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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太快是什麼意思?」
這個晚上,女博士沒有回來。第二天早上,我們問拉加澤里要不要再等等,他搖搖頭,對林軍笑笑:「把你的汽車開過來吧。」
聽了這些言論,女博士很興奮,她奮筆疾書的同時,不斷地清著嗓子,都知道這個調查者將要發問。這天,她清了很多次嗓子,才終於發問:「你們說他……」
都讚歎:「是個奇人啊!」
這是,那輛在橋上與我們碰面的越野車從車后的塵土中拱出來,緊緊跟隨著,車子在山道上盤旋著,旋轉,旋轉,向上,向上,直到山口。我們停下車來,過去的驛道也從這裏翻越山口,攀上這個山口的人,再往前,就算離開了家鄉。所以,都會轉過身子作短暫或漫長的回望。我們沒有下車,只是讓車子停下來,作片刻停留。後面相跟著的車也停下來。再往前,聳峙的群山漸趨平緩,幾條高大的山脈伸展出去,漸漸融入平曠無垠的草原,彷彿深長的嘆息,語音邈遠。
車廂一角,柳條筐里,那個白布包裹的軀體也像我們一樣隨著卡車的顛簸搖搖晃晃。
她並不生氣,只是顯出很無辜的樣子:「我也採訪了天葬師。」
她的確已經寫了文章。我打開她遞過來的筆記本,看見了這樣的文字:「靈魂乘上了神鷹的翅膀——觀天葬記。」
早上的車站,被黎明的光線和燈光照耀著,有種特別打不起精神的味道,我爬上車,把帽子蓋在臉上,遮住那討厭的灰濛濛的燈光,又睡著了。後來,有人用手指捅我的胸膛,然後,又揭掉了我的帽子。是女博士得意洋洋地站在我面前,她說:「嗨!真的是你!」
索波點點頭,沒有說話。
因為,當我們回來,他的肉身就會被收拾成另外一番模樣了。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認真地清洗他,給他穿上新的衣服。因為經常擺弄屍體的人並不像我們一樣對屍體那麼恭敬。他們會將屍體盤曲成僧人們打坐的那種姿勢:雙腿盤坐,兩手下垂放在膝蓋之上,然後,用嶄新的白布包裹起來。如果這個屍身已經僵硬了,據說喇嘛掌握一種專門的經咒能使屍身立即柔軟。但現在他們處置的這個死人,本來就是坐著吞咽下人世間最後一口空氣的,想來包裹起來不太費力。
索波看他一眼:「我年輕的時候,也跟你一樣,說好話的時候臉上都帶著兇狠的表情。」
我合上本子,還給她,我說:「靈魂在那些切得零零碎碎的骨肉里嗎?那靈魂也是那麼零零碎碎的嗎?」我覺得自己顯得兇巴巴的,就放緩了口氣說:「如果按本土的觀點,靈魂在肉身去到天葬台前就已經脫離了。」
「就是天葬呀!我想不到你的內心裡也有那麼深的禁忌!」
「那以後你就坐在那裡,不斷給自己灌涼水就可以了。」老五是想開個玩笑,但他那張臉不會做什麼表情,一點也聽不出玩笑的味道。
小夥子跳進車廂,眼睛誰都不看,也不去碰那個死人:「我找到工作了。我一邊給藥材老闆開車,一邊學著做九-九-藏-書生意。學會了,我就帶著弟弟一起做。」他說:「我真蠢,我以為他會一直活著,一直等到我們正經做事。」
「喔——」大家用這種聲音表示抗議。
我們在附近鎮上的小旅館住下來。大家都沉默無言,我推開窗戶望天空,看見那些鷹正乘著氣流盤旋而上。
