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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六

第四部

「莫非……是你?」他忽然問道。
「沒有。」她帶著驚訝的、獃滯的目光答道,「他什麼借據也沒有給我。」
她獃獃地看著他。
「是伊林斯基家的小姐!天啊,多麼好的一位小姐啊!伊里亞·伊里奇,您當時罵我這條老狗是罵得對,是我有罪,對不起,硬往您身上扯。當時是我對伊林斯基家的下人們說的,而不是尼基塔。我真是說瞎話,啊,天哪……」他一邊說,一邊走進前室去了。
「是的,我們買了很多東西,我生活得很闊綽……你還記得吧,又買鳳梨,又買桃子……所以就欠債了……」奧勃洛莫夫嘟噥道,「咳,說這些幹什麼呀!」
「如今她哥哥搬出去了,打算結婚。這樣,家務事就不像以前那麼多了。從前她在家裡可是忙得不可開交,從早到晚,飛來飛去,又是跑集市,又是到商場……你知道嗎,我告訴你,」奧勃洛莫夫說,舌頭已經不聽使喚了,「要是我有兩三千盧布的話,我就不會拿口條和羊肉來招待你了,我會給你上整條的鱘魚、鮭魚和上等裡脊肉,阿加菲婭·馬特維耶夫娜不用廚師也能做出奇美的菜肴來——真的!」
「你這是怎麼啦?變得那麼厲害!皮膚鬆弛,面色蒼白!你身體好嗎?」施托爾茨問道。
奧勃洛莫夫沒有說話。
「你欠誰的債?」他問道。
施托爾茨既沒有吃羊肉,也沒有吃甜餡餃子,而是放下叉子看著奧勃洛莫夫美滋滋地吃所有這些東西。
「唉,伊里亞·伊里奇呀!你真叫人哭笑不得。」
奧勃洛莫夫這時已把頭靠在桌子上打起盹兒來了。
「真的,不開玩笑,去年我就同奧麗加結婚了。」
「我什麼借據也沒看見!」她肯定地說,仍舊是那種獃滯的驚奇的表情。
施托爾茨從座位上跳起來。
「不,我就想跟您談談,」他斷然地說,「伊里亞·伊里奇認為他欠您錢,而不是欠您哥哥的……」
奧勃洛莫夫揮了一下手,不讓他再提起。
「不,不,你不要說!」奧勃洛莫夫打斷他的話說,「她會認為我是個沒有感情的人,聽到她結了婚我反而高興。」
他又喝了一杯伏特加酒。
「難道高興就不是感情,而且還是沒有利己主義的感情嗎?你只為她的幸福而高興。」
「請您拿錢來!」扎哈爾小聲說。
「按借據,伊里亞·伊里奇欠您一萬盧布,是不是?」他問。
「按借據,欠一萬盧布……」奧勃洛莫夫說。
奧勃洛莫夫臉上的驚訝表情慢慢退去,變成平和的沉思。他還是沒有抬起眼來,但過了片刻,他的沉思已充滿了平靜的、深深的喜悅。他慢慢地打量著施托爾茨,眼睛里含著柔情和淚水。
「當著任何人的面我都這麼說,哪怕是懺悔時我也這麼說。至於典當珍珠和銀器,那是我自己要用錢……」
「和嬸嬸在一起嗎?」奧勃洛莫夫問。
「請您過來一下。」他向主人使個眼色說。
「不,免了吧,最好讓萬尼亞寫,他的字跡整潔……」
「您說,伊里亞·伊九_九_藏_書里奇不欠您的錢?」
「什麼借據也沒有?」
「不,你現在才是撒謊,做得也不自然,你怎麼啦?出什麼事了,伊里亞?你說呀!難怪你只吃羊肉,喝酸葡萄酒!你沒有錢了?你的錢都用到哪兒去了?」
「請您到客廳去吧,我立即就來。」她膽怯地說。
扎哈爾從前室探出頭來。
「我們吃了飯再去找,來,先吃飯!」
「那一萬盧布呢?」他說。
「難道您手裡沒有他立的字據?」
「你以為這是誰做的,是阿尼西婭?不,」奧勃洛莫夫接著說,「阿尼西婭在喂小雞,在菜園裡種白菜、擦地板。這一切都是阿加菲婭·馬特維耶夫娜做的。」
