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根本不用對你開槍了，」她對他說：「如果你的澳洲朋友快我一步先解決掉你的話。」

蜘蛛俠向前一倒。布里特妮彎起膝蓋，雙腿把他踢開，踢得他搖搖晃晃倒退著跌倒在地板上。

但莉齊已經離開了房間。

「放了她們我現在就會跟你走。我們重新開始。我真的很不應該離開你，我一直在想你——」

莉齊用那隻掙脫了的胳膊解開一個又一個結。沒完沒了，解不完的結。蜘蛛俠正在從神志不清的狀態恢復，而且她注意到他的臉並不是他身上唯一受傷的地方。就算當時在車裡，他看上去也很虛弱。他顯然失血不少，也就意味著，黑蕾之前肯定打了漂亮的一仗。

莉齊看著他掙扎扭動著找那隻蜘蛛，找得艱難，因為雙手被綁在背後了。她希望她這是最後一次看見塞繆爾·瓊斯。他看起來不像連環殺手。完全不像。他看起來很正常，像你在街上擦肩而過不會注意到的普通人。偶然的機會，一個人會變成魔鬼。一個生活、工作在他們社區的人，一個一手奪去那麼多女孩生命的人……那些女孩們值得擁有一次機會去成長，成熟……她們本可以從她們的錯誤中改過自新，然後給世界帶來一點改變，只要她們活在這個世界中。

「你當初為什麼撒謊？」他問。

「呆在那別動，」她說。她槍口對準他胸口，持槍的手在抖。

「別碰她。」

「我告訴過你了。她們是社會的禍害。」

蜘蛛俠站在布里特妮和黑蕾之間。他笑著搖搖頭。沒有面具。沒有機器人一樣的聲音。「莉齊，莉齊。這句話我以前聽過多少次了？」

布里特妮從牆上揚起胳膊。粗粗的鐵鏈從鐵環上斷開，劈在了蜘蛛俠臉上。蜘蛛從他手裡掉落。他雙手捂住臉，極度痛苦地尖聲嘶吼。

這間房間里有死亡的氣息。她的胳膊被捆到背後，就像過去的老樣子。那個婊子養的。她跟繩索較勁，氣得發狂，但隨後漸漸意識到，他以為他非常了解她，但他還不知道她能讓肩膀脫臼，就像其他一些人能把一節手指從指關節拔|出|來一樣。如果他知道，他肯定不會用現在這種方式綁她。如果她能把肩膀錯位，她就能出其不意。

「你為什麼這麼做？」莉齊問：「你為什麼就不能別來打擾我們？」

「我知道你最怕哪些東西。我知道你的所有一切。我為你九九藏書準備了那麼多的計劃。你都不知道。」

傑瑞德站在門框里，槍口對準了蜘蛛俠，準備再補一槍。

什麼都沒變？

她想向他大吼那麼多話：他要下地獄；他是個魔鬼；他造下這種孽，永遠不會逍遙法外。然而，她什麼都沒說。他走進房間，一句話不說就把她拎起來，讓她站著。由於她雙腳腳踝都被捆住了，他拖著她在屋子裡走的時候，她一路在他旁邊踉踉蹌蹌。他在走廊盡頭的房間停下，是很久很久以前，她找到瑪麗的那個房間。

傑瑞德檢查完蜘蛛俠身上是否還留有武器，把處在昏迷中的他拖過房間，兩個手腕銬在他背後的一根床柱上。

警車的聲音越來越近。傑瑞德用下巴示意莉齊去拿他皮套里的槍。「留神盯著他，我照顧黑蕾。她失血很多。」

「只要你把她們放了。」

他強迫她坐在他特意為她安排的木頭椅子上。真是紳士風度。她知道他用過電鑽了。布里特妮的臉上傷痕纍纍，嘴唇和右臉被割傷，流著血。

蜘蛛俠把蜘蛛舉在離布里特妮的臉幾英寸遠的地方。那是個油亮、沒有毛的黑東西。莉齊緊咬著嘴唇拚命搖頭，讓布里特妮知道她需要保持冷靜，什麼都別說。但她從蜘蛛俠眼裡看到的瘋狂眼神讓她明白，他就像毒癮發作的人在尋找能讓他過癮的毒品，沒有什麼能阻止他。

