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案指揮部正在調兵遣將，分配各組警力進行地毯式搜索。我們幾個人躲在車裡，希望可以躲避蚊蟲的攻擊。可不知道為什麼，車裡還是進來了一些蚊子，咬得我們各種拍打。

畫面中的古靈突然有一些歇斯底里。但是，她很快就又鎮定了下來，說：「是的。為了天譴日的天譴儀式，我做了很多很多工作。可以說，我來龍番的前三年，都是在做準備工作。我查清了鄧宗的底細，獲取了鄧宗的信任，在龍番山裡尋找到了天譴儀式的寶地。那真的是一塊風水寶地啊！啊，你們能看得到這段視頻，一定也知道那個地方了，我說得不錯吧？

「我們不能走。」我對大寶和林濤說，「我們要等特警找到古靈的屍體后，進行現場勘查。」

我已經被驚得全身都是雞皮疙瘩，連滾帶爬地來到斷崖的北側。

主辦偵查員點頭後走出門去，和前線民警通電話。

偵查員熟練地操作著電腦，大屏幕里的航拍地圖被一點點放大，圖片中的道路逐漸清晰。

韓亮的車跟著大部隊行駛在馬路上。從大路到高速，再到國道、縣道、鄉道，最後目睹著大「卡車」們費勁地擠過村村通公路，到達了龍番山腳下。

「那，難道又去作案了？」我轉頭問韓亮，「你們網路偵查組，對這個微信公眾號進行過分析嗎？還有沒有那種對『不負責任的人』的報道嗎？」

「其實被再多的蚊子咬，若不是傳播傳染病，也不會輕易死亡的。」我說，「最多會導致過敏性休克，但也是可以搶救過來的。不過，總是處於這種對峙狀態肯定是不行。」

「我會在他的水杯里下藥，並且讓那裡的蚊子吸干他的血液。網上說了，即便吸不幹血液，他也會因為蚊子釋放到他體內的毒素而過敏致死。

「難道她收到風聲了？知道我們慢慢地發現她了？」我皺起了眉頭。

在臨時指揮部，無人機拍攝的畫面正在被實時傳輸回來。

「全面調集監控，尋訪計程車公司。」趙局長下達指令，「另外，請特警支隊三個大隊民警全部集結待命，黑豹突擊隊集結待命。」

「牛！」大寶豎起了大拇指。

感覺這三公里的路程開了半個小時，差點兒沒把我們全部都顛吐了。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我這個算命先生的。我所有的業餘時間，幾乎都在調查各種壞人們，尋找壞人們的弱點，也嘗試著去接觸這些壞人。可是非常可惜，上當的，也就四個人。哦，不，是五個人。若不是發生意外，你們的那個壞蛋同行，也早已葬身魚腹了。」

斷崖是從南山一號峰半山腰伸出去的一個崖口，從小路爬到半山腰，正好是斷崖的南側。小路在崖下中斷，因為山壁突然變得陡峭，想要繼續上山是不可能的。從小路盡頭到斷崖之上，坡度大約是八十度，徒手攀爬根本爬不上去。斷崖的西側靠著陡峭的山壁，東側是萬丈懸崖，而北側似乎也是懸空的，但是在崖下卻看不清楚。

「她地勢高，我們地勢低。我們強行攀爬，肯定會引起她的注意。」特警隊長說，「斷崖西邊靠山，東邊是萬丈懸崖，北邊什麼情況我們也看不到，這各個方向都沒法強攻啊。」

經過近兩天的偵查工作，警方對古靈的調查工作卓有成效。

視頻里的鄧宗，沒有任何反抗或掙扎，只是偶爾會晃動一下身體。不出意外，他正處於一種意識不清的狀態。

還是特警反應快，在我還暈頭轉向、沒回過神的時候，兩個救生圈和兩條安全繩索已經被特警拋了下去。

「是啊，我就是一個弱女子，怎麼去懲治這些壞人呢？這確實是一個問題，我也痛恨上天沒有給我男兒身。不過，可以用腦子。並不是所有的辦法用體力都是有效的。比如那個蘇詩，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居然還能逍遙自在？要是我，肯定就隨著自己的孩子去了。我跟蹤她，觀察她的言行，最後發現了她的弱點。她好像很關注自己的命運，總是想去找一些所謂的『大師』來給她指點迷津。我之所以後來一直用算命先生的身份來釣魚，就是從蘇詩開始的。

可以看得出來，現在沒有誰比韓亮更想抓住這個差點兒害死他的兇手。

畫面里的古靈低下頭去，思考了一會兒，又重新振作精神地抬起頭來，說：「我的人生不長，但是對一些現象看得很多。怎麼說呢，我是看得透、想不開吧。在我看來，所謂的因果報應都是騙人的。什麼老天？什麼上帝？是，有因果，但是根本就沒有報應。不然，為什麼好人不長久，壞人活百年呢？

「嚯，這還真是天譴啊，終生殘疾了。」林濤說。

這也是特警遲遲不敢強攻的原因，只能和古靈隔空喊話。

這一段言論，更是激起了網民極大的憤慨。但是，網路熱點就是網路熱點，在口誅筆伐數天之後，網民們就忘記了這件事情，忘記了古城。

「說吧，你想要什麼，我們都可以滿足你，只要你保證人質的安全。」心理專家已經開始隔空喊話了。

果真，在我們回到韓亮的勘查車邊的時候，對講機里趙局長就指示市局技術民警向某一個特定地點移動。因為古靈的屍體，在她跳崖點下方找到了。

「你什麼都不要，那你為什麼要挾持人質？」談判專家說。

這是龍番市公安局DNA實驗室的法醫學物證檢驗報告。

此時大雨傾盆，我也顧不上淋透了的全身，專心致志地一下一下地按壓。進行了十幾分鐘后，鄧宗長出了一口氣，恢復了正常的呼吸心跳。

警察們都愣在了斷崖之上。費了這麼半天勁，居然兩手空空而歸。人質沒有救下，犯罪嫌疑人也跳崖身亡。作為警察，每個人都深深地感覺到了自責。所以，斷崖之上頓時死寂了下來。