「他是不是就這樣搖晃著身子給你講那些他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第二天,我走到達瑟家門口,卻突然有些害怕。害怕突然面對的是一具沒有了生氣的屍體,便轉身去叫拉加澤里一起去看他。
「太快就是喇嘛沒把該念的經念完。」
車搖搖晃晃開動了,女博士背著一個登山包追來,非常利索地攀上了卡車。她顯得非常興奄,對拉加澤里說:「去天葬台,這麼好的機會,我一定不會放棄。」
我沒有在說話,她又想張嘴說什麼,我把手指豎在嘴邊,也許是我的表情有些過於嚴峻,她把什麼話咽回到肚子里去了。
見了我,也不等主人介紹,女博士就伸出手來了。雖然我跟她來自同一個城市,但她還是不自覺地流露出那種沒來由的優越感。那種表情,那種意味我並不喜歡。我們都談到了讀過彼此的文章,但言語之間難免夾槍帶棒,意味深長。弄得拉加澤里把我拉到一邊,問我為什麼不喜歡女博士。
女博士也感覺到了不太友好的氣氛,她辯解似的指指倚在車廂角落的那個柳條筐,說:「我也是他的朋友,他活著時,機村的事情數他跟我說得最多。」
路上,我和鄉親們分手,我將經過自治州州府,再回到省城。那天下午散步,我想去尋訪一下當年達瑟就讀過的民族幹部學校,但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學校了。學校的舊址是一個巨大的工地,黃昏的天幕下,聳立著好幾座高高的塔吊。回到酒店,在大堂里我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一時間卻又想不起是誰。這個人抽著煙,和幾個常在本地電視里露臉的人物寒暄,然後一起往宴會廳去了。這時,我想起來了,降雨人!當年,他們住在那個已經消失的雙江口鎮上,穿著迷彩服,開著火箭炮車,向著天空停蓄起來的烏雲嗵嗵地開炮,為的是河裡多流一點水給下游那些缺水的地方。他們還在鎮子上建起一座水文站,每天記錄河水的流速流量,隨時觀察河流的漲漲落落。我知道他們到來的時候,卻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因為,我拿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離開了,後來,那個突然出現的鎮子又突然消失了。
小夥子終於忍不住,淚水盈滿了眼眶。
越野車裡的老闆也攀上了車廂,看看那筐子里倚坐的那個包裹嚴實的人,問:「他的父親?」
大家都站起身來,往逝者家裡去。好奇心極強的女博士拉住拉加澤里:「那人是誰?」
老五說:「他媽的他們也太快了。」
女博士舉起相機,被拉加澤里伸手摁住了。但她很頑強,當話題展開,人們注意力稍有轉移,她就想對那個無言倚坐者舉起相機。如是幾https://read.99csw•com次,人們的臉色就慢慢變得嚴峻了,有要趕她出去的意思,因為這種場合本也不允許女人在場。還是拉加澤里說:「她是博士,她來了解我們的事情,往外宣傳,對我們搞旅遊有好處。」女博士的確也寫了好多文章,誇獎機村的山水與風俗,也就是旅遊和所謂小資雜誌上常見的說到邊鄙之地的那種文章。當然,拉加澤里也把相機從她手裡奪過來,吩咐一個小子送回到酒吧。女博士只是稍微安生了一會兒,又拿出了筆記本,埋頭書寫起來。她那種固執勁,其實有某種輕藐的意思,可是,機村的男人們沒有憤怒,反而對她有了某種歉疚之感。
女博士用手中的筆指向我:「都說不上來,那你來說說。」
