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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 家門口就有這麼一大片水

短篇小說

家門口就有這麼一大片水

我正在清理餐桌,斯圖爾特走到我身後碰了一下我的胳膊。他的手指熱得燙人,我吃了一驚,差點打碎了一隻盤子。
我過去把他的領帶弄直后,又放下手。他想跟我吻別,我後退了一步。「那就祝你今天過得愉快吧。」最後他說。他轉身沿著步道走向他的汽車。
「他也許不是一個人乾的。」我說,「他們得查清楚才行。他也許不想供出別人,一個兄弟或者什麼朋友。」
「外面。」他說。
「我盯了嗎?」我說著獃獃地搖了搖頭,獃獃地。
沒過多久,我看到後面有一輛綠色皮卡,有好幾英里都跟在我後面。我一再在不適當的時候減速,希望它會超車,然後我加速,又是在不合適的時候。我緊握方向盤,手指都握疼了。後來到了車少的一段路,他的確超車了,但是跟我並排開了一會兒,那個男的理著平頭,穿著藍色工作服,三十歲出頭,我們對視了一眼,然後他揮揮手,按了兩下喇叭,就開到我前邊去了。
「我想我今天不會在家。」我馬上說,「今天我要做很多事。事實上,可能不會按時回來吃晚飯。」
我仔細穿戴,試了一頂幾年沒戴過的帽子,看看鏡子里的自己,然後取掉帽子,化了淡妝,並給迪恩寫了張紙條。
「我今天晚上需要自個兒待著,」我說,「我需要有時間來想想。」
「太不幸了,我真的很難過。不過我們會給你收拾好去參加的,別擔心。看看怎麼樣?」
我坐在一台干發器下,腿上攤著一本雜誌,讓米莉給我做指甲。
「我再問你一遍,」他說,「你這麼做,到底是他媽想幹什麼?」
我放慢車速,找到了一個地方,是路肩旁邊的一條小路。我開過去,熄了火,能聽到那條河在下面樹林的某處。在我前邊,那條土路通向了樹林中。後來我就聽到那輛皮卡回來了。
今天早上,我還沒下床,他就起來了——去看報紙上有沒有登出來,我想。八點過後不久,電話就開始響了。
「你幹嗎盯著我看?」他問,「怎麼了?」他說著放下了叉子。
他還說了別的什麼話,我聽著,慢慢地點頭。我感到瞌睡。接著我清醒過來,說:「豈有此理,斯圖爾特,她還只是個孩子。」
「我會沒事的,不過謝謝你了。」他靠著擋泥板。我打開手袋時,能感覺到他的目光。
「我明天要去參加一個葬禮。」我們先是聊了聊一個已經不在那兒上班的女孩,然後我說。
昨天夜裡午夜左右,斯圖爾特把我房間的門鎖撞開了。我想他這樣做,只是想讓我看看他做得出這種事,因為門一下子打開后,他什麼都沒做,只是穿著內衣站在那兒,隨著怒氣不知不覺從他臉上消退,他顯得既吃驚,又愚蠢。他慢慢關上門,過了幾分鐘,我聽到他在廚房裡撬開一盤冰塊。
他到了廚房門口,毛巾搭在光膀子上,他在打量我。
「幹嗎呀這是?」他說著,從車門那裡走開,轉身走回他的皮卡。後來在後視鏡里,我看到他又回來了,我閉上眼睛。
「咖啡來了,」我說,「雞蛋馬上就好。」
我們一路沒說話,開車穿過了市區。還沒完全開出市區時,我們在一間路邊店買了啤酒。我注意到門口有一大摞報紙。台階最高處,一個穿著印花裙子的胖女人拿著一根甘草糖遞給一個小女孩。過了幾分鐘,我們經過了埃弗森溪,然後拐到離水邊只有幾英尺的野餐區。那條小溪在橋下流,流進幾百碼以外的一個大池塘。池塘邊的柳樹下,散布著十幾個成年男人和男孩子,在釣魚。
「現在不行,求你了。」他逗我說,「求個什麼呀。」接著他走到我身後,一隻胳膊摟著我的腰,另一隻手伸進我的胸罩下面。
那天晚上十一點,我還是在沙發上給自己鋪床,這次斯圖爾特只是看看我,想說什麼但又什麼都沒說,然後走過過道進了卧室。半夜我醒了,聽著風把大門吹得直撞圍欄。我不想醒來,眼睛閉上躺了好久。最後我起身抱著枕頭走過過道。我們卧室里的燈沒關,斯圖爾特仰面躺著,張著嘴巴,發出沉重的呼吸聲。我走進迪恩的房間,進了他的被窩。他沒醒,但是往旁邊挪了一下給我騰出地方。我在那裡躺了一會兒,然後抱住了他,我的臉貼著他的頭髮。
斯圖爾特三言兩語解釋了一下,省略了大部分細節,只是說沒錯,他和另外三個人的確在釣魚時,發現了一具屍體。
「怎麼了?」我警惕地說。
我點點頭,把晨衣的領口處拉緊。
「你知道我什麼意思。」我說。我看著他的手,粗大的手指,長了一層汗毛的指關節,那雙手在動,在點煙,昨天夜裡摸過我身上,伸進過我身體的手指。
我等著匯入車流時,回頭看了一眼,看到他在望著。我閉上眼睛,然後又睜開,他揮揮手。
「什麼樣的屍體?」迪恩問,「是個女孩嗎?」
早上,我在報紙上讀到蘇珊·米勒的葬禮,將於第二天下午兩點鐘在薩米特的松樹小教堂舉行。另外,警方已經從看到她上那輛綠色雪佛蘭汽車的三個目擊者那裡取了證,可是那輛車的牌號仍未查明,不過也快了,調查還在繼續。我拿著報紙坐了好久,想事情,然後我打電話去美髮店預約了一下。
我們對視一眼。過了幾分鐘,他站起身來,說他要喝杯睡前酒。我也想來一杯嗎?
