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十五

十五

「但明天它們就跑了,」布賴恩特局長說,「跑出我們的轄區了。」
「你本來就有綿羊。我剛認識你時,你就有一隻綿羊了。」
「過來吧,」他說,「我們開個酒店房間。」
伊蘭走向電話,說:「你在怕什麼?他們是不會把山羊收回去的,至少現在不會。」她拿起話機。
銷售員說:「山羊最顯著的好處就是,你可以教它頂小偷,誰敢偷它,它就頂誰。」
「全現金。」里克說。
里克取出皺巴巴的《西尼目錄》,查到了山羊,黑色努比亞。
「不能等會再說嗎?」伊蘭說。
「能不能問一下,這對你來說是個新價位嗎?」
「那隻山羊是不是母的?」他注意到籠子正中央站著一隻黑色的大山羊。他朝山羊走去,銷售員緊緊地跟著他。里克覺得這隻山羊美極了。
「成交。」里克說。
「默瑟。」里克說。
「你好,先生。」他正站在那兒無助地呆看著展示窗,一名衣冠楚楚的動物銷售員過來跟他搭話,「看到什麼喜歡的動物了嗎?」
「蕾切爾小姐知道您要找她嗎?」
「可是還有賞金。我們需要賞金,要不他們就會把山羊收回去!」
「我需要你。」他說。否則我會死的,他想。我知道,默瑟知道,我想你也知道。但我還在浪費時間,想要動之以情,他想。仿生人哪有情可動。
「我們可以放它出來嗎?放到原來那隻電子羊待的地方?」
「哎,」伊蘭正在廚房裡忙碌地準備晚餐,跟他打了個招呼,「今晚為啥這麼遲?」
伊蘭用手帕輕觸他的耳朵。「我很高興你把我撬開了。我真的扛不住這種打擊。謝謝你替我挨了那塊石頭。」
「只有公山羊才不好聞。我讀過山羊的附屬手冊。」
「羅森公司。」接線女孩說。
「這是我給你的驚喜。」他說。
「也許他們曾跟我們現在一樣,」羅伊·貝蒂說,「信任和依賴一個特定的真人,他們覺得與眾不同的人。就像你說的,特殊的人。」
「仿生人的報復。」里克說。
「你耳朵破口了,」蕾切爾說,「真遺憾。」
「這並不是確定的事實,」伊姆加德說,「只是個猜想。我想,他們,他們——」她做了個手勢。「到處轉悠,或者像魯芭那樣上台演唱。我們太相信——我告訴你,羅伊,我們之所以失敗,就是因為太相信我們這種見鬼的超級智力!」她瞪著丈夫,小巧尖挺的胸脯迅速起伏。「我們聰明過頭了——羅伊,就像你現在這樣。見鬼,就像你現在這樣!」
「是一隻山羊,」伊蘭說,「努比亞黑山羊。」
「到樓頂上去,」他說,「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伊蘭說:「我的當然也治好了。現在我們可以向大家坦白先前那隻綿羊是假的了。」
「我說過,」蕾切爾說,「沒有我幫忙,總會有某個樞紐6型在你幹掉它之前,先把你幹掉。」
一塊石頭嗖地向他飛來。他一閃身,石頭砸到他耳朵上。他一下放開了手柄,再次回到客廳里的共鳴箱前,他妻子就在身邊。他的頭被砸得劇痛,伸手一摸,發現血如泉涌,大滴大滴的明亮血珠從他臉頰上落下。
「不會那麼快。明天它們還會在那兒。」
視頻電話響了。
「但你現在的確回電話了。終於還是回了。你想要我飛去舊金山嗎?」
「3967——C號公寓樓,」布賴恩特局長說,「儘快趕過去。我們必須假設它們已經知道你幹掉了另外幾個,加蘭德、魯芭,還有波洛科夫。那就是為什麼它們非法逃離了。」
投票在莊嚴的儀式中進行。
「蕾切爾·羅森。」他說。
「山羊的進貨價都不止這個數。」銷售員抗議道。他又寫了另一個數字。「這隻山羊還不到一歲。她的預期壽命很長。」他給里克亮出數字。
「伊蘭說你們買了一隻山羊,」布賴恩特說,「今天剛買的?下班后買的?」
「你們這些人類——」蕾切爾笑了起來,「山羊的氣味一點也不好聞。」