這些年,本土佛教的崇拜慢慢有些退潮。但論到生死,人們腦子裡基本還都是佛教因果輪迴的觀念。所以,大家都相信,一個靈魂,在無盡的輪迴中以這樣的方式到塵世上來經歷一遭,是有一種特別意義的。大家相信,這樣混沌而又超脫的活法,一定指向了生命某種深奧的秘密。佛法某些隱晦的指引可能就包含在了這樣奇異的人生中間,只是我們依然蒙昧而不得真解,而經歷者本人,在他靠喝著清凈泉水存活的時間里,已然顯現出了悟某些秘密的樣子,他卻並未與我們分享。但是,大家還是因此感到欣慰,能夠與一個奇人同時生活,也是一種難有的功德。
我的憤怒有點力量了:「你覺得醫學院的教授會在葬禮過程中解剖逝者的屍體嗎?」
老五說得沒錯,在帳篷里一角安置好屍體,喇嘛們圍圈坐下,擊鼓朗吟,自有能幹人替他們安排膳食,籌措給喇嘛們的報酬。
我想憤怒,但我覺得自己也沒有足夠的力量,於是我說:「我也說不上來。」
我沒有說話,也說不出什麼道理來。既然有這麼一種風習,讓人看看又有何妨呢?再說她也不是第一次看見的人。錄像、照片、文字,都有過了,在不同的媒體上都有過了。我能說什麼,但是,她當時的那種難以抑止的好奇依然讓人感到好像是受到了某種冒犯。
終於登上了天葬台。等禿鷲們飛走,那個人真的就完完全全的消失了,就像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世界一樣。
我看了達瑟最後一眼。我是一個懷疑論者。雖然我也有慈悲之心,希望一個靈魂能以不同的生命形式永遠輪轉,但我同時還會想,即便真有輪迴之事,但我們不知前世,更不知後世,那這樣的輪轉對只能感知此生的我們又有什麼意義呢?所以,我可以把那個失去生命的肉身仍然叫做達瑟。而在心裏對他說再見,心裏不禁對他,而且也對我們本身脆弱無常的生命充滿了悲憫之感。
小卡車又開動了,跟在後面的越野車沒有在開動,就停在山口,差不多半個小時后,我們回望山口,還能看見車窗玻璃反射著陽光。
老闆對著那人抬抬帽子,說:「這小夥子要是能用心,又跟著我,能學好,能學到本九-九-藏-書事!」
小卡車又重新啟動了,車開出好一段,開出了橋頭上曾經的那個鎮子,穿過群山,開往北方空曠的高地,小夥子才從車上跳了下去。大家看到,他抱著路旁的一棵樹,頭撞著樹榦,樹上的鳥都驚飛起來。
該離開了,但是女博士沒有回來。
索波對我說:「這是一種好的死法。」
「我感興趣的不是這樣的題材,生離死別,浪子回頭,這樣的故事太老套,我關心文化,文化的符號,文化的密碼。」女博士回頭對我說:「也許,這是你感興趣的東西。」不知為什麼,女博士總是讓我不太高興,所以我說:「這是生活,人的生活,人的生活大於文化。」
「我把文章的題目告訴他,他說,很好。」
駛上過去叫輕雷,現在叫雙江口的河口地方,一輛飛馳而來的越野車戛然一聲剎在了橋的中間。達瑟的一個兒子從車上跳了下來。他攀上車幫,伸頭看看白布包裹的那個人。隨即跳下車去。他圍著車轉了一圈,又攀上了車幫,臉上驚疑與迷茫的神情交相出現:「真的?」
小夥子咬咬牙,哭了,說:「我還要把弟弟找回來,讓他學做正經事情!」
我在大堂里徘徊一陣,如果降雨人吃完飯出來,我想跟他認識一下。但我又問自己,見這個人幹什麼?談當年一個機村少年人對他們新奇而又神秘的印象?或者告訴他,拉加澤里已經服滿了刑期,回到村子里來了。或者告訴他,當年他居住過的那個鎮子已經消失多年了。再想想,卻又無趣,就回房睡覺了。