過了一陣子,我把碎盤子和杯子都打掃乾淨,然後去了外邊。斯圖爾特這時仰面躺在草坪上盯著天空,報紙和啤酒都近在手邊。起了微風,但是暖和起來了,鳥兒在叫。
「你怕什麼,克萊爾?告訴我,親愛的,也許我能幫上忙,我想幫忙,試試讓我來吧。丈夫就有這個用。」
家門口就有這麼一大片水,他幹嗎非得跑幾英里去釣?
那天夜裡他十一點到家。我本來睡著了,可是聽到他在廚房裡時,我醒了,發現他在靠著電冰箱喝一罐啤酒。他沉重的胳膊摟著我,用手上下摩挲我的背部,跟他兩天前離開時同樣的手,我當時是那麼想的。
「沒問題。」斯圖爾特說著看了迪恩一眼,迪恩正拿著一條冰凍的鮭魚。「要是你想送他也想去,那就成。你不一定非得那樣做,你知道,沒什麼不對勁兒。」
「我去那兒能游泳嗎?」迪恩問,他在褲子上擦擦手。
「我投降。」他說著舉起手。他把read.99csw.com坐的椅子推離餐桌,拿著煙去了院子里,還拎了罐啤酒。他來回走了一會兒,然後坐在一把草坪躺椅上,又拿起了報紙。頭版上有他和他的幾個朋友的名字,是他們有了那個「可怕的發現」。
我瞪著他,卻說不出話。
靈柩已經蓋上了,上面放著花束。我進了小教堂靠後面坐下不久,管風琴就響起來。人們開始魚貫而入,找地方坐,有幾個中年人以及更老的人,但多數是二十歲出頭,要麼還要更年輕一點。這些人穿著正裝、運動服上裝及休閑褲、黑裙子,戴著皮手套,顯得不自在。有個穿著喇叭褲和黃色短袖襯衫的小夥子在我旁邊坐下后,就開始咬著嘴唇。小教堂的一扇側門開了,我抬起頭看,有一會兒,停車場讓我聯想到一塊草地。不過又看到汽車車窗反射著陽光。逝者的一群家人進來了,進了邊上用帘子隔開的一塊地方,他們就座時,傳來椅子吱吱響的聲音。過了幾分鐘,一位身穿黑色套裝的身材修長、一頭金髮的人站起身,要我們低頭致哀。他為我們這些生者念了一段簡短的祈禱詞,念完后,要我們默默地為逝者蘇珊·米勒的靈魂祈禱。我閉上眼睛,想起了報紙和電視上她的照片。我看到她離開了電影院,上了那輛綠色的雪佛蘭。然後我想象她一路順河漂下,赤|裸的軀體撞著石頭,給樹枝攔住,軀體漂浮著,轉動著,她的頭髮漂散在水中。後來手和頭髮給懸在水面的樹枝掛住了,直到有四個人過來盯著她看。我能看到一個喝醉的人(斯圖爾特?)抓住她的手腕。這裡有誰知道那些嗎?這些人知道了會怎樣?我看了一圈別的面孔。這些方面、這些事件以及這些面孔之間,會有某種聯繫,我能找出來就好了。為了找出來,我的頭都想疼了。
「這不是真的,」我說,「你沒有就那樣撇下她不管吧?」
他馬上扭過頭說:「我該怎麼做?你現在仔細給我聽好,我就說這一次。根本沒發生什麼事,我沒什麼感到抱歉或者內疚的。你聽到了嗎?」
「說得夠多的了。」我說,「去把你的盤子洗了,迪恩,然後就沒你的事了——」
我答不上來,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我轉過臉開始把毯子邊掖進去。他又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然後我看到他聳起肩膀。「那就隨你便,我他媽根本不在乎你幹嗎。」他說完轉身沿著過道走了,邊走邊撓脖子。
我聽到斯圖爾特的鬧鐘響起來了,他刮臉的時候,我把咖啡煮上,準備早餐。
「看著……挺好的。米莉,你有沒有希望過你是別人,要麼只是誰都不是,什麼都不是,完全什麼都不是?」
「我不就是……沒有嘛。你什麼意思?」他說。
「好了,上車吧。」他說,「我帶你回家。」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聳聳肩。「好吧,夫人,那就隨你便了。」他說,「好吧。」
播音員又說那個女孩蘇珊·米勒是個電影院的出納,在薩米特市,離我們市有一百二十英里。她那天下班后,一輛綠色的新款小汽車停在電影院前,那個女孩——據目擊者稱,她像是在等人——走過去上了車,讓警方懷疑那輛車的司機跟女孩是朋友,要麼至少是個熟人。警方想跟那輛車的司機談談。
我把花插到餐桌中央的那個花瓶里,然後把我的東西搬到那間沒人住的卧室里。
