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齊繼續聽她講。

女人看起來對她很戒備，但還是答道：「是一種高速鑽頭，醫生用它來植入矯形輔助線。」

「說來話長，」莉齊說：「咱們去你家找布里特妮吧。」

他們都知道女兒打電話來的時候他到底在做什麼。那一刻，他的臉在她眼前變了模樣。理查德與她十五年前嫁的那個英俊小夥子已經沒有一處相似之處了。她不想要他求她原諒了。她現在一點兒都不想要他了。

「慢點。如果咱們進了醫院就不能救布里特妮了。」

「是。」

信號燈已經轉紅，但凱茜沒有立刻意識到。等她意識到時猛地踩下剎車，輪胎髮出尖利的聲音，凱茜的頭猛地往前一衝。

進入學校停車場的車輛排成長龍，用蝸牛的速度慢慢往裡挪，莉齊也在長龍之中排著隊。看著小孩兒們到處跑，把她帶回了過去的日子，那時她和傑瑞德常和朋友相聚，共進午餐。他們那時候有很多朋友，也有很多很多的樂趣。

她突然畏縮了。她是生氣，但她還不確定她有沒有準備好放棄他們的婚姻。站在這兒，站在大廳里的時候，她原本幻想著理查德膝蓋一軟，跪在她面前乞求他原諒。但現在這……這種情況完全出乎她的計劃。

「我在——」

凱茜攥著方向盤，手指關節綳得發白。「我實在不該讓她離開我的視線。我當初應該搬去和爸爸一起住。我當初應該聽你的。理查德的事你也說對了。我收到一個電話，告訴我能在哪找到理查德和那個淫|婦，我就開車去了海厄特旅館等著他們。果然，理查德胳膊挎著那個女的從電梯里出來了。」

「麥克馬倫醫生一周裏面有三天在這個診所，兩天在奧本的診所。他不在這兒的時候由黛安·吉文斯臨時補缺。她在裏面。」

「我在找我外甥女，布里特妮·瓦納。」

莉齊飛速趕在黃燈穿過十字路口，之後才強迫自己把速度放慢，穩定到40邁。她雙手顫抖著，右拐彎，然後又拐一次。過了一會兒，她把車停進矯形牙醫診所前面的殘疾人車位，跳下車，推開診所大門進去。

「那所學校里的很多孩子在那兒閑逛。你或許想去核實——」

他們都搖頭。顯然他們以為她瘋了。她知道她額頭上帶著擦傷，一副精疲力盡的狀態，看起來像個精神受刺|激的人，但她不在乎。她必須找到布里特妮。她檢查了咖啡店裡的每一張桌子，跟經理談過，回醫生的診所之前還檢查了衛生間。她的身體要罷工了，頭上血管突突直跳，每一縷思緒都攪作一團，膝蓋格格打戰。

莉齊聽見一陣笑聲，她再也不能忍了。她從車裡出來，步履飛快地往體育館走去。

「矯形醫生需要一個好的錨來固定金屬線或者彈簧的時候，就會用到它們。」

恐懼鋪天蓋地而來，凱茜九*九*藏*書瘋狂地將提包里的東西翻找一通，才想起她的手機在車裡。她看向理查德：「你當時為什麼不接電話？」

「告訴我這些都是你編的，凱茜。告訴我咱們的女兒沒有任何危險！」

「醫生在裏面嗎？」

戴面具男人的幾個形象在她眼前一閃而過。眼睛冰冷，嗓音機械。過去一周發生的一切都在帶她走向此時此刻。她現在看明白了。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很怕，莉齊。」

理查德幾步逼上前來。他們近在咫尺。他緊緊掐住她雙肩搖晃，臉上因憤怒而擰出錯綜複雜的紋路。「這最好只是你白日做夢編出的瞎話，因為如果這是真的，凱茜，而你之前一直都沒告訴我，那從這一刻開始，你在我心裏就死了。」

