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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神子降生 命運

第一部 神子降生

命運

母親嘆了口氣:「那會引起他們對我兒子更多的怨恨嗎?」
農夫們卻還有他們的憂慮:「可是我們的莊稼也跟蟲子一起凍死了!」
老藝人收拾好了琴,彎腰把錢撿起來,揣到身上,然後,氣喘吁吁地把毯子捲起來,打成包袱,這樣就可以很方便地帶著人們布施的東西上路了。
晁通還在奔逃的路上,雪又下來了。這一下,就下了九天九夜。
雪立即停了片刻,然後又下起來了。
「那也得等雪稍小一些,等你們的眼睛能夠看見。」下人們上來,帶著這些因為眼睛的疼痛而流著淚水的首領們下去休息。
這被人們仰望了幾千年的天空,除了閃爍的寒星,別的什麼都未曾示現。沉默,沉默里有種責備的意味在裏面。幾千年了,總有什麼人會發出預言,向民眾們宣布奇迹將要出現。奇迹偶爾出現,那也只是屬於少數人的。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總是被遺忘。被遺忘的時候,他們就用這沉默作為護身的武器。唯有沉默,才能使他們假裝出從來未被那些不斷改頭換面的預言而激動過的樣子。但那只是一種假裝出來的樣子。所以,他們的沉默才帶著哀傷怨恨的味道。
姑娘們就像水中歡快的游魚瞥見了鷹的影子,驚惶地四散著跑開了。
「把總管去掉,剩下最後那個字,你就是真正的王!」
「明天,莊稼會復活過來。」
「我不知道。」
「你演唱得跟我夢見的不一樣。」
「那也比你多!」
老總管說:「神子覺如已經給我們開闢出新的生息之地了。」
南飛的候鳥嘎嘎叫著從南方北返,降落在黃河灣中的沼澤之中。風向沒有改變。潮潤溫暖的東南風卻帶著西北風一樣的寒意。母親聽見驚惶的鳥叫也披衣起來,站在他身後。覺如有些明白了,他說:「上天要懲罰一下嶺噶了。」
「為什麼呢?」
「南方商隊運來的石頭是紅色的,西方商隊運來的石頭是銅色的,東方商隊運來的石頭是白色的。」
「拉倒吧,他是想用我們嶺噶的青色石頭冒充來自北方的,他要假裝征服了北方!」
天神確實派了菩薩順著強光從天上降下來。他就是那個叫做觀世音的菩薩。菩薩說:「上天已經派給了你們一個王。他已經來到了你們中間,可是你們又背棄了他。現在,整個嶺部落都要離開故地去追隨於他!」然後,菩薩就隨著強光一道消失了。
老總管嘆息一聲,說:「大家再回去與部眾們多多商議吧。大家都知道,覺如在北方的黃河灣中已經開闢新的生息之地了。」
嘉察協噶說:「那麼,上天因為什麼理由要賜福於我們呢?」
所有人都餓壞了,他們吃了那麼多的東西,然後,這些頭腦不清的人又喝下了大量的茶。老總管說:「商隊來不了,我再也沒有茶來招待你們了。」
商隊給馬馱上沉重的石板又上路了。老總管目送著他們遠去,心裏說:「神子,為什麼還不把本相趕快顯現?」
第四天,雪果真小了一些,整個嶺噶的人們都上路了。雪野上,那些背離了自己村莊、牧場的人,帶著些微財物,趕著九九藏書尚未餓死的牛羊絡繹上路了,哭聲直上雲霄,衝擊得雪都改變了降落的方向。
「這麼說,後來就一樣了?」
黃河灣上這些年聚集起來的百姓,已經聽從覺如的吩咐前來迎接他們了。
「看來這是上天給我的唯一福分了。」
