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把恩人送走了？」

「是你教我乾的。」塔蘭季耶夫說。

「什麼審訊？什麼審訊也沒有！將軍曾經威脅我，要把我攆出城去，可是德國佬介入了，他不想讓奧勃洛莫夫丟面子。」

「老鄉，你好哇！」塔蘭季耶夫氣沖沖地說，沒有把手伸出來。

「乾杯？錢從哪兒出？由你出？是嗎？」

「那就更糟，如果沒有一點精神火花，如果只是……」

施托爾茨試圖把奧勃洛莫夫帶走，但後者要求再留一個月。既然他如此苦苦哀求，施托爾茨也不能不憐惜他。據他說，他要一個月的時間來結束一切賬目，退還房子，把彼得堡的事情處理完，以後就再也不回到這裏來了，然後還要購買鄉下裝修新房所需的材料，最後，他想物色一個像阿加菲婭·馬特維耶夫娜那樣的好女管家，甚至還希望說服她賣掉房子，搬到鄉下去，登上那當之無愧的舞台——管理複雜而又規模極大的家務事。

「說什麼，兄弟！」塔蘭季耶夫瞪大眼睛看著他說，「好吧，」他憤怒地說，「我現在就去把我的老鄉臭罵一頓！」

穆霍雅羅夫看了看他。

「叫我辭職。」

「啊！好哇，乾親家母！好，你哥哥會叫你明白的！而你，欺侮人，你要付出代價！我的帽子在哪兒？你們見鬼去吧！強盜，殺人犯！」他一邊叫喊，一邊往門口走去，「你欺侮人，你要付出代價！」

「那是為什麼？」

「你聽著，米哈依·安德烈依奇，你別跟我來那一套了。我由於懶散、疏忽大意，許久以來都聽你的，我以為你會有點良心，可是沒有。你跟那個詭計多端的人一起來騙我。我不知道你們兩個誰更壞，不過你們兩個都很可惡。是我的朋友從這一愚蠢事件中搭救了我……」

「去見將軍！」全衙門的人都異口同聲地說，「為什麼？怎麼一回事？是否要調閱什麼案卷？到底是什麼案卷？快，快！把卷宗準備好，填好清單！怎麼回事呢？」

奧勃洛莫夫沒有說話。

「原來如此！」

施托爾茨懷疑地搖搖頭。

「你好！」奧勃洛莫夫也冷冷地回答他，眼睛望著窗外。

奧ｒｅad.９9csｗ•ｃoｍ勃洛莫夫一下子臉紅起來。

「兄弟，你真是沒良心！你通過我撈取了多少錢，而我總共不過得了三百盧布……」

「那我們就太高興啦！」

「這是合法的事，不關我的事！」伊萬·馬特維耶維奇辯解說，把手藏在袖口裡。

「什麼好辦法！」他看著伊萬·馬特維耶維奇說，「你盯著奧勃洛莫夫和你妹妹，看他們幹些什麼勾當，有沒有那個……得有個證人！這樣德國佬就沒有辦法了。現在反正沒人管你了，打官司是合法的事！也許德國佬膽怯了，同意私了。」

「我們什麼也沒有看見！」兩個女人一齊說。

「怎麼，你不喜歡他？」

「什——么！別想撈了，我還沒有把將軍的話全告訴你呢！」

「他是說了『跟一個無賴』嗎？」塔蘭季耶夫問道。

「怎麼把我也扯了進去呢？」

「你喊什麼？我才要喊給全世界聽呢！你是傻瓜，是畜生！」塔蘭季耶夫大聲喊道，「我和穆霍雅羅夫照顧你，保護你，像農奴一樣為你服務，踮起腳尖走路，奉承你，而你卻在長官面前誹謗他，現在他丟了差事，丟了飯碗！多麼下賤，多麼卑鄙！你該把財產分給他一半，該開給他一張支票。你現在已經不醉了，清醒了，我告訴你，你不開，我就不走……」

「我的爺啊！施暴了！救救我！」塔蘭季耶夫喊道。

「局外人？你是局外人？不，老兄，如果要上絞架，你是頭一個！是誰勸誘奧勃洛莫夫喝酒的？是誰羞辱他、威脅他的？」

「怎麼，要我一個人承擔這一切！你真是狡猾的傢伙！不，我什麼也不知道，」他說，「女人不懂辦事，是家妹求我把借據提請經紀人認證。事情就是這樣。你和扎焦爾蒂是證人，責任要你們來負！」

