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索波同志的好建議還不止這一條,他還提出讓老支書帶領大家在機村與自然災害鬥爭,他自己擔任青年突擊隊隊長的職務,帶領一隊年輕人,到覺爾郎去開墾荒地,為國家多打糧食!」
「你再說那種神神鬼鬼的東西,那就請你向後轉!」的確,前一次,他們是怎麼就從懸崖上下到谷底去,又怎麼從深谷中出來的,至今想起來,腦子裡還是恍恍惚惚。協拉瓊巴當然說是他們王族祖先之靈護佑的結果。索波不願意順著這條思路去想這個問題。在這個所有神祇都從記憶中刪除的時代,這樣的思想方法比從無所依憑的懸崖下到深谷還要危險。
達瑟說:「我來找索波。」
索波喝了滋補肉湯,又倒在臨時的地鋪上,他閉上眼睛,說:「泥石流是駝子的事,我管到覺爾郎開荒。」
但他沒有在白天進村。
話說到這裏,索波突然覺得一種前所未有的睏倦壓住他的舌頭,他沒話可說了。兩個胼手胝足的農夫,站在太陽底下,嘴裏吐出諸如「運動」、「錯誤」和「突擊隊」這樣一些龐大空洞的詞彙,真是一件非常古怪的事情。農人的詞彙是「種子」,是「天氣」,是「收成」,是「天災」或「人禍」。那些空洞的並不真正懂得意義的詞所造成的壓力使索波感到力不從心,感到睏倦萬分,他想再說點什麼,但連舌頭都發麻發木,於是,他只是懶懶地揮了揮手。
索波拖著沉重腳步往家走,他想起來,在覺爾郎峽谷的邊緣,他還是在用這樣一些讓人頭大的詞對人說話。終於,沉默不語的達瑟說話了:「隊長,為什麼你們喜歡用這樣的腔調說話。」
達瑟步步進逼:「你真的懂得那些詞語的意思嗎?主義是什麼?先進是什麼?革命是什麼?你懂得嗎?」就是從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這些年來身心俱疲的根源了。
協拉瓊巴突然放聲大笑。
看到這種情形,索波笑了。
他又睡過去了。
協拉瓊巴一到這種情境中就有些神情恍惚:「一個人不能自己覺得自己是英雄。英雄都是後來的人唱出來的。」
索波一拍他的肩膀,他就把後半段笑聲吞回肚子里去了。索波站住了,回頭說:「我們這次的任務,就是在山崖上搞出一條可以下到山谷的道路來!」
消息閃電一樣傳遍了全村,當所有人都聚集在駝子支書門前,索波已經帶著幾個人,走在去覺爾郎的路上了。他們一行還是四個人,只是胳木匠換成了達瑟。秋天的陽光通透明亮。回望山口下面的村莊,人們正在奔向駝子支書的家。
人們還是站在廣場上沒有散去,他們都以為索波會說點什麼,但索波什麼也不說,看上去有些神色恍惚。於是,就有人喊了:「索波你講幾句吧!」
遠遠地,一個人拖著懶洋洋的影子踱過來。老太太不太認識村裡的年輕人,不知道他就是怪人達瑟。這個人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就已經站在了她的跟前,所以,她沒有驅趕他,而是拍拍門坎示意他坐九-九-藏-書下。
「我曉得大家有情緒,所以,掌聲都不如老魏我過去來村裡響了。」
沒過幾天,老魏確實又坐在吉普車在機村出現了。老魏一到,人們都自動聚集在廣場上。如今,上面的幹部下來,能躲的都躲開了。但老魏畢竟是老魏,他是機村人的老朋友,是機村人眼中的好乾部。何況,老魏時來運轉,當上大官了。
他臉上又出現了那種孤高而又固執的表情。這種表情使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兇狠。
然後,夜降臨了。碩大的星星一顆顆跳上了深藍的天幕,他又說了一句:「以前的星光是水淋淋的,現在都乾巴了。」他嘆了一口氣,然後說,「我們可以回去了。」第二天的太陽升起來,照亮了新的一天,索波安排來修繕這所老房子的人們來到時,才驚訝地發現,駝子正站在門口,像以前一樣吃力的挪動著身子,正在修理朽腐的大門。聽見腳步聲,駝子直起腰來,像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笑著問候:「今天天氣很好啊。」