「這個鄧宗，真夠命大。」大寶說，「渾身被蚊子咬得不成樣子，還被雷劈，掉水裡去，這都沒死！真是命不該絕啊。不知道九泉之下的古靈做何感想？」

「警察兄弟們，你們辛苦了。」古靈整理了一下長發，對著攝像頭說，「當你們觀看這段視頻的時候，可能已經檢驗完我和鄧宗的屍體了。所以，你們辛苦了。對於過往的案件，我認罪，但是不認錯。」

「天譴者？」趙局長嘆了口氣，說，「人人都是天譴者的話，法律豈不是成為一紙空談了？」

「無人機返航。」特警隊長說。

「怕是沒有什麼好辦法。」我攤攤手，說，「面積那麼大，用衛星圖找特別的地方都不可能，只有大規模搜山了。」

也是幸虧檢查了口袋，我在她的牛仔褲口袋裡，掏出了一個U盤。

小時候看電視，都是一大堆警車，拉著警報依次駛出公安局，威武雄壯。可是實際工作中，這種場景幾乎沒有見到過。因為沒有哪裡的警察會傻到還沒開始抓人就打草驚蛇，所以這種場景除了炫耀，絲毫沒有意義。

體重又被嘲笑，我很是鬱悶。但我還是堅持穿戴上了安全繩下到了坡底。

言論里，甚至連「犧牲」二字都沒有使用。

程子硯的電腦桌面上，不斷地跳出一張張視頻截圖。在我們還沒有搞清楚這些截圖是什麼意思的時候，程子硯把其中一張截圖放大，說：「應該沒錯了，就是這裏。車牌照為『龍AT4433』的綠色計程車。」

「那這個U盤呢？」林濤指了指我手裡的U盤問。

「我覺得古靈情緒可能會失控，抓緊時間準備強攻。」趙局長的命令從對講機里傳了出來。

「你這是什麼破車。」大寶坐在第三排，最顛簸。在車子停下來之後，他扶著椅背喘著粗氣。

「九九藏書七月十二日的報道里說是昨日。」我說，「也就是說，古城是七月十一日犧牲的？」

「而且這一片再往上，都沒有開發過啊，連路都沒有，怎麼搜啊？」大寶也產生了畏難情緒。

我們幾個人在韓亮使用的警用手電筒的折射下，沿著小路蜿蜒向上。估計半個多小時后，就到達了現場斷崖的崖下。

古靈、古城兩人相依為命，在同一間福利院里，卻養成了兩種不同的性格。據福利院的老師們回憶，古靈外貌出眾，內心卻極度自卑，平時也極為內向，但是老師都看得出她心思縝密。而古城則性格開朗，善於交際，而且非常熱心、樂於助人。

「化裝成算命先生，抓住壞人們的心理弱點，直接騙取信任，約好壞人們到某地點。找輛封閉的車輛或者找個小屋，放置藥物。等壞人們逐漸失去意識或者喪失抵抗能力之後，我會用不同的手法去處死他，然後讓他接受來自自然界的懲罰。

我累得癱軟到一旁，說：「好了，沒白來，沒白來。」

九年前，二十五歲的古靈北京大學碩士研究生畢業后，獲得了公費出國讀博的機會。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十九歲正在漢北省上大學的古城。根據古城的同學反映，古城在大學期間，就加入了他們省的迅豹救援隊。一方面是古城自己的熱愛和理想，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勤工儉學。在國外讀博的古靈，有著豐厚的獎學金，自己也在一家公司打工，所以古靈每周都會打電話來要求古城退出救援隊。理由是救援隊的工作過於危險，古靈在國外放心不下。

「我的天哪。」陳詩羽驚呼了一聲，抱緊了雙臂。可能她想象了一下鄧宗全身爬滿蚊子，蚊子們紛紛在吮吸他的血液的樣子。

我也是不知所措，東張西望之際，卻看見站在斷崖最北邊的陳詩羽正在脫自己身上的安全繩套。

這一下，讓所有的警察全部傻了眼。

「等等，等等。」我制止了特警隊長。

「可是，你們也知道，這山是未開發的，一旦進入了深山，我們怎麼找他們？」趙局長說。

「縮小。」趙局長說。

「行了，別說了，這就是黑豹突擊隊說的那條小路吧？我們趕緊上！」我指了指眼前的小路。

我說：「這人以前殺人以後，都要讓動物咬噬屍體，可能是對死者的懲罰。那麼，她現在還是在使用自己的慣用手法啊！把鄧宗脫|光，吊在那裡，用燈光照射著他！這不明顯是在利用蚊子的趨光屬性，吸引蚊子來咬鄧宗嗎？」

不一會兒，主辦偵查員衝進了門內，神色慌張地說：「鄧宗失蹤了！而且是他自己主動想辦法甩掉了我們民警！」

我們在苦等了一個多小時之後，車裡的對講機突然響了起來。

陳詩羽一把擋開林濤，笑著說：「你這麼點紙怎麼擦？收隊吧！我要回去洗澡！」

我最羡慕的，就是程子硯的手速快到驚人。在我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就能瞬間完成嫌疑車輛的選取和截圖。有的時候我覺得，這種手速的人，不去玩網路遊戲實在是可惜得很。

陳詩羽哈哈一笑，說：「我當時正好在斷崖北邊，看到了其實下面並不是懸崖。而且，我記得秦科長和我們說過，雷擊未必會死人。遭雷擊之後，只有四成的人會死亡。所以，我覺得我有必要跳下去試一試。」

「哦，好，是嗎？」趙局長一邊聽電話，一邊示意偵查員在大屏幕上放出龍番市龍北區的地圖。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這個古靈會洗腦？或者會催眠？剛才還好好的小羽毛，怎麼就跟著跳崖了？

「估計拉你回去，又是一件費勁的事情了。」大寶指了指我腰間的安全繩。

「你們肯定要問我，如果只是針對鄧宗，那麼殺這些人幹什麼？我現在回答你們，他們罪有應得，我只是想在天譴日到來之前，多找一些陪葬的壞人。而且，他們算是我練手的實驗品吧。因為，他們死有餘辜。

