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有人跟她聊過了嗎?」
「他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莉齊一邊幫吉米回憶,一邊把手中的手錶翻過來,「他說我絕對不該逃跑,也絕對不該拿走不屬於我的東西。他喊我『小偷』,但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麼。」
「那個殺手,」傑瑞德說:「蜘蛛俠。」
「我覺得你們倆離開這兒之後可以過去一趟。」吉米唰唰地翻著桌上的紙質材料。「肖恩·戴維斯不怎麼喜歡他這個姐姐。他跟我聊起來的時候簡直不能更興奮,他說自從他有記憶開始,她姐姐就醉酒駕駛——包括她發現莉齊的那天。」
她把頭往後靠在床柱上,帶著絲絲顫慄,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然後她開始繼續解救她的胳膊。金屬線深深地勒進了她皮肉里,割得她疼,直皺眉頭。
她回憶起自己跑過街道,看見一輛乾洗貨車停在一家房子前面。她看見貝特西·萊伯恩把裝在塑料袋裡的衣服掛在前門上。莉齊向貝特西放聲大喊,在她要走回貨車的路上,緊緊地將她的大衣一把攥住。貝特西態度友善,試圖讓莉齊冷靜下來。之後莉齊坐在了卡車裡,貝特西取走了手錶。
傑瑞德電話響了。他翻開手機蓋,把手機放到耳邊。三十秒過後,他「啪」地一聲將手機合上。「有人認出了我們留在科森尼斯河學院的照片里的人。他們已經聯繫到了那個學生,而且他願意談一談。」
「不是。」
這傻不拉幾的傻逼。一個高爾夫球大小的蜘蛛。
「對呀,對呀。他們都那麼說。所以你的問題出在哪兒,糟老頭子?你是冒牌貨,還是那個真傢伙?」
「這就是他一直在說的,」她說:「他指責我是小偷,說我拿走了本不屬於我的東西,說的就是這個。」
「莉齊?」傑瑞德伸手碰了下她胳膊。「這就意味著,你是對的,那棟房子確實不在他們一直在調查的區域里。」
「所以,你的問題出在哪兒?」她問:「你小時候你爹媽玩你的私密部位了?還是你爸的孿生兄弟喜歡和你玩醫生角色扮演遊戲?」
他們沉默著,步行穿過停車場。傑瑞德將遙控鑰匙對準車,按下解鎖鍵。他的車響了一聲。先讓莉齊坐好后,傑瑞德繞過車前來到駕駛座的位置,鑽進了車裡,坐好后,再看看她。
「所以,你是誰?」那個男人往卧室門裡偷窺的時候,黑蕾開口問道:「只不過是個性變態?靠蜘蛛嚇唬年輕小姑娘來找樂子?」她的兩隻胳膊被吊起來,高過頭頂,兩個手腕被強力膠布綁在了身後的一根床柱上。那個傻逼還額外用金屬線把她手腕又捆了一遍。
「自從我說我愛你之後,你就一直很九*九*藏*書安靜。」
她咬緊了牙關,雙腳往空中一抬,再往地上一砸,用足了力氣,光著的腳跟向下,接觸到蜘蛛圓潤的,半硬半軟的身體。這隻蟲子,準確地說,是被踩爆了。地板上灑滿了黏糊糊、亂糟糟、噁心兮兮的一攤。
莉齊的目光落在吉米的手錶上,那是塊勞力士,海使型。
「她其實就在附近,」吉米說:「她在一年之內犯了三次DUI罪,現在被關在薩克拉門托縣的主監獄。」
他們就要到達馬可尼的聯邦大樓了,傑瑞德將目光從路面轉移到莉齊身上,久久地注視著她,她整個早上都很安靜。「是煎蛋卷有問題嗎?」他逗她道。
「你為啥就不能把面具摘了呢?如果你打算用什麼法子殺了我,把我的皮做成枕套或者什麼玩意兒,那你最好現在就交代清楚。來啊,讓我看看一個真正的惡棍是副什麼德性。」
「你還真是很懂得怎麼戳男人的痛處。」
傑瑞德給莉齊拉了一把椅子,然後自己坐在她旁邊一把上。「他知道貝特西在哪兒嗎?」
他向左轉,將車開進了停車場。關掉引擎,握住她的手:「我愛你,莉齊。我一直都愛你。如果這讓你困擾,真是糟糕透了,我道歉。」
