信公眾號所有的關注人。」一名偵查員說。
「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這個木炭經營主梁文不是作案人。」主辦偵查員信誓旦旦地說,「通過外圍調查,梁文確實在去年過完年時,也就是一月底,就已經離開我們彬源市,去廣東省打工了。通過對他的訊問,他聲稱自己是因為木炭生意做不下去了,所以棄了自己的原住處和鐵箱子。那個鐵箱子,其實就是他的倉庫。」
這個問題是在考趙局長,也是在考我。不過,我們兩個暫時都沒有想出好的答案。
「別啊,我的小命硬得很。」大寶舔著嘴唇,說,「出勘現場,不長痔瘡!」
「吸入性窒息?」趙局長問,「吸入了什麼?」
「老秦的意思是,這個環境,恰巧和高僧圓寂后的環境是一致的,那麼就有一定概率形成乾屍。」陳詩羽說。
「本金是二十萬。」偵查員說,「至於利息嘛,時間有點長了,不好算。」
我最先打開的是死者的胃。胃內容物不多,但還是可以看到一些乾涸的纖維。這說明死者並不是處於極度飢餓狀態,就排除了趙局長之前說的孩子操作失誤把自己關到箱子里的可能性了。
我們都知道,韓亮指的是他很早以前就去世了的親生母親。
林濤一臉嚴肅地接完電話,沮喪地說:「吳老大的檢驗結果出來了,根據現場鐵箱上的字體和合同上的字體,排除了鐵箱上的字是文化所寫。」
偵查員吐了吐舌頭。
「你看看這是什麼?」大寶用鑷子夾出一個抽紙袋。
韓亮走進了專案組,背後跟著捧著電腦的程子硯。韓亮做了個「請」的手勢,讓程子硯來和我們介紹他們圖偵組的工作結果。
電話是彬源市公安局分管刑偵的副局長趙關強打來的,語氣充滿了驚訝。彬源市和咱龍番市並不很遠,所以天氣狀況也是非常相仿的。我們昨天夜裡參加審訊、對傳銷窩點進行搜查,一直忙到了清晨。在清晨時分,龍番市開始下九*九*藏*書雨了。和龍番差不多,彬源市也在凌晨時分開始下雨了。
但是,案發過去一年半了,現場和屍體上沒有獲取任何可以直接證明犯罪的證據,所以趙局長存在顧慮,僅憑藉現有的證據,他不敢貿然下令抓人。一旦打草驚蛇,文化做好了心理準備,審訊不下來,這個案子就會爛尾了。
我和大寶趕到了市局微量物證檢驗室,主任是一名姓祁的女孩子。祁主任其實和我們差不多年紀,但是因為長相顯小,又活潑外向,所以讓我們誤認為她才二十幾歲。
「合同寫得很複雜。」偵查員撓撓腦袋說,「我們走訪的時候,看了他們當年手寫的合同,我還拍了照。不過我數學不好,這條款我看不懂,你們看得懂就看看。」
「那就安靜地等吳老大的消息。」我說。
「那就是了!」我拍了一下桌子,「這就是關鍵點!兇手是利用算命這個點,誘騙被害人到指定地點的。」
「這顯然不是梁文留下的。」我說,「說明真的有人把這裏當成過『據點』。那麼,大寶說的可能性就進一步增加了。快,到這個超市找到這種抽紙,然後送祁科長那裡檢驗!」
「現在,我還有一個問題。」我轉向背後的趙局長,說,「你說過,去年這個區域是一個比較繁華的小鎮,那麼屍體為什麼在這個箱子里放了一年,都沒有人發現呢?」
「按照你們的調查證據,確實可以排除梁文的作案時間了。」趙局長說。
「哦。」林濤又看了眼屍體,繼續看鐵箱門。
林濤像是遇見了救星,一把拿過塑料袋,換下自己心愛的皮鞋,說:「老秦,能不能向師父彙報一下,給我們也配備一些雨天勘查的裝備?」
「是不是綁架?」我急著問。
「不僅如此,我遇見的那個算命先生也是遮擋得很嚴實,連性別都看不清楚。現在想起來,說話也好像有偽裝。」韓亮說,「而且去那個養魚場,就是這個算命先生讓我去的。」
可沒想到,當工人們打開銹跡斑斑的門插銷,拉開左右雙開的鐵門時,被嚇得半死。這根本就不是什麼變電箱,也沒有變電設備,而是一個空蕩蕩的鐵箱子,裏面躺著一具皺巴巴、黃褐色的人的屍體。
「嘿,好在是乾屍,我最怕福爾馬林泡的屍體了。」大寶說,「在醫學院,我上解剖課最認真了,每次操作課都是我離屍體最近。現在吧,我的面部表情不豐富,都不太會笑,就是因為被福爾馬林熏的。」
趙局長說:「我們這裏的農村小孩子,甚至農村漢子,夏天的時候,只穿一個大褲衩,光腳丫到處跑的現象還是存在的。」
我點點頭說:「還有兩種屍體現象比較少見,至少在我們長江中下游地區很少見,就是乾屍和浸軟。」
作為省廳的現場勘查員,最大的本事,就是可以隨時隨地在任何姿勢下睡著。雖然剛才大家還在吐槽我的烏鴉嘴,但是在十分鐘之內,除了韓亮,其他人基本都進入了夢鄉。確實,這幾天的連續作戰,讓全組的人都疲憊不堪。
「紙?」這倒是很讓我意外,我之前還考慮會不會是水草之類的纖維,考慮死者會不會是溺死的。
「一個月前的話,就和我們推斷的作案時間差距很大了。」我說,「而且,如果是在他離開彬源市之前作案的話,我記得去年過年附近天氣還是很潮濕的,過年還下雨的對吧。那麼屍體就應該直接腐敗了,也不會有成為乾屍的機會。」
