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改變有可能是朝著好的方向而去，也有可能是朝著壞的方向而去。我們有可能通過一輪的投射和內攝后，變得更寬容、從容、靈活、信任，也有可能變得更狹隘、焦慮、偏執、懷疑。

譬如，對於我的朋友Z，通過那次聊天，他第一次開始反思，經常遇到「混蛋」和「吃軟飯的女人」，這很可能是他自己內心所營造的。當他這樣想時，他的內在就鬆動了，尤其是，他的注意力不再完全投注于外部，而是有相當一部分開始去看他的內在變化，這勢必會帶來一些改變。

關鍵是，我們要明白，自己看到的一切外在，都是自己內在投射的結果，我們要有這樣一個明確的意識。有了這個意識，我們就不會輕易地埋怨別人，並將事情的責任一味推到別人或其他事物身上，而知道首先要看自己。

你可以試試多去看自己的內心，不再怪罪外部的世界，或許你最後會體驗到這是一件多麼美妙的事。

在講人生哲學這種大道理前，我先講幾個小故事。

他舉例說，有不隱瞞身份的有錢男人和二奶，有像是一對男同性戀的外國人，還有講起價來蠻不講理的潑婦……

這一句話讓他打開了話匣子，他感嘆說，真的很不容易，今年才過去5個月，他已經遇到7次顧客不給錢的事了，不知道會不會打破去年的紀錄，去年他遇到13次這樣的事情。

我的理解是，通過打架，他似乎是將「我被人瞧不起」這種糟糕的感覺排擠出去了，排擠給了被他打敗的人。

譬如，有一次開車送一個客人到某地，到了目的地后那客人手裡玩著一把亮閃閃的刀子說：「哥們兒，多少錢啊，我沒錢咋辦啊？」好漢不吃眼前虧，他沒要這個人的錢。

所以，我們絕大多數人，需要將心通過事情而展現出來，也就是說，將自己的內在投射到外部世界九-九-藏-書，這幾乎是一個必然的需要。

但打架也給他帶來了不少麻煩，更重要的是，他也覺得不對勁，尤其是那時的情緒他似乎完全控制不住，並且每次打完后他都渾身覺得舒服極了，甚至想，是不是吸毒也就這種感覺。

最好的覺察是直接去關照自己的內心，在沒有做任何事的情況下，就發現自己內心的種種變化過程，並洞察到自己內在的心理遊戲的變化過程，從而直接了悟到一些真諦，心沒有經歷任何事情就凈化了。

前不久的一天晚上10點半時，我想打計程車回家。本來這麼晚打車應該很容易，但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車很難打。

對此，用現在流行的「吸引力法則」來解釋，可以說，這是他吸引來的。他自視很高，而對別人總是心懷蔑視和敵意，而這蔑視和敵意就是他的需要，他需要一些「混蛋」，那樣好投射出去他的蔑視和敵意。

他很認真地打量了我一下，沒再拒絕我。

之所以如此，那是因為，小時候他有很多很嚴重的被瞧不起的感覺，那種感覺可怕極了，他拚命努力，再也不想有那種感覺。

我很好奇他是怎麼回事，於是路上問他：「開計程車不容易吧？」

依照心理學的理論，他之所以會有這樣的際遇，是因為他內心中有「充滿提防的內在小孩」和「經常實施迫害的內在他人」這樣一個內在關係模式，他的外部關係模式，不過是這個內在關係模式的自然展現而已。

「你此生唯一的目的是凈化你的靈魂。」

後來幾次打計程車，我都把這個故事講給司機，他們毫無例外都很驚訝。他們都說，客人不給錢和搶劫甚至殺死計程車司機這樣的事情，他們只是聽說過，但自己從來沒有遭遇過。

但這是一個幻覺，因為那些糟糕的感覺不在別處，而是在他心裏，打架的愉悅感一走，他會發現，他的內心還是有這些痛苦九-九-藏-書。這時他更想將它們排擠出去，而打架似乎是一個最好的辦法……最終這形成一個惡性循環，讓他對打架上癮。