「我就坐在酒店裡等著,」他說,九-九-藏-書「看電視上的老友巴斯特。過去三天,他的訪談對象一直是阿曼達·沃納。我喜歡她。我可以這輩子都看她。她的乳|房簡直會笑。」他掛上電話,腦子空空地坐了一會。最後,車中的寒冷讓他一激靈。他打著了火,頓了一會,往舊金山市中心飛去。那是聖弗朗西斯酒店的方向。
「母的。」里克說,「將來我們也許可以讓它交配。然後我們就有山羊奶,可以做乳酪。」
普里斯說:「我想伊姆加德說得對。」
「你現在忙嗎?能不能說話?」他說,「跟你先前說的一樣。」那幾乎不像是今天發生的事。上次跟她說話簡直像在上輩子。所有的重負,所有的疲倦,在他體內復現。他甚至能感覺到身體上的重壓。也許,他想,是因為那塊石頭。他用手帕輕輕蹭了一下耳朵。
「是局裡的電話,」他說,「就說我不在。」他向卧室走去。
「對你來說而已,因為你們樞紐6型比人類聰明。」
「你買了只動物。」她解下圍裙,下意識地向後捋了下頭髮,跟著他走出房間。他們在走廊里急切地大步前行。「你不該自己一個人去買。」伊蘭喘著氣說,「我有權參与這個決定,這是我們要買的最重要的東西——」
「那我們就把生命寄托在這個劣等無能的——」羅伊開了個頭,然後放棄了。「我累了。」他簡單地說,「來地球的旅途很長,伊西多爾。但顯然還不夠長。很不幸。」
「這麼多,」她尖聲說,「這個利息,老天——光利息就這麼多。你買山羊只是因為你抑鬱了。不是要給我驚喜,像你開始時說的那樣。」她把合同還給了他。「唉,都無所謂。我還是很高興你買了山羊。我愛那隻山羊。只是這個經濟負擔好重。」她的臉色灰暗。
「你的工作怎麼辦?」她的語氣突兀,讓他眨了下眼。「你的工作,」伊蘭重複道,「山羊的月供要多少?」她伸出一隻手。他條件反射般地立即掏出他簽的合同,遞給了她。
她看了他一會,突然說:「好吧,我這就飛過去。我到哪兒找你?」
里克說:「你真的認為我不會給你回電話嗎?像你說的?」
「要是你今晚不過來,」他說,「那我只好自己一個人去追捕它們了,但我又沒法消滅它們。我剛買了只山羊,」他補充說,「花的是今天剛領到的賞金。」
「你消滅剩下的三個仿生人之後,我會去你家看看你們的山羊。對了——我剛和戴夫通了電話。我跟他說了你碰到的麻煩。他說恭喜你,讓你下面更要多加小心。他說樞紐6型比他想象的聰明得多。實際上,他都不敢相信你今天一天就幹掉了三個。」
「我抓著手柄也沒得到什麼。」里克說,「默瑟跟我聊了一下,但沒什麼用。他知道的不比我多。只是一個老人在爬山,爬到死為止。」
我可能消滅不了它們,他意識到。就算我想儘力,我也已經太疲倦。今天發生了太多事。也許默瑟已經知道,他想。也許他已經預見到會發生什麼。
「告訴我們你想要什麼樣的價位。」銷售員說,「你想帶什麼回家,想怎樣付款。我們把整個交易打包拿給銷售經理,他肯定會大方批准。」
他用麻木的手駕車飛上天空,往家的方向飛去。伊蘭肯定會生氣,他想。因為她會擔心欠款要怎麼還。而且,既然她整天在家,大部分維護照料任務也會落在她身上。他越想越鬱悶。
「為什麼?」
「我是你的朋友,」老人說,「但你必須前行,就當我不存在。你明白嗎?」他攤開了空空的雙手。
「我好像沒考慮過山羊。」里克說。
「喂。」伊蘭對話機說。
「聖弗朗西斯酒店。那是灣區唯一一家還在營業的不太爛的酒店。」
「我會把合同期限從三十六個月延長到四十八個月。」他猛地抽出一支圓珠筆,在合同背面寫寫算算,「那樣每月能省五十二塊五。」
他彎下腰,溫柔地把他妻子的手指從兩個手柄上掰開,然後九九藏書擠開了她,取而代之。多少星期來第一次。純粹是心血來潮,沒有計劃。一瞬間,融合發生了。