「那你出事了以後,怎麼也不懷疑?」我問。
我搖搖頭,說:「很難再找到這麼好的環境條件了。去年雖然大旱,但是我們也沒有發現過一具乾屍啊!而且,哪有等到拆遷再把屍體弄到這裏?那不就是讓警方發現嗎?再看屍體周圍的痕迹,肯定也是放在這裏一年了。」
雖然箱子的外面搭了帳篷,但是因為箱子靠著電線杆,帳篷上有開孔,所以我也不敢輕易把屍體從箱子里搬出來,怕淋到雨。我重新鑽進箱子里,查看死者的屍表狀況。
「有這個條件就夠了。」我說,「一會兒打電話給小羽毛,讓她傳達給專案組。現在獨生子女都是個寶,咱們知道了死者失蹤的時間,以及大致的年齡。從報失蹤的警情里,我們肯定很容易找出屍源的。現在我們需要知道死亡原因,快一點。」
相比于醫學院的屍體標本,乾屍的皮膚要更加難切。雖然鋒利,但是並不耐用的手術刀片,此時充分展現出了它的弱點。我們換了三次刀片,才把屍體的胸腹腔全部打開。因為死者的血液已經全部乾涸,肌肉也都高度萎縮,所以我用剪刀剪下一塊肋軟骨,作為DNA檢驗的樣本。
說完,林濤又趴在了地上。
矇矓中,我還在回味著剛才的電話。
「完全沒有想到和算命先生有關。」韓亮說,「而且確實是車子的問題導致了我昏迷,我當時還後悔沒有能見到呢。」
「根據解剖情況,死者應該是一名十余歲的男孩,全身沒有其他可以幫助尋找屍源的線索,但是孩子丟失,應該會很快報案。一個十余歲的男孩,有自己的辨識能力,常人無法把他帶出很遠的距離,所以在案發現場附近尋找去年三月至十月失蹤的男孩,應該很快能尋找到屍源。尋找到屍源以後,必須仔細詢問失蹤的具體時間和情況。」我說,「死者的死亡時間和我們之前在現場推斷的一致,去年三月至十月,死亡原因,是吸入性窒息。」
林濤見我有初步懷疑,於是用聯苯胺實驗進行了一個快速檢測,沒想到滴落狀痕迹當真是血跡。我們趕緊用棉簽擦取了血跡,讓韓亮先行送往彬源市公安局DNA實驗室進行檢測,然後和屍體上提取的肋軟骨DNA進行比對。如果DNA真的可以認定同一,那麼這個現場就可以確證是作案現場,那麼這個現場裏面的垃圾,可就真的有希望發揮破案作用了。
「這個案件的新聞報道出去,算是給所有的老賴和債主們都上了一課吧。」林濤說,「我們真的需要一個誠信的社會。只有誠信,才有和諧。」
「也就是說,有偽裝行為,那麼這肯定就是一起命案了。」陶法醫說。

「為什麼利息算不清?」我追問道。
「因為文化並沒有具體實施勒索錢財的行為。」我說,「而且梁啟華的死亡經過我們的判斷,也是無意所為。所以,不應該判那麼重吧。但非法拘禁和過失致人死亡是跑不了的了。」
「不要急。」林濤從勘查箱里拿出多波段光源和濾光眼鏡,說,「記號筆里都有熒光劑,雖然已經褪色了,但是我們用這個激發熒光反應,有可能還原這些字的原形。」

4

「好像只有這樣解釋了。」趙局長攤了攤手。
我搖搖頭,說:「這人肯定不是算命先生,因為他刻意地在偽裝自己。而且,十五萬人要逐一排查其線下的真實身份,談何容易?」
「我也不知道啊。」大寶說,「但是這個抽紙是彬源市本地超市自己生產的抽紙,那麼和我們平時在街面上見到的大眾衛生紙肯定都不一樣,既然祁科長說了衛生紙的纖維結構很特殊,那這種抽紙的可能性就很大啊。」
「不需要指名道姓。」我說,「只要是有心之人,到事發地點附近去追問一下,就能問出四名死者的具體情況。然後用這件事情包裝一下,加上算命的內容,來作為誘餌,把被害人騙去事發地點。」
我們一邊揮手,一邊叫喊著向推土機跑去,好在推土機即將推倒小房子的時候,司機聽見了我們的叫喊聲,踩住了剎車。
「通過對梁文小房子的勘查,我們找到了幾滴血跡,經過DNA檢驗,確定是死者所留。所以,這個小房子應該就是本案的案發現場。」我說,「犯罪分子以這個小房子為據點,用某種方式導致死者死亡,然後裝進鐵皮箱,再把鐵皮箱偽裝成變電箱,搬到了電線杆的下面,這就是全部的作案過程。在現場,我們發現了一個抽紙袋,經過去超市取樣,確定這個抽紙袋裡的衛生紙纖維成分和死者細支氣管里的纖維成分高度一致,這種抽紙就是導致死者吸入性窒息死亡的原因。鑒於這種抽紙是彬源市本地企業玲瓏連鎖超市自己生產的抽紙,所以,我們應該對玲瓏超市在全市的五家門店進行排查,尤其是距離案發現場最近的一家玲瓏超市是重點排查地點。雖然年代久遠,但好在這個超市保存所有的監控錄像,所以程子硯和韓亮已經協助市局圖偵部門開始對所有的監控進行調取。但因為跨度時間長,工作難度較大,所以我認為,要等到屍源確定之後,確定了死者的失蹤時間,然後按照失蹤時間來尋找附近幾天內到超市裡購買這種抽紙的人。那樣的話,人就不多了。」
「那他的衣著?」我問。