就像莉齊一樣。

那個男人無人能擋。

「呆在那別動，不然我就開槍了。」

「你永遠都是這麼心軟。」他說道。她沒能開槍。

「告訴你男朋友，手銬的鑰匙在梳妝台抽屜里。」

黑蕾的胳膊動了一下。她還活著。

「你不應該遭受你姐姐和她朋友們那樣的對待，」莉齊絕望地說：「翠西和茱莉亞和——她叫什麼來著？對了，麗薩。她們活該因為對你做過的事爛在地獄里。我知道她們做過什麼，薩姆。我知道你父母的情況，知道你爸爸從來都注意不到你。你不該被那麼對待。」

「因為我要活下去。」她向著門邊往後退了一步，「你為什麼要殺那些女孩？」

「布里特妮！」莉齊大喊。

她咽了咽口水，閉上眼睛，把精力集中在解繩索上。肩膀脫臼需要她專心。她還能做到嗎？她還沒來得及回答這個問題，門開了。

他的笑聲被四面的牆反彈回來，不等她一句話說完就打斷了她。httpｓ://ｒｅaｄ.9９ｃsｗ•cｏm他眼神晦暗而空洞，用刀片輕輕拍著她鼻尖，好像在決定要不要先把這裏切掉。血從額頭上緩緩流下，流進了她右眼的眼角。

莉齊聲嘶力竭地呼喊，帶得椅子上下晃動，用盡了全力製造聲響，想引他向她這邊來。他手背捆在她側臉。

「跟著傑瑞德走，」莉齊對布里特妮說。她不想讓布里特妮和蜘蛛俠共處一室。他還活著呢。

莉齊撫開布里特妮臉上沾的頭髮，好好地看看她。雖然臉頰有幾道比較嚴重的傷口，她的外甥女即將活著從這裏逃出去了。

布里特妮在門口擋住傑瑞德。她看著黑蕾，努力忍住沒哭出來，「你救了我的命。謝謝你。」

近距離一聲槍響。

莉齊沒時間把肩膀複位。她的胳膊在身體一側鬆鬆垮垮地掛著，痛得鑽心。如果她能有多點時間，她會把胳膊肘彎成九十度角，然後用另一隻胳膊把肩膀輕輕弄回原狀。但這裏不是美夢成真的迪士尼樂園。她攥起拳頭，用沒有受傷的手攥住脫離肩膀的那條胳膊，猛地把自己脫臼的肩膀砸到地板上。白熱化的疼痛傳遍了每一根神經的末梢。

她們不需要被吩咐第二遍。布里特妮扯開了喉嚨大喊，黑蕾則大罵下流的髒話，蓋過了莉齊藉助地板撞開關節時發出的所有動靜。莉齊自己也疼得大喊。她已經有好多年沒有讓手臂錯位了。這種疼痛跟她記得那種感覺沒一點相像。這次痛得多了。

他嘴唇彎起一個嘲諷的弧度。

管用了。他轉過臉，面向莉齊。

蜘蛛和蜈蚣相互踩踏，努力想從它們的玻璃箱里逃出來。她眨了下眼睛，蟲子們消失不見了。

塞繆爾·瓊斯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開始痙攣抽搐，包括他的舌頭在內。不是一幅好看的畫面。口水流滿了他的下嘴唇，眉毛上結了厚厚的一層汗。「救我，」他跪倒在地，哀求著。