「那麼你是一個未成年人嗎？我才是什麼也不知道。」

「說到房東太太，」施托爾茨打斷他的話說，「我想問問你，伊里亞，你跟她是什麼關係……」

「你想說什麼呢？」他急忙地問道。

「你真行，兄弟！包袱卸下了！我們來干一杯！」塔蘭季耶夫說。

「怎麼啦！」伊萬ｒeａｄ•9９ｃsｗ•ｃｏm·馬特維耶維奇單調無味地說，「你以為怎麼樣？」

拴在鏈子上的狗又跳又吠起來了。

「怎麼，他們是想打官司嗎？」塔蘭季耶夫啞著嗓子問道，「要知道，我是局外人，而兄弟你……」

「好一個朋友！」塔蘭季耶夫說，「我聽說，他把你的未婚妻弄走了。是個恩人，沒啥說的！可是，老弟，你是一個傻瓜，老鄉……」

「我就要喊，」塔蘭季耶夫吼起來，「叫這個傻瓜蛋出醜，讓那個德國騙子把你剝光，他已經把你的情人弄到手了……」

「你很明白，」施托爾茨說，「不然，你不會為此而臉紅。你聽我說，伊里亞，如果警告還能起點作用的話，我用我們的全部友誼請求你要當心……」

「當心什麼？別那麼想！」奧勃洛莫夫不好意思地辯解說。

「什麼？」塔蘭季耶夫好奇地問道。

「說了什麼？」塔蘭季耶夫又膽怯地問道。

「喏，送給你，你不要嗎？」他接著說，「你能向她要到什麼呢？房子，是嗎？加上一個菜園？一千盧布也不值，整個房子都要倒塌了！況且我是什麼，是個沒良心的人嗎？叫她帶著孩子上街要飯去嗎？」

「一定，一定，」奧勃洛莫夫肯定地說，「你甚至可以加上一句，說如果她允許的話，我要到你們家去過冬。」

「什麼狡猾的傢伙！狡猾的人我見得多了！你幹嗎不告訴我他是一個有權勢的人呢？他跟將軍的關係，就像你跟我一樣，彼此以『你』相稱呢。我要是早知道了，我會同這種人打交道嗎？」

「我要把他弔死！」塔蘭季耶夫啞著嗓子痛恨地說。

「我們乾杯！」塔蘭季耶夫說，「然後我就去把老鄉臭罵一頓。」

「這是怎麼啦？這是怎麼啦——呃？這是怎麼啦！」他臉色煞白、氣喘吁吁地說，用手捂著臉頰，「你侮辱人？你要付出代價！我現在就到總督那裡去告你，你們都看見了吧？」

「什麼好辦法？」

「啊！你們都串通好了，這裡是強盜窩！一夥騙子！殺人，越貨……」

「不，我要說，你現在不認我了，你是個不地道的人。我把你安頓在read.99csw.com這兒，給你找了個女人——她簡直就是一件寶物；一切是那麼安寧、舒適，都是為了你，讓你過舒服的日子，你卻把醜臉扭開，找到了恩人——那個德國佬！他把你的田莊租去了。你等著瞧吧，他要把你剝光，還會給你許多股票，讓你去要飯！你就記住我的話吧。我說你是個傻瓜，不僅是傻瓜，還是個地道的畜生！」

「她怎麼樣？」

「該把你跟他一起吊在一棵白楊樹上！」

「還有什麼主意？」伊萬·馬特維耶維奇若有所思地重複一句。

「迴避？你去試試！我眼睛都發綠了，我鼓了鼓氣說：『沒有那回事，大人！我根本不認識奧勃洛莫夫，這全是塔蘭季耶夫乾的！』……可是舌頭不聽使喚，我只好跪在他面前了。」

「你就會罵人！」

施托爾茨當天就走了。晚上塔蘭季耶夫就出現在奧勃洛莫夫的跟前。他忍不住要為乾親家臭罵奧勃洛莫夫一頓，只是他疏忽了一點：奧勃洛莫夫自從同伊林斯基家的人交往後，就拒絕與他這一類人搞在一起了，對粗野和無賴的行為也由麻木和姑息變成了厭惡，這一點本來早就顯露出來了，而奧勃洛莫夫住別墅的時候多少已經表現出來，只是這一段時間塔蘭季耶夫很少來訪，即使來了，也總有別人在場，所以他們之間沒有發生衝突。

「合法的事！」穆霍雅羅夫再次學著他的腔調說，「你到那邊去說說吧，舌頭不聽使喚了。你知道將軍問我什麼嗎？」

「請吧，瞧，這裡是上帝，這裡是門！」扎哈爾指一指聖像又指一指門說。

「這事真可以干！」穆霍雅羅夫若有所思地說，「出鬼點子，你不笨，幹事你卻不行。扎焦爾蒂也一樣。我能找到證人，你就等著瞧吧！」他興奮起來說，「給他們一點顏色看！我把我的女廚子派到我妹妹廚房裡去，她將和阿尼西婭搞好關係，就什麼事都能打聽出來，那麼……我們乾杯，老兄！」