達瑟笑了,說:「我是達瑟。」
在他心中,剛聽說駝子要回到機村時那種茫然、失落的情緒消失了。他說:「你們誰能看到那道攔阻泥石流的石牆?」
卓央說:「你那樣笑,我不喜歡。」
不用索波開口,卓央已經開口了:「要是人人看見的東西都跟你看見的一樣,那這個世界早就瘋掉了!」
駝子又拍拍他的肩膀:「看來你真的認為機村沒有救了。我們的農業學大寨運動擋不住泥石流?」
索波知道,老魏講話的時候,駝子支書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駝子支書回來是縣裡的安排,而不是他索波的建議。老魏說是他的建議,說明老魏是個好人,願意顧及他的面子。他想不出怎麼迎接駝子支書歸來,於是,連夜叫上這幾個人,天不亮就出村子了。現在,他坐下來,回望村莊。佑庇人們許多年的群山變成了浄獰怪獸,一道道泥石流在山坡上衝出的溝壑利爪一樣從四周逼近安靜的村莊。只等某個時間一到,那些溝壑在村子所在的地方交匯起來,那時,這個村子就消失了。
達瑟露出了驕傲的笑容:「我沒有用你們那些詞,而且,我一直在思考。」
在望得見機村的山彎上,他讓卡車停下了。
駝子一家離開已經好些年了,那座大房子早就顯出了傾頹之勢。牆頭甚至有些窗戶上長出了茂盛的瓦松與苔蘚。沒有人想到,就在老魏在村子里講話時,駝子一家已經乘著具上從伐木場借來的一輛卡車,在回機村的路上了。
「我看見了那個峽谷。」
站在他身邊的索波沒有說話。
「我看,他已經想通了。他還提出了一個非常好的建議,讓縣裡安排你們的老支書、我們的老紅率戰士回來繼續領導大家!」
這時,傳來了隆隆的雷聲。這是一件奇事,深秋時節,與狂暴的夏天不同,雨水並不要震天的霹靂與奪目的閃電作為前驅,只要陰雲聚集起來,冷風一起,冰涼的雨水就淅瀝而read.99csw.com下了。但這天雷聲大作時整個天頂卻藍汪汪的,只在東邊天際有些顏色並不那麼晦暗的雲團。雷聲就這麼時大時小,時斷時續地響了好一陣子。直到中午,人們吃飯的時候,烏雲一下就布滿了天空。老太太上樓給沉睡的兒子煨好了肉湯,但他沒有醒來。老太太並不擔心什麼。屋子裡光線黯淡,她把掛在窗戶上的毯子取下來,天光照在兒子臉上。他的臉容平靜安詳,額上的抬頭紋舒展開來,緊繃繃的皮膚有了潤澤的光芒。
「你看見什麼了?」
達瑟笑了:「姑娘,你說得對,隊長你摸摸自己的額頭吧,想想是什麼東西讓你發起燒來了。」
老魏這才滿意了,看著一干圍著他的生產隊幹部說:「國家建設需要砍伐森林,機村有那麼多森林貢獻給國家,這是大家的光榮啊。現在遇到小小的自然災害,大家都想不通了。索波同志到現在也沒有想通嘛!聽說好多人對戰勝自然災害沒有信心了,毛主席說,人定勝天。就是人一定能戰勝老天爺!但是,有些人不這樣想,社會主義建設剛剛開了個頭,大好的日子還在後頭,但他們的革命鬥志就鬆懈了。山上漲了一點水,衝下來一點泥巴和石頭,自已就嚇壞了。我還聽到更不好的消息呢,有人因此想要搬遷了。把機村人全部搬走。理由呢,是機村過去也不在這個地方,也是從別的地方搬來的。但是,我要提醒大家,那是舊社會。那不叫遷移,那叫做什麼?那叫做逃難,因為那是黑暗的舊社會!那也叫逃跑主義,這是毛主席說的,因為害怕困難。索波同志在學習班的時候,我就跟他談過這個問題了。我說得對不對,索波同志?現在你也該想通了?」老魏講到這裏,停頓了一陣,他的問題是對索波提出來的,但他並不去看索波,而是用炯炯有神的眼睛把面前的人群掃視了一遍。
他這幾句可是好大一篇話。
索波說:「肯定有很多人會說我帶了幾個機村最沒用的傢伙,但我看你們都很聰明。」他看著山口下面正面臨滅頂之災的村莊,真的覺得自己可能就是拯救機村的英雄。要真是這樣的話,卓央、協拉瓊巴和達瑟也都不是尋常人物了。不然,卓央怎麼懂得治病?協拉瓊巴怎麼會唱那麼多被禁止的古歌?達瑟怎麼會不當自己想當都當不上的國家幹部,守著一些深奧的書本,把自己扮成一個先知的模樣?