那天夜裡,他們把釣到的魚跟土豆一起煮了,又喝了咖啡還有威士忌,然後把盤子拿到河邊洗,離那個女孩漂在水裡的地方不遠。他們又喝酒,然後拿出撲克牌,打牌,喝酒,直到他們再也看不清撲克牌。維恩·威廉斯去睡覺了,不過其他幾個人講黃色故事,講他們以前粗俗或是誇大其辭的胡作非為之事,誰都沒提那個女孩,最後是戈登·約翰遜一時間忘了,提到他們釣到的鮭魚肉硬,河水寒冷刺骨。他們就不再聊天,而是繼續喝酒,直到誰絆倒了,嘴裏罵著提燈,後來他們都鑽進了睡袋。
「我想可以吧。」我說,「今天暖和,你帶上游泳褲,我肯定你奶奶會說可以的。」
他是在上個星期天,即陣亡將士紀念日周末前一周計劃去山裡釣魚的。他和戈登·約翰遜、梅爾·多恩、維恩·威廉斯,他們一起打撲克、玩保齡球、釣魚。他們每年春天和初夏都一起去釣魚,也就是頭兩三個月,在受到家庭休假、少兒棒球聯賽和來訪親戚影響之前。他們都是體面人、有家室的人,工作負責。他們有兒有女,跟我們的兒子迪恩在一起上學。上星期五下午,這四個人出門去納徹斯河釣三天魚。他們把車停在山裡,然後走幾英里路,到他們想去釣魚的地方。他們帶著鋪蓋、食物、炊具、撲克牌和威士忌。在河邊的第一天傍晚,甚至在他們搭起帳篷之前,梅爾·多恩發現那個女孩面朝下在河裡漂著,赤身裸體,卡在靠近岸邊的幾根樹枝中間。他喊別人,他們都來看,商量該怎麼辦。其中有一個人——斯圖爾特沒說是誰——也許是維恩·威廉斯,他是個大塊頭,性格隨和,愛哈哈大笑——他們中間有一個說他們應該馬上走回汽車那兒,其他幾個人用腳攪動著沙子,說他們傾向於留下來。他們說累,而且已經晚了,另外事實上,那個女孩「哪兒都不會去」。最後他們都決定留下來。他們接著把帳篷搭了起來,生了火,喝威士忌。他們喝了很多威士忌,月亮上來時,他們說起了那個女孩。有人覺得他們應該想辦法防止屍體漂走,他們反正覺得要是屍體夜裡漂走了,也許會給他們帶來麻煩。他們拿上手電筒,跌跌撞撞地走到河邊。起風了,冷風,河裡的浪拍打著沙岸。他們中間有一個——我不知道是誰,有可能是斯圖爾特,這種事情他會做——蹚水過去拖著那個女孩的手指——她仍然面朝下——拖近岸邊,到了淺水區,然後用一根尼龍繩綁住她的手腕,再把繩子拴在樹根上,這段時間,別的幾個人用手電筒在女孩的身體上亂照。之後,他們回到營地,又喝了威士忌,然後就睡覺了。第二天上午,星期六,他們做早飯,喝了很多咖啡,又喝了威士忌,之後分頭去釣魚,兩個去上游,兩個在下游。
「我倒不介意一個人喝,」他說,「是想著問問也好。」
「你幹嗎昨天晚上不告訴我?https://read.99csw•com」我問。
米莉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又看我的指甲。「聽你這麼說我很難過,凱恩太太。我真的很難過。」
他聳聳肩。「昨天晚上,今天早上,有什麼不一樣?你當時想睡覺,我覺得可以等到今天早上再跟你說。」他看著院子里:一隻知更鳥從草坪上飛到野餐桌上整理羽毛。
「記住什麼?」我馬上說。我看著他,屏住了呼吸。
我回到家時,斯圖爾特在餐桌前吃東西,喝啤酒……
他翻身看著我,然後點點頭。「我們去買點啤酒吧。」他說,「我希望你現在對這件事感覺好點了。試著理解一下吧,我就這一個要求。」他站起身,經過我旁邊時,摸了一把我的屁股。「等我一分鐘就好。」
「誰?你在說什麼?」
「你得明白,」他說,「別那樣看著我。你給我注意點,我不是開玩笑。放鬆點吧,克萊爾。」
斯圖爾特坐在桌前,面前放著一杯酒。他紅著眼睛,有一陣子,我以為他一直在哭。他看看我,什麼都沒說。我一時慌了,覺得迪恩出了什麼事,我的心揪緊了。
我看那條溪流。我往池塘漂去,睜著眼睛,臉朝下,盯著溪流底部的石頭和綠苔,直到我被衝到池塘,微風吹送著我。一切都完全不會變,我們還會過下去,過下去,過下去,過下去。就連現在我們也是在過下去,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似的。我隔著野餐桌看著他,看得如此專註,讓他沉下了臉。
「好吧,沒問題。」他把公文包從一隻手換到另一隻手。「也許今天晚上我們可以出去吃飯?你覺得怎麼樣?」他一直看著我。他已經忘了那個女孩。「你沒事吧?」