對於那名計程車司機，我沒有幫到他什麼，甚至他就算是我的朋友乃至來訪者，我也難以幫到他，因為他似乎是百分百堅定地認為，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可怕，那些人就是那麼壞，他沒辦法，總之，他不願意向內看自己。

他可能是遇到過不好的事情才這麼提防吧。一般遇到司機不情願，我不會勉強，會換一輛車，但這麼晚了，又下雨，我不想再等了，於是想打消他的疑慮，便問他：「師傅，晚上開車小心點很重要，但你看我這個人像是壞蛋嗎？」

只有一個司機說他遭遇過一次，他當時馬上給也在做計程車司機的老鄉們打電話，結果呼啦啦來了好多輛計程車，那客人被嚇住后也就不再張狂了。

我們每玩一個輪迴的遊戲，都是在製造一個機會，先將內心的東西投射到外部世界中，然後再將外部世界的樣子吸入到內心中。假若我們發現，這個外部世界和自己的本心似乎有些不同，那就意味著，我們的心改變了。

我的治療經驗也顯示了這一點，經常，似乎沒有發生任何明顯的變化，只是來訪者逐漸了解了自己在一些瑣碎的事情上的內心變化，結果他們覺得事情完全不一樣了。有時會解決問題，有時問題還在，但他們對自己內在的覺察令他們覺得更寬容、更從容、更靈活、更信任自己和別人，所以可以和那個問題共處，甚至那個問題已不再是問題，雖然事實看上去還是一樣。

有這麼多不幸的遭遇，看起來，他很值得同情。但是，我想，假若我蠻橫一些，可能也會不給他錢，至少，我對他有了很大的惱怒。

投射出去，就意味著，另外會有一個人承擔自己的痛苦。我的朋友M特別愛打架，而且一打就容易打到渾然忘我的地步，所以雖然他力氣不大，但他的觀察力很厲害，簡直像九*九*藏*書有了心靈感應一樣，可以不通過眼睛和耳朵而感覺到對方怎麼打，所以他總能佔先機。

一開始，我還想反駁他，那可能都是他看到的表象，未必是事實，但Z給我列舉了很多證據，他是一個心細如髮的人，這些證據顯示他的推測基本是靠得住的。

但是，這很難，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自己的內心就是一塊模模糊糊的難以辨認的存在，直接去看的話，什麼都看不清，還會讓自己非常焦慮。

甚至，同樣一個女人，既認識他又認識我另外的朋友，和他在一起時就變成了一個不講道理的「壞女人」，而和我另外的朋友在一起時就是一個「好女人」。可以說，這也是他的需要，因為只有當一個女人變成吃軟飯的人之後，他才好投射他的蔑視和敵意。

記得2007年在上海學精神分析時，一個女同學說，她去找德國老師做治療，結果德國老師說，她不需要做治療。

好不容易有一輛空車停在我面前，我趕緊坐進去，對計程車司機說，去某某樓盤。

這是怎麼回事呢？怎麼「混蛋」都跑他那兒去了？

不願意向內看自己，那一定是因為，自己內在有很痛苦的東西。如果內在的痛苦太強烈，那通常需要一個很安全的環境，例如心理醫生與來訪者之間建立的深度信任關係，一個人才願意去面對，要不然，我們更願意做的，是將其投射出去。

Z另外一個說法是，女人都是吃軟飯的，而他談戀愛數十次，那些女性除一個之外都是想吃他軟飯的，這也是同樣一個道理。

所謂命運，依照心理學的經典解釋，就是我們將自己童年的關係模式投射到成年的人際關係中，結果命運就成了一個無聊的輪迴。

日本著名企業家、兩家全球九_九_藏_書500強企業京都陶瓷和第二電電（電信、電話）的創始人稻盛和夫如是說。

打架和打架后的那種舒服的感覺，也是源自這一點——「再也不想有這種感覺」。

她很驚訝，為什麼別人都需要，而她不需要呢？

這也是傳統的心理治療的核心功能。至少在我看來，心理治療的目的不是去解決一個問題，而是幫助來訪者明白，自己的心是如何製造這個問題的，自己的心又如何展現在這個問題中，當來訪者比較敏銳地發現自己的心與這個問題之間的聯繫后，這個問題就化解了一大半。