「我希望,」伊西多爾高興地說,「我可以幫你們愉快地待在地球上。」他很確信自己辦得到。對他來說,這簡直易如反掌,有鑑於他一生的積累——以及他今天上班時在視頻電話上找到的自信。
里克說:「我可以換到別的崗位上去。局裡有十種或十一種不同的工作。動物盜竊案,我可以轉到那兒去。」
屏幕上的默瑟,那個虛弱衰老、穿著長袍的身影,正艱難地往上跋涉。突然,一塊石頭飛過他身邊。里克看著這一幕,心想,我的天,我的境況比他更糟。默瑟不用去做任何不熟悉的事。他很痛苦,但至少他不用違背自己內心的認同感。
「一有結果,立刻通知我。我會在辦公室里等著。」
「我走了。」里克說。
伊蘭用幾乎細不可聞的聲音說:「『我的生命是愛和喜樂。』約瑟夫·斯特勞斯的一支很老很老的歌。記得嗎?我們初遇的時候。」她溫柔地把手放在他肩頭,靠向他,吻了他一下。「很多的愛。還有很多的喜樂。」
「為了讓你知道,」威爾伯·默瑟說,「你並不孤獨。我在這裏陪著你,一直在這裏。去完成你的工作吧,即使你知道這是錯誤的。」
「沒必要。」他小心地說。
「你真的累了。」蕾切爾說,「你看上去頭昏腦脹的。你確定你明白自己在幹什麼嗎?同一天再幹掉三個樞紐6型?從來沒有人一天消滅過六個仿生人。」
「要是我們沒下來,」里克說,「要是我們待在樓頂上,跟山羊在一起,就不會接到這個電話。」
「你一提兔子,先生,我就知道。兔子有一點不好,先生,就是人人都有一隻。我想讓你升級到山羊,那才配得上你。坦白說,你一看就像是養山羊的人。」
蕾切爾說:「很抱歉,里克,但今晚不行。只能等到明天。」
當晚,里克·德卡德一下班就驅車穿過城市,來到動物專賣大道:好幾個街區的名牌動物經銷商,巨大的展示窗,妖艷的霓虹燈。先前心裏充斥的那種可怕古怪的沮喪情緒,這時還沒消失。來這裏跟動物和經銷商打打交道,貌似是那片沮喪陰雲中唯一的弱點。只要抓住這個弱點,他就可以燒光整片陰雲。至少按以往的經驗,一看到動物,一聞到大筆金錢交易的味道,他就會心情大好。這次應該也一樣。
「在我到達之前,你什麼也別干。」
「如果我連自己都救不了,」老人說,「如何能救你?」他微微一笑。「你難道不知道嗎?世界上沒有救世主。」
他簽署了分期付款合同,交出三千塊現金——這是今天所有的賞金——作為首付。很快,他暈乎乎地站在飛車旁,看著動物經銷商的工作人員把山羊箱子裝進他的車裡。我擁有一隻動物了,他想。一隻活的動物,不是電子的。這輩子第二次啊。
「你今天又領到賞金了。」伊蘭用指責的口氣說。
「怕了嗎?為什麼?是不是波洛科夫——」
他心中警兆忽現,不知為什麼感到一陣不安。他突然說:「我們先別下樓,先在這裏跟山羊待一會。我們就坐在這兒看著她,喂她點什麼。他們給了我一袋燕麥,免費的。我們可以叫她尤菲米婭。」可是電梯來了,伊蘭已經快步走了進去。「伊蘭,等一下。」他說。
共鳴箱顯示器這時開始流光溢彩。他的妻子深吸一口氣,牢牢握住了兩個手柄。「我們不會真的損失我們的情緒,只要我們在腦中牢記住我們為什麼高興。你從來沒有理解融合是怎麼回事,對吧,里克?」
「您說什麼,先生?」
「祝你好運。」伊蘭說。
在黑色共鳴箱前,他的妻子蜷縮著,神色專註。他在她旁邊站了一會,一隻手放在她的胸脯上。他感受著溫柔的起伏,那是她的生機,她的活力。伊蘭沒注意到他。與默瑟的融合,一如既往,是完全沉浸的。
「——太貴了。」里克說。他拿過紙條,寫了一個更適中的價錢。
read.99csw.com一個人站在他面前,飽經風霜痛楚的眼中泛著疲倦和悲傷。
里克下意識地找來一支筆,把山羊的付款合同攤在膝蓋上,準備記錄。
「非法。」里克重複道。只是為了保命。