我從餐桌前起身,去了迪恩的房間。他已經醒了,穿著睡衣,正在玩拼圖。我幫他找了衣服,然後回到廚房,把他的早餐放到餐桌上。電話響了兩三次,接電話時,斯圖爾特每次都說得硬邦邦的,掛斷時帶著火氣。他給梅爾·多恩和戈登·約翰遜打了電話,跟他們說話又慢又嚴肅,迪恩吃飯時,他開了一罐啤酒,抽了一根煙,問迪恩學校里以及他的朋友的情況等等,完全就像沒發生過什麼事似的。
那天晚上他沒在家裡睡。
「斯圖爾特,我們開車去轉一下好嗎?」我說,「去哪兒都行。」
「我不知道你犯了什麼毛病,」他說,「不知道——」
皮卡在我後面停下時,我趕緊發動了汽車。我把車門鎖上,把車窗搖上去。我把汽車掛擋時,臉上、胳膊上一下子冒出了汗,但是無路可走。
「我怎麼跟你說的?」他說。他又開始吃,接著把餐巾往盤子上一摔。「媽的,大家幹嗎不去只管自己的事?跟我說我哪兒做得不對,我會聽的!這不公平。她當時已經死了,不是嗎?除了我,別的人也在場。我們商量過,是一致決定的。我們剛到那兒。我們已經走路走了好幾個鐘頭,不能那麼轉身就走,離汽車有五英里呢。那是第一天去釣魚。他媽的,我看沒什麼做得不對,不,我看不出來。別那樣看著我,你聽見了嗎?我不准你來對我下結論,你不可以。」
後來我給抱起來又摔下,我坐在地板上抬頭看他,我脖子疼,裙子給扯過了膝蓋。他彎下腰說:「你見鬼去吧,你給我聽著,賤貨!我希望你的 下次我還沒碰就爛掉。」他哽咽了一下,我意識到他是控制不住,他控制不了自己。他往客廳走去時,我的心頭湧上一股對他的同情。
「是個年輕女孩的葬禮。」我說。
「我愛你。」他說。
電話響了。「別接。」他說。
「那麼多地方,你們幹嗎偏偏去了那兒?」我說。
我停下來給車加油,並且打聽一下去薩米特的路。巴里,一個留著小鬍子的四十歲技工從廁所出來靠著前擋泥板,另外一個叫劉易斯的把加油管伸進油箱,然後開始慢悠悠地擦擋風玻璃。
「我不瞌睡。」我說,一邊躲著不看他的眼睛。「我想晚點睡,然後讀點東西,直到能睡著。」
今天早上,花,紅的和黃色的菊花。門鈴響的時候,我正在喝咖啡。
「好了,把車窗搖下來。咳,你肯定你沒事嗎?你知道,你一個女的,自個兒在鄉下開來開去不安全。」他搖搖頭,又看了一眼公路,然後又看著我。「哎,好了,把車窗搖下來怎麼樣?我們這樣沒法說話。」
「唉,要不是我走不開,」——他用拇指往車棚那邊指了一下——「我會自告奮勇拉你去薩米特,然後再拉回來。路不是特別好,我是說路還可以,只是有很多彎道什麼的。」
「斯圖爾特,我很害怕,很害怕。」我靠在門上說。
「你幹嗎?」他不解地問。
「那最讓人難過了。我還小的時候,我姐姐死了,直到現在我還沒能從打擊中恢復過來。誰不在了?」
親愛的,媽咪今天下午有事,不過晚點會回來。你要待在家裡或者在後院,直到我或者你爸爸誰回來。
「想他媽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啊。」他說,「好了,別說了,你快把我惹急了。現在打住好嗎?克萊爾?」
斯圖爾特點了一根煙看著我們。
「他說他會處理的。」
我拿起聽筒聽了一會兒。他不吃東西了。我咬咬嘴唇掛了電話。
他在那兒說,我喝著咖啡盯著他,然後我讀他在餐桌上推過來的報紙:「……18至20歲女子,身份不明……可能動機為強|奸……初步調查顯示為勒死……乳|房及骨盆位置有刀傷及擦傷……解剖……強|奸,有待進一步調查。」
我和別人一起列隊前行,慢慢經過靈柩。然後我出去到了前面的台階,到了明亮而炎熱的太陽地下。一個腿瘸的中年婦女走下台階時在我前面,她到人行道上看了一圈,眼光落到我身上。「嗯,他們抓到人了。」她說,「如果這多少能讓人感到安慰的話。他們是今天早上抓到他的,我來之前在收音機上聽到了。就是本市一個男的,留長頭髮,你可能已經猜到了。」我們在熱騰騰的人行道上走了幾步。人們在發動汽車。我伸手扶著一個停車計時器。陽光掠過鋥亮的汽車引擎罩和擋泥板,我感到頭暈。「他承認那天晚上跟她發生了關係,可是他說他沒有殺她。」她哼了一聲。「他們會判他緩刑,然後放了他。」
「我沒法解釋,」我說,「我只是害怕read.99csw.com,我感覺好像,我感覺好像,我感覺好像……」
「晚點我給你電話。」斯圖爾特在開門時說。