因為屍體嚴重變色,所以我們並沒有發現死者指甲的異常。但是在剪指甲的時候,因為近距離觀察,我才發現,死者的甲床顏色還是較周圍組織要深。
我和韓亮哈哈大笑起來,林濤、陳詩羽和程子硯則一臉蒙。
「不用多少時間,下午就能破案。」是韓亮的聲音。
還是林濤的一句話,把我從沉思當中叫醒。他說:「啊,我知道為什麼這麼久都沒人發現屍體了。」
「二十萬,不多嘛,犯得著殺人嗎?」韓亮說。
「那這個一模一樣啊!」大寶說,「高僧來這裏圓寂了?正好他沒頭髮!」
「那叫氣味,不叫味道。」我戴上手套,捏了捏屍體的胳膊,說,「福爾馬林泡的屍體標本和乾屍是有區別的。這一具,確實是乾屍。」
「對,這個梁文也說了,箱子是在他那一間破舊的小房子里九-九-藏-書的。」偵查員說。
「有一百多號人,排查需要時間呢。」偵查員說。
我似乎已經習慣了大寶的粗心和一驚一乍,所以也沒有搭理他。我彎腰鑽進鐵箱子里,觀察鐵箱子內部的情況。
「衛生紙?」趙局長說,「衛生紙怎麼吸進去的?那還是不是案件?」
此時,天降大雨,穿著警用雨衣的法醫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了現場附近,只是看了一眼箱子里的屍體,大感驚訝,趕緊向省公安廳指揮中心進行了彙報。廳指揮中心一邊向我處傳達指令,一邊要求趙局長直接和我聯繫。
我點點頭,說:「高僧在圓寂之前,會有幾天不吃不喝,這就使得全身水分驟減,這是其一。其二是高僧在圓寂之後,會以坐姿放入一個大缸,大缸下面放置木炭、檀香。木炭是有較強吸水能力的,其實這就是人工作用所在。」
「這你也信?」大寶根本無法理解作為活百科的韓亮居然會迷信。
「不會。」林濤說,「文件檢驗就是干這個活兒的。在文件檢驗專家的眼裡,再怎麼偽裝字跡,都是可以發現共同點的。吳老大是全國知名的文檢專家,這個不會錯的。」
「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韓亮抬起頭來說,「我遇險的前一天,也是遇見了一個算命先生。」
這個場景在電影《木乃伊》里經常看到。
之前我曾懷疑死者有窒息徵象,但是不怎麼明確。但是看完了屍體的顱底,我發現死者的雙側顳骨岩部還真是有出血的跡象,這更加讓我堅信死者是存在窒息徵象的。既然懷疑是窒息,那麼我的檢驗重點就在死者的肺臟上。死者的氣管和支氣管都已經被大寶打開了,並沒有發現異物,也沒有發現充血、瘀血后乾燥下來的顏色加深的情況。屍體的肺臟看起來也沒有什麼異常。我想了想,繼續用眼科剪沿著支氣管往下剪,寄希望在細支氣管里發現一些異物。
「你們法醫的知識我不懂。」祁主任說,「但是紙的微量物證檢驗,正是我碩士研究生三年所研究的課題方向。」

2

韓亮的一句話,繼續開啟了大家的思路。
我點點頭,大寶的刀就切了下去。
我接著說:「在文化出去買生活用品、打電話的時候,因為文豪和梁啟華並不相識,所以梁啟華可能是因為害怕而開始喊叫。我們知道,那個時候,現場還是比較繁華的小鎮。所以文豪趕緊捂壓梁啟華的口鼻腔,當然,也可能是毆打,但當事人不承認。這個動作導致了梁啟華的鼻腔黏膜破損出血,文化回來后,對梁啟華的鼻腔進行了堵塞止血。血止住以後,大家就相安無事了。因為當天晚上沒有打通電話,所以三個人都熬了一個晚上沒睡覺。十六號上午,文化繼續跑出去打電話,而此時,梁啟華的鼻腔又開始流血了。文豪沒好氣地給他堵上了雙側鼻孔。因為衛生紙塞得比較深,梁啟華吃痛,開始喊叫。文豪無奈繼續用手去捂壓梁啟華的口鼻。在掙扎當中,梁啟華把紙團吸入了氣管,導致吸入性窒息死亡了。文化回來以後就蒙了,他原來就是想用梁啟華換回自己的錢,沒想到事情惹了這麼大,於是只有想辦法藏屍,後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我依舊是昏昏欲睡的狀態。
連法醫們都大感驚訝的情況是,在這大雨天里,居然發現了一具乾屍。
「我查查。」程子硯拿出筆記本電腦。
「對!有字!」林濤興奮地說,「能看出來什麼字嗎?」
「恕我直言,對於民間債務糾紛,法院的執行力度真是弱得可憐。」大寶說。
「在十五萬人中找算命先生?」偵查員問。
「不對啊。」我說,「這個箱子周圍我都看了,黏附了大量的炭末,說明這個箱子本身的作用就是儲存木炭的,而並不是高壓電箱。」
我走到專案組的電腦旁,插上U盤,先介紹解剖的情況。
我再次把林濤拽起來說:「你看看那屍體,屍體旁邊的輪廓痕迹,顯然是坐在鐵箱子里存放了很久,才會留下那樣的痕迹。」
屍體靠在鐵箱子的東側壁,坐姿,雙腿伸直頂住了西側壁堆放的木炭。我把箱子內部西側堆放的黑色物件拿起一根來仔細看了看,又聞了聞,確定那就是一摞木炭無疑。
