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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那他在你的生命里看見了什麼?」
「啊!」那個希臘人抬了抬眼睛,彷彿在乞求眾神做一個簡單的見證。「美德和智慧在我們這個時代並不能獲取優渥的報酬,就算是哲學家也必須找到一個維持生計的辦法。」
「就是你昨天想送給我的那個尤尼斯嗎?」
「你是一個偉大的人,基隆。」佩特羅尼烏斯斬釘截鐵地說。
「你的哲學屬於哪個派別,尊敬的賢士?」佩特羅尼烏斯問,越發興緻盎然了。
「尊貴的大人,」基隆·基隆尼德斯也用同樣的語調回答他。「那位逝去者中最睿智的人向您這位生者中最睿智的人致以問候,並請求您在我這可憐兮兮、傷痕纍纍的背上披上一件新的斗篷。」
「你的辦法是什麼?」
那是絕無可能的。這個人,他立刻意識到,不可能是任何人的心上人。他還從來沒有見過有人能長得像他這樣誇張,像他這樣長得既可惡又荒謬,像他這樣丑得怪模怪樣,丟人現眼。他並不老,可卻也差不多跟古董一般;他施禮打躬時,骨頭嘎吱吱響,衣服窸窸窣窣。他那濃密蓬亂的頭髮和凌亂糾結的鬍子里幾乎沒有一絲白色,可他卻顯得比實際年齡老。他腹部深陷內凹,窄窄的雙肩向前聳出,形成了永久地彎腰曲背的樣子,就彷彿是個畸形人。所以,第一眼看到他時,他的模樣就好像是個駝子。在這個怪異地支楞起來的身軀上,一顆碩大的腦袋晃來晃去,狡猾的狐狸麵皮上,一雙好奇的眼珠子四處窺探。不過這張狡詐不安分的面孔上也顯現出了猴子似的擠眉弄眼、歡快興奮的頑皮神情。猩紅的疥瘡在他那張倒人胃口的小丑臉孔上處處冒頭,在他露在外面的乾巴巴的黃皮膚上也到處都是。他的鼻子紅通通的,顯示出他對杯中物的嗜好。他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羊毛托尼和一件同樣材質的黑色斗篷,斗篷上面滿是裂縫和破洞,那證明了他若不是極度貧窮也是與極度貧窮相類似的境地。看見他的這位長得奇形怪狀的拜訪者,佩特羅尼烏斯想到的第一個名字就是荷馬史詩里的忒耳西忒斯,那個在圍攻特洛伊時,被尤利西斯鞭笞的人,所以,他用了那個名字稱呼他。
「關於他,你都知道些什麼?」
「誰會花錢買那東西?」
「我的榮幸,大人。」基隆向佩特羅尼烏斯俯身一拜,然後又轉向維尼奇烏斯。「那個姑娘,大人,」他接著賣弄道,「肯定是和羅馬最虔誠的女人,那個貞潔賢良的婦女的真實典範,也就是彭波尼婭夫人崇拜一樣的神袛,我聽說有人懷疑她給一個外國偶像供奉祭品,但是她的奴隸們沒有一個能告訴我那個偶像是誰,或者這個偶像的崇拜者們如何稱呼自己,如果我知道,我就會加入他們,成為他們之中最虔誠的一員,贏得他們的信任,了解他們所有的秘密。我知道,尊敬的軍團司令官,您曾在尊貴的奧路斯的家裡住過幾天。對這個宗教,您能否對我告知一二?」
「你什麼時候開始搜尋?」他轉頭問那個希臘人。
「這就是我們生活的時代。」他說道,痛惜地嘆了一口氣,腦袋謙恭地低垂著。
「就是你推拒不要的那一個,其實我挺感謝你的,因為她是城內最好的整理衣褶之人。」