我的聲音剛落，陳詩羽一個縱身跳了下去。

「嫌疑人和被害人兩個人。」對講機里說，「挾持狀態。嫌疑人有武器。所處位置地勢陡峭，我突擊隊正在研究突擊方案。」

現場慘不忍睹。

畫面中的古靈，又是一臉微笑，她探身向前，關閉了攝像頭。

「我看我們這些文弱書生，就不要去了吧？」林濤指了指車窗外，說，「你看外面，天都那麼黑了，這……這山裡也不知道有什麼。」

「那我們就靜觀其變？」韓亮轉過頭來問我。

此時，熬過了一天兩夜的大學生，因為脫水已經奄奄一息。救援人員發現，事發斷崖地勢非常陡峭，攀爬難度很大。救援人員能攀登上去都非易事，更不用說把一個大活人再給解救下來，救援人員們頓時不知如何是好。年輕氣盛的迅豹救援隊員古城主動請纓，和另外兩個民警一起，爬上了斷崖，並設法把大學生給運送下來。

這一次，算是我第一次見識到了電視里的場景。

「血，光，動物。」我拍了一下腦袋，說，「我知道她在幹什麼了！」

「哦，對了，天譴日還沒告訴你們是什麼意思。他們都說，九泉之下，四年一輪迴。今年的七月十一日，也就是後天，就是我弟弟重生的日子了。我會在這個日子，讓鄧宗萬劫不復，用以祭奠弟弟的英靈。

數十條警用手電筒的光束把斷崖北面照得雪亮。來到了北側，我才知道，我們之前想的都錯了。斷崖的北側根本就不是萬丈懸崖，而是台階似的又一處斷崖。這個斷崖地勢較低，和我們所處的斷崖有不到兩米的落差。因為我們正好身處斷崖南邊，無人機又不敢貿然靠近，所以我們並不知道斷崖的北側狀況。

此時林濤也才回過神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小包餐巾紙，伸手就給滿身泥污的陳詩羽去擦。

我見古靈突然從一個大背包里拿出一個傘形物，除去了傘體，留下了傘骨架，然後往鄧宗身上捆綁。

圖片又逐漸縮小，顯示出下車點周圍的地理環境。

越來越多的警力集結到了現場，另外三架無人機也升空了。

「可是，古靈的行蹤，我們到現在還沒有摸到！」主辦偵查員慚愧地說，「非常奇怪，我們查詢了所有火車、飛機或汽車信息，甚至請程子硯警官對交通點的視頻進行了分析，但都沒有找到古靈的行蹤。根據她公司老闆和同事的反映，她應該是去上海出差了。可是，去上海的所有可能的交通途徑，我們都查了，無果！」

「燈光是從斷崖上面平台的東北角發出來的，是人為的照明光。」特警說，「如果不是這束光，我們一時半會兒還真找不到這裏。就算找到這裏，也未必會登上斷崖平台進行搜尋。」

「那麼遠都能看到？」我說，「我在想，我們是不是該往那個方向移動一些？」

古靈把自己的弟弟當成自己生活的目標和希望，任何人都不可以欺負古城，否則睚眥必報。

「古靈這是什麼意思？」大寶很詫異，「要是她想殺人，推他下崖不就完了？吊在這兒，拍電視劇哪？」

此時我才注意到，在斷崖附近的空中，懸浮著一架無人機。無人機閃爍著紅色的光點，正在對古靈進行拍攝。

「那你們偵查組先把對古靈的調查和搜尋結果說一下。」趙局長指了指坐在會議桌一角的主辦偵查員。

韓亮點點頭，說：「方向是對的。」

「可是，根據我們的調查情況來看，」偵查員說，「古靈的同事們居然沒有發現古靈曾經有曠班、事假，或者假裝出差的情況。也就是說，之九九藏書前的四起案件，都是古靈利用自己業餘的時間來作案的，並沒有留下時間證據。」

而在古城犧牲后一年，古靈辭去了自己在漢北省的一份不錯的工作，參加了龍番市政府的人才引進選錄工作，並最終在一家國有企業里就職。

我們幾乎看不清古靈頭部的形狀了，只有根據那披肩的長發，判斷出她的頭顱原來的位置。顱腦已經完全崩裂，在大岩石之上，腦漿和血液呈放射狀、扇形噴濺出去。雖然是頭部先著地，她的軀幹和四肢還是有多發性骨折，右側上臂和雙側大腿都形成了假關節。

程子硯害羞一笑，說：「其實也不複雜，首先在鄧宗工作的這個戶外用品公司門口的小路上確實沒有攝像頭，但是在兩頭大路上都有。我們知道鄧宗大概坐車的時間，就可以根據車輛的正常速度判斷駛入大路的時間。鄧宗的同事說計程車是往東走的，所以我們只需要觀察東面大路的南、北兩個攝像頭。我看了一下，特定時間內，經過的綠色計程車只有三輛。而且從小路拐上大路，不論他往北拐還是往南拐，因為角度問題，都會在攝像頭的角落裡看出車頭的扭轉。因此判斷，這三輛計程車，有兩輛是直行通過路口的，而只有一輛是拐進大路的，往北拐。我們再沿著大路往北找攝像頭，可以根據特定的時間點和行駛路線，把這輛計程車的行駛軌跡給確定下來。一直找到距離路口兩公里的地方，終於有一個交警的高清攝像頭可以看清楚車牌照。所以，我就知道計程車的車牌了。」

特警隊長轉頭看我。

一來，山區里想從山崖下運走一具高墜的屍體是非常困難的；二來，既然墜崖者選擇了在這裏結束自己的生命，那麼警察也會成全他，讓他長眠於此。

在我爬上斷崖的一剎那，我從人縫中看到一條犀利無比的閃電，居然真的擊中了鄧宗頭上的傘尖。我頓時就蒙了，當然，不只是我，所有的警察都蒙了。

「她到現在還沒有動手殺人，是在挑釁警方嗎？」我說，「這個崖，你們是不是也要設備才能上去？」

「你怎麼知道兩個人都在上面？」我很納悶。因為從我的角度來看，根本看不見平台上的情況。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在五分鐘之後，趙局長的電話準時響了起來。

