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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咔噠。電話斷線了。
「我愛吃豌豆。」
傑瑞德感到前所未有的悲痛。她還沒醒,但至少她知道他在這裏守護著她。
咔嚓,咔嚓,咔嚓。
「傻丫頭。」她笑自己。這隻是和老朋友一起吃頓晚飯。可她蒙誰呢?向來不施脂粉的她刷了睫毛膏,還有他手裡的花束,這畫面根本不是「老朋友聚餐」的樣子。她看見他湊近了貓眼。
往鏡子里瞥一眼,鏡子里展示出一長串傷痕。青青紫紫混在一起,從肋骨一直延伸到大腿上半截。
她看著傑瑞德,但他們倆誰都沒有說一個字。他們什麼都不用說。她沒能把和蜘蛛俠的通話時間拖到足夠長。
「告訴我你在哪。放了她。換成我,把我抓走好了。我會做任何你——」
麥吉的長尾巴纏繞著莉齊的腿。她俯身撫摸麥吉的皮毛。「怎麼啦,小喵?你不喜歡你的新款『海鮮大燴』嘛?」
她心頭小鹿亂撞,不由得想入非非。
這場暴風雨來得比氣象員預報得早。他懷疑自己幹嘛還要不嫌麻煩地看新聞,反正大部分氣象員從來都預測不對。但他糊弄誰呢?他看新聞是為了看南希·莫萊諾如何工作的。這位女主持人身上的某樣東西激起了他的好奇心……這才是為什麼他精心挑選了她來幫他。
「我希望你喜歡三文魚。」他說。
他身上肥皂和檀香油的味道,比萱草好聞。她想圈住他的脖子,讓他知道她看見他是有多高興。可事實卻是,她一本正經地將花捧在胸前,就像舉著一面盾牌。
「抱歉啦,咱們最好的就只有這個。」回廚房的路上,莉齊用橡皮筋重新紮了頭髮。雖然傑瑞德一會兒就會到,而且他承諾過會做飯,她覺得他應該不會介意多一個人吃飯。在他來之前,她得先燒好湯。她到了廚房,喊道:「我希望你喜歡雞肉麵條湯。」她迅速地攪一下爐子上的湯,然後走進客廳。
傑瑞德貼近一些以便監聽。
「這才是個好姑娘。現在問吧,問我一個問題,莉齊。」
「你還打算讓我進去嗎,莉齊?」他問。
莉齊蜷著身子,緊緊依偎著他,頭枕在他肘彎里。幾分鐘之後,她的呼吸漸漸平穩。傑瑞德沒有起身關燈,他一動不動地躺著,目光定定地注視著天花板,手指溫柔地梳理她的頭髮。她先前不想讓他開車回家,但也不想留他過夜。他知道她那樣做是在隱瞞什麼,但他做夢也沒想到,原來她每次合上雙眼進入夢鄉,都會重新經歷一遍過去的恐怖。
「索菲·麥迪森現在在你手裡嗎?」
「我愛吃三文魚。」
莫萊諾不只是受過損傷而已;她是遭受重創的殘品。首先,她小時候就被她親生父親和叔叔強|奸了。但她沒讓那件事毀了她,她把所有發生在她身上的壞事踩在腳下讓自己變強。她自力更生讀完了大學,而且成績名列前茅。據他推斷,南希喜歡拔得頭籌。她也九_九_藏_書喜歡擁有掌控權。他不會介意和她上床,但如果那樣,他不得不先請她共進晚餐,品品紅酒。而他還沒決定她是不是值得他費那麼大的勁。
他從雜貨袋裡拿出來的最後一樣東西是一件圍裙。他脫了大衣,她接過,掛進門口壁櫥里。她回來的時候,他正在把圍裙往頭上套,並試著把腰間的帶子系好。
他剛才是聽到了什麼嗎?