「夠了,以眾神的名義發誓!」佩特羅尼烏斯喊出聲,他大笑道。「夠了,親愛的賢士!要不然你就要用你的本領,你的德行,你的雄辯,還有你的智慧把我們給淹沒了。真的,足夠了。我們想知道我們打交道的是誰,如此而已,而現在我們知道了。」
「什麼都去看,大人,然後對想知道那些事的人告九九藏書訴我所看見的。」
佩特羅尼烏斯也微笑了。他對這個意外來客有了好感。一個怪人,這是自然,但也跟一條響尾蛇一樣詭計多端。他狡猾多端的才智和敏銳的眼力取悅了他,迷住了他。這個人真的會找到那個姑娘,他估摸著。
「很好」。維尼奇烏斯喜歡這個清晰明確的答案。「你要用什麼手段?」
「這一點毫無疑問。我還要再對這個斯多葛派人士多一點了解,不過此時此刻我要在他走後把中庭通通風。」
「啊哈!是一條魚嗎,大人?您能肯定嗎?」
「一條魚?啊哈!哦嚯!她是只畫了那一次還是畫了很多次?」
一抹亮彤彤的紅暈染上了尤尼斯的臉龐,甚至暈紅了她的脖頸和耳朵。「是的,老爺」。
「你給她治了嗎?」
「他醫術高超,大人,他還是一個賢士,一個可以看出別人的命運,預測未來的預言家。」
這個希臘人發著牢騷,轉入到了更深遂的沉思中,哈!那麼說來,她是在沙地上畫了一條魚,是吧?被一塊山羊乳酪噎住,也比現在就要解出這個謎題容易得多。不過,他一定很快就會解出來的。他會知道那條魚是什麼意思的。由於魚生活在看不見的地方,在水下生長繁衍,在水中找魚比在乾燥的陸地上找難多了,那麼由此推論,在他解決問題之前,維尼奇烏斯要再花一筆錢來買下這條魚。
這個整理衣褶的人在他們尚在交談時走進來了,她將疊放在一張象牙椅上的托加拿起來抖了抖,然後站好,準備將其披上佩特羅尼烏斯的肩頭。她面孔寧靜,洋溢著默默的幸福神色。她的眼睛里閃現出歡樂的光彩。她真的很漂亮,佩特羅尼烏斯愉快地想,她給他圍上托加,弓著身整理垂墜的褶痕。他注意到她白|嫩柔潤的雙臂透著瑰紅的色澤彩,她的胸脯和雙肩閃爍著珍珠母,或者說是雪花石膏一般的晶瑩剔透的光澤。
然而,維尼奇烏斯又一次沒有了耐心。重新點燃的希望在他的心中猛烈地燃燒;他是一個實幹的人,想讓基隆立即開始搜尋。在他看來,這段談話到目前為止都是浪費時間,他開始對佩特羅尼烏斯頗為惱火。
「愛情,大人。她想治好單相思。」
基隆聳了聳肩,「在羅馬最尊貴的兩座府邸談論的只有一個話題,而半座城市也在他們身後跟著議論此事的時候,猜出那個主體或客體並不困難。前天晚上,尊貴的軍團司令官,有人劫走了一位年輕姑娘,在您的奴隸把她從愷撒在帕拉丁山上的皇宮護送到您家裡的路上。她的名字是呂基婭,更確切地說是卡琳娜,她在奧路斯普·勞提烏斯府上長大成人。如果她還在城裡,我的差使是為您在這座城市中找到她,尊敬的軍團司令官大人;或者,如果在最最不可能情況,也就是在她已經跨過了城牆的情況下,我的差使是準確指出她的去向,她的藏身之地。」
此時此刻,在中庭之外,基隆•基隆尼德斯把新的斗篷披到了身上,並且對著他那大筆可觀的財富咯咯笑出了聲。他將那隻錢袋放到層層疊疊的斗篷里,輕輕地拋上拋下,那隻錢袋發出了有節奏的怡人聲響,悅耳動聽,而且還實實在在。放到手上的份量令人欣慰,感覺很實沉。他邁著緩慢從容的步伐,時不時地往後瞟上一眼,看看有沒有人從佩特羅尼烏斯的宅邸里往外看他。他穿過李維婭會堂,到了維比烏斯山路的轉彎拐角,徑直往蘇布拉貧民區走去。