她得快點動腦子：「你在哪兒？」

理查德站在那沒說話。

那個女人看上去也絲毫沒受到影響，看都不看她一眼。真他媽的是個婊子。

「布里特妮沒事的，她和她小夥伴們在一起呢，十來歲的小孩兒都出了名地愛遲到。」莉齊安慰自己說。

現在別停下，莉齊。冷靜點。

「她會在家的，」莉齊說：「她必須在家裡。」

「要不要我給牙醫的診所打個電話？」

「感謝上帝。」她說。

「莉齊去學校接她了。」

「這話從一個眼睛什麼都看不到的人嘴裏說出來，還真是一個完美的解釋。家裡最近在發生的事，你看出一點跡象了嗎？」

理查德淡定地幫身邊的女人穿好外套，並且告訴她他待會給她打電話。這個雜種玩意兒甚至毫不掩飾他的外遇，連假裝沒有這件事都懶得假裝。

「她為什麼會給你打電話？」

前台的一個女人對她微笑著說：「您需要什麼幫助嗎？」

莉齊目光掃視著停車的區域，手指輕輕敲打著方向盤。她把車停進一個停車位，然後給布里特妮的手機打電話。電話響過三聲之後，收到了布里特妮的語音郵件。

「一定的。如果你找到她了就給我打電話。」

「莉齊——」

「不是。凱茜讓我接布里特妮到牙醫那兒。預約時間是三點四十五分。已經過去五分鐘了。」

「是他，對不對？蜘蛛俠。他把布里特妮抓走了，是嗎？」

莉齊下車，四處打量一圈。空氣乾冷，比往常要冷。這片街區里不止有一個煙囪里正冒著裊裊炊煙。政府牌照的小轎車停在街對面。她想去和值班的特工談一談，問他是否看到房子里有任何人。羅納德·霍爾特正坐在前排座位上讀報紙。

凱茜將車加速。

莉齊跟傑瑞德講完最新情況，剛要掛電話，凱茜把車停靠到路邊。莉齊爬上副駕駛座。

「你倒是說來聽聽啊。」

凱茜鼻子哼了一聲：「想不到我居然讓你毀了我的一輩子。」

「是我，凱茜。」

「我沒事。你想讓我來開車嗎？」

凱茜把車開出停車場，駛上主幹道。「布里特妮不接電話，」凱茜說：「她從來不會不接電話的。」

「咔噠。」https://read.99csw.com

「我是布里特妮·瓦納的姨媽。她有沒有可能在這兒？」

「牙醫診所在羅斯維爾的尤利卡路旁邊。我身上沒有帶具體的地址。」凱茜說。

「我可以去接。」

凱茜減速，但也比莉齊想要的速度快得多。窗外樹木房屋一閃而過，眼花繚亂。

莉齊點點頭：「如果你聽說了什麼的話，我就在外面。」一陣尖銳的電鑽聲音伴隨著人的哼哼哪哪從另一個房間傳來。莉齊頓住腳步聽。「這是什麼噪音？」

理查德一動不動，一塊肌肉都沒有動，一絲顫動都沒有。

「傑瑞德會在你家跟咱們見面。」

「你最好誰也別告訴，」理查德說：「如果你敢說一句瓦萊麗的壞話，我向你保證我離開你之後你名下不會有一分錢。」

「請問有什麼能幫到您的嗎？」一個女人問道。

莉齊知道如果不是有急事，姐姐不會打電話來。「出什麼事了？」

她跳進車裡，發動引擎，駕車離開。布里特妮會搭誰的車？她想象不出布里特妮會爬進一個陌生人的車裡。她已經教育過她的外甥女了，教得遠比「不要上陌生人的車」多。布里特妮知道如果有陌生人接近她她該做什麼。可能是有朋友主動載她一程吧，可能她把和牙醫的約會給忘了。

「我們一直沒見到她。黛安剛剛還問起布里特妮。」

布里特妮的聲音微弱，聽上去嚇壞了。莉齊膝蓋一軟，跪在了人行道上。「他把你抓走了嗎？」

「這是我的錯，」凱茜踩下油門，說道。

手機從莉齊手裡掉到草坪上。「他把她綁架了。老天啊，凱茜，他把我們的布里特妮抓走了。」

「她在哪？」理查德臉色慘白，問道：「布里特妮在哪？」

「他現在和你在一起嗎？」

「你覺得布里特妮有沒有可能已經搭順風車去了牙醫那兒？」

「你破壞了別人的家庭，」凱茜眼看著那個女人就要毫髮無傷地逃離捉姦現場，沖她大吼道：「你個濫娼妓，我要讓你周圍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淫|婦！」

「不用，快到了。」信號燈變綠。凱茜用力踩下油門。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五分鐘之後她再次撥出布里特妮的號碼。「你在哪，小丫頭？為什麼不接電話呀？」她看看時間。「我必須得在十分鐘以內把你送去赴矯形牙醫的約。給我回電話。」

「不是。不是你的錯，」莉齊拔高了音量說：「這不是任何人的錯，真他媽的該死。」

「要不是你把你所有的時九九藏書間用來跟瓦萊麗·亨特鬼混，你可能就聽說了，弗蘭克·賴爾不是十四年前劫走莉齊的那個人。他是個學樣兒的。真正的兇手一直在拿跟蹤你這件事找樂子。而且，就是因為你，FBI擔心兇手可能現在把目光落在咱們女兒身上了。」