「反正我想。」我說。
「那就去他媽的。」他說,「你想那樣就那樣吧,但是你要給我記住。」
第二下還沒打上,他就抓住了我的手腕,他自己也舉起了手。我蹲下來等著,看到他眼睛里有了點變化,然後馬上又沒有了。他放下手。我在池塘里漂得更快,漂了一圈又一圈。
我搖搖頭。
「凱恩太太!」
「他們說自己是清白的。」
兩件事情是肯定的:第一,人們不再關心別人出什麼事;第二,什麼都不再會造成什麼真正的影響了。看看已經發生的事吧,但是對於我和斯圖爾特來說,什麼都不會改變,我是說真正的變化。我和斯圖爾特。我們會變老,我們倆都是,你現在已經能從我們臉上看出來了,例如早上同時用浴室時鏡子里的我們。我們周圍有些東西會變,變得容易點或者難一點,這樣事或者那樣事,可是什麼都不會真正不一樣。我們下過決心,我們的生活已經啟動,停下之前會過下去,過下去。可是如果真的是那樣又當如何?我是說,如果你相信是那樣,但是一直掩蓋著,直到有一天發生了一件事,應該會改變什麼,可是你又看到竟然什麼都不會改變。那又當如何?同時,你周圍的人繼續說話、做事,似乎跟昨天或者至少昨天夜裡,或者五分鐘前一樣,你是同一個人,而事實上你正在經歷一場危機,感覺你的心靈受到了損害……
迪恩想知道他出去有什麼收穫,斯圖爾特從冰箱里拿出幾條魚給他看。
「薩米特。」巴里看著我說,一邊用一根手指把小鬍子往兩邊抹了抹。「去薩米特沒有最佳路線,一趟差不多要開兩個,兩個半鐘頭,要翻過山,讓一個女的開車過去挺不容易。薩米特?薩米特那邊有什麼事,凱恩太太?」
「去看看吧。」他說。
我一直等到他上了公路,然後我把車退出來。他換擋,慢慢開走了,一邊還通過後視鏡看我。我把車停在路肩,頭趴在方向盤上。
他呼出一口氣。「我想你這樣做,是在犯下一個大錯誤,我想你最好再考慮一下你在幹嗎。克萊爾?」
「現在不行,求你了。」我說。
過了一小會兒,電話響了,斯圖爾特說:「親愛的,你好嗎?我會早點回家。我愛你。你聽到我的話了嗎?我愛你,對不起,我會將功補過的。再見,我得掛了。」
「這孩子從小我就認識。」這個女的又說,她的嘴唇顫抖起來。「她以前經常來我家,我給她做小甜餅,讓她邊看電視邊吃。」她望向別處,眼淚從臉頰上滑落,她搖起頭來。
「他怎麼說?」迪恩問。
他喝光杯子里的酒站了起來,視線沒有離開我。「我想我知道你需要什麼,親愛的。我來當醫生,好不好?你這會兒只需要放鬆。」他伸過一隻胳膊攬著我的腰,另一隻手開始解開我的上衣,然後是我的襯衫。「急事急辦。」他開玩笑地說。
我簽了什麼東西,他給了我收據、信用卡和幾張貼紙,我一股腦都放進了手袋。「你悠著點,」他說,「再見。」
「屍體什麼樣?嚇人嗎?」
他點點頭。
「你聽到我說什麼了。」我說,「你聽到我的話了嗎,迪恩?迪恩!」我想搖晃他,一直晃到他哭。
我看那個「愛」字,隨後又在這個字下面畫了一道。我寫那張紙條時,意識到我不知道後院是一個單詞還是兩個,以前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想了一會兒,然後畫了道線,把它變成兩個詞。
「納徹斯河?我們都是去那兒,每年至少一次。」我們坐在陽光下的一張長椅上,他開了兩罐啤酒,遞給我一罐。「我他媽怎麼知道會遇到這種事?」他搖了搖頭,又聳聳肩,好像這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或者是別人遇到的事。「享受一下這個下午吧,克萊爾,你看看這天氣。」

2

3

「沒什麼,親愛的。再睡吧,沒什麼,沒事的。」
「問題就在這兒。」我說,「她當時已經死了,可是你難道不明白嗎?她需要幫助。」
「可能是你媽,」我說,「迪恩——可能是關於迪恩的什麼事。」
「好了,」他說,「他媽的。」
第二天早上他們起得晚,又喝了威士忌,釣了一會兒魚,還一直在喝威士忌。然後星期天下午一點鐘——比他們原計劃提前了一天——他們決定走。他們收了帳篷,捲起睡袋,收起鍋啊,壺啊,魚和漁具后,就走路出山。他們離開前,沒有再去看一眼那個女孩。他們走到汽車那裡后,默不作聲地在公路上開車,直到開到一個有電話的地方。斯圖爾特打電話給警長辦公室,其他幾個人在熱辣辣的太陽下站在旁邊聽。斯圖爾特給電話那頭的人報上他們全部幾個人的名字——他們沒什麼好隱瞞的,根本沒覺得慚愧,又同意在加油站等,直到有人能過來詳細記一下怎麼去,並且給他們分別取證。