「感情得到回應的話,任何價格都不算太高。如您所見,大人,我的手上缺了兩根手指,要是沒有一個抄寫員,我便九*九*藏*書寫不了字。我在攢錢,好給我自己買一個抄寫員,可以把我的思想記錄下來,把我的理論傳播到全世界。」
「符號?」維尼奇烏斯回想。「等一下,有的,我曾經看見呂基婭在沙地上畫了一條魚。」
她的話聲音太低了,他幾乎沒有聽見。「我和你在一起了,大人。」
「我只是一個窮哲學家,大人。」基隆的頭垂得更低了,空無一物的手指頭在空中揮動著。「你們卻是有錢人。」
   維尼奇烏斯把自己的錢袋扔給他,那個希臘人在半空中抓住了錢袋,哪怕他的右手上確實少了兩根手指。
「什麼樣的武器?」維尼奇烏斯吃了一驚,而那個希臘人在他面前攤開一隻乾燥的手掌,另一手放在上面做出數錢的動作。
第二天早上,維尼奇烏斯到的時候,佩特羅尼烏斯正在更衣。心灰意冷的軍團長官已經從提瑞西阿斯處得知,那些城門暗哨沒有一個送來什麼消息,他沒有因此把這當成呂基婭還留在城內的證據,從而感到高興,與之相反,他變得更加憂鬱了。他開始揣測烏爾蘇斯在一奪下她時,即在佩特羅尼烏斯的奴隸們開始監視各座城門之前就帶她出了城,白晝變短的秋天裡,城門早早就關上了,可這僅僅能把在日落之後還想進城的人擋在外面。任何想出城的人還是走得掉的,有時候,這樣的人還不少。同樣,想悄悄地溜出城還有別的法子,而對那些想逃出城的奴隸們來說,這些法子他們是相當熟稔的。
「他叫什麼名字?」
「尤利西斯代表忒西忒斯感謝您!」那個希臘人說道。他再次鞠了一躬,然後離開了。
「我已經開始了。甚至呆在這裏,回答你們誠摯殷切的問題也是搜尋的一部分。相信我,尊貴的軍團司令官。如果您丟了一根鞋帶,我也能為您找到,或者是指出在大街上撿到這根鞋帶的人。」
「你這個白痴,斯波魯斯。」基隆一副沉思的神態,他晃了晃他那顆碩大的坑坑窪窪的腦袋,「你真的是在酒里摻了太多水了,多得也許我都能從裏面撈出一條魚來,不過這是另一回事。這是一個秘密符號,一個哲學家得到幸運女神的微笑的符號。如果你能猜出這個謎語,或許你也會變得富有,要敬重哲學,尊重哲學家,我告訴你,否則我就讓別的酒店做我的生意,這也正是我的朋友佩特羅尼烏斯曾經對我提過的建議。」
「你們問了我很多問題,尊貴的大人們。現在讓我也來問幾個。您有沒有碰巧在那個地方見過什麼不同尋常的東西,尊貴的軍團司令官?比如說,也許是怪異的小雕像和供品,或者是由彭波尼婭或您神聖的呂基婭佩戴的奇怪護身符或徽章?您有沒有碰巧見過也許是她們兩個互相之間書寫過的秘密符號?」
「啊,這麼說你是個哲學家!」佩特羅尼烏斯插口說道,生起了興趣和好奇心。「尤尼斯說你是個大夫,還是個預言家,你是怎麼認識尤尼斯的?」
「她聽說過我,因為我廣為人知。她需要指點。」
「我整個上午都在和我的朋友塞涅卡共事。」他聲明,「他給了我一點東西用作路費。」
「怎麼樣?」佩特羅尼烏斯對那個年輕人投去了樂呵呵的一瞥。「你對那個哲學家有什麼看法?」
「可卻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人。」這位賢士傷心地補充道。
「我猜你肯定用那東西做了一筆好買賣。」
「我能怎麼辦呢,大人?我不得不給我自己買一個做抄寫員的奴隸,而那需要花錢。否則的話,我就要帶著我的學問進墳墓了。read•99csw.com
「怎麼說?」