「你姐姐剛剛來電話了，她讓你等等她，她現在在來這兒的路上了。」

「好主意。」莉齊謝過她之後離開。她去找接待室核實，那兒沒人。她從一棟樓跑到另一棟樓，從一個房間跑到另一個房間。哪兒都找不到布里特妮。強烈的恐懼感來襲，她的每一塊肌肉都綳得緊緊的。凡是還在走廊里走來走去的人，不管是誰她每一個都問了。她給凱茜的手機打電話留言，接下來又給布里特妮的手機留了第三條信息，然後打電話給傑瑞德。電話鈴響一聲他就接了。

吉文斯醫生正在主診室為一位病人診治，莉齊走進房間，想親眼看看布里特妮在不在。接待員到處跟著她，臉上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離開主診室之後先是陪她走到診所出口，又隨她到外面。那個女人指著停車場的另一邊：「看到那邊的咖啡店了嗎？」

可是黑蕾呢？

「你的額頭怎麼了？」

「對不起這麼晚才通知你，但你得在三點半到學校。」

莉齊飛快地說：「跟他講話，布里特妮。你必須和他講話。分散他的注意力。什麼都說，講什麼都行。別停下說話，直到我找到——」

「和雇我跟蹤瓦萊麗·亨特的是同一個人。他想讓你離開家，偏離你的日常路線。」

「我是你莉齊姨媽。我不知道你媽媽有沒有告訴過你，但今天是我來接你。我現在在學校。」莉齊看看手錶。三點三十一分。孩子們六分鐘之前就已經下課出來了。她不可能漏看了她。「我會在你們學校前面的小熊雕像旁邊等你。」

吸氣，莉齊，呼氣。

羅納德·霍爾特的皮膚一片灰白。他的脖子被乾淨利落地劃破。血從他的傷口滲出，滴到報紙上。她打開副駕駛座那側的車門，身子探向他，手指握住他手腕，檢查他的脈搏。什麼都沒有。他死了。她關上車門迅速靠近房子，邊走邊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她努力保持步伐平穩，迅速跨過了大街。但她的手禁不住的在抖，身子也是。她剛要打給傑瑞德，手機響了。

莉齊按鍵掛斷電話，努力讓自己不慌。

「嗯，」一個小小的聲音回答。

「一切都好。我得請你幫個忙，莉齊。我需要你幫我接布里特妮放學，然後帶她去看矯形牙醫。你忙嗎？」

「怎麼了？」

「我敢打賭你不知道你被一個連環殺手盯上了，他雇了我妹妹跟蹤你和你的小三。」

「莉齊，」他的聲音堅定，「不管你做什麼，都別慌。越慌越糟。」

什麼聲音都沒了。

她想撒謊，但做不到。她可能不是一個完美的妻read.99csw.com子，但她從來沒對他撒過謊。

莉齊吸了一口氣，然後吐出來。「我到診所有五分鐘的車程。我現在正往那兒趕，」她說著沖往她的停車位。「幫我找找她，然後保持你的電話暢通。」

「我是布里特妮·瓦納。請留言，我會給您回電。」

「顯然那個殺手想讓莉齊看見你在搞什麼勾當，那樣等到莉齊來告訴我你的破事的時候我就會歸咎於莉齊而不是你。他的詭計已經完美地得逞了。」

「如果他拐走了布里特妮怎麼辦，莉齊？我們要怎麼辦？」

傑瑞德離開之後，莉齊在他身後鎖了門。她剛要開始調查塞繆爾·瓊斯這個名字，電話響了。「喂？」

她的兩隻手都在抖。她沒法呼吸。

不！

布里特妮的聲音被打斷了。但還有人在線上。他能聽見每一個字。「布里特妮。」莉齊喚道。

莉齊雙手撐住身子才沒有撞上前面的操縱台。車一停住，凱茜看著她：「你還好嗎？」

莉齊不會自找麻煩去提起那個血淋淋的手指頭，那隻會讓姐姐慌亂不安。實際上，莉齊很高興凱茜托她去接布里特妮。莉齊想見見布里特妮，確定她沒事。莉齊回頭看看表。快三點了。從這兒到學校花不了多久。

她和傑瑞德從一開始就彼此深深地吸引住了。她爸爸，當然，不喜歡莉齊和比她大的男孩約會，而且很樂於看見傑瑞德離開本地去上大學。他一停不停地提醒莉齊，「海里還有的是魚」。但從她遇見傑瑞德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想要其他任何人了。傑瑞德是特別的。他為人體貼又富有同情心。他應該得到幸福。