「也就是達瑟……」
「那人」走得非常乾淨,非常安詳。
女博士說:「拉加澤里告訴過我,回去,他要去看看李老闆的墳,他說,這個人對他有恩,你知道這個故事嗎?」
女博士明白過來,她有些不安地看了那個還安坐在鄉親們中間,卻已失去了自己名字的人一眼,說:「對不起,是『那人』你們為什麼覺得那人的一生可能比你們更有意義?」
喇嘛們正在擺開神秘而古怪的法器,我對那具依然端坐不動,面容蒼白僵硬的肉身說:「達瑟,再見。」
我以為這句話很有力量,會讓博士羞愧難當,但她口氣很平靜,她說:「如果你認為這個時間不太恰當,那我們另找時間來討論。」
拉加澤里拍拍小夥子的肩膀:「能這樣,我們大家都很高興了。」
這恰好是拉加澤里不能回答的問題。她又拉住了我:「這也是某種禁忌嗎?」至少現在不是滿足博士求知慾的時候,我加快腳步走到她前面去了。
女博士很生氣:「你們這是對死者不恭敬。」
女博士說:「嚯。」
「言過其實,什麼叫言過其實?」
「這麼說吧,」她移動屁股下面的坐墊,與我靠近一些,壓低了聲音說,「那人不是什麼都沒做,更準確地說是什麼都沒有做成,為什麼這樣的生命會被大家看得更有意義?」
拉加澤里對女博士說:「你會把這故事寫下來嗎?」
拉加澤里把臉別到一邊,他知道大家並不歡迎女博https://read.99csw.com士來送人遠行。
她笑了,說:「你真是一個固執的人。」
「如今念經不是度人,是掙錢。」
「老五,你還是管住嘴巴,積點功德吧。」
老闆要小夥子留下來送父親一程,但機村的風俗,親人是不會去天葬台看到親人肉身的隕滅的。
這句話讓大家都禁不住低聲笑了。
「喇嘛是念經度人的。」
「他?!」
「奇人!」
他蒼白的臉瘦削,細膩,像是得到了這個世界某種答案的平靜的樣子。這讓我們大家也感到心中安詳。除了女人們細細啜泣幾聲,男人們都很平靜。索波鎮定地給年輕人分派工作,一路去尋找他的兩個兒子,一路去廟裡請喇嘛來清斂屍身並念經護佑即將往生的靈魂。也有爭論,那就是要不要派人去告知他已經出家為尼的老婆。男人們做不了決斷時,還是婦人們派出了自己的信使。信使是我略通醫道的表姐。死者生病時,得到我表姐最多的關照。大家圍著火塘坐下來,死者依然保持著昨天晚上朋友們來陪夜聊天時半倚半坐的姿勢,闔著雙眼安坐在中間。
她說:「除了過程有點殘酷,其實很環保,想想中國這麼多人,每個死人都佔一塊地,太可怕了。」
輪到我嘆口氣,說:「算了吧,這樣的討論不會有什麼結果。」
從這點看,林軍也算是一個道地的機村人了。因為他沒有說達瑟的名字,而是說「那人」。機村人認為,一個人咽下最後一口氣,就把活著時的名字也一起帶走了,他就是一個消失了的人。說起他時,就不再提這個人的名字了。如果逝者是一個非凡的人,那麼,他的名字也要很多年後,才從口傳故事和歌吟中緩緩地再次出現。所以,他說:「那人走了。」現在,達瑟是「那人」,等把肉身打發了,名字再次轉換,稱謂再次轉變,叫做「往生者」。那意思是這個人已經投人到靈魂無窮盡的輪迴之道了。
我們又坐了一會兒,天葬師回來了,他捎來一個口信:「你們的朋友說讓你們自己先走,晚上她到住的地方來找你們。」
她說:「如果要我說對不起的話,我可以表示歉意。」我:「看不看是一回事,怎麼看又是一回事。」「怎麼看?!我對你們的文化一直是非常友好的,我想你看過我寫的文章!」
我又把帽子拉到臉上,說:「你說,這時他們在幹什麼呢?」