她眯起眼睛。「那你當初為什麼離開我?」
「你已經不再了解我了,怎麼還能愛我?我已經不健全了。我的腦子完全一團糟。也不是因為我沒有努力嘗試過,不是的……我在努力試圖忘記發生過的事,能繼續正常生活下去。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面,我一直努力恢復正常。我永遠不會放棄。但我現在還沒康復,也不適合戀愛。」
「哎喲喲,」說著,她抬起腳,好讓他看清她腳跟上的一片狼藉。「你能給我一塊濕抹布,把這堆亂七八糟打掃乾淨嗎?」
傑瑞德點頭:「如果我們要見的這個學生清楚地看見了那個雇他送錢給莉齊辦公室的男人,我得請求叫一位刑事速寫畫像員來支援。」
2010年2月20日 周六 早8:52九-九-藏-書
黑蕾假裝嚇得瑟瑟發抖。對,他現在絕對很興奮。
黑蕾今早第一次醒來時噁心想吐。讓她驚訝的是,她偷偷塞在尼龍短褲里的小摺疊刀居然還在原處。
她看著那隻蜘蛛。這隻蟲子夠大,它向她走來的時候,她能聽見它小小的腳啪嗒啪嗒地打在木地板上。她湊近了看它。
「看來咱們又有一個理由去探望一下貝特西·萊伯恩了。」吉米說。
「我不是他女朋友,」莉齊在門外說:「但我接受你的道歉。」
吉米也站起來。「很有可能那塊表已經被弄丟很久了。我到沃克爾家的房子去一趟,看看他們發掘到什麼程度了。」
兩個男人一言不發。
他關上門。「真是那樣的話可就可憐死了!」她在他身後大喊。
「那是幾年的歷練結果。」她嘆道:「再說了,你是因為那個便條才給我打最初的那個電話。」
「沒錯。」吉米抿緊了嘴唇,「如果貝特西送貨的時候是處於喝醉的狀態,那看樣子我可能欠你女朋友一個道歉。」
她往後仰,靠近床,聞了一下。好吧,可能不是樟腦球的味道。她仔細聽聽動靜。又來了,他就在門外,在走廊上來回踱步,還時不時地探進頭來,好像要確定她是不是還在這兒。今早早些時候,他一路走進來,被她吐了一臉唾沫,正好吐進眼睛里。她還放聲大笑了呢。他對這事兒很生氣。滑稽的是,他看起來似乎還有點怕她。顯然,他沒打算綁她來,而她現在已經把他搞得緊張兮兮的啦。沒錯,是這樣的。
「那,是我說錯話了?」
「閉嘴。」他藉助聲音合成器說道。
「有一位田野生物學家在檢查咬傷的傷口,」吉米說:「我也請了一位工具痕迹檢測師來確定用在貓和女孩身上的金屬線種類。」
再近一點就行。快過來,蜘蛛,你可以的。
「真會挑時候,」吉米指指他桌子前的幾把椅子,「我剛跟貝特西·萊伯恩的弟弟談完。」
「你試圖從你逃避的洞穴里慢慢爬出來時,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他不給她機會回答。「你把全副精力都拿來幫助別人。你加入了『失蹤與受虐兒童服務組織』,開始不圖回報地花時間幫助女孩們學習怎樣保護自己。你讓自己參与進這件事,莉齊,不管你有沒有看到蜘蛛俠復出的壞苗頭,你都為改善現狀發揮了作用。你沒有傷害任何人。你只是在幫忙。這隻是我愛你的小小的理由。這就是我為什麼一直愛著你的理由。這也是我永遠都不會停止愛你的理由。如果這讓你煩心了我很抱歉,但是我不九_九_藏_書打算對自己說謊,也不打算再遏制這份感情了。而且你說得對,我當初不該留下你一個人。一天,一分鐘都不應該的。」
「我給你打電話是因為我們需要你的幫助,但我在此之前也一直都想打。」他發動引擎,「所以要過多久,或者說我還必須要做什麼,才能叫你『我的女孩』?」
莉齊沒有意識到傑瑞德的舉動。她的注意力全部在吉米的手錶上面……那很不尋常,而且她確定她以前見過它。但是,是哪兒?答案毫無疑問。「我可以近距離看一下你的手錶嗎?」
除了這個他就沒別的了嗎?