「布里特妮！謝天謝地！我們一直在到處找你。」她一隻手按在胸口，「你在哪1兒？」

她環顧停車場，試圖放鬆一下肩膀。她還沒準備好去想那個送到蓋茨醫生診所的盒子里裝著的東西。

莉齊無法思考。她的腦袋裡空白一片。他不可能綁走布里特妮。這沒道理呀，講不通的。

「你在說什麼呢你？」

「冷靜，莉齊。深呼吸。你本來就應該接她放學回家的嗎？」

莉齊脈搏加速：「誰給你打電話的？」

莉齊點頭。

凱茜看著理查德走出電梯，胳膊上挎著一個艷光四射的女郎。他情婦的頭髮是艷麗的深巧克力色，一雙杏眼也是棕色，顴骨高高，嘴唇豐|滿。看模樣絕對不超過25歲。

近些再看，她注意到他的頭歪向一邊的角度有些古怪。然後她看見了血。她腦子裡唯一的念頭就是，完了。他贏了。蜘蛛俠已經得到他想要的了。他確實了解她。他知道唯一能摧毀她的方法，就是摧毀離她最近的人。

莉齊上緊了安全帶。

前門大大地敞開了。莉齊能看見姐姐穿過房子狂奔而來。

「你覺得是給我打電話的是誰？」凱茜問。

莉齊不給她機會說完就小跑著穿過停車場。冷空氣把她的鼻子凍得冰冰涼。她九-九-藏-書推開咖啡廳的門，一眼瞧見一個棕色頭髮的女孩和兩個十來歲的男孩坐在一張桌子邊，頓時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布里特妮，」她拍拍女孩的肩膀說：「你快讓我心臟病——」

「黑蕾，」她低聲說，說完，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現在還不能去想那些。她還應付不來。琳達。蓋茨沒有大恙，可以想想她，琳達·蓋茨已經出現在她生命中十四年了，琳達是幫助她看見隧道盡頭那道光的人，琳達沒事。

電鑽聲只持續了幾秒鐘，但那種噪音讓莉齊坐立不安，腦袋發脹。莉齊勉強說出一句「多謝」就出去等凱茜了。她重重地坐在路沿石上，盯著她的手機，盼著它響起。

凱茜在停車指示牌前向右急轉，一路加速駛過住宅區的街道，最後在看見一個向狗拋球的小孩時才放慢了速度。她把車開進停車道，只聽刺耳的一聲，車停住了。莉齊還沒解開安全帶，凱茜已經從車裡衝進家門。

「求求你救救我，莉齊。」

「你離開公寓之後凱茜打來了電話。她需要我去學校接布里特妮。我在這待了至少二十分鐘，她不在這兒。我哪兒都找不到她。我該怎麼辦？」

凱茜的聲音里有明顯的失落。姐姐如今疲憊不堪。可能是在解決理查德的事吧。「沒關係，」莉齊說：「我帶布里特妮去看牙，我知道怎麼去麥克馬倫醫生的診所，你一點兒都不用擔心。」

凱茜一步踏到這對羡煞旁人的情侶面前，手指戳著理查德胸膛。「你害我怨恨我自己的妹妹。你把我們所有的事都怪在莉齊身上。你自己卻從頭到尾都在和另一個女人鬼混。」

「她不在隊里，但您或許會想去接待室看看她是不是在那兒等您。」

布里特妮轉過身，眉頭緊皺。根本不是布里特妮。莉齊迅速繞過桌子仔細看了看。「對不起。我把你當成了我外甥女。你們當中有誰認識布里特妮·瓦納嗎？」

他從腰帶上的手機套里拔出手機：「我有兩個布里特妮打來的未接電話。」

莉齊跑著穿過停車場。

「布里特妮不在咖啡店，」莉齊對剛剛幫過她的女人說。

「她只有，」他回答：「聯繫不到你的時候才會打給我。」

「是你自己毀了你自己的一輩子。你一次都沒為自己的行為負過責任。就連現在也是。看看你自己。從我遇見你之後，你胖了50磅。你出去散步或者去過體育館哪怕一次嗎？沒有。你怨你自己的女兒讓你長胖了。我以前從來沒介意過你胖了多少。我依然覺得你很美；你多長多少肉，我就可以多愛你多少，我以前是這麼跟你說的。但是當有人一遍又一遍地跟你說『她很胖』的時候，你猜怎麼著？你就開始信了，然後甚至眼睛開始看到。」

凱茜圍在她上方，眼睛睜大，臉色蒼白。她去拿莉齊的手機。「是布里特妮嗎？我能跟她說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