「讓我的人給你一件新的斗篷!」佩特羅尼烏斯在他身後喊。
「梅桑布里亞,大人,那地方在本都,也有人稱之為黑海,在本都的比提尼亞和亞美尼亞之間,老米特拉達悌的王國里。」
「我是一個哲學家,大人。」那個人鎮定地回答。「一個哲學家應該是不追求物質利益的,尤其是您說的那種好處。」
「只有那一次。」
「你的鼻子也是另一個證據。是酒壺給了你口才嗎?」
「我肯定!」受到啟發,上了心的維尼奇烏斯變得不耐煩和興奮起來。「是一條魚,你想到那是怎麼一回事兒了嗎?」
「憑赫卡忒所有的三顆腦袋起誓!」佩特羅尼烏斯樂了,他喊道。「這個回答值一件斗篷。」
「武器,大人。」那個希臘人說。
「你好呀,尊敬的忒耳西忒斯。」他用吟詩似的語氣說道。「尤利西斯在你背上打出來的腫塊怎麼樣了?他在地府可還安康?」
「你把這些衣褶打理得很好。」佩特羅尼烏斯低頭看了看他的托加,將手輕輕放到她的金髮上。「我對你很滿意,尤尼斯。」
可是維尼奇烏斯對這場無聊的文字遊戲沒什麼耐性。「你了解你要做的差使了嗎?」他轉頭問這個希臘人。
「我的斗篷上有一個個洞,大人,因此我是一個犬儒派。我是一個處於逆境之中的斯多葛派,正如您可以從我對貧窮的泰然接受看出來。此外,由於我沒有肩輿,靠雙腳四處行走,我顯然是個見證真理的行者,一個逍遙派,我在從一個酒館到另一個酒館的途中傳播我的理論,為了一壺酒而出售智慧。這也是一筆好買賣。」
「他也說過火是一位神,我在你的鼻子上看到了這位神在燃燒著絢爛的火焰。」
他那隻手的觸碰似乎將一股熱霧帶進了她的眼中,並且加快了她的呼吸。然而佩特羅尼烏斯和維尼奇烏斯已經去往中庭了。在那裡,在他們走進來時,基隆·基隆尼德斯深深鞠了一躬。想起昨天晚上還自尋煩惱的猜疑,猜疑這個人可能是尤尼斯的心上人,佩特羅尼烏斯咧嘴笑了。
「何止呀,大人。我給了她一個護身符,保證她的愛情得到對等的回報。在塞普勒斯的帕福斯有一座神廟,人們景仰那裡的阿弗洛狄忒的腰帶,或者說是我們羅馬知道的維納斯的束腰帶。我給了她一個杏仁核,核里有扣著那根腰帶上的兩根絲線。」
維尼奇烏斯也心滿意足。他想,對他那樣的人指出獵物是什麼,那人就不會停止追逐。他會緊咬不放,比一隻獵犬還稱職。
「所以,」佩特羅尼烏斯帶著微笑說,「你扮演的是一個用一堆金子攻克一座堡壘的蠢驢角色。」
「尤尼斯,」他問,「那個人到這兒了嗎,就是你昨晚對提瑞西阿斯提過的人?」
「再有一個這樣的錢袋。」他說著,滿意地嘆口氣,「我就可以甩掉這身乞丐的行頭,並給我自己買一個奴隸。啊,親愛的基隆,我若是提議買一個女奴,而非男|奴如何?我了解你,你這個流氓,我知道你會同意的。如果她和那個尤尼斯一樣漂亮,你會重新煥發青春,而且,她也是一個獲得穩定收入的不錯來源。啊,可憐的尤尼斯。我賣了我舊斗篷上的兩根線給那個傻子,不過我推崇的不是她的頭腦有多漂亮。如果佩特羅尼烏斯免費奉送,我就把她買下來。是的,是的,我可憐的,親愛的基隆,基隆的兒子。你無父無母。你是一個流浪的孤兒,給你自己買一個女奴,讓你的生活甜美一些吧。當然了,她一定要有住的地方,所以,維尼奇烏斯要給她租個住處,而你,同樣,在晚上的時九_九_藏_書候會有一個讓頭腦靜一靜的角落。她得穿衣,她得吃飯,所以,維尼奇烏斯要為食物和衣服出錢。」
「他說我將既經歷痛苦又經歷幸福。」
