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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說話算數?」
「出去見見朋友是件好事,」爸爸說:「你長大了,需要脫離長輩的圈子,開始和同齡人出去活動了。誰開車?」他打開前門向外張望。
這些青春期的女生張狂放肆,都被慣壞了。這世界怎麼能任由她們說了算?如果不是他,還有誰能阻止她們?
莉齊不用媽媽說第二遍,之前掉的口紅也忘到九霄雲外,連忙頭也不回地跑出門去了。
這是個好跡象,不是嗎?
莉齊·加德納悄悄下了樓梯,希望能逃出家門不被發現,可惜走到樓梯拐角的時候,姐姐的口紅從她褲袋裡掉出來,滾過門廳的瓷磚地面。
「嗯?」
嚓!
嘭,嘭,嘭。
「你還想去哪兒,伊麗莎白?」爸爸在廚房裡,點著她的大名問。
「你不會忘了我的,對吧?」
一盞街燈滅了。莉齊路過它時邊走邊抬頭看。她原以為周圍不會變暗太多,但她錯了。今晚,連星星都拋棄了她。天啊,她之前都忘了自己有多討厭黑暗。唯一比黑暗更讓她討厭的事,就是獨自一人面對黑暗,獨自。
「算數。」他又親了親她。
「我也是。」他說完又吻了她,這次他加深了這個吻。
媽媽站在爸爸背後,嫌棄地沖她擺了擺手,暗示她不必把爸爸的話當回事。爸爸不一直都這樣么,她出門跟朋友玩之前,他照例都要發一通脾氣。
莉齊喜歡看他為自己擔心的樣子,但他有時候流露出一種把她當成小丫頭對待的傾向。她已經跟他和他的家人吃過很多次周日晚餐了,知道他爸爸可能有點專橫,控制欲很強。她可不想讓傑瑞德或者其他任何人管她該做什麼。而且,如果爸爸發現她沒跟艾米麗和布魯克在一起,而是由傑瑞德送回家的話,接下來的一個月她出門都得受限制。莉齊飛快地在他嘴上啄了一下,然後轉身下車。「我一個人沒事的。」她關上車門,送他一個飛吻。
她的鞋踩在人行道上,咔嗒咔嗒,聲音響得快能把死人吵醒了。於是她停下腳步,脫了鞋。現在一片寂靜,只剩下遠處某條小溪里無數只求偶的青蛙呱呱叫個不停。
獻給魯斯·科爾·坎涅姆
莉齊希望今夜永不結束。傑瑞德開車送她回家,她透過前擋read•99csw•com玻璃往外看。這是一個深沉而美好的夜……完美的夜。
艾米麗在她的敞篷大眾甲殼蟲轎車裡沖他揮揮手:「嗨,加德納先生!」
傑瑞德在埃默街右轉。
她雙腳不動,扭過身子往後看。背後的街道空蕩蕩的。鄰居們的燈都關著,她目之所及,沒有人從窗子往外看,也沒有狗叫。
「傑瑞德?」
1996年8月17日 周六 晚7:00
「這是我最後一次晚上跟艾米麗和布魯克出去了,」莉齊撒了謊:「他們倆明天就要去聖地亞哥了。」
1996年8月17日 周六 夜11:25
她家就在這個街區的盡頭。
「湯姆,」媽媽打斷他,「我之前已經跟莉齊說好,她可以在外面待到十一點半。這是她能跟那幾個女孩兒出去的最後一個晚上了。她們打完保齡球之後會一起回布魯克的家。你之前見過布魯克的家長的。莉齊晚點回來沒事的。」
他確信詹妮弗最後一定會溜出來,於是他決定等,同時想想他最近懲罰的其他小娘們兒。專家們揣測他靠折磨那些姑娘取樂,真是荒謬可笑。他為了給她們點教訓,把她們帶回家,然後做他不得不做的事,但不管做的是什麼,都不如民眾那病態的好奇心能讓他找到更多樂子。
傑瑞德停車之前儀錶盤上的時計就已經顯示11點25分了。爸爸估計早就氣瘋了。「我該走了。」她轉身打開車門。
那個臭名昭著的殺人犯專殺青少年,雖然近幾個月沒再作案,但他之前短短三個月里瘋狂殺害了一個15歲read.99csw.com女孩、兩個16歲女孩,已經成功地把原本一切正常的家長們搞得神經兮兮,草木皆兵。
但也曾有人說她想象力過於活躍。
唰!唰!