回到村子里那一天,駝子在村口就把他們迎住了。好多年不見,老支書還是那種有點病痛就哼哼唧唧的樣子,他抓住索波的手說:「對不住你了,這一身病痛不肯收了我的老命,讓我來擋年輕人的路了。」
老太太把拐杖橫在院門上,不讓她走進院子。她想對老太太說,不能把一個有為青年關在屋子裡。但老太太先說話了:「姑娘,你是喜歡索波本人,還是附體在他身上的怪人?」卓央聽不懂老太太的瘋話,嘆口氣離開了。
一個小村莊新舊領導的會面,就九-九-藏-書這樣結束了,使好事者大失所望。
駝子拍拍索波的肩膀:「老魏,老魏,老魏也是犯過錯誤的啊。」
老太太警惕地看著達瑟:「那個和書住在樹上的?」
老太太假裝沒有看見。老太太說:「肉湯還要一陣才好,你就放心睡吧。就是世界塌下來了,石頭啊木頭啊都會落在大家身上,不是你一個人身上。就是泥石流下來了,我們家的房子也是最後一個被衝倒的。」這天下午,老太太坐在火塘邊對著兒子絮絮叨叨。他們在機村是沒有根底的人家。在這個倚著向陽緩坡而建成的村莊里,他家的房子處在村子的底部泥石流最先威脅的,都是那些上風上水的人家。
的確,從這麼高的山口看下去,就有了一種超越時間的視角,好像已經看到了一個故事的結局——村莊的毀滅。他起身上路了,並且回過身來叫大家一起上路。他的口氣中又帶上了他那該死的自以為是的口吻。人家剛剛忘記他那該死的強加於人的口吻,但這種該死的東西又在他身上復活了。
老太太自己吃了一點東西,再次下樓守在院門口時,已經是烏雲壓頂,漫天翻卷了。老太太仰起臉,冰涼的雨點重重地擊打下來,落在地上,濺起了細細的塵埃。塵埃一落到地上,就再也不能乘風輕揚了,它們剛剛升起一點,就被更多更猛的雨水砸回地面,化為糊塗的泥漿。雷聲在烏雲上面隆隆滾過,老太太沖回樓上,想用毯子堵住窗戶,不讓雷聲驚擾了兒子的睡眠。但是索波已經醒來了。他沉著臉站在窗口,看到母親,他的臉上綻開了溫順的笑容,他說:「我餓了。」
他們在黃昏時分趕到了覺爾郎深谷的懸崖上。生起火堆,燒開的茶水頂得壺蓋噗噗跳茲,星星跳上了天幕。卓央為大家煮了一鍋用野蔥作佐料的肉湯。他們在火堆邊鋪開毛毯準備睡覺時,協拉瓊巴走到了懸崖邊上,他站在哪裡,對著下面的峽谷曼聲歌唱。過去,他的歌唱里只有懷想,但現在,他的歌唱里有了新的內容:懇請與祈求。他喊起來:「祖先啊,你們成了偉大的神靈住在天上,要是沒有奇迹發生,你們的子孫就無處可去了!」
「索波這小子,整天想的就是邀功請賞,現在怎麼了?明白過來了,還是糊塗了?」
「你看到的跟我們看到的一模一樣,但你卻擺出一副看見了不一樣東西的樣子。」
聽這話的意思,他並不想索波把太多的年輕人帶去那麼遠的地方。
掌聲就熱烈地響起來了。
卓央來了。
老魏號召大家向索波學習,並要索波也講幾句感想,但索波搖手不講。老魏說:「那我就再講幾句。」
老太太趕緊給他端來了滋補肉湯,外加一個麥面饃饃。