「求你了,斯圖爾特。」我掙脫了,他退後一步,打了個響指。
「我這會兒得走了。」
一開始,播音員又講了一遍本地四個釣魚的發現屍體的事,然後電視上出現那個女孩的畢業照,是個黑髮女孩,圓臉,嘴唇飽滿而帶著笑意。有一個鏡頭,是女孩的父母進殯儀館認屍。他們不知所措,悲痛,拖著腳步從人行道慢慢地走上前門台階,一個穿黑衣服的男的站在那裡為他們扶著門。然後似乎只過了幾秒鐘,似乎他們進去只是轉了個身就又出來了,能看到同一對夫婦離開那座建築,那個女的眼淚橫流,拿一塊手帕捂著臉,那個男的只是停下來對記者說:「是她,是蘇珊。我現在什麼都說不出來。我希望在悲劇重演前,他們抓到這次作案的人。這種暴力……」他在攝像機前無力地比畫。然後這對夫婦上了一輛舊汽車,匯入下午的車流中。
「我知道什麼,克萊爾?告訴我,告訴我我知道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除了一樣:你最好別拿這件事情小題大做。」他用自以為意味深長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當時她已經死了,死了,死了,你聽見了嗎?」過了一會兒,他說,「這件事真九_九_藏_書他媽可惜,我也是這麼想的。她是個年輕姑娘,可惜,我難過啊,跟別人一樣難過,可是當時她已經死了,克萊爾,死了。現在咱們別再提這件事了,拜託,克萊爾,咱們現在別再談這件事了。」
「你知道的。」我說著搖搖頭。
「一個女孩。我們的關係沒那麼近,你知道,可我還是要去。」
「馬多克斯兄弟。他們在離我長大的那個鎮子附近殺了一個名叫阿琳·哈布利的女孩,他們把她的頭割下來,把她扔進了克萊埃勒姆河。她跟我上的是同一所高中。出事時,我還是個小女孩。」
「聽你媽的話。」斯圖爾特語氣平靜地跟他說,「只是一具屍體,沒什麼了。」
「不,不。」我說著從他面前往後退。
「坐下吧。」他慢吞吞地說。他的手指在胡楂上摩擦來摩擦去。「我得跟你說件事。我們在釣魚時,遇到了一件事。」我們隔著餐桌坐著,然後他就跟我說了。
「你這樣對我不公平。」他後來在車上說。窗外掠過田地、樹木、農舍。「你這樣不公平,對我們倆都是,我也許可以加一句,對迪恩也是。改一下吧,除了你他媽的自己,也考慮一下別人。」
他沒動。我知道他聽見了,他抬起頭,好像在聽,可是僅此而已,他沒動,沒有扭頭看。我為此而恨他,因為他沒動。他等了一會兒,然後抽了口煙,往後靠在椅子上。他事不關己地聽著,又往後靠,抽煙,這讓我可憐他。風把煙從他嘴巴裡帶出來,細細一縷。我幹嗎要注意到那一點?他永遠不會知道就因為他坐在那兒不動,聽著,讓煙從他嘴巴里飄出來,我有多麼可憐他……
他聳聳肩。「沒什麼,沒什麼。」他說。
「我說不了。不了!我看挺好的。我這會兒得走了,巴里……」
「我超車后,減了點速。」他說,「可是我在後視鏡里沒看到你,就把車靠邊等了兩分鐘。還是沒見你過來,我想我最好掉頭看看。沒什麼事吧?你怎麼給鎖到裏面了?」
他談到蘇珊·米勒的天資:開朗,美麗,文雅,熱情。從拉上的帘子後面,有人清了清喉嚨,另外有個人在啜泣。管風琴又演奏起來,葬禮結束了。

1

「怎麼了,媽媽?」他說。
「你想讓我跟著你去薩米特還是怎麼樣嗎?我無所謂,今天上午我有空。」他說。
「不,不,沒事。真的,我不能再耽誤時間了。我看輪胎挺好的。」
「打電話的人說您知道的。」那個男孩看著我的開領式晨衣,他的手碰了一下帽檐。他腿分開站在那兒,兩隻腳穩穩地釘在最高一級台階上。「祝您愉快!」他說。
「拜託,我得走了。」
「我就是說這個。我應該可以碰一下你,你也不用嚇掉了魂。」他站在我面前,微微咧著嘴笑,想讓我看他。接著,他攬住我的腰,另一隻手抓著我那隻空手放到了他的襠部。
「打開車門,好嗎?」他說,像是沒聽我說話。「至少把車窗搖下來吧。你會悶死在裏面的。」他看著我的胸和腿。我的裙子已經拉過了膝蓋。他眼睛在我的腿上轉悠了一下,可是我坐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