「好吧,」里克說,「我過去好了。」他正要掛掉電話。
里克說:「對,我今天消滅了三個仿生人。」他們走進電梯,一起往天堂的方向升去。「我必須買這個。」他說,「今天出了點事。消滅它們的時候出的事。要是不買只動物,我就沒法繼續工作了。」電梯來到樓頂,他領著妻子走入夜色,走向籠子。他打開全樓公用的聚光燈,默默地指著山羊,等著她的反應。
老人說:「不管去哪裡,你都不得不做一些錯事。這是生命的基本條件,要求你違背自己認同的身份。在某些時候,每個活著的生命都必須這麼做。這就是終極的陰影,造物的缺陷。這是終極詛咒,那個吞噬所有生命的詛咒。整個宇宙都是這樣。」
「不明白,」里克說,「我一點也不明白。我需要幫助。」
「絕對是真的,」他說,「除非我被騙了。」但那很少發生。造假的罰款非常嚴厲,是真動物市場價的兩倍半。「不,他們不可能騙我。」
羅伊·貝蒂說:「我投票殺掉伊西多爾,然後藏到別的地方去。」他和他的妻子——還有約翰·伊西多爾,一齊緊張地望向普里斯。
「聽著,」蕾切爾飛速說,「你並沒有真正用腦袋思考。」
他把車在自家樓頂停好后,坐了一會,在腦中編織了一套套逼真的故事。我的工作需要它,他想,不然就要觸礁了。這是地位的象徵。我們不能再養電子羊了,因為它太打擊士氣。跟她說這條估計就行了,他決定。
「看來沒有。」他說。但他第一次體會到,像伊蘭這樣的人從默瑟主義那裡得到了什麼。大概是今天他與賞金獵人菲爾·雷施的際遇,改變了他的某處神經觸突,關掉了一個神經開關,卻打開了另外一個。這可能導致了一系列連鎖反應。「伊蘭,」他趕緊說,把她從共鳴箱前拉開,「聽我說。我要跟你說一下我今天碰到的事。」他把她牽到沙發前坐下,讓她面對著他。「我碰到了另一個賞金獵人,」他說,「我以前不認識他。一個生性就喜歡殺戮、喜歡消滅仿生人的人。跟他相處以後,我第一次開始對仿生人改觀。我是說,從前我對仿生人的態度跟他是差不多的。」
爬下車后,他設法從後座把箱子移了出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放妥到地上。在這過程中,山羊一直在箱子里滑來滑去。它雙目炯炯地與他對視,一聲不吭,似乎洞察到了什麼。
巨大的開銷,合同上的高額欠款,也把他嚇著了。他發現自己在顫抖。但我不得不買,他想。與菲爾·雷施共事的經歷——我必須把自信找回來,把對我自己、對我的能力的信念找回來。要不然就保不住工作了。
「哦,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再去。路上要一個小時。」
「你以為我在報復你?」她睜大眼睛說,「真的嗎?」
「我今天聽到一個說法。」他嘶啞地說,「關於人類男子和仿生人女子。你今晚到舊金山來,我就放過剩下的三個仿生人。我們干點別的。」
伊蘭來到客廳里的共鳴箱前,啪一下打開了開關。她的臉上洋溢著歡樂,像有一彎剛升起的新月照亮了她。「我要大家都知道。」她告訴他,「我遇到過一次這種情況,融合的時候碰上一個剛買了動物的人。後來有一天——」她的表情黯淡下來,所有喜樂都消失了。「有一天,我碰上一個剛剛死了動物的人。但我們其餘人跟他分享了各種不同的快樂——我沒有快樂可分享,你知道——這樣那個人才開心了一些。我們今天甚至可能碰上某個打算自殺的人。我們現在的情緒,我們的快樂,可能——」
「那是哪裡不對了?」
「對,他在。」伊蘭說,「我們買了一隻山羊。哪天過來看看,布賴恩特先生。」停了一會,她把話機遞給里克。「他有話要跟read.99csw•com你說。」她說。她回到共鳴箱前坐下,再次抓住了兩個手柄,幾乎立刻就沉浸到裏面去了。里克抓著話機站在那兒,知道她已經神遊物外,知道自己又要獨自面對世界了。