傑瑞德看著她的背影,也給了她一個看不見的飛吻。
「絕對不會。」
一陣涼風擦過她的胳膊。但今晚好像是沒風的,不是嗎?
「我不知道,」莉齊說:「我就是討厭這種感覺……就好像再也見不到你了似的。」
夜色黑暗,歐洲夾竹桃高大繁盛,他就躲在樹下重重暗影中,監視著安德森家房子的前門。他身後是一片乾巴巴的草地,草很高,等他待會兒返回車上時,能一路隱匿他的影蹤——他把車停在房子另一側了。這些乾草是火災隱患,要是長在他家附近,早就被處理掉了。過去的兩個月里他在這塊區域踩點,已經看出一件事:這兒的居民安逸懈怠。沒有「鄰里守望組織」的警示牌。沒有定期會議。沒有治安信息的交流。
莉齊開始往家走,她現在感覺好些了。在坎寧路右轉前,她回頭一望,但傑瑞德已經從另一條路開走了。但不管怎麼樣,她還是向那個方向揮揮手。
先是有什麼結實的物體擊中了她的一條腿,然後是左半邊腦袋。火辣辣的劇痛幾乎要打穿她的腦殼。她雙膝一軟,眼前只有一片黑:黑的夾克,黑的面具,黑的天空。
我美麗的、獨一無二的媽媽
她應該跑。乍覺有人監視她的那一刻她就應該開始跑了。
「好。」他看著他們面前的街道,「我送送你吧,現在太晚了,不能讓你一個人走著。」
「傑瑞德?是你嗎?這可一點都不好玩,你知道的。」
https://read•99csw•com有位鄰居家的側門附近傳來一陣吆吆窣窣的聲音。莉齊雙臂打了個寒戰。她停下細聽,盼著能看見那隻名叫「法芝」的拉布拉多犬,它巧克力色,喜歡舔人,誰都舔,幾乎能把人舔死。她走了幾步,又聽見那種聲音。嘭,嘭,嘭,像有足球在地上彈。
但他幹嘛要在乎奧奎因怎麼想?他自己知道事情真相到底怎樣。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和為了什麼。他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如果這個作家能多花點時間調查那些女孩死之前的生活,他就能知道她們離「無辜」差得遠呢——她們都不是什麼良家淑女。是這些十來歲的女孩不守規矩,才逼得他採取行動,如果不是他,就沒人站出來懲處她們。如果奧奎因知道這事的來龍去脈,一定會稱他為義警,英雄,一個出於道義上的責任感而跳過法律程序,用自己的方式伸張正義的人。
她愛傑瑞德·邁克爾·夏恩的一切:他的模樣,他帶給她的感覺,他的氣息,還有他的聲音。
莉齊繼續走,一步一步地向前。可詭異的還不止這些,最詭異的是,流遍她全身的一種感覺。她能感受到……感知到……有人正在暗中盯著她。
傑瑞德是對的。她當初應該答應他開車送她到離家近一點的地方,或者乾脆讓他像往常一樣一路走著把她送到家門口。再或者傑瑞德把她從布魯克家接走之後,她本來可以通知爸爸一聲的。那時候如果她跟爸爸解釋,爸爸肯定會相信。他總是相信她的話。現在可好,她不得不一個人待在外面,這都是她固執的結果……一個人……在黑得像墨水一樣的夜空下……
他停頓許久,笑起來:「看看咱們倆,搞得就好像永遠不能再見了似的。我是去洛杉磯,又不是去火星。開車最多五六個小時就到了。你只要一個電話,就能找到我。」
「我覺得不好。」爸爸搖搖頭。
又來了。能不能別總這樣?