「我要的東西，你們警察給不了。」古靈的聲音隨著山風飄了過來，「你們別想靠近，無人機也不準靠近，否則我就砍斷繩子。」

「部署狙擊手。」趙局長說。

在把大學生安全運送到特警救援車裡之後，百余名救援隊員們繼續對斷崖之下進行了搜索，希望古城可以奇迹生還。然而，奇迹畢竟不是那麼容易發生的，在進行了七個小時的搜索之後，民警在斷崖下方的草叢裡，發現了古城的屍體。

「無人機撐不住了。」特警隊長看著被大風颳得東倒西歪的無人機說。

「這就是最高等級的天譴儀式。我會在儀式完成之後去追尋弟弟的腳步。弟弟，你聽見了嗎？我就要來了，你想我嗎？」

「雷電密集，請注意安全。」對講機里傳出警告聲。

然而古城自己畢生熱愛的就是救援工作。他深愛著那一身藍色的制服，每次接到救援任務的時候，都會興奮得像一個孩子。所以，六年前，在古靈學成歸國的半個月前，提前大學畢業的古城瞞著姐姐，直接和迅豹救援隊簽了十年的勞務合同。

偵查員紛紛點頭。

「鄭大姐就是鄭大姐，這技術水準真是沒得說啊！」我幾乎要跳了起來，「居然在那麼多香灰里，把四名死者的DNA都給找了出來！這就是鐵證啊！我們需要馬上找到並且逮捕古靈！她就是困擾我們幾個月的系列殺人案的兇手！」

「暴風雨？」我剛想問一句，這句話被突如其來的一聲炸雷淹沒了。

因為只有大概位置，漢山風景區公安局出動六十余名民警，會同四十余名迅豹救援隊隊員，共同對可疑事發區域進行了搜索，並且在第二天天將黎明的時候，看到了大學生點燃的篝火。

「至少也得回去換身衣服吧？」林濤掀了掀全濕透的衣服說。

「不會。」趙局長說，「這些關鍵信息，只有我們專案組十幾個核心成員知道，我相信我們民警的純潔性。」

「那就奇怪了。」我說，「在我們開始找她的前一天，她就失蹤了，現在失蹤已經四十八個小時了，她究竟想去幹嗎？」

「停，下車點應該就是這裏。」趙局長用激光筆指出了鄧宗下車的地點。

我的心情也異常焦急，顧不上勸阻陳詩羽，盯著視頻，想看看古靈下一步會做什麼。

「分析了，太多了。」韓亮說，「這本身就是一個城市八卦公眾號，每天都會推送消息，都維持好幾年了。所以，各種城市八卦都有，你所謂的『不負責任的人』，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標準。反正以目前的四名死者為標準的話，該殺的人就多了去了。」

「這段經歷，結合古靈的生平來看，確實有可能引發她的極端思維。」我說。

「雖然鄧宗上車地點沒有監控，但是我可以根據特定時間點周圍線路上的監控，來分析鄧宗最有可能上的計程車是哪一輛。」程子硯說，「然後分析計程車的行駛軌跡。不過我需要一點時間。」

「真是太神奇了。」大寶驚嘆道，「沒想到圖偵技術這麼牛啊！你怎麼知道是哪輛車載了鄧宗？」

「小羽毛，你幹嗎？」我叫道。

在運送下崖的時候，古城作為「前鋒」在前方探路。因為光線昏暗，古城一腳踏空，從斷崖一側跌入了萬丈深淵。

「這不是古靈的行事作風啊。」我說，「看來她應該完完全全掌握了鄧宗的心理弱點，非常有信心能控制得了他！現在沒有別的辦法了，只有尋找到計程車司機，問一下鄧宗的下車地點，然後地毯式搜查了！」

我抬頭看了看上方的斷崖，至少有一百米高。而且，古靈著地的時候，是頭部先著地，且撞在了一大塊岩石之上。可想而知，現場該有多麼的血腥。

「這個我們已經想到了。」偵查員說，「昨天早晨，我們發現鄧宗這一條線索之後，就派派出所民警到鄧宗家裡和鄧宗談了一次話，明確告知他現在有可能面對危險，有可能會有一個算命先生要找他，希望他提高警惕，有情況直接報警。但是鄧宗確實是一個很自負的人，對民警的話好像無所謂。為了以防萬一，我們民警就對鄧宗進行了盯梢，對他進行暗中保護。直到現在，我們也沒有收到前方民警的報告，說明他還在我們的控制之內。」

「醫生說是雷擊綜合征。」大寶說，「鼓膜破裂、傳導性耳聾、視網膜剝離、視神經受損，還有部分皮膚燒傷。不過，各項生命體征平穩，已經度過了危險期。還有哈，和書上說的一樣，他身上的雷擊紋果真消失了。真是好神奇啊！」

專案組的人們，或是感慨，或是唏噓，或是思考，一時沒有人說話，會場里鴉雀無聲。

「不管她怎麼處死鄧宗，我還是感覺她會選取和她弟弟死亡現場類似的地方。」我說，「龍番山這一片區域也是未開發的，完全具備類似的條件。」

而且，在警察靠近以及無人機升空的時候，作為一個心理素質極佳的人，古靈之所以聲音裡帶著焦急和恐懼，正是因為她知道，即便她砍斷繩索，也達不到處死鄧宗的目的。而直接用刀殺了鄧宗，又達不成她心中的那份願望。所以，她害怕警察發現身後並不是深崖。

我則沒什麼心情研究雷擊紋，趕緊調整姿勢，開始對鄧宗進行心肺復甦。

偵查人員隨後對鄧宗進行了調查。ｒeaｄ.99ｃｓw•ｃｏｍ鄧宗當年是在大學畢業後去旅遊時遇險的，所以他被救后，直接回到了老家龍番工作。

「山裡的蚊子不是不咬人嗎？」大寶說。

「蘇詩掉下去的地方，居然是一處動物養殖場。暫且認為是動物養殖場吧，因為我也不知道那是個什麼地方，除了成群的貓、狗，居然也看不到人。這些動物開始是四散逃開，然後開始嘗試著去攻擊蘇詩。我也不知道她死了沒有，但是在被數十隻貓、狗的圍攻之下想活下來，應該很難了。