「沒事,我們有個問題忽略了。」我胸有成竹,說,「這個案子不可能是文化一個人作案。那個箱子雖然只有五十斤,但是體積大啊,一個人要移出五百米找電線杆子偽裝變電箱,還是很難做到的。如果有兩個人抬,就會好很多。再者,程子硯你們那邊獲取的文化的影像是十五日晚上,那個時候梁超已經被控制了。如果是文化一個人作案,他是怎麼可以脫身去買生活用品呢?」
這是一個半人多高的鐵箱子,四周都是鐵皮結構,大約有一個平方的大小。鐵箱的外側邊角都已經掉漆生鏽了,內側則沒有刷漆,到處都是黑洞洞的。鐵箱子靠著一個廢棄的電線杆放在地上,應該是有幾年沒有移動過了,箱體下緣陷入了泥土,如果再往下陷一些,可能就會阻礙鐵門的開合了。鐵箱子的正面是雙扇對開的鐵門,左側鐵門上有個搭扣,右側鐵門上有個鎖環。把搭扣搭在鎖環上,鐵門就打不開了,而且還可以在鎖環上上鎖。不過我們通過了解,知道這扇鐵門並沒有上鎖。
我接著說:「如果是梁文作案,沒必要還把箱子挪出來,放在小房子里更安全、更容易延長案發時間,就不必在箱子上寫字了。」
「這種纖維,很顯然,是紙啦。」祁主任一邊看,一邊說。
「吳老大今晚在辦公室守著,你們一有結果,就傳到省廳進行比對。」林濤說,「我們再不睡覺就會死的,所以等明天早晨你們的好消息。」
派出所民警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大塊的雨布,搭成了一個大帳篷,把鐵箱子和鐵箱子旁邊的土地都給保護了起來。我們幾個人鑽進了帳篷,林濤首先趴在了地上,我知道他的職業習慣就是首先對現場地面進行觀察。這樣的泥巴地,是最容易留下立體足跡的。
我做了個噓聲的手勢,讓大寶趕緊開始屍表檢驗。
「喲喲喲,這個好,這個好!」蹲在垃圾堆旁邊大寶正在清理垃圾,突然叫了起來。
死者叫作梁啟發,男,十三歲,彬源市第四中學初一學生。去年四月十五日,晚上放學之後就沒有回家。家長詢問老師並查看學校監控后得知,梁啟發是按時放學回家的。沒心沒肺的家長認為梁啟發肯定是去同學家了,就沒有在意,去朋友家打了一夜麻將。直到第二天一早,老師打來電話稱梁啟發沒來上學,家長才急著去派出所報了警。因為失去了撒網尋找的最佳時期,派出所只有發動學校和親屬對學校周邊方圓三公里的地界進行了尋找,未果。之後,這個失蹤案件派出所一直在留意,但是梁啟發一直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衛生紙。」
偵查員點點頭,說:「梁超是做小額貸款的,也就是民間比較多見的非法集資。後來倒閉了,欠了一屁股債。根據我們調查,至少有上百人在梁超那裡都有債務。而且這上百人中,一半都是他的親戚朋友。不過梁超債多不愁,有錢就花,當了個老賴。」
「鼻出血!」大寶舉著手叫道。
「嘿嘿嘿,老秦也開始八卦嘍。」大寶叫道。
「這就是我要表達的意思。」我說,「死者應該是去年夏天乾旱的時候,被裝進了這個箱子。因為長時間日照,加之鐵箱導熱,導致箱體內環境溫度非常高,輕易地把屍體內的水分蒸發了出來。蒸發出來的水分沒有來得及重新回到屍體里,就被一旁的這一摞木炭給吸收殆盡了,加速了屍體的水分喪失。時間一長,乾屍狀態就保留了下來。」
我笑了笑,說:「根據現場的推斷,應該是案件。至於為什麼能吸進去衛生紙,我想,只有破案后才能知道了。不過,衛生紙的細微結構是有特殊性的,也就是說有辨識度。如果我們能找到同樣的衛生紙,就可以劃定範圍,甚至作為之後的法庭證據。」
如果說在新疆等地區看到乾屍不稀奇的話,那麼在我們這等長江中下游的地區看見乾屍就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了。在我的印象里,除了在南江市公安局標本室里看見過一具乾屍標本外,還真是沒再見過了。
屍體的身高應該不高,屍長只有一米五幾。他呈現坐姿,靠在鐵箱子的一側。全身只穿了一條男式的內褲和一條男式大褲衩,沒有鞋子。雖然屍體的毛髮已經脫落了,屍體也高度萎縮了,但是還是能看得出,這是一具男屍。全身皮膚都呈灰褐色和黃褐色,像樹皮一樣乾枯、萎縮,裹在屍體外面。整個屍體顯得非常乾枯瘦小,那屍體的大腿最粗的部分,大概只有正常人的手腕粗細。死者仰面朝天,下頜張開著,露出黑洞洞的口腔。既然是一個一米五幾的男性,結合他的腳長以及隱約可辨的面容,死者是一個小孩子的可能性會比較大。
車下原來比看到的情況更糟糕,現場的黃泥地很鬆散,我們不僅一步一滑,而且一步一陷。現場案發的那個鐵箱子距離我們所在的警戒帶邊其實只有一百多米,但是我們卻走了五六分鐘才走到。
大寶在逛超市的時候,遠遠地看見我們的警車,於是跟了過來。他說自己逛超市找衛生紙實在太無聊,又沒有什麼目標,還不如來和我們一起看看現場。