達瑟提高了一點嗓門,在老太太耳邊說:「不是鑽進別人的身體,是傳播思想!」
「什麼一模一樣?」
過去,索波是不害怕這些眼光的,但現在,他覺得這些眼光像是夢魘時覆蓋下來的那種沉重而又無形的東西,讓他一時間都喘不九-九-藏-書上氣來了。於是,他說:「老魏,你講啊!不要讓他們這樣看著我。」
一隻狗跑來了,她揮舞著拐杖把狗趕開。幾隻烏鴉飛來了,落在樹上大聲聒噪。她再次揮舞拐杖,壓著嗓門叫道:「你們走開!讓我兒子好好睡覺!」烏鴉又呱呱地叫了幾聲,聽話地飛走了。老太太臉上露出了迷惘而又滿足的笑容。
達瑟說:「他覺得自己是個英雄。」
「傳播思想!」這四個字還沒有完全吐出口中,達瑟巳經後悔了。這幾個字他是用漢字講的,因為當地藏語中,並沒有這樣抽象的詞彙。
這下輪到老太太提高了嗓門:「什麼?」其實她聽清楚了,但她嘴裏無法發出自己並不懂得意義的陌生音節,也就跟沒有聽見是一樣。
「我想看見,但他們肯定不想讓我們看見。」
老太太坐在兒子身邊,又流了一小會兒淚水,用毯子遮了窗戶,帶著縫縫補補的手工活,坐在院子門口。號令上山砌那道石牆的鐘聲敲響了。人們扛著工具從家門口路過,老太太舉起拐杖,露出威脅的表情,要他們小聲說話,要他們走路時放慢腳步。老太太說:「小聲,小聲,我兒子累了,讓他好好睡覺。」
木匠邊巴攤開手,說:「天氣早就不好了,我們連餵飽自己的糧食都種不出來了。」
下面響起了掌聲。
老太太用手遮住了耳朵:「我耳朵好著呢,可是你剛才說什麼?」
索波站在路中間,覺得有什麼話梗在喉頭上,卻終於沒有講出來。
司機看著他,他一言不發。他的家人看著他,他也一言不發。他坐在駕駛室里一動不動,向晚的夕陽晃著他的雙眼,機村就在夕陽投下的鋼青色的光幕後面。當太陽落下山岡,在黃昏降臨之前,曾經森林茂盛的山坡傷痕纍纍裸|露在眼前,圍繞著村子的成片的土地,已經被縱橫的溝壑弄得破碎不堪了。這一天,他只說了兩句話。一句話是黃昏降臨前說的:「我開下的地已經被洪水沖光了。」
索波說:「那麼,就從修牆的工地上抽幾個有泥水匠木匠手藝的人,把駝子支書的房子修整一下吧。」
他這句話說得很聰明,老太太吃吃地笑了起來。這笑聲讓他覺得這老太太身體里也寄居著一個好玩的怪人。老太太很快收住了笑聲,說:「你那些書上說過一個怪人怎麼鑽進另一個人的身體嗎?」
他們是十多天後回到村子里的。
「路?我們不是下去過了嗎?」
索波說:「老魏支持我們。」
母親翻的是過去的老賬,現在是新社會了,什麼樣的賬都有了新的演算法。但他不想反駁母親,再說,關於新的演算法,他也並不真的懂得。肉湯弄得他的胃他的整個身體暖洋洋的,他很快就睡過去了。早上,他從酣睡中醒來了一次。但他母親輕聲說:「睡吧,睡吧,你才睡了一小會兒,天都還沒黑呢。」
