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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一個!」李特維諾夫裝出一副漠不相干的神情說,可是內心覺得羞愧難當。「不!」他心裏想,「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波圖金走上林蔭道,很快就消失在已經臨近的暮色之中……李特維諾夫沒有留他。
「確乎如此,」卡彼托琳娜·瑪爾柯芙娜打斷了他,「有件事可別忘記。據說這裏的麻布非常便宜,應該買點來做嫁妝。」
霎時間李特維諾夫心中充滿了無限憐惜。他拿起達吉雅娜的一隻手,像有罪似的溫順地吻著它。她的心悄悄地顫抖了,這一吻並不使她高興。
「來得及的,姑姑。您從來不想到自己,您一定應該替自己做件新衣服。您瞧這兒的人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唉!格里戈利·米哈依洛維奇,請不要為我的話生氣;您也不能夠使我生氣。我並不是為了這個才來跟您談話的,我此刻沒有心思開玩笑。」
「我想見您一下,就是為了要告訴您,您應當認為自己是絕對自由的,昨天發生的一切,不應絲毫改變您的決定……」
「走吧,姑姑,我準備好了,」達吉雅娜說,「不過,留在家裡不更好嗎?」
「正是這話啰!咱們喝喝茶,照我們的莫斯科方式,擺上茶炊,而且痛痛快快地聊聊。咱們還沒有好好地談談呢。」
波圖金又抬起眼睛看著李特維諾夫。他困難地呼吸著,他的嘴唇抽搐著。
李特維諾夫急忙跑上Htel de l'Europe的樓梯……一個十三歲模樣的小姑娘,長著一副卡爾梅克人的狡黠的小臉——顯然是在等候著他——叫住了他,用俄語對他說:「請這邊來,伊琳娜·巴甫洛芙娜馬上就到。」他迷惑不解地看看她。她卻微微一笑,又說了一遍:「請,請!」就領他走進一間小屋,然後輕輕帶上門,立刻消失了。這間屋子在伊琳娜的卧室對面,堆滿旅行包和箱子。李特維諾夫還沒有來得及回過頭來,那扇門又迅速地打開,伊琳娜出現了,她穿著一身玫瑰色的舞服,頭髮上和頸上戴著珍珠。她徑直朝他撲了過來,緊緊握住他的雙手,默默相對了一會兒,她的眼睛發光,胸部起伏,彷彿爬了高似的。
達吉雅娜沒有立刻答覆。
「嗐,你是出名的好脾氣!您真不害臊,閣下!還算是未婚夫呢!」
「我的臆斷!如果這是我憑空虛構的話,也許您還不會勃然大怒呢。至於說到權利,我還從未聽說過,人們伸手去救溺水的人,還要問自己,他是否有權這樣做。」
他不免一驚,回頭望去,認出是波圖金。
「你該休息休息了,達妮奇卡。」
「不,明天。」
「感謝您的關懷,」李特維諾夫憤憤地接過去說,「只不過,我根本不需要它。而且,所有這些什麼社交界的婦女引誘涉世未深的青年導致毀滅啦,什麼上流社交界不道德啦諸如此類的話,我一概認為都是空話,甚至從某種意義來說,我還嗤之以鼻。因而求您不必費神伸出救援之手,還是由我安安靜靜地淹死吧。」
「是的,我是在她那兒。還有什麼?」
「請原諒,格里戈利·米哈依洛維奇。」他說,跟往常一樣,臉上總是不很自然,「我,也許是打擾您了,九_九_藏_書但是遠遠地瞧見您,我想……不過,如果您顧不上跟我……」
「路上疲勞了。」達吉雅娜重複一句,她的目光又掠過他的面龐。
李特維諾夫走進達吉雅娜的房間時,她正在和姑姑玩牌。
李特維諾夫微微皺眉。
波圖金和他並肩向前走去。
「恰恰相反,我非常高興。」李特維諾夫含混地慢慢說道。
可怕而曖昧的歷史……省略過去吧,讀者,省略過去!