「他在這兒,大人。」
「他會找到呂基婭!」維尼奇烏斯大喊,又高興又激動。「我對他就是這個看法!但是我也要說,如果世界上的無恥小人組成了一個自己的國家,他就會是那個國王。」
「很好,」他說。「你還需要什麼?」
「是,不過有沒有其他可能的意思?」
「哈!我就會想到的!」基隆叫道,他咧嘴微笑,露出滿口歪歪斜斜的黃牙,躬身告辭。「願幸運女神將每一個偏寵你們的符號賜予你們,最最尊貴的大人們!」
「我要去斯波魯斯的小酒館歇一歇腳。」他自忖道。「並且,為了向幸運女神致意,再喝上幾口。她終於給了我我追尋了那麼長久的東西。喲!他年輕、衝動,和塞普勒斯的寶庫一樣富有和大方,為了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呂基婭小女人,他隨時可以給出他一半的財產。是的,他是生來讓人聽命於他的,可他需要特殊的對待,我能肯定。他太容易翻臉了,不能等閑視之。他會在動腦筋思考之前就跳起腳來。啊,如今是幼狼統治這個世界,那更加可惜了!對佩特羅尼烏斯,我的擔憂少得多……可是,親愛的眾神們啊,當阿諛諂媚比正直和善良所得更多時,我能對一個文明產生什麼指望呢?」
「一條魚。」斯波魯斯說。
「我們稍後就會見到他。」佩特羅尼烏斯說。「他是尤尼斯的一個朋友。尤尼斯馬上就會來整理我托加上的衣褶,並且告訴我們關於他的更多信息。」
「隨它去吧,大人,阿波羅尼亞的第歐根尼天賦異稟,他認為,萬物的本原是氣,氣越熱,它所生成的物種等級越高,所以,自然而然地,熱氣是深奧學問和理論智慧的動力。由此推論,因為秋天天氣變冷,一位真正的賢士必須用一點酒讓他的靈魂暖和起來。您也不會否認,大人,即使是一壺廉價的酒,比如說卡普阿人做的那種摻了水的東西,也會讓最冷的骨頭暖和起來。」
「這對你是什麼意思?」他問。
「既然你連一件像樣斗篷的錢都沒能攢夠。」佩特羅尼烏斯暗指,「也許你的本領不值什麼錢。」
「手段是您的,大人。」基隆對他露出一個狡猾、算計的微笑,並用一根黃色的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門兒。「我有的只是邏輯。」
「他預測你的未來了嗎?」
「你聽見這話了沒有,維尼奇烏斯?」佩特羅尼烏斯插了一句嘴。「我是不是說過一樣的話,一字不差?」
「關於什麼方面的?」
「赫拉克利特說所有存在的都是流動的。您不會否認,大人,否認酒是流動的,否認雄辯術也是經常流動的吧?」
但是維尼奇烏斯卻突然沉下了臉,發出了警告。「你若是在想著騙我們一筆錢,你這個腌臢的叫花子,我會拿鞭子抽死你。」他咆哮著說。
這個想法令他回到了周圍的現實中,他向神明們狠狠地抱怨。「生活是多麼艱難!如今一個人要想過上最誠實的生活,得花多少錢啊。曾幾何時,一個銅板能買到一捧用豬油炒的豆子,或者是買到一個十二歲小孩的手臂那麼長的一塊血香腸。啊——」他拐到了一個低矮的、黑乎乎的門洞——「這裏就是小偷斯科普斯販賣廉價私酒的地方了。酒店是打探消息的最好地方。」
「我說不了什麼。」維尼奇烏斯說。