他又向她邁近一步。這時她看見他深愛的蜘蛛從硬挺的衣領外爬進了他敞開著的血跡斑斑的襯衫里。這隻蛛形綱動物一定是他倒在地上，和床柱銬在一起的時候爬到他身上的。

他從心底里發出一聲大笑：「你不知道？」

「從前那個時候，你哪怕有一瞬間真的想過，我會放你走嗎？每個人都必須為他們的謊言付出代價，莉齊。你這個騙子。」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彈簧小折刀，在布里特妮的面前九_九_藏_書揮舞著。

「這不只是隨便什麼蜘蛛而已，莉齊。這是珍貴的澳大利亞漏斗網蜘蛛，世界上最毒的蜘蛛。」他把蜘蛛拎在黑蕾的臉上方晃悠著，同時往布里特妮走去。

莉齊睜開雙眼。

「你這個變態、噁心的人。還有，你根本不了解我。」

他站起來，然後跌跌撞撞走到床邊桌子，在抽屜里到處翻找，直到他意識到他要找的刀放在了床尾。

布里特妮點點頭，消失在傑瑞德剛剛走出去的門口。

莉齊鬆了口氣，給她鬆綁。

她用盡自己每盎司的體重，積攢起每一絲一毫的力氣，向他撲過去。他們一起撞到了地板上，差點撞上一動不動的黑蕾。莉齊在上面。蜘蛛俠先從地上站起來，突然，就像綠巨人浩克一樣，把莉齊撿起來扔到一邊。

「她們都還是孩子。作為一個青少年活著，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沒有幫到社會任何的忙。你才不算什麼英雄，薩姆。」

「布里特妮，」莉齊飛快地說道：「你必須勇敢點。」她有比這多得多的話想說，但是沒時間。

塞繆爾·瓊斯抬起了頭。

刀和針，電鑽聲，無休無止的折磨，威脅著她要讓她不能保持專註。他都讓她經歷了什麼？

莉齊轉身面向布里特妮時，正好蜘蛛俠帶著刀向布里特妮衝過去。莉齊大聲尖叫，卻阻止不了他。

「你救了你自己的命。」黑蕾說。

傑瑞德給布里特妮鬆綁之後，又幫莉齊切斷捆綁黑蕾的膠帶和金屬線。

他走得更近了。蜘蛛消失在他的襯衫里。「把槍給我，莉齊。」

他打開了門。

這個男人必須去死。「把她們放了，」莉齊聲音平靜地說：「你想讓我做什麼我都做。」

蜘蛛俠跪倒在地。他把兩手從鮮血淋漓的臉上拿開，一根手指指著莉齊發難https://read.99csw.com：「她差點要了我的命，是不是？你們猜猜誰先去死？」

她還來不及看明白他在做什麼，他就輕易地拉著木頭床柱站了起來。

他彎腰把黑蕾連同毯子還有所有其他的東西抱進臂彎，莉齊和布里特妮緊緊地抓住彼此。

死亡。

「黑蕾。」

「快，布里特妮！」黑蕾大喊：「現在快點！」

他站在那兒……看著她。

如果她想救布里特妮和黑蕾，那她就需要保持冷靜。

有一件事他弄對了，莉齊想。她不確定她會不會對他開槍。她曾經想要這麼做。她曾經手指摸在扳機上，冰冷、能致死的扳機，但她沒能扣下去。她想知道對於她的事，他一直以來說得是不是都是對的。

「把那個蜘蛛拿開，」莉齊說：「讓她們走。每個人都知道你為什麼做了那些事。他們理解你。他們會原諒你，就像我已經原諒你的那樣。」

莉齊需要佔據他的注意，讓他一直說下去。讓他離布里特妮和黑蕾遠一點。

他戴著一隻手套，展示一隻他喜愛的蜘蛛。「既然咱們現在有了一個觀眾，我願意給布里特妮看看我心目中最重要的財產里的其中一件。」

她掙脫了。

他明白她話里的含義后，四下張望，不確定她說的到底是不是實話。他焦慮不安，腦袋轉來轉去，然後突然不動了。他們目光相碰，那一刻莉齊明白，他被咬了。他齜牙咧嘴，然後眼睛瞪圓，滿是震驚和恐慌，或許，還有痛苦。

