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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輕與重 20

五、輕與重

20

那天下午,他還有一次有趣的遭遇。他正在洗一個大商店的櫥窗,一個小夥子在他右邊站住,靠近櫥窗,開始細細查看牌價。
托馬斯還沒應答,就看出S對這樣提問頗覺羞愧。一個乾著本行的醫生問一個正洗著櫥窗的醫生近來如何,顯然是可笑的。
「沒有。」托馬斯說。
那陣子,同事們假定他為懦夫而對他嗤之以鼻時,他們都對他微笑;現在,他們不能再鄙視他了,九-九-藏-書不得不尊敬他了,卻對他敬而遠之。
「漲價啦。」托馬斯沒停下手中沖洗玻璃的水柱。
這是真的。從他離開醫院那天起,他一次也沒見過主治醫生。他們曾一起工作得那麼好,甚至都開始把對方視為自己的朋友。所以無論他怎麼說,他的「沒有」中有一種悲涼的震顫。托馬斯懷疑S對他提出這個話題頗覺慍怒:象主治醫生一樣,S也從未順路探訪過托https://read.99csw.com馬斯,沒問他工作怎麼樣或者是否需要什麼。
那人看看托馬斯。他就是托馬斯在醫院時的同事,曾經以為托馬斯寫了自我批評的聲明而加以譏笑的那個人。我曾經把他稱為S。托馬斯很高興見到他(如此天真,正如我們對沒有料到的事情感到高興一樣),但他從老同事眼中看到的(在S面前,他有機會使自己鎮定一下),是一種不甚愉快的驚九-九-藏-書訝。
為了消除緊張氣氛,托馬斯儘可能輕鬆地說出幾個字來:「好,還好!」他馬上感到,無論他說得多麼費力(事實上,因為他太費力),他的「好」聽起來象是苦澀的反語。他很快加上一句,「醫院里有什麼新鮮事?」
兩位老同事之間的任何談話都是不可能的,儘管雙方都感到遺憾,特別是托馬斯。他並不因為同事忘記了他而生氣。如果他能對身邊的年輕人說清楚什麼read.99csw.com的話,他真正想說的是:「沒有什麼可羞愧的,我們各走各的路這完全正常。也沒有什麼可以不安的,我很高興見到你!」但他不敢這麼說。到眼下為止,他說出來的一切都好象出於某種心計,這些誠懇的話在他的同事聽來,也同樣是嘲諷。
他回答得儘可能不失分寸,但也顯得極不合適。兩人都知道這一點,兩人都知道他們都知道這一點。他們中的一個正在洗窗戶,怎麼能說「還是老read.99csw•com樣子」呢?
「沒什麼,」S回答,「還是老樣子。」
「對不起,」S停了很久才說,「我實在是有急事,」他伸出了手,「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你好嗎?」S問。
還有,即使是他的老病人,也不再邀請他了,不再用香檳酒歡迎他了。這種落魄知識分子的處境不再顯得優越,已變成了一種必須正視的永恆,以及令人不快的東西。
「主治大夫怎麼樣?」托瑪斯問。
「你是說你沒有見過他羅?」S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