她把手抽回,抱緊雙臂,再次扭頭看向窗外。她還沒準備好接受愛的告白。她明顯不覺得自己值得被任何人愛,甚至包括被她自己愛,但他顯然對此毫不在意。她可以無視他,隨她願意,他不會買賬。這次不管她怎麼用力推開他,他哪兒都不去。
「荒謬。」
蜘蛛長滿毛的腿拂過她大腳趾那一刻,蜘蛛俠的喉嚨里逸出帶了一絲興奮的喘息。
她還沒能說完,門就被狠狠地摔上了。
門吱嘎一聲開了,那個怪胎身子歪進來,又在地板上離她光著的腳大概幾英尺的地方放了一隻醜八怪蜘蛛。他上一次釋放的蜘蛛消失在床底了。透過面具上兩個給眼睛開的小孔,她能看見他的雙眼使勁睜大,睜大,射出興奮的光。
「你不是我女朋友?」
「莉齊提到過蜘蛛俠對塔蘭托毒蛛的喜愛。」傑瑞德說:「塔蘭托毒蛛不輕易咬人,除非在被刺|激之後。如果我們能確定蜘蛛的種類,就可以調查一下這些特定種類的蜘蛛是從哪兒賣出去的。」
2010年2月2日 周日 早8:30
他打開了那個小小的聲音鍵,開始用他那操蛋的機器人聲音說話,「你會為這事後悔的。」
因為面具的原因,很難看出他到底是生氣,還是被逗樂了,還是什麼表情都沒有。她根本不覺得癢,但她想把他引上前來,這樣就可以一腳踹在他臉上。但顯然他沒有他看起來的那麼蠢。
吉米將表從手腕摘下,遞給她。
「他說的是這塊表,」她說,「在我逃走之前,我看見這塊招人眼紅的表放在衛生間櫃檯上。我一把把它撈起來,踩著浴缸,從窗子擠出去了。」
房間里好像一股樟腦球的味道。她聞過比這更難聞的呢。
那個怪胎帶著小號蝙蝠俠面具的時候,看著像個痴獃兒。他還使用某種稀奇古怪的聲音設備,讓他聽起來像個傻叉機器人。這間卧室不比她在家睡的那間大。
她的雙腿,從腳踝到膝蓋下方都纏了強力膠布和金屬線,就像她兩九九藏書條胳膊一樣。和胳膊不同的是,不用忍受太多痛苦或者費太大力氣,膝蓋就能彎,腿也能伸開,只要她想。
2010年2月20日 周六 上午9:08
他置若罔聞,站起來,走到門邊的時候,回頭看著她,一動不動。雖然她從來沒有承認過,但不得不說,那個面具有點兒瘮人。「你有沒有仇母情結……你懂的,因為你媽曾對你做的那些糟心和噁心的事,所以你就只能靠折磨女人來發泄——」
直到他把她兩個腳跟都擦乾淨,他都一直保持著距離。她一想把腳抽走,他就緊緊將她的腳趾併攏,攥住。他也比他看上去得要強壯得多。她以為她昨晚捅他的時候傷到他了。顯然沒有。
他給她下了什麼東西,讓她睡了這麼久?