他把刀移向莉齊的額頭，差不多每動一寸都停一下，好用刀尖刺透她的皮。「你答應過我會永遠和我在一起，」他說：「我相信了你，莉齊。我愛你就像愛我自己的女兒一樣。」

「我哪兒都不去。」黑蕾聲音虛弱。

聽見黑蕾講話，莉齊心裏寬慰許多。「如果我能把肩膀卸下來，就能把繩子鬆開。我需要你們兩個在我卸肩膀的時候製造噪音，他回來的時候不會知道我在做什麼。他會以為我們是在試圖吸引鄰居們的注意。快！」

黑暗。漆黑的黑暗。她什麼都看不見。他的作業做完了，他已經準備就緒。如果這兒有任何窗戶，那它們一定都被封住了。她能感覺到喉嚨在收緊，讓她呼吸艱難。

「我有個驚喜給你。」他興奮地說完，從房間里消失了。

莉齊掙脫了繩索。她需要多一點時間。她看見布里特妮掙扎著想把另一條胳膊從手銬抽出來，但意識到沒九*九*藏*書有用。

莉齊咬住了舌尖才沒叫出來。布里特妮被銬著，手銬用鏈子拴在了牆上。黑蕾被捆了，綁到地面的鉤子上。可憐的黑蕾——她赤|裸著身子，渾身是血，一隻手上的小拇指被整整齊齊地切掉了。「黑蕾，」莉齊叫了一聲，不知道她是否還活著。

黑蕾睜開了眼睛。「我耳朵豎著呢。」

別慌，莉齊。

莉齊剛扭著身子坐回木椅上，蜘蛛俠就衝進了房間。他立刻隨手關掉了房間的門，顯然是被她們製造的喧鬧聲惹毛了。「別出聲，」他說：「不然我就把你們的舌頭都割掉。你知道我會的，莉齊。」

她聽了一會兒。頭很痛。劇烈的痛楚要把她頭蓋骨撕碎了。蜘蛛俠往她血管里注射的東西短短几秒之內就讓她不省人事。雖然她眼睛漸漸習慣了黑暗，但她的視力頂多稱得上是「模模糊糊能看見」。她四下看看房間。白牆，嗶嘰色的毯子，成堆的紙板箱。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莉齊。而且我知道你不會對我開槍，」他說：「他們會把我關進監獄，但這不是結束。我能向你保證。」

莉齊的槍一直指著塞繆爾·瓊斯。他不配被叫做蜘蛛俠。他絕對不是什麼超級英雄。他是個殺人犯，沒有半點良知的殺人犯。

「現在就走，」莉齊說：「給你媽媽打個電話。她需要聽見你的聲音。」

蜘蛛俠向布里特妮逼近，布里特妮又踢又叫。顯然她的冷靜已經耗光了。她已經做了她所能應付的極限。

布里特妮啜泣著，眼淚混著血往下流，血從臉頰上深而長的刀口往外冒。

布里特妮看看塞繆爾·瓊斯，又看看莉齊，猶豫著。

傑瑞德走向布里特妮，莉齊則解開腳踝上的繩子，從床上剝下床罩包裹住黑蕾的身體。她跪在黑蕾身邊，深深地感謝她還有呼吸。「黑蕾，」莉齊說：「你敢離開我們試試。」

又有一個結打開了。

雖然他雙手被銬到了背後，他現在能自在地到處移動。傑瑞德開槍打他之前他就已經傷得很重，但他還是成功地站起來了。

「我警告你。再往前一步，我就開槍了。」

這些年來莉齊一直以為最壞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但她錯了。她這輩子從來沒有感覺這麼無助過。她來見蜘蛛俠的路上應該給傑瑞德打電話的，他會做正確的事，他不會召來警察害布里特妮生命受到威脅的，他是個好人。但當時沒有足夠的時間讓她透徹地思考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