房間里聽到了一記響亮的耳光。塔蘭季耶夫臉上挨了奧勃洛莫夫一巴掌。被震驚的塔蘭季耶夫立即閉上了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驚恐地轉動著嚇傻了的眼睛。

read.99csw.com「他就是這樣說的……」

對於穆霍雅羅夫來說，這真正是晴天霹靂。他拿出文件，用發抖的右手的中指，指甲朝下，指著奧勃洛莫夫簽的字和經紀人的認證。

他在尋找棍子。

第二天，穆霍雅羅夫剛上班，將軍的聽差就來找他，說將軍要求馬上見他。

「可那是合法的事呀！」塔蘭季耶夫辯駁說。

穆霍雅羅夫從衣兜里掏出妹妹那張字據，把它撕成碎片，扔給了塔蘭季耶夫。

「將軍問你『是不是跟一個無賴如何如何……時』，你是怎麼回答呢……當時你就該迴避過去。」

「怎麼啦，兄弟？」他著急地問道。

「你想說，我愛上了她？得了吧。」奧勃洛莫夫強作笑臉地打斷了他的話。

「那你為什麼會臉紅呢？」

「上帝保佑，米哈依·安德烈依奇，我可沒有叫你來，」阿加菲婭·馬特維耶夫娜說，「你是找我哥哥，不是找我的。你真讓人討厭死了！白吃白喝還狂吠。」

翌日，阿加菲婭·馬特維耶夫娜給施托爾茨簽了一張證書，證明奧勃洛莫夫並沒有欠她的債。施托爾茨拿著這張證書突然出現在房東太太的哥哥穆霍雅羅夫面前。

「我這裡有個好辦法，只可惜你已經搬出來了……」

「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找乾親家母。」塔蘭季耶夫吼道。

「您的事不會就此了結。」施托爾茨臨走時威脅他說。

「可是你手裡有她寫的字據，」塔蘭季耶夫說，「你的錢丟不了……」

「你得好好教訓你的妹妹，她怎麼竟敢同哥哥作對呢？」塔蘭季耶夫說。

「那麼，再見了，」施托爾茨最後說，「我會告訴奧麗加，夏天我們可以見到你，不是在我們家，就是在奧勃洛莫夫田莊。你記住，她也不會讓步的。」

「做事要誠實，欠債就得還，不賴賬！你現在都幹了些什麼？」

「當心，伊里亞，別掉進陷阱里。一個普通的娘兒們，粗俗的生活，窒息人的環境，愚昧無知，粗野——呸……」

「我妹妹是傻瓜，對她有什麼辦法呢？」

從此之後，塔蘭季耶夫和奧勃洛莫夫再沒見過面。

「怎麼樣？在哭，老是那一句話：伊里亞·伊里奇不https://read.99csw.com欠我的錢。本來就是，我什麼錢也沒有給過她。」

「這是法律，」他說，「此事與我無關！我只是在維護我妹妹的利益。至於伊里亞·伊里奇借了什麼錢，我不知道。」

「難道你還不知道？」他惱恨地說，「不就是你嗎？」

「這麼說，審訊就要開始了？」塔蘭季耶夫膽怯地問道，「兄弟，你就高抬貴手，救救我吧！」

「請收起你這些動聽的話吧！」奧勃洛莫夫不讓他說下去。

「你如此熱情地談論她，我真以為你對她……」

「被人臭罵了一頓！」伊萬·馬特維耶維奇模仿著他的腔調說，「還不如揍我一頓！你倒好好的！」他埋怨說，「你也不告訴我，這個德國佬是個什麼人！」

「你怎麼啦，米哈依·安德烈依奇，您叫喊什麼？」房東太太和阿尼西婭從門后看著他說。兩個過路人也停下來，聽這兒喊什麼。

「好一個恩人！」塔蘭季耶夫繼續惡毒地說道。

「這個無賴到底是誰呢？」塔蘭季耶夫又問。

「送走了，又怎麼樣？」

「其實，我已告訴過你，他是一個狡猾的傢伙！」

「那是因為你竟會產生這樣的念頭。」

晚上伊萬·馬特維耶維奇神不守舍地來到「飯館」。塔蘭季耶夫已等他很久了。

「安德烈，你什麼時候見我放蕩過？」

「你掙的錢呢？今天也許你又能撈到七盧布！」

「滾出去，惡棍！」奧勃洛莫夫大聲喊道，他被氣得臉色蒼白，全身發抖，「馬上滾，別讓我在這裏再看見你，不然我要像打一條狗一樣打死你！」

「塔蘭季耶夫！」奧勃洛莫夫嚴厲地吆喝道。

「兄弟，你該說是別人，說我當時不在場！」

「不，不管你怎麼樣，我都得臭罵他一頓。」塔蘭季耶夫說，「不過，真的，最好等一下，我有一個主意，兄弟，你聽著！」

「扎哈爾！把這個無賴給我攆出去！讓他再不敢到這裏來！」奧勃洛莫夫叫道。

「你得感謝德國佬和你的老鄉。德國佬全都嗅出來了，探聽出來了……」

「原來如此！你算是什麼聖人！」穆霍雅羅夫說。

「你是不是跟一個無賴把地主奧勃洛莫夫灌醉，強迫他簽了一張借據給你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