嶺噶上中下三部各部落的首領都到老總管的城堡來了。晁通是得意揚揚地騎著他新制的木鳶來的。這通心木製成的木鳶身形寬大,到了城堡上空,他還駕著木鳶在天上轉了三圈,然後才降落下來。他當著眾人念動了咒語,竟然令那木鳶收起了翅膀。
那些艱難地跋涉在雪野中的人們,望著正忙著飛往別處的木鴦,說:「也許他才是能帶領我們走出困境的王?」
不要說別的部落的人眾,就是老總管自己統領的人眾,都圍在城堡四周號哭起來了。他們都是熱愛故鄉的人,沒有人願意就此離開家鄉。雪當然下得很反常,但是雪已經停了。牧草就要從雪下露出來了。雖然已經餓死了很多牛羊,但它們並沒有死光。明年春天一到,它們又會生殖繁衍。在此情形下,只有嘉察協噶和大將丹瑪堅決同意老總管絨察査根的計劃。其他人都沉默不語,塑像一般呆坐在城堡中間。晁通也不說話。他發現自己無鬚髮表反對意見,那些沉默的人代他發表了意見。在嶺噶,他這個大能耐的人總是居於少數,今天卻有這麼多人和他站在相同的立場。老總管無計可施,他想,只好把觀世音菩薩示現的真相說出來了。他耳邊響起了天上的聲音:「上天可以幫忙,但眾生還得自己覺悟!」
老總管的語氣冰冷堅硬:「雪又下來了,你囤積的茶葉再多,這麼多人也最多喝個三天五天!」
他問老總管是否在祭壇上得到了上天的旨意。
「那就告訴我他是什麼樣子!」
「人要自已覺悟!覺悟!」
「是的,你年紀比我大,你當王,我來做你的總管,以你的仁慈和我的能耐,嶺噶定能壯大富強!」
晁通抹抹自己油亮的黑鬍鬚,說:「咦,不能等,我們這些男人怎麼忍心看著這麼些漂亮姑娘白白像鮮花一樣枯萎了。乾脆,你們都來嫁給我,憑我的能耐,給你們一輩子的錦衣玉食,富貴榮華!」
「老總管啊,讓你擰結的眉毛打開吧。」晁通從他的寶馬背上翻身下來,「不然你要把治下的百姓都嚇著了。大家放心吧,明天起來,你們會發現,跟牛羊爭吃牧草的蟲子都被凍死了!要知道,這是我晁通用法術降下的大雪啊!」
剛剛走出嶺噶的邊界,雪就停了下來。這時,黃河灣上正是暮春。母羊剛剛產過了小羔,路邊的野草莓開放出大片細微的白花。嶺噶人恍然記起,大雪是從夏天的尾聲下來的。他們走出雪野應該是秋天,但眼前的情景卻是春天。他們不可能在路上走了這麼長時間。他們不知怎麼走失了一個冬天。老總管回身對仍被冰雪覆蓋的家鄉跪拜,然後,他向著天上說:「嶺部落來到了新地方,我可以把這些部眾都交給你所選定的人了。」
神子也夢見了雪。他不是第一次九*九*藏*書夢見大雪。
老總管自已跪下來,向上天虔誠祈禱。他說:「菩薩,你看看吧,他們自己覺悟了。」
那麼夢中飛雪是什麼意思?他問上天。上天沒有回答。那些暗中護佑他的神兵神將也怕回答這樣的問題,和月亮一起躲進了灰色的雲團。
從天空傳來巨大的聲音,但是,這麼巨大的聲音又只讓老總管一人聽見,就是在他身邊的嘉察協噶也只看見了菩薩,卻沒有聽見他所說的話。而那些穿著法衣的祭師既沒有看見也沒有聽見。
是的,他剛降生的時候,長得相貌堂堂。到了三四歲時,他總是把自己打扮得奇形怪狀,後來,相貌也跟著那些奇怪的裝束髮生了變化。覺如的名字是他母親梅朵娜澤叫出來的,他也真的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丑娃娃。
晉美還坐在原地不動,這話卻像寒氣一樣侵入了他的心頭,他心裡頭也生出了這樣的疑問,這樣的故事,為什麼偏要找自己這樣的人來作為講述者呢?冷風吹來,他像受了驚嚇一樣地顫抖起來。講述者他是被腦子裡冒出來的講述者這個稱謂嚇著了。自已真的要像那個剛剛離去的老藝人一樣,艱辛備嘗,背負著一個天降英雄的古老故事四處流浪嗎?