施托爾茨仔細地看了看奧勃洛莫夫,然後又看看窗帘和被褥。
「不,安德烈,看在上帝分上,你就別提了,別翻舊事了,」奧勃洛莫夫嚴肅地打斷了他的話,「這對我是痛苦,而不是愉快。如果說對生機勃勃的幸福的回憶是最偉大的詩篇的話,那麼觸動愈合了的傷疤的回憶卻會引起劇烈的疼痛……我們來談談別的吧!對了,我還沒有好好地謝謝你為我在鄉下做的事呢。我的朋友!我沒有辦法,沒有能力答謝你,就請你在自己的心裏,在你的幸福中,在奧麗加·謝爾蓋耶夫娜身上去找這些謝意吧!而我……我……我沒有辦法,請原諒,我直到現在還在麻煩你。不過春天很快就到了,我一定到奧勃洛莫夫田莊去……」
扎哈爾啞著嗓子說,又是鞠躬,又是微笑。施托爾茨掏了一張紙幣給他。
「您還是跟家兄談談吧!」她回答說,「他住在街對面,札梅卡洛夫的房子里,瞧,就這兒,房子里還有地窖。」
「我的身體不好,安德烈,」奧勃洛莫夫擁抱他說,「左腿老是有些發麻。」
奧勃洛莫夫嘆了一口氣。
施托爾茨帶著憂慮的神色,默默地聽著。
「在自己的田莊上管理家務。」
「您明天最好去找家兄……」她一邊送他出門,一邊說,「他就在那邊,街對面,拐角處。」
「那麼被子呢,窗帘呢……」施托爾茨說,「也是習慣了,捨不得扔掉這些破爛嗎?得啦,難道你能睡在這樣的被窩裡?你到底怎麼啦?」
「什麼事?」他不耐煩地問,「去吧!」
「既然是這樣,您就應該簽字。明天見。」
「奧麗加怎麼樣了?」他問。
「你又吃了一驚!為什麼?」施托爾茨笑著問道。
「真的,一分錢不欠!」她望著聖像發誓,並畫十字。
「也和丈夫在一起。」
「我怕的是羡慕。你們的幸福對我來說就像一面鏡子,使我時時看到我痛苦的一生和破敗的一生,而我又無法換另一個樣子生活,我不行。」
「誰?」施托爾茨說,「伊里亞,你真不會猜!」
「他什麼也不欠我。齋戒節他欠了肉店老闆十二個半盧布,三周前就還清了;欠賣牛奶女人的酸奶油的錢也付清了——他現在什麼錢也不欠。」
「我們去吧!」施托爾茨堅持地說,「這read.99csw.com是她的意思。她不會放棄的。我會失去耐心,可她不會。她像一團火,充滿活力,有時連我也要挨刺。往事有時還會在你心裏躁動,你會想起公園、丁香花,你會再動起來……」
「她現在在哪兒呢?」
施托爾茨跳了起來,又坐下。
「娶的是誰啊,老爺?」扎哈爾問道,抓住施托爾茨的手。
他就像一位威嚴的教師看著躲躲藏藏的孩子。
「她是傻瓜,還是在耍滑呢?」施托爾茨想道。
「那就不要了!」他在門口小聲說,「你就說,忘記了,來不及了,去吧……不,你過來!」他大聲說,「你知道一個新聞嗎,扎哈爾?安德烈·伊萬諾維奇結婚了,來道喜吧!」
「您還是和家兄談一談吧,」她說,「我什麼借據也沒有見過。」
他嘆了一口氣。
奧勃洛莫夫醉意略退,清醒了一些。
「伊里亞!」他問道,「這個女人……你跟她什麼關係……」
「是借據!」施托爾茨重說一遍。
「我已經完全不習慣寫字了。」
「一萬盧布?欠女房東的?伙食費?」他吃驚地重複了一句。
「您最好還是跟家兄談吧,」她重複地說,「我這身衣裳……我總在廚房裡,外人看見不好,會見怪的。」
「娶的是奧麗加·謝爾蓋耶夫娜,還記得嗎?」奧勃洛莫夫說。
「不,安德烈,」他說,「我不是怕愛情,也不是怕嫉妒,但我還是不想去你們那裡。」
「我全部告訴奧麗加,全部!」施托爾茨說,「難怪她忘不了你。不,你配得上她,你的心就像井那麼深!」
「奧麗加叫你到她田莊去做客。你的愛情已經冷卻了,不用害怕了。你不會嫉妒吧,我們去吧!」