「姑姑,我可什麼也沒說。」達吉雅娜講。
「對她是不難了解的,」波圖金接腔說,像是要迴避最後的問題,「只需看看她的眼睛。她配享有世界上一切可能的幸福,使她得到這種幸福的人真可羡慕!但願他能配得上這種福分。」
達吉雅娜垂下眼帘。
「啊!真的嗎?什麼時候?現在?」
「您到底有什麼話要跟我說?」李特維諾夫慢吞吞地說,又邁步向前。
「那麼,我告訴你,」她說,「我一切都準備好了,不論什麼人,什麼東西,我都捨得放棄。你怎麼決定就怎麼辦……我也永遠永遠是你的……是你的……」
艾莉莎·別爾斯卡婭是個孤兒,親戚們不喜歡她,覬覦她的財產……她正面臨毀滅的威脅。伊琳娜雖說是挽救她,但實際上是為那個該負全部責任的人出力,他此刻已經跟她,跟伊琳娜關係極為密切……波圖金沉默了,久久地凝視著伊琳娜,最後答應了。她哭了,淚流滿面地撲過去抱著他的脖頸。於是他也哭了……但是他們卻各流各自的眼淚。舉行秘密婚禮的一切準備都已停當,一隻強有力的手排除了所有的障礙……但是疾病來了……女兒生下來了,母親卻……服毒而死。那麼這個嬰兒怎麼辦呢?波圖金領來撫養,又是從同一個人手裡,從伊琳娜手裡接了過來。
八年前,他工作的部派他短期到列辛巴赫伯爵處工作。這事發生在夏天。波圖金帶著公文到別墅去找伯爵,並在那裡盤桓數日。當時伊琳娜正住在伯爵家。她從不鄙棄地位低下的人,至少不迴避他們,所以伯爵夫人不止一次責備過她這種過於不拘形跡的莫斯科派頭。伊琳娜很快就發現這個身穿緊繃繃的制服、紐扣一直扣到領口的謙遜的小職員是個聰明人。她經常跟他聊天,而且喜歡跟他聊天……而他……他愛上了她,熱烈地、深深地,然而是秘密地……秘密地!他以為是這樣。夏天過去了,伯爵不再需要外人幫忙了。波圖金再也見不到伊琳娜,但是不能忘記她。三年之後,他非常意外地接到一位身份不高的夫人的邀請。這位夫人跟他並無深交,起初含含糊糊不肯直說,直到他發誓把他將要聽到的一切嚴守秘密之後,竟然要他……去跟一位小姐結婚,這位小姐在社交界很有地位,而且必須結婚。對於那位有關的主要人物,夫人只是稍作暗示,接著就馬上答應給波圖金一筆錢……一大筆錢。波圖金當時並沒有生氣,驚愕壓倒了他心裏的憤怒,不過他當然一口回絕。於是那位夫人才遞給他一張便箋——伊琳娜寫給他的。「您是一位高尚而善良的人,」她寫道,「而且我深知,您會為我做到一切,我要求您做出這個犧牲。您能拯救我所珍愛的人。您救了她,也就是救了我……請不要問這是怎麼回事。我決不敢向任何人提出這類要求,https://read.99csw.com但是對您,我伸出求援的手,向您說:請為了我這樣做。」波圖金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說,為了伊琳娜·巴甫洛芙娜,他確實甘願多所效勞,但必須伊琳娜親口對他說出她的願望。他們當晚就見了面:時間很短,而且除了那位夫人之外,沒有別人知道。伊琳娜已經不住在列辛巴赫伯爵家裡了。
他站起來,走出飯店。根本不能馬上回自己的旅館:應當讓情緒穩定下來。他的心沉重地、不規則地跳動著,大地似乎在他腳下微微移動。李特維諾夫又向李赫頓泰勒林蔭道走去。他明白,關鍵時刻到了,再不可能拖延、隱瞞或迴避,再也不能避免向達吉雅娜說明了;他能想象到,她將如何端坐在那裡,紋絲不動,等待著他……他也預感到他將對她說些什麼。但是怎麼開口,又從何說起呢?他全然拋棄了自己的正確的、經過縝密安排的、光明正大的前程,明知自己是一頭栽進那根本連看也不該看的無底深淵……但是這些並沒有使他心煩意亂。事情已成定局,可是怎麼去見自己的審判者呢?即便是真的遇見了審判者——那手執燃燒著熊熊烈火的寶劍的天使,也許這顆犯罪的心靈還會略感輕鬆一些……否則他就不得不親手把短刀戳進……多麼可恥!可若是再回過頭來,利用別人許諾他的、承認他應有的自由,去拒絕那個,另一個……不!他寧願去死!不,不需要這種令人厭惡的自由……情願此身化為灰燼,只要那雙眼睛充滿熱愛的俯視……