老藝人眼裡迸發出灼灼亮光:「莫不是上天要修改這個故事了,然後才讓你夢見。那麼,請告訴我,年輕人你說說到底哪裡不一樣。」
一陣笑聲震動得那些雪花像被狂風吹拂一樣,在天空中飛旋:「一件事情,人們總有不同的理解與說法。」
「我說了就是開頭不一樣!」
老總管說:「我倒不信你能用法術行這麼大的好事,那就讓我們把這場大雪當成是上天對我們特別的眷顧吧。」
以珠牡為首的姑娘們關心的卻是另外的事情:「他做的儘是英雄的事情,他自己也長得英俊雄壯了吧!」
但是,西邊裂開的雲隙很快就閉合了。厚厚的雲層又籠罩了天空。晁通見勢不妙,趕緊騎上他能夠如飛行駛的寶馬奔回自己的部落去了。他知道,這些這麼容易就打算稱臣於他的人們,也能夠在瞬息之間背叛了他。俗讀說:「好人相信人心裏善的種子,壞人看見人心裏壞的胚芽。」盲從的人群啊,一會兒是羊,一會兒是狼。
她們聚集起來,可不是為了這個名聲不好的老晁通,而是看到英俊孔武的嘉察協噶等一干英雄在這邊。
「不對,大王說了,他的城堡要用這些石頭蓋頂,表示他不忘家鄉。」
晁通再次回到了老總管的城堡,向老總管說:「也許明天,他們會讓你休息靜養,讓我暫行王權。」
老藝人也埋首很久,才從故事的情境中擺脫出來。人們沉默著走上來,把布施的東西:零碎的小錢、干肉、麵餅、乾癟的蘋果、乳酪、鹽、鼻煙,把這些林林總總的東西放在他面前的毯子上。然後,他們走開了。月光把他們稀薄的影子拉得很長。
「回你的部落去吧,我很累了。明天再帶著深思熟慮的意見回來。」
嶺真的下雪了。丹瑪跑去告訴嘉察協噶。嘉察協噶跑去稟報老總管。老總管絨察查根九九藏書說:「夏天飛雪,奇異的天象我已經看見。我知道這是驅逐神子的罪過,嶺噶人全體都犯下了這罪過。」
晁通臉上現出了譏誚的神情:「是山上那些石頭告訴你的?」
「我是嶺部落共同推舉的總管,不是什麼王。我們在等待王的出現。」
老總管不願再往前走了,他說:「我無顏去見覺如,你們自己前去投奔他吧。」
現在他清楚地看見了。他說:「媽媽,嶺下雪了。」說這話時,他的神情真的無限哀傷,「看來,我們要準備迎接因災流亡的嶺噶百姓了。」
「剛開始就不一樣。神子不是故意被驅逐,那些人不知道他是神子,所以就把他驅逐了!」
第二天,是一個大晴天,老總管站在城堡前方的平台上。厚厚的積雪在熾烈的陽光下無聲塌陷,而在雪被下面,融化的雪水在潺潺流淌。直到日上三竿,通向各部落的大路上也沒有一個人影出現。老總管派出士兵四齣察看,自己就在城堡頂上端坐不動,不喝茶,也沒動端上來好幾次的乳酪。閉眼聽雪融化,睜眼看見水汽在陽光下蒸騰起來。直到下午,大路上還是沒有出現一個人影。陽光的熱力減弱了,冰冷的西風吹來,使那些蒸騰的水汽變成了灰色的雲霧。他沉重的心境更加沉鬱了。也許自己真的是耗盡心力,不合時宜,該被眾人拋棄了。這時,第一路人馬在路上出現,是丹瑪和嘉察。昨天回程的路上,他們的眼睛都被雪上反射的強烈陽光灼傷,盲目的人無法在茫茫雪野中辨別方向。後來,派出的士兵們也陸續帶著各部落的首領們回來了。他們的眼睛都被強烈的陽光所傷,都在雪原上迷失了方向。連得意揚揚的晁通也讓木鸞撞到了一座山上。他一瘸一拐地最後出現在大家面前。他前腳剛剛走進城堡,雪又從天空深處落下來了。
「好吧,不要著急,就請你告訴我到底有什麼不一樣吧。」
