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睡過以後，」蕾切爾說，「沒有賞金獵人能夠繼續工作。除了一個，非常憤世嫉俗的一個。菲爾·雷施。不過他本來就是瘋子，獨一無二的那種，跟所有人都不一樣。」

「對。」他說。我需要消滅兩個，你需要消滅一個。就像蕾切爾說的，已經成交了。

「我們走著瞧。」

「我的山羊可能已經睡著了。」他說，「也許山羊是夜間動物。有些動物永遠不用睡覺。綿羊就不睡覺，至少我沒看到它們睡過。任何時候你一看它們，它們就會立即跟你對視，等著你喂它們。」

「那隻山羊，」蕾切爾說，「很可能你愛那隻山羊勝過愛你妻子。首先是山羊，然後是你妻子，最後是——」她歡快地笑起來，「除了好笑，還是好笑。」

他瞪著她。

「見鬼，你自己說的，不管怎樣，你也只有兩年可活了。而我還有五十年。我剩下的壽命是你的二十五倍。」

「這事你干過多少次了？」

她的手立即埋進那個鼓鼓囊囊、塞滿基皮的提包，瘋狂地翻找了一通，最後放棄。「見鬼的包，」她狠狠地說，「我需要東西的時候總是找不著。你能不能用無痛方式殺我？我是說，只要我不抵抗的話，幹得小心一點，好嗎？我發誓我不抵抗。同意嗎？」

「但跑這一趟，」蕾切爾說，「也不完全是浪費，因為你會見到一個精彩的高尚人物。」

蕾切爾說：「或者我們可以非法同居，只是我沒有生命。」

「菲爾·雷施殺了她。」

蕾切爾立即又伸手打開收音機。「我想聽。我要聽。這很重要ｒeａｄ•99ｃｓｗ•ｃｏm，老友巴斯特今晚要在節目里說什麼。」

「你妻子是什麼樣的？」

「枕骨上，我的腦顱根部，」蕾切爾說，「請朝這個地方開槍。」她扭過頭去，不願看著槍管，這樣，激光就可以不知不覺地穿入她大腦。

「關掉《老友巴斯特和他的好友們》？關掉阿曼達·沃納和奧斯卡·斯克魯格斯？該聽聽巴斯特的重大特級爆料了。時間差不多到了。」她彎下腰，藉著收音機的光看了下表，「很快就要開始了。你知道這件事嗎？他近來老提這個，一直在做鋪墊，有——」

「我們公司，」蕾切爾說，「試圖接近和影響這裏和蘇聯的賞金獵人。似乎很有效果……但我們也不能完全理解是什麼原因。這又是我們的局限，我猜。」

「我很遺憾。」里克說。

這是我最後的日子，他想，作為賞金獵人。解決貝蒂夫婦之後，不會再有了。尤其是在今晚這事之後。

他猶豫一下，說：「大約還有兩年。」

他也迅速穿好衣服。然後兩人沒怎麼再說話，一起上到樓頂停車場。他的飛車先前是由一個彬彬有禮、身著白衣的真人服務員幫忙停好的。

他把駕駛盤向前一推，讓飛車進入滑降狀態。「至少我覺得老掉牙了。我會殺了你，」他說，「然後一個人去追殺羅伊·貝蒂、伊姆加德·貝蒂和普里斯·斯特拉頓。」

「我已經知道了。」蕾切爾說，「一看到你臉上的憂傷表情，我就知道了。我等的就是這個。」

「它們還在世的時候，我認識它們每一個。現在我還認識三個。今天早上，在你拿到戴夫九-九-藏-書的名單開始按圖索驥之前，我們試圖阻止你。在波洛科夫找到你之前，我又試了一次。然後我只好靜靜等待機會了。」

飛往舊金山郊區的路上，蕾切爾說：「夜色真好。」

「如果你真要殺死我，」蕾切爾說，「請現在動手，我不想再等了。」

「不記得了。七次或八次。不對，我覺得是九次。」她——或者說它——點著頭，「對，九次。」

「我想，按戴夫的筆記，」他說，「我仍然可以繼續追殺羅伊·貝蒂。但也許殺不了伊姆加德·貝蒂。」也殺不了普里斯·斯特拉頓，他想。就算是現在，就算知道了真相。

收音機說：「——啊，對了，要告訴大伙兒，我跟我的朋友巴斯特在一起，我們聊天聊得非常開心。時鐘滴嗒滴嗒走，我們都在期待史上最重要的新聞。」

「你會——」

「我不想殺你。」他把車轉向舊金山市中心的方向，「你的車還在聖弗朗西斯酒店，對吧？我把你放在那兒，你可以直接回西雅圖去。」他要說的話到此為止，然後在沉默中駕車。

他伸出手去碰了一下她的臉頰。

里克關掉了收音機。「奧斯卡·斯克魯格斯，」他說，「一位智者的聲音。」

「魯芭·勒夫特跟我很親近。我們當了兩年的密友。你覺得她怎麼樣？喜歡她嗎？」

「但你還是殺了她。」

「這個伎倆已經老掉牙了。」里克說。

「你還會再跟仿生人上床嗎？」

「哦，這麼說，菲爾陪你回到了歌劇院。這一點我們並不知道。我們的通訊差不多就在那時候中斷了https://read.99csw.com。我們只知道她死了，自然就假設是被你殺了。」