她剛熄掉爐子,門鈴就響了。莉齊慢悠悠地走過去,眯著眼睛從門上貓眼兒往外看。傑瑞德站在門外,在等她開門。他濃密的鬈髮被風吹得很性感,下巴上的胡茬讓他看起來不那麼像FBI特工,更像是一個普通人。他穿著修身牛仔褲,淡藍色的紐扣領襯衫沒有扎進褲子里,外面一件敞開的羊毛海軍大衣,好看。他一隻手抱著一袋食品雜貨,另一隻手裡握著一束花:萱草,她最喜歡的。
「別!」
她兩腿間跳動的火熱的物什戳著她,讓她知道那種感覺是相互的。她的手穿過他的圍裙落在了襯衫上。指尖下柔軟的棉質布料和布料之下結實堅硬的肌肉對比鮮明。
「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是吧,夏恩?」
「今下午我跟你分開之後,我見了吉米,還有特別工作組的其他人。」他把雜貨袋在半空晃了晃,「然後去了商店。」
她心裏暗笑,解開門鎖,開門。他俯身向前,親親她的臉頰,然後把花遞給她。「對不起,我來晚了。」
唯一聽到的只有風拍打建築物的聲音。他花了幾秒鐘的時間才想起來他現在是睡在莉齊家的沙發上。那通電話之後,莉齊沒什麼慾望——不管是對食物還是性。他不怪她。之後他們花了幾個小時的時間搜索資料,記錄筆記。
她眼睛睜著,哆嗦著舒了一口氣。「傑瑞德?謝天謝地,是你。」她急切而瘋狂地將他拉近,雙臂摟住他的脖子。「你來了。我就知道你會來的。我從來都沒有放棄希望。」
真是個好姑娘。
「哎喲。」她疼得叫了一聲。
「因為我是個傻瓜。」
對,就是這種感覺。
「你不想讓我幫廚?」
他拿過她手裡的玻璃杯,放到櫃檯上。他身體的重量迫使她後退了幾步,直到她的背抵在了冰箱上。
一切都跟從前不一樣了。
「怎麼了,莉齊?」
「我不知道。她看上去不太好。我開車四處找她,但是她不見了。」
他的手指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鬍子。鬍子不是真的。實際上,他急著想回家把下巴上這些假毛扯下來,還有上唇的小鬍子也是。躲在騙人的毛髮和不舒服的面具後面已經無法讓他覺得享受,但同時,他也不想坐在又冷又黑的監獄?所以他不得不做這些自己不願意做的事。
傑瑞德坐直了身子,望向黑暗裡陌生的輪廓和陰影。
房間空無一人。「黑蕾?」
「啊,抱歉。」她把門拉得更開,放他進來。她把門閂都落好之後跟著他進了廚房,看著他把棕色紙袋裡的一樣樣吃的拿出來。
他的視線仍然落在街對面的房子上。索菲已經死read.99csw.com了,在車的後備箱里。她一直沒什麼用,處理她的時候,感覺就跟玩一條死魚一樣,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感覺到傑瑞德身子一僵。
她等待了儘可能長的時間,希望黑盒子上的紅色指示燈能開始閃爍,這樣他們就捕捉到他的來電信息了。「不,」她說:「不愛。」
莉齊胡亂翻著抽屜,想找一件乾淨襯衫,心裏想著黑蕾。她本來想給這個女孩兒圍一條毯子,然後讓她在沙發上坐下。但黑蕾滿臉迷茫,莉齊不想把她嚇跑。莉齊想慢慢來,給她喝點湯,然後再問她問題。黑蕾今晚看起來不同往常——筋疲力竭,失去方向——完全不像每個月來上自我保護課的那個意志堅定、像釘子一樣頑強不撓的女孩。
「先把你餵飽了再說。你看起來該吃點營養品;然後咱們再想想怎麼處理黑蕾的事。」
她在那兒獃獃地站了一會兒,整個人浸透在他的氣息里。她想忘掉他在這兒的實際原因,只好好享受這一刻。
「是我,」他說著,躺到床上,在她身邊,「我在。」
傑瑞德伸手夠到燈,打開。「莉齊,醒醒。」
熒光燈下,他的眼裡閃著光。「我發誓你剛讓我進門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你擦了口紅。」
這絕對不是外面的風聲。他翻身跳下沙發,衝過走廊,打開莉齊卧室房門。她在做噩夢。他到她身邊把她臉上的頭髮抹開。
「索菲·麥迪森和你在一起嗎?」她問。