早在他們母子被放逐時,人們已經把他的大名格薩爾忘記了。但也有很多人相信,覺如的樣子是會變回來的。嘉察協噶就堅信這一點,他對那些咯咯傻笑的姑娘說:「弟弟的樣子肯定會變成一副英雄樣!」
「看啊,雪已經停下了!」晁通大叫道。雪果然停了。西邊天際厚厚的雲層裂開了巨大的縫隙,這一天最後的陽光放出前所未有的光亮。晁通舉起雙手高喊:「雪停了,你們看到我的神通了吧!大雪把害蟲都凍死了!它們再也不能跟牛羊爭奪牧草了。」牧人們發出了歡呼。他們覺得,與憂心忡忡的老總管相比,這個人才配做嶺噶的首領。
晉美不敢說自己不願意再夢見那個故事,但他在心裏說,也許自已不會再在夢中看電影一樣看見那個故事的上演了。他的確畏縮了。作為一個說唱人的命運將如何展開,他一無所知,所以,他真的是害怕了。他對自己說:「我是一個笨蛋,天神只是看錯了人,現在他已經知道我有多麼愚笨,不會再叫我夢見稀奇的事情了。」
晁通既不尷尬,也不氣惱,說:「那也好,你休息一陣,讓我試上一段時間,你說得對,嶺https://read.99csw.com噶不能總是沒有王。」說完,他就騎上木鳶飛走了。他飛往不同的方向,從天上對好些走在不同道路的部落首領們喊:「明天回到城堡,不討論離不離開,而是推舉一個全嶺噶的王!」
晉美看著月光不讓自己人睡。他知道自已會睡著,但是,他還是緊盯著月光,不願入睡,但月光偏偏在他眼前幻化。月光像一塊玻璃一樣破碎了,破碎成很多比月光更實在、更白的雪片一樣的東西,紛紛揚揚地從天空深處降落下來。
被放逐的覺如的消息,大家都在不斷聽說。那些消息是商隊帶來的。商隊來的時候帶來了更多的茶。嶺噶差不多所有的人都喝上茶了。他們的口腔不再莫名地潰爛,手腳不再萎弱無力,更重要的是,喝下這茶,一整天都覺得神清氣爽。商隊回程的時候,會有幾匹馬寧願不馱交換來的獸皮與藥物一比如迷迭香的藍色花和淫羊蕾的根莖,他們去山邊頁岩上撬出一塊塊石板。他們說,這是返程時經過黃河灣時上給覺如王的石頭稅。商人們說,覺如王已經用商隊們上的石頭稅蓋起了一座三個顏色的城堡。
「我以為你會跟我走。」
老總管無從回答,背著手回城堡里去了。
然後,他的身影就消散了。
「不會的,媽媽。」
他披衣來到帳房外面。沒有雪,而且是夏天,月光很稠厚,流淌在地上像牛奶一般。他想,這也許是上天意志的一種示現。因為月光通常不會濃稠到這樣的地步。他懂得這個示現:是說此地是一個未來的福地,牛奶流淌像水流一樣,這個福地將會六畜興旺。
「在夢裡告訴你這一切的是誰?」
回到家裡,他從窗戶上望著月亮,因為屋子裡的黑暗,月亮比在野地里仰望的時候明亮多了。
聽眾們仰首望天。
那天燦爛的黃昏中,嶺噶的百姓們看見晁通如此穩操勝券的樣子,他們說:「都說上天要給我們一個王,莫非他就是上天賜予我們的王?」
「後來……後來我還沒有夢見!你一口氣演唱得那麼多,早都跑到我前面去了!」
晁通得意揚揚:「後來,他不是把自己弄成一個醜八怪了嗎?」
最後,只剩下晉美一個人還坐在下面,他沒有站起身來,影子和他的身體還團坐在一起,像是一個切實的存在,而不是像那些人,看上去不是離開,而是模糊的身影在月光下漸漸消散。
總管的心情灰暗至極,揮揮手,厭倦地說:「那就聽天由命吧。」
雪不是從天空中落下,而是綿綿密密地壓下來,帶著一種特別的重量。這重量不是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人的心上。人們醒悟了:「老總管,請帶著我們上路吧!」