我在廚房裡發現有張紙條,他在下面簽了個「愛」字。我給太陽曬著,坐在吃早餐的那個角落喝咖啡,在那張紙條上用咖啡畫了個圓圈。電話已經不再響了,這樣很不錯。昨天夜裡以來就沒電話了。我看著報紙,把它在桌子上翻來翻去。後來我把報紙拉近,讀上面的內容。屍體身份仍未查明,但在過去的二十四小時里,一直有人在檢查,往裡面放東西,切開,稱重,量度,然後又拼好,縫起來,找到準確死因及死亡時間,尋找強|奸的證據。我能肯定他們希望是強|奸,那樣會讓人容易理解。報紙上說屍體會被運去基思兄弟殯儀館等待進一步安排。要求人們提供線索,等等。
在床上,他手放在我身上,然後等著,似乎在想別的什麼事。我稍微轉了下身子,挪開我的腿。後來,我知道他很久沒睡著,因為我睡著了,他還醒著;再晚一點,我有一會兒睡得不安穩,一點輕微的噪音——床單的沙沙聲——讓我睜開了眼睛,外面幾乎天亮了,小鳥在叫,他在仰面躺著抽煙,看著拉上窗帘的窗戶。半睡半醒中,我叫他的名字,可是他沒有應聲。我又睡著了。
「對,是個女孩,一個女的。後來我們就給警長打了電話。」斯圖爾特看了我一眼。
「你沒事吧?」那人向我的車走過來說,「喂,喂,跟你說呢。」他敲敲窗玻璃。「你沒事吧?」他胳膊趴在車門上,臉湊近車窗。
我這時跟他沒什麼好說。他盡量專心看路面,可是他一再看後視鏡,還用眼睛的餘光隔著座位往我這邊看,我兩個膝蓋抵著下巴坐著。他一邊開車,一邊又開了罐啤酒,喝了點,然後把那罐啤酒用腿夾著,呼了一口氣。他知道,我有可能在他面前哈哈大笑,也有可能哭起來。
「凱恩太太?」那個年輕人手裡捧著一盒花說。
那天晚上,發生了三件事。迪恩說在學校,同學們跟他說他爸爸在水裡發現了一具屍體,他想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去廚房待了很久,不過就在新聞開始時,他端著酒回來了。
發生的第三件事,是新聞結束后,斯圖爾特伸懶腰打了個呵欠,然後看著我。我站起身開始在沙發上給自己鋪床。
公路繞著市區邊緣,然後穿過農場地帶,穿過燕麥地、甜菜地和蘋果園,這兒那兒,還有一小群牛在開闊的草地上吃草。然後什麼都變了,農場越來越少,這時看到的更像是窩棚,而不是房屋,一堆堆原木代替了果園。我一下子到了山區,右邊往下很深的地方,我瞟到了納徹斯河。
她看著我。「我不能說我有過那種感覺,沒有。沒有,如果我成了別人,我會擔心我也許會不喜歡本來的我。」她抓著我的手指,似乎想了一會兒別的事。「我說不好,我真的說不好……那隻手給我吧,凱恩太太。」
「你嚇了我一大跳。」我說。
今天早上,斯圖爾特以為他沒有打擾我睡覺,其實鬧鐘響之前很久我就醒了,在想事情,躺在床上遠遠的一端,離開他毛烘烘的腿和他睡著后不動的粗指頭。他送迪恩上學,後來刮鬍子、穿衣服,然後去上班。他往卧室里九*九*藏*書看了兩次,還清了清嗓子,可是我一直沒睜眼。
「我白天要把他送去你媽家。」
「去死吧。」我聽到他對著話筒說。過了一會兒電話又響了,我急忙去了廚房。「除了我已經跟警長說過的,別的我沒什麼要補充的,沒錯!」他啪的一聲撂下了電話。
我想都沒想,就甩了他一個耳光。我抬起手,只等了一瞬間,就狠狠甩在他臉上。這是瘋了啊,我甩他耳光時心裏在想。我們需要十指相扣。我們需要互相幫助。這是瘋了啊。
斯圖爾特清清嗓子,然後在椅子上往後一靠,小口喝起了那杯酒。
「你怎麼回事?」他說著把手垂下。「克萊爾,你怎麼了?」
「不。」我說。
我到第一個紅綠燈那裡拐了彎,然後又拐了一次,一直開到公路那兒,看到了標誌牌:薩米特117英里。當時十點半,天氣暖洋洋的。
「他呢?」我說,「迪恩呢?」
「停下,停下,停下。」我說。我一腳踩在他的腳趾上。
我搖搖頭。
我閉了一會兒眼睛,手按瀝水板。我千萬別再念念不忘這件事了,一定得撇下這件事,眼不見,心不煩,等等,「繼續生活」。我睜開眼睛。不管怎樣,什麼後果我全知道,我還是胳膊一把掃過瀝水板,讓盤子、杯子稀里嘩啦地砸了一地。
「只用幾分鐘,」他說,「安全起見嘛。」
「我有點事情。」我說,有點不自在。劉易斯已經走開去為另外一位顧客服務了。