「背個大包，會不會是去火車北站離開龍番了？」大寶問。

「網上的話也能信？真是天真。」大寶說。

畫面中的古靈露出了一絲微笑。這讓觀看視頻的我們不寒而慄。

「在確定了犯罪嫌疑人之後，我們不應該再讓她得逞了！」趙局長捶了一下桌子。

「彙報現場情況。」趙局長的聲音從對講機里傳出來。

可能是網友的譴責激起了鄧宗的逆反心理，又或是這個鄧宗本身就很自私，所以鄧宗在面對媒體的時候，居然公開表示救援隊員是在履行自己的職務時死亡，是在掙政府的錢的時候死亡，所以應該由政府來負擔責任。他作為一個大學生，言行是他自己的自由，所以他並沒有錯，無須道歉。

「確認位置，確認位置。」對講機里說，「南山一號峰半山腰，看起來應該是一處斷崖。從南山一號峰南邊的小路可以直達。請各單位迅速向目標靠近。」

大家都在思索。

據當地風景區的民警反映，他們把這個結果告知了古城唯一的親屬古靈，古靈在驚愕之後，沒有表現出絲毫悲慟。甚至在政府為古城舉辦的一場風風光光的追悼會上，古靈也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哈哈哈哈哈！天意啊！天意！」古靈大聲說道，「老天你終於開眼了！你終於要讓人遭報應了！哈哈哈哈哈！」

「這樣的情況，屍體怕是不好運走了。」我說，「都成泥了。不如在這裏就地掩埋吧。」

「沒時間了，武警和特警們已經開始在山腳下尋找了。」我說，「這不是什麼難事，估計很快就可以找到。」

在被手電筒照射得猶如白晝的池塘里，我看見陳詩羽麻利地把繩索套在鄧宗的身上，又把另一條繩索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林濤和韓亮率先沿著繩梯往上爬。我雖然恐高，但也不能露出怯色，只有咬著牙硬著頭皮跟在後面。

「沒問題，我開去南山一號峰腳下。」韓亮收起望遠鏡，放下手剎開始越野。

「說這麼一大堆，啥意思啊？」韓亮問。

「可是她吸引了蚊子來，蚊子不會只咬鄧宗一個人啊，也會咬她啊。」林濤說。

「我說過的，人悲傷到極致的時候，不會哭；人害怕到極致的時候，也不會叫。」大寶說。

我抬眼看了一下現場，真是匪夷所思，不知道他們兩個人是怎麼上去的。

歸國后得知一切的古靈暴跳如雷，第一次向自己深愛著的弟弟發火。不過，一切為時已晚。古靈總是對古城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那些需要救援的人，都不是什麼善茬，所以他的工作毫無意義。古城完全不能理解姐姐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想法，還曾和自己的同事探討過。

特警隊長看看天，說：「馬上暴風雨要來了！無人機怕是要失效了。」

「他們有登山專用設備。」一名特警說，「我們在崖壁和山下發現了不少繩索和鎖扣，應該是他們遺留的。」

「自己的車沒有開，好像是搭一輛計程車走的。」偵查員說，「他用自己的車牽住了我們民警，民警以為他還在上班，其實在兩個小時之前，他自己坐了另外一輛綠色計程車走了。這是他的一個同事在樓上看見的，可惜太遠了看不清也記不住車牌，只知道是往東走的。我問了，那條路上沒有監控。」

「一年前，我就已經準備完畢了。但是我沒有動手，因為我必須等到天譴日。所以，這一年的時間，我尋找到了四名陪葬品，讓這些壞人在天譴日之前遭受天譴。因為，我是天譴者，我不僅僅是為了給弟弟報仇，我要讓更多的壞人遭受天譴！

視頻放完，會議室的燈全部打開，所有的專案組成員都一片嘩然。

此時我才想到，古靈為什麼會選擇這個地方。水窪是蚊子繁殖的必需條件，而把鄧宗懸吊在一個水窪之上，再給予一束光束，就能吸引更多的蚊子。把食物送到蚊子的家門口，這就是古靈自以為是的想法吧。

「很多人的理念就是，法律處置不了的人，就要用道德標尺去量。量來量去，又有什麼意義呢？對待那些壞人，除了咒罵一句『你要遭天譴』，還能有什麼辦法？你們看不慣那些壞人，但又能拿他們怎麼樣？

「你還真是裝備齊全，這玩意兒看起來高大上啊！哪裡來的？拿來我玩玩。」大寶探出身體，但無法從第三排夠到第一排。

「即便是沒有真正的『天譴』，我們做人也要恪守底線，也要有自己的道德指標。」坐在副駕駛的陳詩羽側目對韓亮說，「韓亮，你說對嗎？」

偵查員立即在圖片上做了標記。

「不僅如此，」偵查員喝了口水，接著說，「這個被救的大學生，居然在清醒了以後絲毫沒有悔恨之意，一副傲慢的樣子，拒絕道歉。當時，這件事情在漢北省的各家媒體報道里還沸騰過一段時間。」

我苦思冥想，無意中瞥見了大屏幕上仍展示著的那份《漢北晚報》。

大約只花了三分鐘，兩人就被特警拉上了斷崖。

「那就是龍番山和龍番河了？」林濤抱著胳膊看著大屏幕，說。

「不好！她在引雷！」我叫道，「快！快救人！」

「算他命大吧，雖然他也不是什麼好人。」陳詩羽轉過頭，丟下一句話，從繩梯上下去。

古靈是漢北省人，今年三十四周歲。古靈有個弟弟叫作古城，比古靈小六歲。兩人從小就父母雙亡，由爺爺奶奶照顧。在古靈十二歲的時候，爺爺奶奶也都去世了。舉目無親的姐弟兩人，只有依靠福利院的照顧才能生存下去。