「我們也拿著耿靈燦的照片,沿著他尋找工作所走的路線進行了走訪。唯一可以說是和正常情況不太符的,也就是一個健身教練給我們說的情況。」偵查員接著說,「應該是耿靈燦失蹤的當天,他在中強公司求職未果之後,途徑龍番市中強寫字樓下門面的一家小彩票站的時候,去買了一些彩票。從彩票站出來之後,這個健身教練就向他推銷健身卡。因為耿靈燦的態度非常惡劣,所以這個健https://read.99csw.com身教練對他有印象。據健身教練反映,耿靈燦在彩票站門口,曾經和一個衣著詭異的算命先生說過幾句話,那個算命先生好像還給了耿靈燦什麼東西。」
我打了個手勢,表示我先來說。我說:「剛才我想明白了。死者的死因是衛生紙堵塞呼吸道。那麼,衛生紙是怎麼吸入細支氣管的?屍體上沒有損傷,死者的血又是哪裡來的?」
「哎,對啊!」大寶突然叫道,「我們本來就很少看到乾屍,這大雨天里怎麼突然冒一具乾屍出來了?真是奇了!」

「二十萬還不多?我好幾年工資好不好。」大寶說,「再說了,剛才你不在,老秦已經分析了,梁啟華的死亡是意外,兇手也沒想撕票。」
「街邊的算命先生很正常吧,沒依據證明他和此案有關啊。」林濤說。
通過屍檢所獲得的一些線索,雖然未知結果,但還是很振奮人心的。不過,這些剛剛被建立起來的破案信心,很快就被偵查部門對木炭經營主的外圍調查和訊問情況所沖淡了。
「我看過一個美劇,好像在醫學院被福爾馬林浸泡的屍體,就是這種乾枯的黃褐色的樣子。」程子硯躲在韓亮的身後說,「看起來挺嚇人的。」
「我去,古籍你都背得下來。」我驚訝地說,「一般情況下,乾屍是在通風、乾燥和高溫環境下形成的。有文獻記載,當屍體所含水分減少百分之四十時,就可以抑制細菌的繁殖了;減少百分之五十以上,細菌的繁殖就會全部停止。如果細菌不再繁殖了,屍體就沒有發生腐敗的條件了。隨著屍體水分的進一步喪失,就會變成乾屍。」
「他們人呢?」我環顧左右,見只有大寶和韓法醫,於是氣喘吁吁地問道。
「有床單啊、啤酒瓶啊、塑料布啊什麼的,都是基本的生活用品。」大寶說,「而且還有幾盒滷菜都沒有吃完,現在都已經發霉、變乾巴了。」
「屍體乾屍化的情況下,原來是看不出約束傷的啊。」大寶總結道。
「你確定這張合同是文化寫的嗎?」我問。
「萬一他關起自己的時候是深夜,或者小孩子把自己關上了因為過度恐懼而不會呼救,是不是就能形成了呢?」趙局長問。
主辦偵查員堅定地點頭,說:「根據他的工友敘述,從去年開始,梁文就一直在一家建築公司打工,因為他孤身一人,所以從來沒有離開過。哦,離開過,就是一個月前,政府宣布拆遷征地令的時候,他回彬源市來,到區政府協商了拆遷補償款的事宜。在彬源市住了一晚之後,坐高鐵重新返回了廣東。廣東和我們那麼遠,要是來回,必須藉助高鐵和飛機。所以,我們也對購票信息進行了確認,梁文確實在這一年半的時間里,只回來了一次,就是一個月前回來的。」
韓亮沒有說話,但是大家都在看著韓亮,等待著他的回答。韓亮想了想,顧盼左右,發現大家都在盯著他。他知道,這個線索可能就是破案的關鍵。但我也知道,此時的韓亮內心正在經歷劇烈的掙扎和鬥爭。
我皺眉想了想,對一大幫根本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麼的偵查員說:「來不及解釋了,有很多條路可以走,但是我們必須要找最近的捷徑。」

1

大家都是一臉沮喪,心涼了半截。
「話雖不多,但信息量很大啊。」我微微一笑,想了一會兒,說,「他的房子不遠,可以帶我們去看看嗎?畢竟犯罪分子從房子里挪出了柜子,說明作案地點很有可能就是房子里。」
「你的意思是,線上的事情,線上辦?」趙局長問。
「關注人有十五萬。」程子硯說。
所有的檢驗結果在下午就全部出爐了。這時候我們才知道,去勘查小房子的決定有多麼英明神武。
「再值得同情,也不該對孩子下手。」陳詩羽憤憤地說,「老賴縱然可恨,但是老賴的孩子是無辜的!」
「據文化交代,他是五年前在梁超那裡放了一筆錢。」我說,「按照利息推斷,到去年,梁超應該還他三十萬。可是從前年開始,文化找梁超要錢,梁超就開始耍起了賴,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文化去法院起訴,判決了,可是執行未果。」
我突然感覺不妥,左右看看,還好沒有圍觀群眾能看到帳篷里,放心地解釋說:「哦,大寶說了個冷笑話而已。福爾馬林是可以固定軟組織的液體,而且有揮發性。大寶,按你這麼說,病理科的醫生都不會笑嘍?」
但是他不做,誰去做呢?我笑著朝大寶點了點頭。
