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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是位俄國的伯爵夫人。」他又添了一句。
「您有什麼根據呢?」李特維諾夫問。
李特維諾夫打發他走了,久久地佇立窗前,陷入沉思。終於揮揮手,算啦,又去閱讀鄉下的來信,信里滿紙都是父親通常的牢騷,再三抱怨糧食白送都沒人要,說人們都不聽話了,看來世界的末日即將來臨。「你想想看吧,」他順便寫道,「你還記得我最近用的那個車夫,加爾梅克小夥子嗎?他毀啦,老天爺,幸好幾個好心腸的人勸我把他送往梁贊去找一位神甫(有名的驅邪能手),否則他肯定沒救了,再也沒人替我趕車了。真的,療https://read•99csw.com效是再好也沒有了,現特將神甫的信轉寄給你,以作證明。」李特維諾夫好奇地把這份「文件」瀏覽一遍。內容如下:「家奴尼康諾爾·德米特里耶夫得了一種非醫藥所能治療的惡疾:此病系惡人所致。尼康諾爾得病是咎由自取,因為他對某一姑娘不守諾言,因此她通過某些人的手把他整治成個毫無用場的廢物。在這種情況下若不是我來幫他的話,他就得像一條菜青蟲似的徹底毀滅。可是俺,憑藉著萬能神眼,保住了他的生命,至於我的做法,這可是個秘密。我請求您大人阻止——也不妨威脅——這個姑娘別再施用妖術,否則她還會害他的。」李特維諾夫再三思索著這份文件,它向他散發著荒僻草原的氣九_九_藏_書息和黑暗愚昧的生活的霉味,他居然在巴敦這種地方讀到它簡直是咄咄怪事。時鐘早已打過十二點了,李特維諾夫躺上床,熄滅了蠟燭。但他久久不能入睡,他所見過的面龐,聽過的話語,在他被煙草熏得昏昏沉沉、發熱的頭腦里不斷縈迴旋轉,古怪地糾結成一團。忽然他好像聽到古巴廖夫牛叫一般的話語聲,眼前浮現著他朝下看的眼睛和遲鈍執著的目光。突然這雙眼睛激動了,跳了起來,於是他認出了蘇漢奇柯娃,聽見她嘶啞的聲音,於是他不由自主地跟著她低低地重複著:「打了,打了他一記耳光。」一會兒又是波圖金的笨拙的身軀在眼前浮動,於是十次、二十次地想起了他的每一句話。突然,渥羅希洛夫像一個玩偶似的從鼻煙壺裡跳了出九-九-藏-書來,他穿著一件舊大衣,但是穿在他身上就像嶄新的禮服一樣。畢沙爾金聰明而傲慢地點著他那修剪精緻而且確實思想純正的腦袋。那兒是賓達索夫在高聲叫著,斥罵著,龐巴耶夫欣喜得眼淚汪汪……而最主要的是這股香味,又甜又濃的香味,討厭地纏著他,不讓他安寧,而且在黑暗中它越來越濃,越來越執著地使他想起什麼,但究竟是什麼,他卻絲毫也不能抓住……李特維諾夫突然想到,夜晚卧室里有花香對身體有害,於是他起來,摸索著拿起花束,把它放到鄰室。可是那股折磨人的香味仍舊從那兒鑽到被子里和枕頭上,他煩惱地在床上翻來覆去。他發燒了。那位神甫,「驅邪大師」,變成一隻有著大鬍子和小辮子的非常靈活的兔子,一連兩次擋read.99csw.com住他的去路;渥羅希洛夫像一隻夜鶯棲在灌木叢里似的蹲在巨大的將軍帽纓上,還啼叫著……他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拍著雙手,叫了一聲:「難道是她?絕不可能!」
「怪人!」李特維諾夫心想,走向自己下榻的旅館,「怪人!一定要再找他談談。」他走進自己的房間,桌上有一封信射進他的眼帘。「啊!達妮雅的信!」他想,還沒有看信就高興起來。不過這封信來自鄉下,是父親寄來的。李特維諾夫拆開帶有紋章的厚實火漆,立刻讀了起來……一股濃郁好聞而又熟悉的芬芳使他感到驚訝。他四下張望,發現窗台上一杯清水裡插著一大束新鮮的天芥菜花。李特維諾夫不無驚訝地俯身摸摸花朵,聞著花香……彷彿有什麼勾起了他的回憶,非常遙遠的過去……可究竟是什麼,他卻一絲兒也想不起。他按鈴叫來僕役,問他這花束從何而來?僕役回答,這是一位夫人送來的,她不願留下姓名,但說,看了這些花,他一定能猜到她是誰。李特維諾夫彷彿又回想起什麼往事……他問僕役,這位夫人的外貌如何?僕役解釋說,她高高的身材,穿著精緻,可是戴著面紗。https://read•99csw•com
「她賞了我兩個銀幣呢。」僕役回答,咧開嘴笑了。
不過,為了把李特維諾夫這一聲叫嚷解釋清楚,我們要請求讀者寬容,跟隨我們回到若干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