過去已經模糊,較早先那幾年似乎蒙上了一層膜,我對我記得的真正經歷過的事情都拿不準了。曾經有一個女孩,有爸爸,媽媽——她的爸爸開一間小餐館,她的媽媽既當服務員,又當收銀員——這個女孩做夢一樣上了小學、中學,然後一兩年後進了秘書學校。以後,過了很久以後——中間那段時間去哪兒了?——她到了另外一個城市,在一間電子元件公司當前台小姐,跟其中一個工程師熟了起來,他約她出去。最後,明知他打什麼算盤,她還是由著他引誘自己。她當時有直覺,能看出那是引誘,但她後來無論怎麼努力,都想不起是怎樣引誘的。沒過多久,他們就決定結婚,可是過去,她的過去,已經在消逝了。對於未來,她無法想象,她想到未來時會微笑,似乎藏了個秘密。有一次吵架吵得特別厲害,她現在想不起來是為什麼吵架,在他們結婚後五年左右,他告訴她總有一天,這場關係(他的話:「這場關係」)將以暴力結束。她記得這件事,存檔到某個地方,開始大聲說了一遍又一遍。有時,她整個下午跪在車庫後面的沙盒裡,跟迪恩的一兩個朋友玩。可是每天下午四點鐘,她的頭就開始疼。她捧著額頭,疼得頭昏眼花。斯圖爾特要她去看醫生,她也的確去了,醫生對她無微不至的關心讓她暗自滿意。在醫生的建議下,她去外地待了一陣子。斯圖爾特母親趕忙從俄亥俄州趕過來照顧孫子,可是幾個星期後克萊爾她又回來了,破壞了一切。斯圖爾特的媽媽搬了出去,在市那邊租了套公寓房,棲息在那裡,似乎在等待。有天晚上躺在床上時,他們倆都快睡著了,克萊爾告訴他在診所里,她聽到幾個女的討論女的給男的口|交,她覺得他也許喜歡聽這種事。斯圖爾特聽得開心,他撫摸她的胳膊。都會順利的,他說。對他們來說,從今往後一切都會不一樣,變得更好。他升職了,薪水也漲了一大截。他們甚至又買了一輛車,旅行車,她的車。他們要享受現在。他說好多年來,他感覺終於可以放鬆一下。黑暗中,他還在撫摸她的胳膊……他繼續定期去打保齡球、打牌,去跟他的三個朋友一起釣魚。
他今天打電話時,我還在床上,他說他已經要他媽媽過來跟我們住幾天。我等了一陣子來考慮這件事,然後他講著講著,屄我掛了電話。可是剛過一會兒,我就往他上班的地方打電話,他最後接過電話時,我說:「沒關係,斯圖爾特。真的,我跟你說,不管這樣還是那樣,都沒關係。」
「到底什麼樣呢?」他又追問,「我想知道。」
我丈夫吃東西胃口挺好,可是他顯得累,心情煩躁。他慢慢地咀嚼,胳膊放在餐桌上,眼睛盯著屋那邊的什麼東西。他看了我一眼,又望向別處。他用餐巾擦擦嘴巴,聳聳肩膀又接著吃。我們中間有了什麼東西,儘管他不想讓我這麼想。
第二件事,是我們那天晚上看電視時,他躺在他那張皮躺椅上,我坐在沙發上,搭了條毛毯,拿了本書,家裡除了電視的聲音,別的挺安靜。節目中插入一個聲音,說被害女孩的身份已經查明,詳情將在後來的十一點新聞中播報。
巴里接過信用卡。「別開夜車。」他說,「像我說的,路不是特別好。雖然我願意打賭你開這輛車不會有什麼問題,我知道這輛車,但是爆胎之類的事,永遠都說不準。只是安全起見,我會給你查一下輪胎。」他用鞋子踢踢一隻前胎。「我們把它開到升降架上,不用很久。」
我叫迪恩起來,我們三個人吃早餐。有一兩次,斯圖爾特看著我,似乎想說什麼話,可是每次我都問迪恩他想不想再來點牛奶或者吐司什麼的。
我在沙發上攤開一張床單,他盯著我看。我去拿枕頭時,他站在卧室門口擋住路。
「我想悶死,」我說,「我正在悶死,你看不出來嗎?」
我和迪恩開車去市內那頭斯圖爾特的媽媽家。她住在一幢帶有游泳池和桑拿浴的公寓樓里,她的名字叫凱瑟琳·凱恩,跟我一樣姓凱恩,好像是不可能的事。好多年前,斯圖爾特告訴我她的朋友們經常叫她坎迪。她個子高高的,待人冷淡,一頭偏白色的金髮。她讓我感覺她老是在挑人毛病。我壓低聲音簡單解釋了是怎麼回事(她還沒看報紙),說好我晚上來接迪恩。「他帶了游泳褲。」我說,「我和斯圖爾特得談點事情。」我含含糊糊地加了一句。她從眼鏡上方直直地看著我,後來點點頭,又衝著迪恩說:「你怎麼樣,我的小男子漢?」她彎下腰摟著他。我打開門要走時,她又看著我。她經常會那樣不出聲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