「不,你告訴她,讓她記住:我遇見她,是為了把她引上大路,我為這次相遇祝福,為她走上新的道路祝福!如果是別人的話,會怎樣呢……」他驚恐地加了一句,「而現在,」他最後高興地說,「我不會為我扮演過的角色臉紅了,不會後悔了,我身上的包袱卸掉了!我現在心裏亮堂了,覺得很幸福!上帝啊,我謝謝你!」
「我要告訴她,我認識的就是這樣一位奧勃洛莫夫!」施托爾茨深受感動地說。
「本來她的手是白白凈凈的,」奧勃洛莫夫迷迷糊糊地繼續說,「吻吻它可真是不賴!現在變得粗糙了,因為什麼活她都親自干!她親自給我漿襯衣!」奧勃洛莫夫動情地幾乎含著眼淚地說,「真的,那是我親眼看見的,換一個人的話,就是妻子也不會這樣照顧我,真的,阿加菲婭·馬特維耶夫娜是一個很好的女人!喂,安德烈,你和奧麗加·謝爾耶夫娜也搬到這裏來吧,在這裏租一所別墅,那日子過得才棒呢!可以到樹林里去喝茶,聖以利亞節到火藥廠去玩,用一輛馬車帶上食品和茶炊,跟在後面,然後我們就在草地上鋪上毯子躺下!阿加菲婭·馬特維耶夫娜會教奧麗加·謝爾蓋耶夫娜料理家務,一定能教會的。只是現在很不好,她哥哥搬read.99csw.com走了。如果給我有三四千盧布,我立即給你吃上那樣的火雞……」
「很好!」施托爾茨打斷了她的話,「明天我帶兩位我的熟人到這裏來,您也不拒絕對他們說這些話吧?」
施托爾茨驚訝地看著他,但沒有說話。
她想了想。
「等一會兒,我吃完飯就去找,要問問扎哈爾。」
「你猜猜,我是從哪兒來的?」施托爾茨說,「活人世界的消息是傳不到你這裏來了。」
「啊,老天爺!上帝可讓我活到這大喜的日子了!我們給您道喜了,安德烈·伊萬諾維奇老爺。讓上帝賜給您長命百歲,多子多孫。啊,上帝!我真高興!」
在典當珍珠和銀器的事情上,他隱約地看出她作出犧牲的秘密,只是還不能斷定,她這樣做完全是出於忠心,還是想將來得到什麼好處。
「什麼一萬盧布?」她驚恐不安地問道。
「你現在看不見我反穿襯衣了吧,」奧勃洛莫夫繼續說,仍津津有味地啃著骨頭,「她什麼都關照,什麼都看在眼裡,沒有一雙沒補好的襪子,全都是她親自動手。咖啡煮得多好啊!瞧,吃完飯我請你喝。」
「沒有,安德烈,哪能忘了呢?忘記了她就等於忘記了我曾經生活過的天堂……可是現在,你瞧……」
「他欠您多少錢?」施托爾茨不安地問道。
施托爾茨聽了此話,皺了皺眉頭。
「沒關係,沒關係!明天,等您在一張文件上簽字后,我去同令兄見面……」
「對不起,我們來不及到河對面去買,」奧勃洛莫夫說,「要不要來一杯醋栗伏特加酒?這酒很好,安德烈,嘗嘗吧!」
奧勃洛莫夫忽然沉默了。施托爾茨挨近他坐到沙發上。
「勞駕您去找家兄談談吧,」她還是這句話,「現在他應該在家裡了。」
「那你怕什麼呢?」
「他不欠我的錢,」她說,「至於我把銀器、珍珠、皮貨典出去,那是我自己的事。我給瑪莎和自己買了皮鞋,給萬尼亞買了襯衣,還給蔬菜店付了錢。沒有一分錢是用在伊里亞·伊里奇身上的。」
「對,對!」奧勃洛莫夫又打斷他的話,「天曉得我在瞎說些什麼……他到底是誰,誰那麼有福氣?我也不問了。」
「來,給你,去買件常禮服穿吧,」施托爾茨說,「看你都像個乞丐了。」
奧勃洛莫夫好奇地看著他,等著他說話。
「這麼說,您並沒想從伊里亞·伊里奇身上得到什麼?」他問道。
他不知道該為伊里亞傷心還是高興。情況弄明白了:伊里亞不欠她的錢。這筆債是她哥哥玩弄的詐騙勾當。其他許多事情也漸漸弄明白了……可是這些銀器、珍珠的典當又說明什麼呢?