「謙虛禁止我將本領一一例舉出來。」那個狡滑詭詐,目光銳利的希臘人臉上什麼神情都有,獨獨缺了謙虛。「只需想一想,大人,在過去,因https://read.99csw•com為一個人的服務就給他一大堆金幣,痛快得就如同吞吃普特奧利牡蠣一樣的大善人們那裡去了?消失了,大人,這就是他們的去向。取代他們的是卑劣的思想,卑劣的人物。不是我的本領不值錢,大人,而是人們的感謝顯得吝嗇了。瞧一瞧記錄吧,大人,追蹤和挖出一個逃跑的高價奴隸,有誰能比我更強?當污辱神聖的波佩婭的文字出現在牆壁上的時候,是誰指出了罪犯?是誰嗅出了書店裡影射愷撒的一句句詩行?誰會持續報告元老和貴族們在家中的言論?誰去遞送那些重要得不放心交給奴隸們的信件?又有誰在理髮店外面聽取各種消息?誰聽了酒店裡和麵包店裡的閑言碎語?誰得到了奴隸們的信任,一眼就能看清任何一座府邸,從中庭到花園裡發生的大事小情?誰能了解這座城裡的每一條大街小巷,每一個販私酒的酒店,每一個匪徒藏匿的所在?誰能把在公共浴池,在圓形露天大劇場,在市集之上,在劍斗學校,在奴隸販子的茅屋裡,甚至是角鬥士們的宿舍里說過的言語一字不差、逐章逐節地背誦出來?」
「你以前做過這種事情嗎?」佩特羅尼烏斯問。
他走進去,要了一壺內格萊特——一種各家酒館里都有名的級別較好的深色紅葡萄酒,察覺到店主那雙圓溜溜,滿是狐疑的眼睛中不信任的眼神,他從錢袋裡慢騰騰地捏出一塊金幣,在桌面上嘀溜溜地發出悠悠的聲響。
看到金幣,斯波魯斯的眼睛睜得更圓了。基隆要的酒神奇般地出現在他的面前。但他並沒有喝。他用一根手指往酒里蘸了蘸,在桌面上畫了一條魚。
「我知道的其實比你以為的還要多,大人。」他偷偷地瞅了瞅維尼奇烏斯。「我不是空手來這裏的。我知道奧路斯·普勞提烏斯沒有帶走那個姑娘,就此事,我已經和他的奴隸們談過了。我知道她不在帕拉丁宮,那裡的每個人都在圍著小奧古斯塔忙活。我很清楚為什麼你寧願單獨尋找她,也不要求助於愷撒的士兵或者行省長官的武裝隊。我知道,她的逃脫得力於一個來自同一個國家的奴隸幫忙。他不會得到城裡的奴隸們的任何幫助,因為他們全是抱成一團的,不會跟他合作來攻擊你的人,他只可能從和他同樣信仰的教友們那裡得到支援。」
「基隆·基隆尼德斯,大人。」
「告訴我,基隆·基隆尼德斯——」佩特羅尼烏斯帶著那麼一丁點兒嘲諷地問——「你來自哪個國家?」
「唔。」佩特羅尼烏斯笑了,「提瑞西阿斯昨天讓你遭受了痛苦,而現在你迎來的將全都是幸福。」
維尼奇烏斯自己也採取了一些措施。他派奴隸們到鄉下,去監視所有連通城裡的道路,並且讓各個行省的副長官們張榜懸賞,不過地方官府不可能僅僅根據他的要求就扣住哪個人,任何這種官方的行為都必須得到正職長官的許可,而此時沒有時間去取得這樣的許可。他也花了一晚上去搜尋,但毫無結果。他穿著黑色披風,裝扮成一個奴隸,在城裡的各個偏僻角落打聽,卻沒有找到呂基婭一星半點兒蹤跡,甚至連接下來去何處找她也無跡可尋。他確實碰到了幾個奧路斯·普勞提烏斯的手下,他們顯然是在執行與他相似的任務,然而這隻不過是確定了奧路斯沒有參与對她的劫持,以及他也不比他更清楚她的大概位置罷了。提瑞西阿斯對他說有人知道怎麼找到她,他立馬就急匆匆地來到佩特羅尼烏斯家裡,剛在更衣室里互相打過招呼,他就問他是怎麼一回事兒。
「那它是什麼?魚就是魚,還能有什麼其他意思?」
「幸福已經來了,主人。」尤尼斯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