「怎麼?」
「啊!明天。那,好吧。」
「你可真不錯,我的老爺子!」卡彼托琳娜·瑪爾柯芙娜叫嚷起來,把牌往桌上一扔,「頭一天來,你就整整一晚上不見蹤影!我們等呀又等,把你罵了又罵……」
卡彼托琳娜·瑪爾柯芙娜到另一個房間去了一會兒。
有人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伊琳娜彎下身去,再次悄悄地說:「是你的……再見!」李特維諾夫在自己的頭髮上感到了她的呼吸、她的芳唇的接觸。當他直起身來,她已不在屋裡,只聽見她的衣裙在走廊里窸窣作聲,遠遠傳來拉特米洛夫的聲音:「Eh bien!Vous ne venez pas?」
「我不能……在那邊接待您,」她匆忙地細聲說,「我們馬上要去赴宴,但我一定要見您……我今天看見跟您在一起的,是您的未婚妻吧?」
「也許,也許……我願意相信您本意純正,但我還是要問您,您有什麼權利來干涉別人的家務事,私生活,而且您有什麼根據把自己的臆斷……這樣武斷地說成是事實呢?」
夜半兩點的光景,卡彼托琳娜·瑪爾柯芙娜——她和侄女睡在一個房間——忽然抬起頭來傾聽。
卡彼托琳娜·瑪爾柯芙娜問她是否頭疼。
「是的。」
李特維諾夫停下腳來,瞧了瞧這位不速之客。他臉色蒼白,眼睛不安地轉動著,往昔的痛苦似乎又浮現在他那扭曲的臉上。
將軍心裏想:「哪怕……是別人也好!」
「我知道,您在那兒會見了什麼人!」
「不過請原諒,索松特·伊凡諾維奇,您似乎知道……」
「哪一九_九_藏_書個女的?」
「可怕而曖昧的歷史……」波圖金對李特維諾夫這麼說,而又不肯詳談……讓我們來用三言兩語帶過吧。
他坐在自己未婚妻身旁,可是離她幾寸遠的地方,在他的側袋裡卻藏著伊琳娜的手帕。
「這是什麼意思?」終於氣得他結結巴巴地說,「是無聊的玩笑,還是當密探?請您解釋清楚。」
「伊琳娜!」李特維諾夫叫了一聲,「你為什麼要說這個呢?」
「其實我何必問呢,我看見您剛從Htel de l'Europe出來的。」
「還有什麼?……您,達吉雅娜·彼得洛芙娜的未婚夫,您去會見了拉特米洛夫夫人,您愛她……她也愛您。」
波圖金黯然地看了他一眼。
「非常榮幸,波圖金先生,」李特維諾夫說,「照您這麼說來,我們倆是在同一處境啰,那又為什麼您不把同樣的訓誡讀給自己聽,我是否應該把您的擔憂歸之於另一種感情呢?」
「是,她曾經是我的未婚妻。」李特維諾夫說,有意強調「曾經」兩字。
李特維諾夫吩咐人拿茶來,但是痛痛快快地聊聊卻沒有聊成。他覺得良心不斷受到譴責,無論他嘴裏說什麼,他總覺得是在說謊,而且已被達吉雅娜識破。但是她臉上看不出變化,她的態度還是那麼自然……只是她的目光一次也沒有停在李特維諾夫身上,而是寬厚而膽怯地瞟他一眼——而且臉色比平時更為蒼白。
「是呀,從Htel de l'Europe。這有什麼?」
「請您看看我吧,年輕人,」他終於脫口而出,而且捶了捶自己的胸口,「難道我像一個平庸而自負的道學先生,一個說教者嗎?難道您不明白,倘若僅僅是出於對您的同情,那麼不論這種同情有多麼強烈,我也不會說一個字,也決不會給您口實來責備我狂妄自大、惹人生厭——這也是我本人最厭惡的。難道您看不出來,這完全是另一回事,站在您面前的是一個被同樣的感情所打擊、所摧折,因之而徹底毀了的人,他不過是想保全您免受其害,而且……而且是來自同一個女人!」