所謂投射，即將自己的內心投射到外部世界中去，具體而言，即將自己內在的關係模式投射到外部關係中。

這時，我才注意到，這輛計程車讓我覺得很不舒服。我坐在前排，而前排司機位和副駕駛位之間有一道很結實的鐵絲網，而且鐵絲網隔開的兩個空間中，司機位比較大，而副駕駛位顯得很擁擠。更重要的是，司機的那兩道充滿敵意的目光，讓我覺得好像我是一個壞蛋似的。

怎麼修鍊呢？這涉及心理學兩個核心的概念——投射和內攝。

用心理學來解釋，則可以稱，他有一個「被蔑視的內在小孩」和「『混蛋』的內在他人」，這個內在關係模式一展現到外部世界，就是他的遭遇。

這樣看起來，人真的是沒救了。那名計程車司機和Z好像一點覺知力都沒有，從未對自己的特殊際遇有過自省——這是不是我招來的啊，他們從未認識到，這其實是自己在玩的一個心理遊戲而已。

所謂內攝，即將外部世界吸入到自己內心中，具體而言，即將外部關係吸入到自己內心中。

但輪迴的目的，就是為了不斷製造同樣的機會，讓自己處在同樣的人際關係模式中，好從中修鍊自己的心性。

對此，他有一定的自我覺察，他說，每次九*九*藏*書打架，都是別人刺|激他，讓他覺得有被瞧不起的感覺，他對瞧不起的感覺極度敏感，一點忍受力都沒有。

這樣看來，一年半時間里20次遭遇客人不給錢，是那個司機自己一個人的命運了，而這種命運，十足是他自己造成的結果——他總把客人當作強盜來看，果真有些脾氣大的客人在他那裡成了強盜。

他的房子很不錯，位置也好，消息發出去后，很快就有很多人來看房子，但這些人都令他不舒服。他打電話給我說：「小武啊，這個世道怎麼了，怎麼來看我房子的人全是一些混蛋呢？」

德國老師回答說，因為她對自己的內在有很好的覺察力，而這本來就是精神分析治療的目的所在，但她已經有這個，所以不需要治療。

我的絕大多數文章都指向這一點——認識你自己，覺察你內在的心理變化過程，而不要迷失於自己的外部世界中。因為你看到的外部世界，其實是你自己的內心投射出來的一個心理遊戲。

決定我們去向何方的關鍵因素是覺察。

說這句話時，我是低著頭的，說完這句話后，我稍一轉頭，發現有兩道冷冷的眼光向我掃來，司機說，他不願意去郊區——我所住的這個樓盤是在郊區。

有時客人仗著人多不給錢，有時客人仗著自己是地頭蛇不給錢，其中有幾次他還鬧到了派出所，但令他氣憤的是，警察根本不把他的事當回事，甚至還偏袒那些不講理的傢伙。

一路上，這種惱怒來了好幾次，一開始被他當賊看令我惱怒，路上他幾次講話不中聽也讓我有類似的惱怒。相對而言，我覺得自己脾氣是很好的，但仍被他激起惱怒，那些脾氣大的人就更沒什麼好說的了。

另一個經典的故事發生在我的一個哥們兒Z身上。他在北京，2008年北京奧運會期間，他想把他的大房子租給看奧運會的人，賺一筆橫財。

他是一名佛教徒，他這個說法有輪迴的意味。不過，就算把他這句話的宗教色彩去掉，它仍然是一個很好的人生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