「雷擊紋！」大寶說，「這就是雷擊紋！我工作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到！」

「夏天，搜山，想想就恐怖。」林濤搓了搓胳膊，說，「這得給蚊子吃了吧？」

鄧宗全身赤|裸，他皮膚上像是血管一般，呈細條狀、暗紅色的蜿蜒交錯的痕迹清晰可見、觸目驚心。

我們勘查組也算是圓滿完成了任務，集體退場。

「徒手就能上。」特警隊長自信地說，「不過，我們不敢貿然上去，怕她對人質不利。」

「DNA結果我估計在兩個小時之內會做出來。」我看了看手錶說。

小路的下方有個斜坡，斜坡的下方才是屍體。我們必須要重新穿戴上安全繩，才能下到坡底。

「路不好，怎麼能怪車？」韓亮又掏出望遠鏡，朝山上看去。

韓亮一邊看一邊說：「剛剛一個朋友給弄的，說是軍用品，級別最高的望遠鏡，很貴呢。你還別說，那邊好像還真是有亮光。」

不僅警察們蒙了，甚至連古靈都蒙了。她回頭看了看消失不見的鄧宗，以及那段被燒焦了的繩頭，哈哈大笑，仰面長嘯：「弟弟啊！你看見了沒有！是有天譴的！有天譴的！我就是那個天譴者！我的任務完成了！我來了，弟弟！我來了！」

「好了，要說的就這麼多了。我認罪，但我不認錯。我要去執行我的使命了，想想就覺得非常興奮！再見了，警察兄弟們，你們辛苦了！」

「這女人太變態了。」韓亮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

閃電過後，鄧宗的頭髮像是被引燃了，一陣暗紅色的火光，像是曇花一現，亮了瞬間又滅了下去。捆綁鄧宗的麻繩被閃電擊斷，鄧宗應聲跌落崖下。

斷崖的東北角，是一棵大樹。

「偵查員找到九*九*藏*書了計程車司機，加了他的微信，傳輸給他看了鄧宗的照片，確定程子硯的判斷沒錯。」趙局長說，「司機回憶說，鄧宗讓他印象深刻，因為他背著一個很大的背包。他上車后要求去龍番市龍北區億城路口。到了路口之後，鄧宗繼續指揮司機往北開，在一個村村通公路路口下車了。」

「既然這樣，不如我來替天行道，當這個『天譴者』好了。

天完全黑了下來，這一片區域又沒有照明。但是我們可以從山腳下的車裡，看見山脊上有無數條燈光閃耀著，正在緩緩地向山上移動。

「對方處於高地勢，狙擊手難以選位。」

這是古靈的一個自|拍。視頻的開頭，古靈調整好攝像頭之後，就開始了敘述。在我看來，這與其說是她的心路歷程，不如說是一封總結人生的遺書。

我們在古靈身上獲取的U盤裡，只有一個視頻文件。我們圍坐在會議桌旁，認真地觀看著專案組大屏幕上播放的視頻。

「強攻！」趙局長下達了命令。十余名特警、數名刑警開始登山。

其實山區、風景區的警察會做一件事情，就是到山崖下去檢驗墜崖的屍體，如果排除他殺，就會把屍體在山裡就地掩埋。

「你們可能都認為，我是在為我弟弟報仇對吧？其實，我並沒有那麼膚淺。只是我深愛的弟弟，為了那麼傲慢的一個社會渣滓獻出了生命，渣滓卻仍在毫無負擔地享受生活。這能說有『報應』的存在嗎？所謂的報應，不過就是懦弱的人自我安慰的想法吧。

坐在第三排的大寶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

我們在崖下的指揮部屏幕上，清晰地看到了古靈和鄧宗目前的狀態。

雖然這樣的屍體接觸上去的感覺非常瘮人，但我還是戴上了手套，仔細檢查古靈的每個口袋。

「為了改良懲治壞人的手段，僅僅靠趁其不備是不行的。所以，我覺得該使用一些非常規的辦法了。好在，我是這個領域的專家。」

「我們也去現場看看吧。」我說，「也許能有所幫助。韓亮，你的車沒問題吧？」

「現在有個問題。」特警隊長說，「我們強攻的話，人質勢必會跌落山崖。不強攻的話，他就會被活活叮死。怎麼辦？」

「相對於野貓野狗，老虎咬人的情景更精彩。但是相對於老虎咬人，被無數老鼠、蟑螂啃噬，才是最過癮的。」

「給你點贊。」大寶看著鄧宗被特警抬下山崖，往山下走去，對陳詩羽豎了豎大拇指說，「在雷擊后，不少人會心跳驟停，如果幾分鐘之內不進行CPR，一樣會死。」

「從這個時候開始，我覺得我的所作所為是有天意在協助了。這樣的結果已經超出了我的預期，讓我更加覺得痛快！甚至，是天意讓我留下了一縷壞人的頭髮。後來我請教過大神，我相信，在弟弟面前焚毀這縷頭髮，弟弟就能聽得見這個人的故事。因此，接下來的每次行動，我都會帶回去一縷頭髮，告訴弟弟壞人們的故事。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希望九泉之下的弟弟，能夠醒悟，能夠明白我的一片苦心，能夠理解我當初為什麼不讓他去做好事。

我說：「畢竟她穿了衣服，有遮擋。而且，蚊子是根據人體排出的二氧化碳來尋找目標的。一個赤|裸的男人，機體代謝排出的二氧化碳更多、更明顯，就更能吸引蚊子。這也是古靈不是先處死他，再懲罰他屍體的原因。因為蚊子不叮死人。」

趙局長看了看表，說：「五點多了，距離鄧宗離開已經三個多小時了，現在希望渺茫。不過，希望再渺茫，都要先救人。向武警部隊請求支援，調動武警，和我們的特警、刑警一起，以鄧宗下車點為起點，開始搜山。」

在這裏，黑豹突擊隊、特警隊和武警特勤隊的負責人都已經到齊了，正在研究強攻的策略。

在古靈來到龍番之後至今的四年時間里，她中規中矩地在單位工作。單位同事對她的評價都是：性格內向，但工作能力超強，愛崗敬業，踏踏實實。雖然沒有什麼知心的朋友，但是與人為善，也沒有和誰結下矛盾。