莉齊兩隻手按在大腿上,四處張望。門門都被打開了。她開門察看,目光仔細搜索附近的區域。「黑蕾?」黑蕾走了。靠。莉齊跑進廚房,關了爐子,抓過大衣和鑰匙。一分鐘之後,她已經開著車在社區四處尋找黑蕾,但那姑娘消失不見了。
「包括豌豆在內?」
2010年2月17日 周三 晚7:33
「她還好吧?」
「很好,莉齊。你記得我說過如果你敢背叛我,我會做什麼嗎?」
「我想讓你放鬆一下。」他親了親她額頭上的包。
雖然莫萊諾的靈魂傷痕纍纍,心靈支離破碎,但外觀上看她還是完好的,頭髮一絲都不會亂——不過那是今天早上之前,之後就面目全非了。真是不可思議的成就。她那個操自己女兒許多年的父親都沒辦到的事,他幾通電話就辦到了。只有他才有那個能力,把莫萊諾這種人冷靜的外殼砸碎。
莉齊·加德納的外甥女可能正在看著他,意識到這一點,陣陣顫慄沿著脊柱向上猛躥。
她剛想笑他的坦白直率,不過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嚇了她一跳。她跟著傑瑞德到黑盒子顯示來電號碼的地方。她渾身泛起一陣寒意。她不想接電話,但她沒得選。想想索菲,她接起電話聽筒放到耳邊。「喂,你好。」
他閉上雙眼,細細咂摸著這一刻。說不定事情到頭來還沒到那麼壞。
「喵。」
他喝了一瓶紅酒,於是莉齊不許他開車回家,但她也沒準備把他請到她床上。他不在乎這個。他只是想離九*九*藏*書她近一點,守護她。
「我多希望你當年沒對我說過謊,莉齊。」他的嗓音經由語音合成器過濾之後,機械而冰冷。「現在我不得不給你個教訓。」
「但你為我花時間畫上去,我深感榮幸。」
「是,但很快就不是了。她是個很差勁,很差勁的丫頭。」
他加深了這個吻。
他的手順著她的胳膊向上滑,滑過她的肩膀。她的身體隨之一陣顫慄。他的嘴從她的雙唇蹭到她耳邊。「我一直在想你,莉齊。」
他雙手握住她的屁股,讓她的身子緊緊抵住自己的。她唇間逸出一聲慾望的呻|吟——那種聲音會帶他們走向赤|裸和火辣的性|愛,讓她想起了他們的第一次……恰恰發生在黑暗將她整個吞噬之前的第一次。她抽身而出,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給他找來了他要的從西,放在鍋旁邊。
他拉過她的手把她帶到工作台另一側的高腳凳那兒。
「對不起。」他退回爐灶邊,從他的袋子里拿出一瓶卡本內紅葡萄酒。當她指給他看放葡萄酒杯的櫥櫃時,她注意到了自己手指上的黑色污點。是睫毛膏。「我去去就回。」她到衛生間去,鏡子里自己的樣子讓她氣餒。傑瑞德出現的時候,就像是從GQ雜誌里走出來的人;而現在站在這裏的她,則像是電影《黑湖妖譚》里的女人。她拿濕布把眼睛下面弄乾凈,然後回廚房。
傑瑞德下巴緊繃。她夠到傑瑞德的手,將他的手指攥在手心。她得想辦法讓蜘蛛俠一直說下去。「是,」她平靜地說:「他在這,和我在一起。我說的女孩在你那兒嗎?」
「我覺得你那樣看著挺可愛。」
他在監視著這座房子。風雨猛烈地拍打著房前的一排排樹籬和灌木叢。粗壯的枝條從樹上掉落,樹皮和細弱一些的枝葉則被甩到街對面去。
「你知https://read.99csw.com道她住在哪兒嗎?我們可以開車去確認一下她的情況。」
「我那會兒有個意料之外的客人來。黑蕾,我的自我保護班上的女生,順路來看我。不過可惜我還沒來得及給她吃點東西暖暖身子,她就走了。」
傑瑞德遲到了。這本來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又不是約會。他們是聚到一起討論案情。但是莉齊向來不喜歡空空等待一個男人——這麼做讓她覺得自己弱不禁風,好像極度需要別人似的。
「你男朋友和你在一起嗎。莉齊?」
「我沒有男朋友。」
此刻她除了滿懷憤怒,還有陣陣噁心。「我記得。」
「可愛。」她搖搖頭,「這就是為什麼我平常不化妝。費時間,而且畫上去的東西永遠不待在它該待的地方。」
「別,這不是約會。」
她拿起他遞上來的酒,說:「謝謝你讓我知道我看起來像火箭院熊。」
「完美。」他四下看了看,「我還需要一塊菜板,還有一把刀,然後就可以開工了。」