「乾屍?我們以前是不是沒見過?和屍體標本有什麼區別嗎?」程子硯很好學,對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乾屍雖然害怕,但還是很好奇。所以,她繼續躲在韓亮的身後一邊看一邊問。

「現場就是這麼簡單。」趙關強局長此時也鑽進了帳篷,說,「這裡在一個月前還是一個算是比較繁華的小鎮。政府的征地令下來后,迅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此時已經是一個殘破的空場地了。」
「你是說,又要讓我去超市裡找各種各樣的衛生紙來給祁主任看了嗎?」大寶哭喪著臉。
「淋死怎麼死?」我一邊在車裡找塑料鞋套,一邊說,「沒這種死法。」
在大雨中,我們的勘查車翻過了泥濘的小路到達了事發的拆遷場。我們坐在勘查車裡,透過雨刮器刮乾淨的玻璃,看到在拆遷場里有幾十名警察穿著雨衣、膠鞋,正在進行外圍搜索。
我說:「對,但是我們這片地區,之所以很難留下高僧肉身,就是因為外界環境太潮濕了。即便晴了好幾天,一場雨,就會讓屍體體內的細菌繼續活躍起來,開始讓屍體腐敗。我剛才說了,形成乾屍是需要兩到三個月的時間的。」
我猛地一下清醒了過來,急著問道:「那個算命先生是什麼人?怎麼會在彩票站門口?」
「還沒有拆掉?」林濤激動得滿臉通紅。
我們幾個人跑到小房子的木門旁邊,彎下腰大口大口地喘氣,看著對方滿身泥點,還是忍不住笑了。真是無巧不成書,我們及時地保住了最關鍵的案發現場,而這個現場里,很有可能就有我們破案的捷徑。
韓亮點了點頭。
「這個分析很酷啊。」林濤一邊檢驗著箱子門,一邊說,「這樣我們就劃定了死者死亡的大概時間,是去年夏天。尋找屍源的範圍就大大縮小了,找到屍源也就不是什麼難事了。」
我的話剛說完,一名偵查員推開專案組的大門走了進來。還沒見到人,倒是先聽見了聲音:「趙局長,屍源已經確定了,相關詢問工作正在開展。」
韓亮臉漲得通紅,看得出他內心的掙扎。
「你們都忘了嗎?」我說,「韓亮當時遇險的時候,是怎麼說的?說是遇見了一個『高人』對吧?你們再問他一遍。」
「那,其他人作案,也一樣沒必要把箱子挪出來啊。」趙局長問。
「每個人都有自己害怕的東西吧。」蟑螂在我的腦海里一閃而過,我說,「不過最近韓亮和小程走得有點近啊。」
「你們該屍檢的去屍檢,該抓人的去抓人吧。」林濤重新戴上了眼鏡,說,「我得留下來,想辦法把這些字用特殊刑事攝影的手法照下來,這些字被弄下來以後,拿到吳老大那裡,就是可以證明犯罪的有力證據。」
搖搖欲墜的木門一打開,就揚起了一陣塵土,嗆得我們直咳嗽。屋內果真不大,也沒有什麼擺設,甚至連屋頂中央的日光燈管都已經破碎了。地面上堆積了各種各樣的生活垃圾,上面覆蓋了大量的灰塵。我們想尋找到曾經放鐵箱子的角落,但是地麵條件實在是太差了,所以根本發現不了任何痕迹,只能根據梁文的描述大概知道一個位置。
「門上有什麼?」林濤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在新疆那邊乾屍比較多見。」大寶說,「我們這裏確實很少見,除非是埋屍體的土裡有大量的硝酸鹽什麼的。對了,乾屍又叫作木乃伊,埃及的木乃伊知道吧?就是通過人工手段來製作乾屍。」
大寶見沒找出死因,也不浪費時間,開始鋸屍體的恥骨聯合。之前推斷死者只是個孩子,那是根據身高、體態和殘存面容進行推斷的,自然不可信。只有對恥骨聯合推斷年齡,才能最終確證這個結果。
我咬了咬牙,說:「不管錯與對,就這麼辦了。我覺得可以查詢這些關注人的線上賬號有沒有關注『算命』這個關鍵詞。如果他真的是假算命先生,又能說出那麼多算命的專有名詞,這就說明他肯定在網上學習過此類的知識。關注者加上算命關鍵詞,現在只有這兩個信息碰撞,結果會怎樣,誰也不知道,但是可以一試。這個任務就交給程子硯了,你的大數據分析技術運用的最好,希望你明天可以給專案組反饋結果。」
過了許久,韓亮像是下定了決心,說:「這個算命先生說了很多算命的專業用語,我也聽不懂。但是大概的意思是,因為我母親的原因,我可能要渡一個劫。如果我非常思念母親,可以在什麼時候去什麼地方,然後等待母親的出現。」
主辦偵查員翻開筆記本看了看,說:「他是這樣描述的。現場電線杆附近五百米處,就是他原來的祖宅,面積有三四十平方米,他平時住在那裡,做木炭生意。現在木炭生意不好做,於是最終放棄了。去年過完年之後他就去了廣東,一個月前回來過一次。原來的祖宅在他離開后就已經廢棄了,因為傢具家電都已經變賣了,所以沒有上鎖。鐵箱子里還有小半箱木炭,開始考慮出手,後來出去打工了,因為麻煩就沒管了。箱子也沒有上鎖,就放在小房子的一角。鐵皮箱子很輕,加上木炭一共大約五十斤。原來箱子門上是沒有寫字的。另外,他是土生土長的彬源市人,但是性格內向,也沒上過什麼學,父母去世之後就沒什麼親戚了,也沒有娶妻生子。所以,在彬源市沒有什麼https://read.99csw.com熟人,也不知道什麼熟人知道他的住處和住處的情況。嗯,恐怕就這些了。」