「好吧,那我就什麼也不對他說!」她順從地答應道。
施托爾茨站起來,速即打開房東太太的房門。房東太太看見他,吃了一驚,手裡拿著的調咖啡的勺子掉在地上。「我要跟你談一談。」他有禮貌地說。
奧勃洛莫夫忽然把目光停在自己朋友的身上,面部僵住了一會兒,臉上的血色沒有了。
「她還九_九_藏_書要瞞著我,不好意思說,這個貪婪的女人,放高利貸者!」他想道,「但我得弄清楚。」
「可是我欠了人家的債呢?」奧勃洛莫夫脫口說出。
「她結婚了?」奧勃洛莫夫忽然瞪大眼睛問道。
「你沒有看那些賬目?」施托爾茨看著他問道,「賬本在哪兒?」
「你這裏真骯髒!」施托爾茨向四周看了看說,「這件長袍你怎麼還不扔掉?你看,全身都是補丁了。」
「夠了,親愛的伊里亞!哪怕你不願意,也得像周圍的人那樣生活。你可以去記賬,去管理家產、讀書、聽音樂。她現在已經練就了一副好嗓子!你還記得『聖潔的女神』嗎?」
「欠債?」他重複著說,「欠什麼債?」
「他什麼也不欠我,一個戈比也不欠!」
「伊里亞·伊里奇給了你一張借據,是嗎?」他問道。
施托爾茨猜到了一些實情,臉色突然變了,身上起了寒戰。
施托爾茨豎起耳朵聽著。
「不需要寫很多字,只寫兩行。」
「扎哈爾!拿香檳酒來!」他喊了一聲,忘記了他兜里已分文無有了。
「沒有啥,」奧勃洛莫夫不好意思地說,「你是知道的,我對自己的房間從來就不太在乎的……我們還是吃飯吧!喂,扎哈爾!快擺桌子……你怎麼樣,要多住些日子嗎?你從哪兒來?」
「習慣了,安德烈,捨不得扔掉。」
「唉呀,沒有,你怎麼啦!」奧勃洛莫夫清醒過來,辯解說,「我沒有吃驚,但感到奇怪,不知為什麼我覺得震動。結婚很久了嗎?她幸福嗎?看在上帝分上,你告訴我。我覺得你給我卸下了一副重擔!雖然你要我相信她已經原諒了我,可是,你知道嗎……我還是感到不安!總有一種東西在啃吃著我……親愛的安德烈,我真要感謝你!」
她把三角巾披在脖子上,跟著他走進客廳,坐在沙發邊上。她已經沒有披肩了,極力把雙手藏在三角巾下面。
奧勃洛莫夫忽然不說話了。
他真是從內心裡感到高興,因此從長沙發上蹦跳起來,扭動著身體。施托爾茨欣賞著他,甚至受到感動。
「這酒沒法喝!」施托爾茨說。
「你知道奧勃洛莫夫田莊現在的情況嗎?你會不認得它了!」施托爾茨說,「我沒有寫信給你,那是因為你不給我回信。橋建好了,房子在去年夏天就已落成,只是內部的裝修陳設得你自己根據自己的愛好去打理,這我就不管了。現在是一個新管家在管理,是我派的人。開支賬目你看過了嗎?」
「您在證人面前也這樣確認嗎?」
他又激動得幾乎從沙發上蹦起來,又是哭又是笑。
「不,他什麼也不欠,一個戈比也不欠。」她肯定地說,「真的!」
「沒有欠誰的,是我胡說。」他說。
她獃獃地望著他,後來忽然好像明白了點什麼,臉上甚至現出了不安表情。她想起了典當珍珠、銀器、大衣的事,她以為施托爾茨說的是這筆債,只是她怎麼也不明白,他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呢,她沒有向奧勃洛莫夫吐露過一個字,甚至也瞞著阿尼西https://read.99csw.com婭,儘管她平時花一分錢也會告訴她的。