「嗯,我通常不會隨身帶三千塊。」里克承認。
他來到屋頂。一會工夫后,他坐到車裡,在一片黑暗中開始撥號。
「喂。」他對話機說。
「聽上去你的經歷一點也不愉快。」
銷售員毫不氣餒地繼續說:「山羊很忠誠。它有自由天然的靈魂,不會被籠子羈絆。山羊還有一個獨一無二的特點,你可能不知道。你經常花大價錢把一隻動物買回家后,某個早晨卻發現它不小心吃了什麼放射性的東西,死了。但山羊不怕受污染的東西,它可以隨便亂吃。那些東西就算能放倒牛或馬,特別是貓,也放不倒山羊。作為長期投資,我們覺得,對認真養動物的人來說,山羊——尤其是母山羊——是無與倫比的選擇。」
里克說:「很多動物我都喜歡。不喜歡的是價錢。」
「去完成任務?」
銷售員在一張紙條上塗了個價錢,半遮半掩地給里克看了一眼。
「今晚。」他說。
「那是電子的。」里克說。他掛掉了電話。這次是真的綿羊,他想。我必須買一隻。作為補償。
「謝謝。」他說,抱住了她。
還有三個仿生人,里克想,我今天本來應該去追蹤它們的,而不是現在就回家。但哈里·布賴恩特的臉已經出現在屏幕上,這時要躲開已經太遲了。他拖著肌肉僵硬的腿走向電話。
「我們下樓去對默瑟感恩吧。然後再上來給她取名字。她需要一個名字。然後你或許可以找根繩子系著她。」她抬腳就要走。
「富蘭克林·鮑爾斯,」里克說,「大約一年前,在芝加哥。他一天消滅了七個。」
「三個任務。」他從她手裡接過手帕,向大門走去,仍然昏頭昏腦,一陣陣反胃。
但我知道還能從哪裡得到幫助。先前他們提出來時,被我拒絕了。
十分鐘后,蕾切爾·羅森的小臉蛋出現在屏幕上。「你好,德卡德先生。」
「但要是小偷先用麻醉槍打它,然後從懸停的飛車上爬繩梯下來——」里克說。
「我敢肯定她知道。」他說,然後坐在那兒等著。
「還是應該拴起來,」他說,「至少頭幾天得拴著。」
「不跟默瑟融合,不去感恩,是很不道德的。」伊蘭說,「我今天握了一會共鳴箱的手柄,抑鬱有所改善——只是一點點,跟這個不一樣。總之,我挨了一塊石頭,這裏。」她舉起手腕,他看到一小塊瘀青。「我記得我當時還想,跟默瑟在一起的時候是多麼美好,我們都變成了好人。儘管有痛苦。身體上痛苦,但精神上我們結合在一起。我能感覺到全世界所有人,所有當時融合進來的人。」她擋住正要關上的電梯門,「進來吧,里克。只要一小會兒。你幾乎從來不去融合。我想要你把現在的情緒分享給大家。你欠他們的。只顧自個兒高興是很不道德的。」
普里斯低聲說:「我投票我們留在這裏。」又提高聲音補充說,「我想,約翰知道我們是仿生人,對我們利大於弊。顯然,如果我們生活在普通人類中間,肯定會被發現。那就是波洛科夫、加蘭德、魯芭和安德斯被殺掉的原因。所有人都是這個原因。」
「先生,如果有三千首付,一對兔子對你來說就太低端了。一隻山羊怎麼樣?」
「你只能跟我說這些?」里克說。
「他們將分享我們的快樂,」里克說,「但我們的損失呢?用我們的情緒交換他們的情緒。我們的快樂就會損失。」
里克咬了咬牙。「給我找蕾切爾·羅森。」
「回家路上。」
「山羊有什麼好處?」
「但我們可以。」伊蘭堅持說,「你看,我們現在不用隱瞞什麼。我們一直想要的東西已經實現了。像做夢一樣!」她又一次踮起腳尖,傾過身來敏捷地吻了他一下——熱切凌亂的呼吸吹癢了他的脖子。然後她伸手去戳電梯按鈕。
「我不怕。」里克說。
「我得到的命令是,我必須今晚幹掉它們。」他停頓了一下,然九_九_藏_書後繼續說,「原有的八個,現在只剩三個。」
「那是已經淘汰的麥克米倫Y——4型。」蕾切爾說,「這回完全不一樣。」她想了想,「里克,我做不到。我甚至還沒吃晚餐。」