我想了想,覺得大寶說得很有道理,接著問:「垃圾裏面都有什麼?」
「可是,那一片都拆完了。」偵查員一臉惋惜。
「我記得,百度上對乾屍形成的機理,是這樣表述的。」韓亮插話道,「屍體因為水分迅速蒸發而不發生腐敗,以乾枯的狀態保存下來。《洗冤集錄》里好像把乾屍稱為什麼『白僵干瘁屍』。」
「這個需要調查原住民。」我說。
我想了想,點頭說:「確實,不僅從作案時間上可以排除,從作案人動機上其實也可以排除。只是我們之前沒有想明白,就貿然抓人了。既然犯罪分子在鐵箱門上寫字,其動意就是為了延長案發時間。而我們從訊問中得知,鐵箱子其實是梁文的倉庫。儲存木炭的倉庫,顯然不可能放在室外日晒雨淋。那麼,這個箱子原本應該是在室內的。」
「大寶,我們去市局刑科所,請微量物證檢驗部門的同事看一看。」我催促著正在處理恥骨聯合的大寶。
「特殊不是壞事。」我說,「特殊就有辨識度,就有希望成為破案的線索。」
本身見過的乾屍就很少,更別說解剖乾屍了。不知道大寶和陶法醫以前解剖過沒有,反正我是沒有。不過,和想象中一樣,乾屍的內臟雖然已經缺水萎縮了,但是其基本形態還都是完好的。這樣的話,我們的解剖工作並不困難。
迷迷糊糊中,我腦海里飄出了乾屍的模樣,然後昏昏沉沉睡著了。
鐵箱門上,應該有三行字,每行四個字,一共十二個字。看起來,應該是黑色的記號筆寫的,而且寫上去有些日子了。經過日晒雨淋,記號筆褪色了,所以只能隱約看到輪廓。
林濤把兩扇鐵門重新閉合,鎖扣搭好,指著鐵門正面,說:「你們能看到什麼?」
「鎖。」大寶說。
「衛生紙在細支氣管里?」大寶撓著腦袋說,「怎麼進去的?這已經超出了我的智商能理解的範圍了。」
廢話不多說,祁主任就用實物顯微鏡觀察起異物的形態了。
畢竟從屍表上沒有發現可能的死因,所以我們把屍體的內臟分別取出來仔細檢驗。這樣的屍體,組織細胞都已經乾涸,是不具備進行組織病理學檢驗的。如果死者真的是疾病猝死,怕是我們也發現不了確切的依據,不能下確定的結論了,那麼情況就比較麻煩了。
我沒接大寶的話頭說:「恰巧這個時候,文化的父親得了重病,他急於用錢。可是,無論他怎樣軟磨硬泡,梁超就一副嘴臉:『你不是起訴我嗎?現在有種別找我啊,去找法院啊。』被逼到無奈,文化只有動了歪主意。文化和他的弟弟文豪,彬源市的一個電工,兩人先是到彬源四中附近看了地形,找到了梁文廢棄在那裡的小房子作為據點。畢竟文化是梁啟華的表姨夫,所以文化很容易就把梁啟華騙到了小房子里,進行了捆綁約束。」
「再仔細看。」林濤拍了大寶的後腦勺一下。
「這位同學答對了。」我笑著說,「把這兩個疑問給聯合起來看,答案好像就出來了。不知道什麼原因梁啟發的鼻子出血了,犯罪分子用衛生紙給他堵鼻孔。一般自己堵鼻孔的話,衛生紙團是不會插太深的,也不容易被吸入,所以應該是犯罪分子堵的鼻孔。此時可能出現了什麼意外,導致梁啟發把堵鼻孔的紙團吸入了呼吸道,導致吸入性窒息而死亡。這是犯罪分子始料未及的,所以想了一個其實並不保險的拋屍辦法。」
我接著說:「韓亮做過一件錯事,就是讓一個女孩子懷孕了,而且沒有選擇和她在一起,最終女孩子流產了。因為這件事情,這個女孩子在一個微信公眾號的下面進行了評論,發了長文控訴韓亮。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在長文里,提到了韓亮母親早逝,而且早逝原因還存疑。也就是說,這篇長文,可能就是犯罪分子鎖定韓亮的原因。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個微信公眾號,也曾經報道過其他四名受害者所做的虧心事。」
「韓亮,在這個時候,我也就不考慮你的隱私了。」我說。
「行了吧。」我一把把林濤拽了起來,指了指箱子里,說,「你看看那屍體,陳年舊案了。」
就像是往常每周進行的專案例會一樣,十幾組偵查員的負責人依次介紹這一周偵查小組的偵查所得。
「秦科長、林科長。」陶法醫把上半身探進車裡說,「這是雨衣和膠鞋,你們換上吧。」
「而且韓亮當時去的地方,是一個黑魚塘。」陳詩羽說,「是黑魚——塘,不是黑——魚塘。也就是說,塘里都是食肉的黑魚。我猜,兇手是要把韓亮幹掉,然後讓黑魚啃噬他的屍體。」
「胡說什麼?」我踢了大寶一腳,指了指屍體旁邊箱底,說,「頭髮是脫落了而已,而且死者也並不是盤腿靜坐啊。」

至少從屍表上來看,並沒有發現死者是被他人外力致死的依據。