兩小時后施托爾茨來了。
「是阿加菲婭·馬特維耶夫娜親自浸泡的,一個很好的女人!」奧勃洛莫夫說,已經有點醉意了,「說實在話,要是沒有她,我真不知道在鄉下如何生活,你找不到這樣的主婦。」
「你幹嗎吃驚,不是又想起往事了吧……」施托爾茨小聲地、幾乎溫柔地說。
「別開玩笑,安德烈,你就說實話吧!」奧勃洛莫夫激動地說。
「啊,你還沒有忘記她!我還以為你忘了。」施托爾茨說。
施托爾茨皺起眉頭,坐在桌邊。他回想起了聖以利亞節的午宴,那時有牡蠣、鳳梨、大鷸,而現在只看見厚厚的桌布,醋瓶和油瓶都沒有塞子,用紙塞著;盤子里都放著一大塊黑麵包,叉子的把兒也斷了。給奧勃洛莫夫上的是一盤魚湯,給他的則是米湯和煮小雞,接著便是堅硬的口條和羊肉。端來了紅葡萄酒。施托爾茨斟了半杯,嘗了嘗,就把杯子擱在桌上,再也不喝了。伊里亞·伊里奇則接連喝了兩杯醋栗伏特加酒,並貪婪地吃起羊肉來。
「她要把他剝光,把他的東西全拿走……這是很平常的事,可是我卻至今沒有想到!」他想道。
「不,您就別推辭了,」他堅持說,「如果你不在這文件上簽字,就意味著伊里亞·伊里奇還欠您一萬盧布。」
「但是,他欠您錢沒有?」他問道。
「不,請您在我來到之前,什麼也別對令兄說,不然,伊里亞·伊里奇會很不愉快的……」
「你從我手裡得到五千盧布了!」施托爾茨忽然說,「你把這些錢都用到哪兒去了呢?」
他看著她,聽她說話,並極力想了解她的話的含義,好像只有他一個人幾乎已猜到阿加菲婭·馬特維耶夫娜的秘密,於是他對她投去的輕慢的、近乎蔑視的目光不由得變成了好奇的、甚至是同情的目光。
「是買羊肉和口條的錢!伊里亞,你說,你出了什麼事?為什麼她哥哥搬走了,家務就不好了呢?是怎麼一回事……有些不對頭。你欠了多少錢?」
「親愛的安德烈!」奧勃洛莫夫一面說一面擁抱他,「親愛的奧麗加·謝爾蓋耶夫娜!」接著他又壓抑自己的高興補充說,「上帝賜給你們的福!天哪,我感到多幸福啊!你告訴她……」
「喝吧,安德烈,喝吧,好酒!奧麗加·謝爾蓋耶夫娜可給你做不了這樣好的酒!」他說話已經不清楚了,「她會唱『聖潔的女神』但不會做這樣的酒,也不會烤雞肉蘑菇餡餅!只有過去的奧勃洛莫夫田莊和這裏才能烤出這樣的餡餅。而阿加菲婭·馬特維耶夫娜——她可真乾淨!」
「我就是欠……房東太太一點伙食費……」他說。
施托爾茨沒有回答他。他在琢磨:「他哥哥搬走了,家務事就不好了——確實如此:一片又空又窮又髒的景象!這個女房東到底是什麼人?奧勃洛莫夫如此誇她!她照顧他,他那麼熱情地談她……」
「你是多麼善良,伊里亞!」他說,「你的心配得上她!我以後會全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