「我們留在這裏。」伊姆加德堅決地說,「在這個房間里,在這座樓里。」
「三個就已經夠了,」里克說,「我干不動了。我需要休息。」
「那這個融合是為了什麼?」里克追問,「你在這裏又是為了什麼?」
「再見。」他說,正要掛電話。
「因為我用沃伊特·坎普夫量表抓住了你的馬腳。」
「是全現金支付嗎?」銷售員問,「還是你會貼換一隻舊的動物?」
「那不正是啟示嗎?」
「謝謝。」里克說,跟著伊蘭走向電梯。「這治好你的抑鬱了吧?」他問她,「反正我的是治好了。」
她說得當然很對。他進入電梯,一起下樓。
「什麼?」
眼前是一片荒野,點綴著幾叢亂草。空氣中似有刺鼻的花香。這裡是沙漠,沒有雨水。
里克說:「我做了一個測試,只有一個問題,卻驗證了這一點。我已經對仿生人產生移情了。想想這意味著什麼。你早上還說過,『那些可憐的仿生人』。所以你知道我在說什麼。這就是我買山羊的原因。我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也許這就是抑鬱,跟你的一樣。我現在可以體會到你抑鬱的時候有多痛苦了。我一直以為你喜歡那感覺,需要的時候可以隨時跳出來。就算自己跳不出來,也可以藉助情緒調節器。但是,當你抑鬱到那種程度,你就不再關心別的事情。冷漠,是因為感覺自己失去了價值。你感覺好不好根本沒關係,因為你沒有價值——」
「不是,我是真的不明白。」蕾切爾嘆了口氣,「我看得出來,你並不真想今晚完成任務——也許永遠都不想。你確定你要我創造條件,讓你去幹掉僅剩的三個仿生人?還是要我說服你不要去干?」
里克說:「我今天已經得到了啟示。」他打開門。「回頭見。」他走進過道,在身後帶上門。3967——C號公寓樓,他從合同背面讀道。那地方遠在郊區,荒無人煙。是個藏身的好地方。只不過:晚上會有燈光。我就找燈光好了,他想。燈光啊。我追求光明,就像那隻鬼臉天蛾。幹完這樁,他想,以後再也不幹了。我去做別的事情,找別的活計。這是最後三個了。默瑟說得對。我必須完成這個任務。但是,他想,我恐怕辦不到。兩個仿生人在一起——這已經不是道不道德的問題了。這是做不做得到的問題。
「你錯了。」
「我們找到了兩個剩下的仿生人的蹤跡。」哈里·布賴恩特說。他是在辦公室打的電話。里克看到了那張熟悉的桌子,以及亂七八糟的檔案、文件和基皮。「它們顯然提高了警惕——它們已經離開了戴夫給你的地址,現在去了……等一下。」布賴恩特在桌上一陣翻找,終於找到了他想要的材料。
「為什麼?」里克說,「我為什麼必須去?我要辭職,然後移民。」
「我有三千塊現金。」他問,局裡下班前已經把賞金付給他了,「那一家兔子要多少錢?」
「哦,我的天。」伊蘭輕輕地說。她走到籠子前,往裡細看,然後繞著籠子轉了一圈,把山羊從所有角度看了一遍。「真的是真山羊嗎?不是假的?」
里克說:「要是我幹掉了它們,我要買一隻綿羊。」
「它們當然能料到。」里克說,「它們會嚴陣以待。」
「是的,這隻山羊是母的。努比亞黑山羊,個頭超大,你也看見了。這是今年市場上的超級搶手貨,先生。而且我們現在有一個特別低、特別優惠的價格。」
他下到自己的樓層,走過熟悉的走廊,來到自家門前。
他們的鄰居比爾·巴伯正在一邊梳洗打扮他那匹名叫朱迪的馬,這時向他們喊道:「哎,你們的山羊真漂亮,德卡德夫婦。恭喜恭喜。晚上好,德卡德太太。也許你以後會有小山羊。我說不定會用我的小馬駒換兩隻小山羊。」
布賴恩特說:「你今晚就過去。在它們作好準備之前。它們不會料到你動作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