趙局長說:「有沒有其他可以縮小範圍的辦法呢?」
「有手寫的字?」林濤跳了起來,「有這麼好的條件,為什麼不早拿出來?」
「不假。」陳詩羽說,「去年是大旱之年,絕對有兩個月沒下過一滴雨!」
大寶安排陶法醫留下了,用高壓鍋把恥骨聯合煮一下,這樣能更精確地推斷死者的年齡。不過在這一起案件中,我知道精確不精確其實並不重要。
我用鑷子尖端不斷地把異物攤平,顯微鏡的視野里逐漸開始清晰,一條條細小的纖維出現在視野中。這顯然不是人體組織的成分,而是有纖維的軟質異物。
在彬源市郊區,有一塊土地被政府徵用,正在進行拆遷作業。拆遷場附近的工人在發現凌晨開始降雨之後,為了保護拆遷儀器,到拆遷場對大型設備進行遮蓋雨布作業。另外一些比較沉重的小設備,為了不用拖回工人居住地,工人們便在拆遷場尋找可以擋風遮雨的地方。拆遷場的角落裡,還矗立著一個電線杆子,電線杆的下面,放置著一個半人多高的類似變電箱的鐵箱子。鐵箱子的門是在外面用插銷插上的,好在並沒有上鎖。於是工人們準備把小設備藏在變電箱里避雨。
「是的,一切工作都建立在屍源查找到的基礎上。查到屍源,案件就破獲了一半。」趙局長說。
「你說梁超的仇人多?」我問。
「之所以會去製作乾屍,就是為了把屍體保存下來。」我說,「所以,乾屍是保存型屍體現象。乾屍的屍體,不僅可以保留下死者生前患有的一些疾病或者是受到的外傷,還能保存下屍體身上的一些特徵,對尋找屍源有積極作用。」
這不剪不知道,一剪還真的豁然開朗了。
「我先來說一個故事吧。」我說,「你們知道吧,很多高僧圓寂之後,有可能會留下肉身。就是肉身千年不腐。這裏說的肉身,其實就是乾屍化。因為自然環境的不同,高僧圓寂以後,有的可以留下肉身,有的則不行。佛法上說,這是高僧大德圓寂之後所得的全身舍利。但法醫們知道,符合自然條件而形成乾屍,確實是需要一定概率的。圓寂的過程都一樣,但只有少數高僧能留下肉身,就是機緣巧合而形成的。」
「巨人觀、屍蠟化那麼嚇人、那麼臭,你都不怕,這乾屍你還怕?乾屍沒味道好嗎?」大寶嬉笑道。
「既然是老賴,那麼偵查範圍就是那些債主了。」趙局長說,「殺人不是故意的,針對的又是弱小的孩子,還大多數是親戚朋友,看來是那些債主的可能性最大。」
「從案犯心理上來看,另一個人很有可能是文化的近親屬或好朋友,可能從事和電工有關的工種。」我說,「偵查部門查到線索之後,不要打草驚蛇,先弄來這個人的筆跡。」
「是了,箱子上面是另外一個人的筆跡。」趙局長說,「只要能確認筆跡,我們偵查部門再查出兩人之間的聯繫,就可以證據確鑿了。」
我們看到專案組成員們疲憊的表情,莫名地心疼。
地面上的垃圾實在是太多了,於是我們找來掃把,把垃圾堆在一起,然後逐一看看垃圾里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這不掃不要緊,一掃還真的掃出來了驚喜。
「可是,我們這裏的氣候,也不可能那麼乾燥啊,空氣濕度一直很高,難道關在鐵箱子里就可以形成乾屍了?」陳詩羽此時突然插話道,「而且、而且你看看外面,那麼大的雨!」
「你是說,兇手導致人死亡,並不是有意的?」趙局長問。
「梁超說,按照他的規矩,誰來集資,就自己抄寫之前擬好的合同。」偵查員說,「梁超確認當年是文化自己來送錢的,所以合同應該是文化自己抄寫的。」
從第一起案件發生到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兩個月了。在這氣候交替、人困馬乏的季節里,專案組百名刑警從來沒有卸掉過壓力。時間一長,大家的銳氣嚴重受挫的同時,身體也都極度疲倦。有不少刑警因為長期熬夜,抵抗力下降而染病,但是因為警力匱乏,即便患病,依舊要撐在工作崗位上。
我點點頭,補充道:「另外,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應該具有辨識能力,所以我分析兇手可能是熟人。所以在確認屍源之後,應該對死者父母的全部社會矛盾關係進行排查,進一步鎖定目標。」
「乾屍的形成不僅僅需要我剛才說的條件,而且需要時間。」我說,「在適宜的環境條件下,成人一般需要兩到三個月的時間,才能形成全身乾屍。」
大寶翻開死者的眼瞼,說:「眼球萎縮了,結膜也都變色了,看不到出血點,口唇也看不出顏色了。所以不知道有沒有窒息徵象。」
第五組偵查員開始彙報:「我們組這周還是對耿靈燦失蹤前的活動軌跡進行了調查。他在失蹤前的幾天,因為剛剛刑滿釋放,所以一直在尋找工作。我們查來查去,各公司都稱耿靈燦曾經來應聘過,但是並沒有錄用,所以也和他沒有什麼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