我點了點頭。

總之，可想而知，古靈每天都在提心弔膽中度過，生怕自己的弟弟會為了那些並不值得的人出現什麼意外。

特警指了指空中。

「人質？」古靈冷笑了一聲，「他是人質？不不不，他不是人質。他的血管里流淌著冷漠的鮮血，他是個冷血動物。」

畫面里的古靈從桌上拿起一個錫紙包，說：「相信警察兄弟們已經知道了，我用了這個——磷化鋁。撕開錫紙，它就會慢慢地發揮出藥效了。為了不讓你們發現，又能發揮出藥效，我做了無數次實驗。

在返程的車上，我想起了鄧宗，問：「大寶你去了醫院，那個鄧宗怎麼樣？」

前方完全沒有道路，韓亮對他的新車也是夠狠的。即便我們都牢牢地系著安全帶，但劇烈的顛簸，還是讓我們的腦袋依次撞上了頂棚。

「我是黑豹突擊隊。」對講機里的聲音，「南山一號峰半山腰發現可疑燈光，我突擊隊正在向燈光靠近，請附近戰友注意。」

我說：「那明天不就是古城四周年忌日了？你們說，古靈會不會在自己弟弟四周年忌日的那個清晨，去處決她的終極目標——鄧宗？」

幾名特警開始檢查身上的安全繩。陳詩羽也套上一套安全繩索，說：「我也去！」

較低的斷崖中央，是一處水窪，看起來水不淺，但是很混濁。

我搖搖頭，說：「如果是去火車北站，在他下車點右拐，就有一條大路可以直接到達，他沒有必要在這裏下車。之所以在這裏下車，是因為這裏距離目的地，已經開不過去車了。」

「不知道你們調查到哪一步了。但請放心。在完成天譴儀式之後，我會打電話告訴你們地點。希望你們可以把我埋在我逝去的地方。

我期待地翻到最後一頁，頓時喜上眉梢。

因為在視頻里，我看見古靈仰頭看了看天，突然像歇斯底里一般狂笑了起來。

「能有什麼？野獸嗎？」陳詩羽不屑地說，「武警們都有槍。」

無人機撤了下來，看不到斷崖上的情況。而先行抵達斷崖的警察已經放下了繩梯，讓後面的同志方便攀登上來。

這是一個讓人驚愕的開場白。

「我們確實也幫不上什麼忙。」我說，「如果真的給古靈得手了，我們恐怕還真的要去現場進行勘查呢。」

「快，查詢計程車所屬公司，五分鐘之內聯繫上計程車駕駛員。」趙局長說，「問清楚他在龍番超逸戶外用品公司門口接的那個人，送去了哪裡！」

在穿戴安全繩的時候，一名武警的少尉軍官看著我就笑。我很是納悶，問他為什麼笑。他問我還記不記得曾經有過一個案子，我也是穿戴著安全繩下到了坡底，結果工作完成後，三個人都拉不上來我。所以他建議，我就不用下去了。

視頻里的古靈走到崖邊，用手戳了鄧宗一下，鄧宗劇烈地扭動了幾下。古靈突然失控了：「為什麼？為什麼？網上不是說蚊子咬人肯定能咬死嗎？為什麼這麼久了還活得好好的？」

在攀爬的過程中，我們聽見古靈正在用砍斷繩子來要挾警察不準靠近，警察顯然正在伺機強攻。

看著畫面里那一張沉著冷靜的清秀面孔，我們不禁想到了古靈的屍體，那一具看不出面孔的屍體、那一具顱腦完全崩裂的屍體，還有那扇形噴濺的腦組織，不禁心裏一陣難受。

鄧宗沒有被吊得多高，大概比站在地面的古靈略高一點。可是，鄧宗是被吊在崖邊的。此時天氣不僅陰沉，而且極度悶熱。因為黑暗，鄧宗的腳下是什麼情況完全看不清楚，不知道下面有多深。

「怎麼失蹤的？」趙局長急得跳了起來。

我指了指大寶臉上的一個大包，說：「你不是人嗎？read.99csw.com公蚊子是不咬人，但是母蚊子為了繁衍，肯定會咬人畜的。現在鄧宗全身應該布滿了蚊蟲叮咬的大包小包了吧？」

這不應該是一個殺人慣犯該有的情緒。

在我們的腦海中，古靈的面孔很是清秀。雖然說不上國色天香，但至少也有閉月羞花的容貌。可是眼前，面孔已經不復存在。

「他們是怎麼爬上去的？」大寶和我產生了同樣的問題。

「無人機偵查！」大寶說，「那古靈豈不是已經知道我們發現她了？」

「最開始，我認為自己對付一個弱小的蘇詩並不成問題。所以我把她約到了野外，準備趁她不備，弄死她。可是沒有想到，一個人在極度想要求生的狀態下，爆發出的潛力也是非常可怕的。我已經打傷了她，可她還是能奔跑、呼救。好在那個鳥不生蛋的地方，她叫破了喉嚨也沒有用。在追逐的過程中，蘇詩一個踉蹌跌下了山崖。我其實是想拉住她的，可沒想到，只是拽下了她的一縷頭髮。

晚報的時間是四年前的七月十二日。

「可是古靈之前的報復手段都是讓動物來咬噬屍體啊，並不是墜崖。」林濤說，「可能她覺得這樣才能解恨吧。」

「不好！」我悶哼一聲，最害怕的事情終究是發生了，「這個古靈的本事不小，她可以抓住目標獵物的心理，輕鬆地給他洗腦！」

韓亮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個望遠鏡，坐在車裡，向南山一號峰的方向看去。

可是，真的是怕什麼來什麼，古靈提心弔膽一年後，還是等來了噩耗。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警察兄弟們，你們肯定很納悶我為什麼這麼自信。其實，在我來到龍番的時候，就開始了對鄧宗的調查。你們一定不知道吧，鄧宗居然是某國外邪教的成員。他到處登山，就是為了去採集什麼天地之靈氣。呵呵，愚昧至極。我用了大半年的時間，去和他聯繫，去取得他的信任。現在，鄧宗已經堅信我是這個邪教的高層成員了。對我說的話，他堅信不移。即便你們現在去保護他，他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在天譴日趕到懲罰點去赴死。當然，他不知道他此行是去赴死，還以為那裡的靈氣可以延年益壽呢，哈哈哈！