傑瑞德攬過她,從她的鼻尖吻起,臉頰、下巴,最後是嘴。每個吻都如他們的初吻。可是現在,時光飛逝,他要去上大學了。生活真是殘酷。「我好想讓時間永遠停留在這個夜晚。」她說。
他的視線始終緊盯安德森家的前門不放。他煩躁得五臟六腑像有東西在咬,不過瞥一眼腕上的勞力士手錶之後,他就把煩躁咽了下去。那是一塊蚝式恆動海使型表。雖然他對任何形態的水都極端厭惡——不管是海,大洋,還是池塘——他一直都很想要一塊海使型防水手錶。他爸爸從前就常戴一塊這樣的。手錶的31個精密寶石軸承可以自動運轉,即使在水下1220米深處依然防水。堅固可靠。而且不像那些大塊頭的歐米茄手錶那樣笨重。這塊手錶是從一塊貴得離譜的904L不鏽鋼上銑出來的。夜光錶盤,即使是在陰暗處讀數也很容易。這是他獎勵自己的禮物——幹得不錯,三個月里,三個女孩——都是社會的禍害。https://read•99csw.com
媒體上的所謂「專家」們硬要說近期的一系列殺人案件表現出了兇手的控制欲和扮演上帝的妄想。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兒。是耐心。而他,不只是擁有聖徒的耐心而已,他本人就是個聖徒。他才不像那些記者們喜歡給他加的標籤那樣,什麼躁狂症,什麼精神錯亂,或者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如果他真是他們說的「發瘋的精神病」,他早把那些所謂的「專家」一個個地追殺乾淨才算完。
他伸手拉住她:「莉齊,我愛你。這不是我們的結束,這是開始。」
「那你得十點之前回來。」
「怎麼了?」他問。
爸爸總是說:「相信你的直覺,伊麗莎白,如果有什麼東西感覺不對勁兒,那它可能真的有問題。」
莉齊嘆了口氣,向他看過去。
「就在那兒停車read•99csw•com好嗎?」莉齊指著街區盡頭的人行道路沿石說:「剩下的路我走過去。如果爸爸看見是你開車送我,他非殺了我不可。」
一群白痴!
她勉強擠出一個看起來不那麼難過的笑容:「你說得對。我也愛你。明天早上走之前給我打電話,好嗎?」
他眯起眼睛:「詹妮弗在哪兒?」
她能看見前院爸爸種的柳樹的輪廓了。
她轉身太猛,差點失去平衡。一個男人徑直向她衝過來。她的大腦使勁沖她喊:「跑啊!」可是事情糟就糟在她的雙腿根本不聽使喚。兩隻腳就好像粘在水泥地上一樣。
爸爸嘟嚷著關上門:「那也不用非得是今天晚上出門。現在外面還有一個殺人犯沒抓住呢。」
加利福尼亞州首府 薩克拉門托
這些人難道不知道要想防範犯罪,最有效的保護來自消息靈通的民眾嗎?對你們社區正在發生的事情警覺一點吧。各位,睜大眼睛,對陌生人陌生車輛要提高警惕……他搖了搖頭。
1996年8月17日 周六 晚6:47
傑瑞德開著他爸爸的福特牌探險者汽車,把車停在路邊,熄火。莉齊解開安全帶。她傾身向他,將唇印在他唇上。等她起身時,眼睛里含滿了淚。
「什麼都沒有,是你自己嚇自己。」她自我安慰。
「爸爸,放我去好不好?」

兩個月以來,詹妮弗·安德森的父母每周六晚上都會出去吃飯,然後看一部電影,像鍾錶發條一樣規律,從不錯漏。他們把16歲的女兒獨自留在家裡,卻不知道他們出門不到五分鐘,女兒就會從房子前門偷偷出去,走到臨近公園跟男朋友見面。這小丫頭片子真不要臉。
以前做過FBI特工的作家格里高利·奧奎因說他是個廢物,把他說成是被社會拋棄的人……一個以殘害無辜為樂的人生輸家。奧奎因真是丟了哈佛大學的臉。
「去吧。」媽媽沖她揮手告別,「晚點回來沒關係,我們等你。晚些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