嶺噶公認的最漂亮的十二個姑娘以珠牡為首,她們都說:「要真是這樣,我們十二個姐妹都嫁給他為妃!」
「三種顏色?」
「是誰讓我來到人間,生下你,又要你遭受這麼多的苦難?」
老總管說:「你們看不見,但可以聽見。聽,雪又下來了,上天給的機會我們又一次錯過了。要是所有部落首領都會在雪野中迷失道路,眾生又將何去何從呢?」
老總管對嘉察read.99csw.com協噶說:「我想到山頂的祭壇去虔敬地禱告,上天肯定會降下什麼旨意。但是大雪把所有的道路都掩埋了,馬踏人雪中就像跌進了探淵。」嘉察協鳴從箭袋中取出一支箭,拉了個滿弓,射出的箭貼地飛行,把厚厚的積雪推向了兩邊。他連射了三箭,雪都像巨浪一樣向兩邊翻湧,然後,一條通道出現了。老總管帶著祭師上了祭壇:「天神啊,我該獻上一個人牲,但是我的人民已經遭受了太多的苦難,如果你願意,老身願意奉上自己作為祭獻,就用你鋒利的光刃剖開我的胸膛吧。上天啊,嶺噶有人叫我王,但我知道我不是王。殺死我,然後給他們一個能夠脫離苦海的王。」
他又說了一次那個稱謂:「講述者。」聽出來自己的聲音比往常明亮。
老總管對著天空喊:「我可以把這旨意告訴他們嗎?」
「你知道我愛你,媽媽。」
晁通故作輕鬆,說:「你是不是說誰的茶葉多誰就可以做王?」
然後,天空又放晴了一次。
見與眾人商議的遷移之事毫無結果,老總管感到內心深處充滿了從未有過的無力之感,又一次說出了同樣的話:「神子,為什麼還不把本相趕快顯現?」晁通都已走到他新造的木鳶跟前,讓木鳶展開了翅膀,卻又走回到老總管跟前:「大家不聽你的話,因為老總管不是真正的王。」
「你何不幹脆說,你自己可以做王?」
「親愛的媽媽,我已經不這麼想了。」
「可我還是禁不住這麼想。」
說到這個商人們緩緩搖頭,爭辯一般說:「最大的英雄都長得不像英雄!」姑娘們都失望地嘆息,她們當中最美麗的珠牡說:「可是,他剛生下來是多麼機警漂亮啊!」
商人們搖頭:「北方還被霍爾人兇惡的白帳王,以及吃人無數的魔王魯贊各自佔據一邊,不知覺如王什麼時候才會有徵伐的打算。」
「北方石頭是什麼顏色?」
「等到雪再融化一些,我們就可以上路了。大家都回各自的部落,準備好去率領自己的人眾吧。」
他還聽見一個聲音。這個聲音說:「故事,對!故事早就確定了,但細小的地方總會有些不大一樣。」
「不是有人在夢裡告訴我,我像看電影一樣看見!」
老人把包袱背在身上,把六弦琴抱在懷中,說:「瞧瞧,瞧瞧,這個故事又要生出新的枝蔓了。年輕人,如果我沒有在路上凍餓而死,只要我還有力氣,我會回來聽你的故事。」說完這句話,老藝人就上路了。他走進稀薄的月光中,身影將散未散之時,晉美聽見他說,「老天,為什麼故事要沒完沒了,驅使著我們這樣命運微賤的人去四處傳揚?」
他們來到野外,大雪紛紛揚揚,夏日的綠草正在枯黃。傍晚時分,雪小了一些,西邊的天際也出現了隱約的霞光。人們用慶幸的口吻說:「雪要停了。」老總管擰結在一起的濃眉沒有打開,他說:「雪要停了,就算雪已經停了吧,可是,蒙昧的人啊,想想我們的罪過吧!這是上天向我們示警了!」
雪光的反映特別刺眼,人們無從看清山頂上的情形。
「怎麼,你就這麼離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