「慢慢想,別急。」傑瑞德對她說。
他不理她,徑直離開房間,幾分鐘之後回來,帶著一把掃帚和一個畚箕。他將殘局收拾乾淨,第二次回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塊濕布。他穿著乾淨平整的嗶嘰色寬鬆長褲,跪下,開始擦她的腳。
莉齊和傑瑞德進入吉米·馬丁辦公室時,他的門大開著。
「那塊表,現在在哪兒?」吉米想知道。
她的話在他心上深深地捅了一刀。「因為那個時候我知道,如果我一直留在你身邊,你會花大把的時間擔心我,可能永遠沒機會從那件事恢復過來。你從來都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莉齊。過去從來沒有,將來也不可能。但你其實應該對自己好一些。這就是為什麼你跟自己心裏的魔鬼鬥爭了那麼久。你總是更在意別人,而不是自己。你把父母的離婚、姐姐的各種問題,還有爸爸無法面對的窘境,統統都算作自己的責任。現在你又在試著想辦法用自己的肩膀去擺平外面的世界。」
莉齊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之後,吉米從背後拉住傑瑞德,說:「ME在索菲·麥迪森的大腿和右臂上發現了蜘蛛咬傷的痕迹。我們也對在貓脖子上發現的金屬線跟索菲手腕上的幾道勒痕進行比較,發現二者可以匹配。」
莉齊不由得心跳加速。她睜開眼睛:「貝特西告訴我,她先幫我拿著手錶。然後就放進了自己的口袋,並向我保證會保管好的。」
「開你的車。」她說。
吉米走回辦公桌邊,邊走邊搖頭。
傑瑞德走出辦公室,一隻胳膊攬過莉齊的肩,護送她穿過小隔間組成的迷宮,走出大廈正門。樓外,雖然南方的天空烏雲仍在翻九九藏書滾,但風已經平息。昨晚的暴風雨摧毀了幾棵樹。根據早間新聞報道,暴雨過後,今早不止一個社區停電了。
「肖恩·戴維斯告訴我,貝特西承認她其實不記得她接莉齊上車時的準確位置了。」吉米最後說。
她翻個白眼:「之前那麼多年沒來往,直到周一晚上才見面。昨晚感覺挺棒,但是滾一次床單可不代表我就是你女朋友。」
因為某種原因,那個變態狗雜種把她的鞋襪和長褲都脫了,但她身上還留著緊身尼龍短襯褲和印著「死亡天使收割者」的T恤。她做好了萬一不幸死掉的準備,特意穿了這件最喜歡的T恤,上面印著一張精細的圖片,冷酷無情的收割者把人的骨頭當長笛吹。
她肩膀酸疼。
她一下子沖他板起臉。看來猜對了。
模糊的圖像在她腦海中團團轉:跟他搏鬥,踢,尖叫……她當時一定把他嚇壞了。眼下她兩條胳膊被迫高高舉過頭頂,她不知道自己怎樣才能夠得到短褲里藏著的刀。她用力抬了抬小臂,好讓兩個胳膊盡量的分開些,以把膠帶和金屬線弄鬆。但是金屬線深深的嵌入了她的肌膚,血嘀㗳嘀㗳的沿著小臂流了下來,流到了胳膊肘上,滿是血。
傑瑞德站起來:「快出發吧。那個送錢的孩子會在市中心學校旁邊的星巴克跟咱們見面。之後咱們去學校。再然後,去監獄,跟貝特西·萊伯恩談一談。」
「煎蛋卷挺好的。」
不過,她故意讓他綁架的他媽的那麼容易,他又怎麼能拒絕呢?
「幹嘛?」莉齊問。
「那塊表是勞力士,跟這塊非常像,」她重複說了一遍,回憶自己逃跑之後是怎樣處理這塊表的,「我從沒見過蜘蛛俠不戴這塊表。他會時不時地撫摸它,就好像那是他的寵物一樣。」她閉上眼睛。「我前天晚上做過一個夢,夢見我在逃跑。我跳出窗戶,被灌木叢擋了一下,沒有直接摔到地上,然後掙扎著爬出灌木叢。我被枝條扎傷了,在流血,但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我想……我需要的是逃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我記得當時感覺到手錶在我胳膊上咣里咣當地跳。」她揉揉太陽穴,努力地回憶著。「我怕我把表弄掉了,因為我當時太瘦了。」她內心也有些疑惑她到底為什麼會擔心把表弄丟,然後她想起抄走手錶時得意的感覺——她知道她拿走了對他來說重要的東西,她知道他很心愛的東西。
「誰?」吉米問道。
她縮回腳。「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