「如果你不是仿生人，」里克打斷她，「如果我可以合法娶你，我會。」

「但扭錯了方向。」她表面上鎮定了下來，但心底里仍然狂亂緊張。黑暗的火焰已經蒼白，生命力漸漸離她而去，就跟他以前見過的許多仿生人一樣。經典的聽天由命。它們只會識時務地機械地接受即將到來的毀滅，而真正的生命——在二十億年的生存壓力下進化出來的生命——永遠不會就這樣認命。

「我懷疑這個效果是否真像你說的那麼好。」他啞著嗓子說。

蕾切爾說：「你知道像我這樣的人形機器的壽命有多長嗎？我已經存在了兩年。你算算我還有多久可活？」

「喜歡。」

里克說：「現在我明白菲爾·雷施為什麼會那樣說了。他並不是憤世嫉俗，只是閱歷太多。經歷過你以後，我不再怪他了。這種經歷肯定要扭曲他的人生觀。」

「取決於新陳代謝，而不是腦單元。」她快步走出浴室，套上內褲，開始著裝。

「喜歡她。」

蕾切爾嚇了一跳，說：「什——什麼？」

事後他們享受了一次奢華待遇：里克叫酒店送了咖啡進客房。他在一把黑綠相間、鑲著金葉子的安樂椅中坐了很久，啜著咖啡，思考接下去幾個小時的行動。蕾切爾在浴室里沖熱水澡，哼歌聲，濺水聲，摩擦聲，聲聲入耳。

「可是，」他說，「如果我能殺你，也就能殺它們。」

他沒有回答。

「他們一直解決不了這個問題。我是說細胞更替。永久或半永久的自動更新。唉，只能這樣了。」她開始read.99csw.com使勁擦乾自己，臉上再無表情。

蕾切爾拿一條巨大的浴巾裹住身子，說：「剛才的事，喜歡嗎？」

「謝謝你不殺我。」蕾切爾過了一會才說。

「只要是個女孩。只要像你。」

「直到我再也受不了，」他說，「只好給你回電話。」

「見鬼，」蕾切爾說，「我很遺憾我說到這個。總之，這樣的話，真人就不能跟仿生人私奔，去過什麼幸福生活了。」

「關掉。」里克說。

「法律上，你沒有生命。但其實你有，生物學意義上的生命。你不是由半導體線路搭起來的，跟那些假動物不一樣。你是一個有機的實體。」只是兩年後，他想，你會磨損殆盡，失去生命。因為我們一直解決不了細胞更替的問題，像你指出的那樣。所以，不管怎樣都無所謂。

「羅伊·貝蒂，」他說，「你認識它們每一個？」

「但你的確看不起我，」蕾切爾說，「因為我所做的一切。」她重新找回了信心，開始變本加厲地嘮叨。「你跟其他人走上了同一條路。就是你之前的賞金獵人。每一次他們都勃然大怒，發狂說要殺了我。但事到臨頭，他們就是下不了手。就像你剛才一樣。」她點了一支煙，放鬆地吸了一口。「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對吧？意味著我說對了，你再也殺不了仿生人了。不只是我，還有貝蒂夫婦，還有斯特拉頓。所以，回家去找你的山羊吧。好好休息一下。」她突然用力撣了下大衣，「啊！還有煙灰在燒！好了，沒了。」她向後靠入椅中，放鬆下來。

「我受不了你們仿生人放棄的方式。」他殘酷地說。車差點擦地而過，他不得不緊https://read.99csw.com急地把駕駛盤用力一拉，以免車毀人亡。他死死踩住剎車，在顛簸搖晃中把車停住，啪一下關掉引擎，拔出了激光槍。

「但對你很有效。」

他沒有回答。他們在沉默中飛行了一會，蕾切爾在車上七碰八摸，終於找到收音機，打開了。

「這就是你降落的原因？」她擔心地說，「你會被罰款的。我是公司的財產，受法律保護。我不是從火星逃到這裏的，我跟其他仿生人不一樣。」

「你跟我成交時，可真是佔了大便宜。」她一邊關水一邊叫道。她出現在浴室門口，仍然一|絲|不|掛，渾身通紅，頭髮用一根橡皮筋紮起來，還在滴水。「我們仿生人控制不了自己的生理衝動。你可能知道這一點。在我看來，你趁機佔了我的便宜。」然而她看上去並沒有真的生氣，反而樂滋滋的，跟他認識的所有女孩一樣，像個真人。「我們真的今晚就要去追蹤那三個仿生人嗎？」

「那麼，酒店裡發生的一切，」他說，「都只是——」

「你以後再也不能追捕仿生人了，」她平靜地說，「所以請不要那麼憂傷。」

里克把槍收起來，說：「我沒法照菲爾·雷施說的辦。」他再次打開引擎，迅速起飛。

「我明白了。」里克說。他麻木了，徹頭徹尾，全部身心都麻木了。

擴音器里又傳出那個傻不拉幾、喋喋不休的聲音。蕾切爾·羅森靠回椅背，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他身邊的黑暗中，煙頭的焦炭閃閃發光，就像一隻揚揚得意的螢火蟲屁股，毫不掩飾地炫耀著蕾切爾·羅森的偉大成就：她戰勝了他。

「你們樞紐6型也一樣嗎？」

「你看起來很憂傷。」蕾切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