一小時之後,莉齊探頭看著鍋里的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先一個人把湯喝了,今晚就先這樣。黑蕾沒回來,傑瑞德也還沒露面。廚房牆上掛著一塊過時的鍾,「嘀嗒」「嘀嗒」地嘲笑她。若是在平常,鐘擺的聲音能夠給她撫慰,但今晚這有節奏的嘀嗒聲卻像是一種嘲笑,要麼是在告訴她她的時間正流逝殆盡,要麼是告訴她,她就是個傻子。
她大笑起來。能開懷大笑真好。
「要由我先問問題,莉齊。如果你告訴我真相,我可能會考慮回答你的問題。」
吸氣,莉齊,呼氣。
「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莉齊在睡夢裡說道:「我保證。你先放開她。只要你不動她,你讓我做什麼我都做。」
她凝望著他眼眸深處。那雙眼睛太容易讓人迷失在裏面了,還有他的氣息,他的吻。「為什麼是現在?」她問:「已經過去這麼久了,為什麼現在才……」
「你還愛我,比愛你父親還要愛我嗎?我要聽實話,只要實話。」
莉齊關切地看了傑瑞德一眼。他永遠都那麼熱情,關心別人。這就是多年前他吸引她的地方。「記錄單上沒有『漢森』這個名。我一般都在班上發傳單,每次發一張簽到表給大家簽名,除了名字之外沒有要求她們留下任何信息。」
2010年2月17日 周三 晚10:13
莉齊伸手,手指死死地摳住他的小臂。「她已經受罪受得可以了,」她哭喊道:「她不是故意想哭的。她只是不知道怎麼做更好……求你了,我求你停下九*九*藏*書來。」
他瞥了一眼他嶄新的蚝式恆動海使型表。該走了。風雨交加,他看不太清。而且,他需要扔掉這具屍體。他探過身子,一把抓過副駕駛座上的尼康相機,決定走之前拍最後一張照片。他看著取景器,直到望遠鏡鏡頭對準布里特妮·瓦納的卧室,他能看見裏面。她的燈還開著。她卧室的燈一般不過11點不會熄。一個少女的輪廓走過,讓他一陣氣血奔涌。幾秒之後,她折回來。這次她正好在窗前停下。
「這下問得夠清楚了吧,莉齊?你見過跟他訂過婚的女人嗎?那個他為了你而放棄掉的女人?一頭金髮,玫瑰花一樣香甜的嘴唇。她那麼漂亮,可他還是離開了她,莉齊。而且到最後,他也會離開你的。他很像他那個婊子媽。愛一個扔一個,這就是傑瑞德·夏恩的座右銘。現在再回答我一次。你的情人現在和你一起嗎?」
他指指爐子上的湯。「看起來,你之前打算自己一個人吃啊。」
他扮了個醜臉。
他拿出一盒已經切片的蘑菇和兩朵西蘭花。「那蘑菇和西蘭花呢?」
她聲音里的絕望讓他心痛。「莉齊,是我,傑瑞德。醒醒。」
2010年2月18日 周四 凌晨2:35
「求你了別這樣!」
「我早就告訴過你了……在你還沒意識到的時候,莉齊。」他靠近幾步,近到足夠她感受到來自他身體的溫熱。那種來自過去的熟悉的溫熱,在他們之間噝噝作響。分開了這麼多年,可是一旦把他們兩個放在同一個房間里,就好像回到了高中時代。他們今天在車裡等瓦萊麗·亨特去吃午飯的時候,她就已經感覺到他們之間的化學反應了。而且,她現在依然感覺得到。見鬼了,每當傑瑞德·夏恩站在離她一米半以內的地方,她就能感受到這種同樣火花亂迸的熱。現在對他們來說並不是產生羈絆的好時機。他們倆最近都超負荷工作,筋疲力盡。他們心裏揣著太多的事情。但那也礙不著傑瑞德向她俯下身來,也不能阻止她抬起下巴,直到他的嘴唇輕輕拂過她的。他的唇很暖,讓人醉。他嘗起來就像上好的紅酒,像生命所能給予的最好的一切。
「你是不是不打算讓我進去啊?」他說。
她將身子貼得更緊。
「別急,莉齊。剛剛只是一個問題而已。」
電話那頭的笑聲聽上去像是一陣喉嚨含著痰的咳嗽。「那我就換個問法。十四年前,我找到你之前,和你鬼混的那個男孩,現在和你在一個房間里嗎?」
「我想不起太多種能讓我皺眉頭的蔬菜。」
「哇哦,是要正兒八經大幹一場呀。」她說。她在島式操作台周圍穿來穿去,從櫥櫃里翻出一柄煎鍋。「用這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