「那我們就把他託付給你了,死人聽了這話也會高興的。」
喇嘛們到了。我們退出屋子。
她和我的鄰座換了位子,在我身邊坐下來。見我老不說話,她說:「我沒有想到你們對那件事情那麼在意。」「什麼事情?」
好像是應和這句話,車子顛簸時,白布里的人又使勁搖晃了兩下。
「還有呢?也許你已經寫了文章。」
大家面面相覷,無法回答。
然後,大家就到河邊草地上搭帳篷去了。待會兒,喇嘛們做一通法事,就會把那具屍體移到帳篷里來。一個靈魂捐棄了肉身,那麼,這具肉身就不應該再佔據活人的空間,所以要儘快從生https://read.99csw.com人還要居住的房子里搬出來。這邊剛剛搭好帳篷,他們就把那具白布包裹的東西搬出來了。
「他這麼告訴你的?」
可是已經到了第三天,出去通知他兩個兒子的人還沒有消息。正是大夏天,那肉身再放就要腐壞、臭不可聞了。現在,已經需要不斷在屍體旁點燃氣味強烈的薰香,才能使討厭的蒼蠅稍微離開一點。這個晚上,全村人都來了,替達瑟守靈。天將黎明,啟明星剛剛升上地平線,那具肉身就被搬到了林軍的小卡車上。如今村子里已經沒什麼年輕人了。能讀書的上了大學,上了中專,上了職業學校。不能讀書的,也在村裡待不住,販葯、當保安、當飯店服務員、司機,在城裡民俗村裡唱歌跳舞。最後,卡車裡坐上了村裡的十多個男人,就是這些人送那人到一百多公裡外的天葬場去。
「我們喜歡他,想讓他也跟著我們笑笑。」
表姐從尼姑庵回來了,達瑟的老婆沒有回來。她捎回來一句話:「這個人心地善良,卻一生受苦,須知受苦也是一種功德,惟願這對他來生是有益的。」她還捎回來幾斤茶葉和兩百塊錢,是給喇嘛們的布施,叫他們多多念經,幫過世的苦命人早轉來世。
在酒吧,卻遇見那個從村裡人口中聽說過很多次的女博士,當然,我也讀到過她一些文化考察的文章。女博士不如我想像的那麼精悍,倒顯得有些嬌小,這嬌小使她平常的外貌也有了某種動人的味道。她去機村附近那些村子轉了一圈回來,正坐酒吧里一邊在電腦上整理照片,一邊跟拉加澤里聊天。整理照片時她坐著,說話的時候,她把手插在褲袋裡站在桌前。
鎮子消失了,但鎮子上的一些故事卻在附近的鄉村流傳著。降雨人也是這些故事中常常出現的一個形象鮮明的人物。
大家又笑了。這時,天已經大亮,雖然是夏天,但高原的清晨,空氣相當冷冽,人們口中呼出的熱氣都變成了一股股白煙。女博士轉過身去看遠處清晰起來的風景,她有些生氣,所以,嘴裏冒出更濃烈的白煙。
我的答覆是反問他,為什麼要喜歡?為什麼要跟他一樣喜歡?
大家開始說這個人的故事。這個人已經沒有了名字。講他本來可以是一個國家幹部,講他讀了很多讀不懂的書。特別是講到他失去書本后的困窘療倒的種種情狀時,都笑了起來。
「就是賦予事實以並不存在的意義,即便全是往美好的方向理解,我也不喜歡。比如你怎麼看天葬?」
我告訴她我的確看過她那些言過其實的文章。
兩個人一來一往話語間都帶上了火氣,就在這時,行動起來總是有些遲緩的林軍卻急匆匆地向我們這裏奔來。我立即明白髮生什麼事情了。從這裏,可以看見達瑟家的房子,我下意識地抬頭望望天空,並沒有看見什麼東西從屋頂升起,也沒有看見什麼東西在天上盤桓。只覺得陽光落在木瓦覆蓋的屋頂上有些晃哏。我一屁股坐下來。憤怒的拉加澤里順著我的目光望去,看見了匆匆奔來的林軍,說:「那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