「我什麼都不知道,又什麼都知道。我知道,」他說,扭過臉去,「我知道她昨晚在什麼地方。但是現在已經攔不住了:她,像一塊拋出的石頭,必須一直滾到底。如果我以為憑我幾句話就能馬上阻攔您,那我更是一個大瘋子……這麼一個女人……但是,說夠了。我無法克制自己的感情,這是我的毛病。但是說到末了,誰能知道,為什麼不試一試呢?說不定您會改變主意,也許我的話會有幾句能打動您的心靈,您總不願既毀了她又毀了自己,還有那個無辜的美好的人……唉!請別生氣,也不必跺腳!我有什麼懼怕,又何必客氣呢?我現在來跟您談話,並非出於妒忌,也非懊恨……我願意跪倒在您的腳前,懇求您……那麼,再見吧。別怕,這一切都會保守秘密。我是為您好。」
李特維諾夫心裏想:「他一定有所發覺!」
「這可有點神秘,」李特維諾夫說,坐在他身邊,「您像是有點心神不安,索松特·伊凡諾維奇。」
「您想說的是忌妒?哎呀,青年人,青年人,您真該慚愧,居然裝腔作勢、耍滑頭!您真該慚愧,居然不理解現在我嘴裏說出來的話里含著多麼苦痛的悲哀!不,我和您的處境不一read.99csw.com樣!我,我是一個衰老、可笑而又完全無害的傢伙……可是您呢!這還有什麼可說的!倘若要您擔任我所扮演的角色,而且要感恩戴德地來扮演,恐怕您連一分鐘一秒鐘也不願意!至於忌妒?一個沒有絲毫希望的人是不會忌妒的,而且我也不是今天才初次體驗這種情感。我只是擔心……擔心她,請您理解這一點。當她要我來找您的時候,我怎麼能料到,她對您的負疚之感,竟會使她走得這麼遠?」
「如果你們願意去欣賞夜晚的音樂,」李特維諾夫說,「我非常樂意陪你們去。」
「您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桌上放著Guide des Voyageurs,李特維諾夫高聲朗讀起巴敦郊區的景色描繪來了。
「達妮雅!」她說,「你在哭嗎?」
「不,我沒有什麼,也沒有什麼可神秘的。我是想特地告訴您……您的未婚妻給我的印象……好像她是您的未婚妻吧?……嗯,總而言之,就是您今天介紹給我認識的那個姑娘。我應當說,在我整個一生中還未遇見過比她更可愛的人。一顆金子般的心,真是天使一樣的靈魂。」
她朝他掉過頭來。
「您對達吉雅娜·彼得洛芙娜的評價完全正確。」李特維諾夫開始說,「儘管我不得不驚訝:第一,您居然知道我和她的關係;第二,您這麼迅速地了解了她。她確實有天使般的靈魂,但請允許我知道,您要和我談的就是這個?」
李特維諾夫結結巴巴地道了歉,在桌旁坐下。
「那麼您一直在跟著我?」
「哎呀!我們是無聊,無事可做才打牌呢……現在您來了。」
李特維諾夫不禁倒退一步。
「如果您允許……馬上就說。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就坐在這張椅子上。這兒方便些。」
達吉雅娜起初本想回答沒有,但是改變了主意,說:「是的,有一點點。」
「但是沒有你,我無法生活,伊琳娜。」李特維諾夫這回卻是輕聲打斷了她的話,「從昨日起,我是你的,永生永世……唯有在你的腳下,我才能呼吸……」
「路上疲勞了。」李特維諾夫說,甚至羞紅了臉。
「這怎麼可能!您在說些什麼……您……您……索松特·伊凡諾維奇?可是別爾斯卡婭夫人……這個孩子……」
「對不起,索松特·伊凡諾維奇,」他說,「我認為我們的談話相當奇特……我想要知道,您話裡有話,是衝著我來的吧?」
「沒有,姑姑,」傳來她順從的聲音,「我傷風了。」
「是的。」波圖金幾乎聽不見地重複了一遍。
波圖金沒有立刻答覆李特維諾夫的話:看來他內心正在鬥爭。
「您為什麼偏偏想起了我?」波圖金問她。
卡彼托琳娜·瑪爾柯芙娜看看自己的侄女。