也就是說，只要拿著菜刀的古靈砍斷繩索，鄧宗就會跌落到斷崖的北側崖下。

此時雨已經停了。我們拎著勘查箱，忍受著全身衣服緊貼在皮膚上的難受，走到了發現古靈屍體的現場旁邊。

那是一次大規模的救援活動，其實被救的對象只有一名大學生驢友，卻出動了百名救援人員。起因是這個大學生驢友利用畢業后的最後一個暑假，去漢北省南部的漢山風景區未開發地區探險。結果爬上一處斷崖后，下不來了。幾經嘗試，這名大學生終究沒有辦法脫離險境。大學生在萬般無奈之下，只有在小小斷崖之上，尋找著手機信號。好在他的手機最終連上了一格信號，讓他順利地撥打完了110。

大寶尷尬地撓了撓頭。

斷崖之上，因為缺乏光線，一片混沌狀態。唯有一束強光照亮了鄧宗的全身。古靈蜷縮在大樹旁邊的身影也隱約可見，但我們都知道，她控制著繩子，就等於控制著鄧宗的生命。

「失明、失聰。」我說，「即便是聽力能有一些恢復，但也是終生失明了。」

十幾輛警車，包括特警的運兵車、武警的「卡車」，還有各種各樣的勘查車、防暴車，排著整齊的隊伍，向事發地段疾馳。雖然沒有拉響警報，但是這麼大的陣仗，加上閃耀的警燈，照亮了已經擦黑的街道，引得周圍的群眾頻頻側目。

「這麼看起來，因為鄧宗的工作、生活地是在龍番，所以這個古靈來龍番是有所圖的。」我說，「她心思縝密，所以隱藏得很深。她沒有去動鄧宗，可能是因為某種儀式還沒有完成吧。之前的那些受害者們，可能都是某種儀式的一部分吧。」

古靈就站在大樹的旁邊，而鄧宗全身赤|裸被吊在大樹的樹冠之上。

此時風雨大作，雷聲不斷。在我們周圍的山峰之上，可以看到密集的閃電。我雖然知道被雷擊中，這種極小概率事件是不會發生的。但是介於當時的緊急情形，壓抑不住內心的緊張和急迫。

我知道，既然古靈執意要讓老天來懲罰鄧宗，就不會輕易砍斷繩索，讓鄧宗摔死。她有這個心理，特警們就有機會救下鄧宗。

「對啊。」我一拍大腿，說，「鄧宗本身就是資深驢友，這種小山根本不算什麼事兒。而且，他離開的時候，背了一個大包，肯定都是登山設備。既然鄧宗能瞞過警方來和古靈見面，說明他已經完全受了古靈的騙，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了。鄧宗能上去，就能幫助古靈也上去。」

此時的天氣陰沉了下來，絲毫看不到月亮和星光。所以在這種環境里，能看到遠處的亮光也是正常。

話音未落，DNA室的鄭大姐推門走進了專案組，並交給我兩張紙。

古靈的聲音相對於一般女孩的聲音要粗一些，和她清秀的外貌不太搭配。此時，她那略粗的聲音里，似乎摻雜著焦急和恐懼。

「警察兄弟們，你們辛苦了。」

我們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韓亮，韓亮一臉尷尬。

我點點頭，說：「他會在特定的時間點、瞞天過海地去這裏，我猜必然是被古靈騙去的。古靈的弟弟是墜崖死的，她很有可能要用同樣的方法來對付鄧宗，所以我猜是龍番山。」

「也就是說，對於對象的選擇，古靈有自己的偏好。」我說，「可能是她自己從道德層面上不能容忍的，抑或是選擇那些可以被她發現隱私信息或有弱點、容易被騙的人。這樣的話，我們可就不好查了。」

偵查員說完，播放出一張幻燈片，幻燈片是《漢北晚報》的頭版截圖。頭版標題是「大學生深山遇險，救援隊員昨日清晨施救時犧牲，大學生拒絕道歉」。裏面的內容我粗略地看了一下，大概意思是：這名叫作鄧宗的大學生在被救清醒之後，受到了諸多網友的抨擊，大量網友在網上譴責鄧宗不負責任的行為，聯名要求鄧宗向古城的遺體和他的家屬叩首道歉。

「九泉之下在哪裡？」我問。

看地圖還沒有什麼感覺，一走到龍番山的腳下，才知道和大自然相比，人力是如此渺小。這麼大一片山林，猴年馬月才能查完？如果把屍體藏在山林的一角，猴年馬月才能找到？我頓時對我們的工作前景產生了質疑。

交警監控平台給專案指揮部開通了綠色通道，程子硯的電腦介面可以源源不斷地收到提示信息，提示可以打開當前各路口的視頻監控，以及回放各路口監控的往時視頻。

在僻靜的山谷里，有人喊話，可以聽得一清二楚，甚至還有一些迴音。

「你真厲害！你怎麼想得到這麼去救他的？你這等於又救了一條人命啊。」林濤仰慕地對陳詩羽說。

「他下車的地方，是一個岔路口。」趙局長說，「他往三個方向走，會有不同的去處。繼續往北的話，是龍番山，往西是龍番河，往東則有可能是火車北站。」

「那是當然。」特警說，「從我們搜山開始，那麼多光線在黑夜之中，她怎麼可能不知道？」

「拍照固定取證。」我說，「回去專案組，看看古靈想留下些什麼。」

我看了看表，現在是七月十日下午四點。我說：「按照古靈的行事作風，她應該在今天下午對鄧宗進行誘騙，今天晚上或者明天凌晨實施犯罪。你們確認一下鄧宗目前是否正常？」

幾個反應快的特警，快步向古靈撲去。可是，最快的特警，也只是觸碰到了古靈的衣角。古靈一個箭步躥到斷崖東邊，縱身跳了下去。

與其說是一具屍體，不如說是一攤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