老魏就說:「好啊,鄉親們,既然大家都來了,我就講幾句,免得再找時間開會耽誤農業學大寨,還是幹活要緊啊!用兩片嘴皮種不出糧食read.99csw.com來,更不能戰勝自然災害,我就抓緊時間說幾句?」老魏停頓了片刻,眼光環視廣場半周。
達瑟走到索波剛才站過的地方去看山下的村莊,他說:「一模一樣啊!」
他也覺得自己強橫的口氣讓這幾個傻瓜心生不快了,於是,他放緩了口氣說:「走吧,夥計們,讓駝子領著他們修那沒有用的石牆吧,我們去干更有用的事情!」
「屁話,你不看見峽谷也在那裡,我是問你看見什麼古怪的東西了嗎?」
這樣的問題,連索波自己都還不夠明白。老魏臨走時還宣布,在老支書沒有回來之前,生產隊的一切事情,還是索波臨時負責。老魏坐進吉普車,車屁股後面揚起一陣塵土。
達瑟跑過去了。卓央也心生好奇,但叫索波攔下了。過了一會兒,被山風吹得瑟縮起身子的達瑟回來了。
「你們要找的不是我兒子,你要找的是寄居在我兒子身體里的怪人,那個人已經離開了,年輕人你上別處去找吧。」
所有的人都把眼光投射在了索波的身上。嘲諷的眼光,驚詫的眼光,還有一些帶著憐憫的眼光。
「我的腦子也被一個陌生人佔住了。」達瑟說完就懊惱地起身離開了。
他們好像聽見了懸崖下面起了回應的聲音。
索波的眼角沁出了淚水。
「書天天住在樹上,並不天天陪著它們。」
機村人說:「老魏以前不多話的,現在也這麼能說了。」
「你也用了很多詞,你也懂得嗎?」
駝子的女人聞聲來到門口,看見多年不見的鄉親,這個女人眼淚立即就下來了。她撩起圍裙捂住了眼睛,哭出聲來:「駝子當年開的地,一點都沒有了呀!」
索波的犟脾氣起來了:「老魏怕犯錯誤,我不怕。」
村子里終於安靜下來,太陽照在老太太身上,她坐在門坎上,出一會兒神,縫補一會兒衣裳。
吃完之後,他把一直緊盯著他的母親的肩膀攬進懷裡,用嘴唇碰了碰她的額頭,穿上雨衣下樓去了。
老太太說:「那也不是你該管的地方,機村有那麼多戶人,祖先是從那裡逃出來的,現在,要回去,那也是他們的地盤。」
回去,索波就倒在了火塘邊的地板上,那種深刻的倦怠真的把他壓垮了。母親心疼地流著淚,卻又顯得很高興:「老天爺開眼,讓我兒子善心發動了,」老太太弄來皮褥子蓋在他身上,又弄來了軟軟和和的枕頭塞在他的腦袋下面,老太太用她乾燥的雙唇碰觸著兒子藍色脈管突突跳動的額角,「你就好好躺著吧,我給你弄好吃的東西,讓你的身子和心都暖和過來。」
索波罵了聲什麼,用毯子把身子裹緊,翻身睡了。
老太太在一隻小鍋里煎油,在滾油里倒進剁成碎塊的新鮮牛肉,鍋里的油撲濺開來,躥起了藍幽幽的火苗,老太太把一瓢湯倒進了鍋里。不久,沸騰的濃釅肉汁就頂得鍋蓋噗噗作響了,香氣在屋子裡瀰漫開來。
駝子支書爽快地拍拍手,說:「好吧,你真的想要組織青年突擊隊去哪個地方?好多人都想報名啊,但你要把穩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