波圖金說這幾句話的時候,臉上依舊是那副愁苦的樣子,連李特維諾夫也不能不發現他臉上的神情和他說的話之間有著多麼奇怪的矛盾。
「不,剛來不久。」
「我就要去睡了,姑姑。」
「格里戈利·米哈依洛維奇!」什麼人的憂鬱的聲音說,一隻手重重地按在李特維諾夫身上。
「格里戈利·米哈依洛維奇,」他終於說了,「如果我沒有錯看了您,那麼您一定能聽取忠言,不論它出自九*九*藏*書什麼人的口,也不管它是多麼不中聽。我剛才告訴過您,我看見您從那裡出來。」
「喏,就是我們今天遇見的那個。」
「啊,我親愛的!」她聲音更低地繼續往下說,然而含著無法抑制的熱情,「你不知道,我是多麼的愛你,昨天我只不過是償還自己的舊債,我在為過去贖罪……啊!我再不能把我的青春奉獻給你,像我以往渴望的那樣,但是我決不讓你承擔任何義務,我決不允許你違背諾言,我親愛的!你願意做什麼就做什麼,你像空氣一樣自由,你沒有任何束縛,你要知道這個,知道這個!」
他戰慄地吻著她的雙手。伊琳娜瞧著他低垂的頭。
「您會見了拉特米洛夫夫人。」
李特維諾夫頓時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熱血衝上他的頭。
「嗐,我的寶貝!這又何必呢?我又不是愛打扮的人!我若是像您的那位女朋友那麼漂亮就成了,格里戈利·米哈依洛維奇,她叫什麼名字來著?」
「多美的夜色!」他開始說,「多麼溫暖!您早就出來散步了嗎?」
「唉,請不要盤問我……相信我!那段曖昧而可怕的歷史,我不會說給您聽。別爾斯卡婭夫人,我幾乎不認識,這個孩子也不是我的,可是我把一切責任都承擔下來……因為……因為她要這麼做,因為她需要這個。為什麼我會在這兒,在您的討厭的巴敦呢?而且歸根結蒂,莫非您真認為,莫非您真會有那麼一瞬間以為我是出於對您的同情才決心來警告您的嗎?我是憐惜那位善良美好的姑娘,您的未婚妻,其實,您的前途,你們兩個,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我不過為她擔心……我是……為她。」
李特維諾夫坐在一口高高的箱子上,手捂著臉。女性的氣息,幽雅而清新,縈繞著他……伊琳娜曾握過他的雙手。「真是太……太……」他想。小姑娘走進房來,又是用微笑來回答他那不安的目光,說道:「請走吧,趁著……」
「我……有非常重要的話要對您說。」
「你們怎麼不玩了?」他沉默了一刻,問道。
「不,」她說,「對您應當說真話。我過去知道,現在也知道,您是愛我的,所以我才敢於……」於是把全部真相告訴了他。
「達妮雅……」李特維諾夫吃力地說。這一天里,他是第一次用這個名字稱呼她。
又過了將近一個小時,李特維諾夫才下決心返回自己的旅館。他已經將要走到了,忽然聽到背後有腳步聲。彷彿有人緊緊地跟蹤他,而且當他加快步伐時,那人也走得快了。走到路燈下,李特維諾夫回頭一看,認出了拉特米洛夫將軍。這位將軍打著白領結,穿著一件講究的大衣,但是沒有扣上紐扣,常禮服的扣眼上掛著一根金鏈,系著十字星章。他剛赴宴歸來,獨自一人。他粗野地直瞪瞪死盯著李特維諾夫,表示著無限的輕蔑與仇恨,他渾身一副挑戰的架勢,使得李特維諾夫認為硬著頭皮迎著他,面對這件「大事」是自己的義務。但是當將軍走到李特維諾夫跟前,他的臉上剎那間起了變化:臉上又出現往常那種優雅的輕佻,伸出戴著淺紫手套的手把鋥亮的帽子高高抬起。李特維諾夫也默默地摘下自己的帽子,然後各走各的路。
起初她大講他的高尚品德,但是突然停下來……
他高聲說出了這句話……充滿了不顧一切的激|情。伊琳娜剎那間不由得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