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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獄者 我的小姑娘

越獄者

我的小姑娘

我和她媽媽說:「禮都收了,認個乾女兒好了。」話一出口,自己都嚇了一跳。
這孩子對普洱上癮,喝了茶以後是個貨真價實的響馬。她見我第一面時,剛通過自己的搏鬥,從一家茶舍的品茶桌上生搶了一壺紫鵑普洱,對著嘴兒灌了下去。老闆都快哭了,說:「我不心痛這壺茶,喝就喝了,可你不能把我的茶壺蓋兒也給捏著拿跑了啊……」
心心被莫名其妙地抄了起來,莫名其妙地被鑽進一個洞穴一樣的屋子,面前又莫名其妙地伸過來一個莫名其妙的腦袋……她人小脾氣不小,正沒好氣地拿腳跺地呢。
「您覺得這首怎麼樣?」小女兒永遠回答他:「沒有我爸爸的歌好聽。」他就很淡定地,接著唱下一首歌,接著問同樣的問題。晚上酒吧營業的時候,路平會在台上演繹的間隙穿插唱兩首兒歌給心心聽。慢慢地,他竟然養成了習慣,一直到現在都是如此。後來,低調酒吧5年間搬遷兩次,這個習慣他卻一直沒改。
我和路平的性格屬於兩個極端,一個是地底火,一個是峰頂冰。彼此都不怎麼能接受對方性格中有稜角的一面,按理說,本不太可能至交。
她扳著指頭說:「我吃一個兩個三個四個……餛飩,我只吃皮皮兒,剩下的你吃,好不好。」
我的小女兒噙著眼淚,捧著我的腮幫子說:「本來不想的,一看見你就開始想了,現在這會兒最想最想了……」我一手抱著她,一手掏出手機,哆嗦著給路平打電話。電話很久才有人接,路平應該是剛剛睡醒。「老路,我估計是沒戲了……你趕緊生個孩子去吧!要生就生個女兒。」
這番對話見一個熟人就重複一次,然後細細欣賞對方臉上的駭然,洒家心下居然萌生著一點兒驕傲的感覺。
他琢磨了一下,坐在了墩子上,幽幽地開口:「他沒爸也沒媽,有一天,忽然從石頭裡蹦出來,一身的鐵毛,哎喲,是個猴兒!這個猴兒太了不起了,它光著屁股,打死了一隻狗熊,然後它有皮褲穿了。」
我說:「姑娘,沒有下午唱得好聽呢。」她呢喃著說:「爸爸,明天我們還去找大驢玩兒好嘛……」從那天開始,每天早上她吃完餛飩皮兒,我吃完餛飩餡兒后,我們都會溜達到低調酒吧門口,曬著太陽等路平起床講故事。路平迅速愛上了這個小人兒,除了講故事,他還給心心彈吉他。那時他在整理專輯,彈著吉他唱歌,然後停下來,客客氣氣地問心心:
心心的媽媽叫娜娜,是個雕塑家。孩子生得早,身材恢復得好,怎麼看都只像個大三大四的文科大學生。那時候小喆、苗苗、鐵城和我組成了個小家族,長幼有序,姊妹相稱,娜娜帶著心心加入后,稱謂驟變,孩子她姑、孩兒她姨地亂叫,鐵城是孩兒他舅,我是「他爹」,大家相親相愛,把鐵城的馬幫印象火塘當家,認認真真地過家家。
她說:「你看你,還是那麼孩子氣……不如我們和心心玩兒個遊戲,咱們製造一次偶遇,看看你在孩子心裏分量有多重。如果認不出你來,你擦肩而過就是了。九九藏書
她蹦到打銀店裡跳舞,陀螺一樣地轉著圈蹦躂,驚得鶴慶小老闆一鎚子砸在自己手上。她又去找納西族老太太聊天,話說得又密又快,快得幾乎口吃,路過的大人擔心她咬著自己的舌頭,一臉問號的納西老太太沖她擺著手說:「不會不會,我聽不會外國話嘎。」
那個故事講得好長,那隻厲害的猴子掀了桌子打了公務員,被壓在了巨山下。有個騎馬的人救了他,給他戴上了金箍。他又迷惑又開心,他沒得選擇。於是違心地跟著那人走向西方,一邊走一邊想,一切會好的,會好的吧……
小女兒困了,歪在我懷裡睡去。路平幫我把她放到背上,踩著星光,我背她回客棧睡覺。路過大石橋的時候,她半睡半醒的,在我背上輕輕地唱起那首歌:
路過的熟人問:「這是哪兒撿的漂亮小孩兒啊?」
一般的小孩子只會用手背橫著擦汗,她卻早早學會了像老農民一樣,攤開手掌從上到下胡嚕滿臉的汗水,胡嚕完了還知道往後腰上抹抹。
我心裏軟了一下,說:「疼啊……」
奇葩媽媽說:「她都八歲了……上小學了。如果不記得你了,你可別傷心。」
娜娜幾個姐妹淘酷愛閨秀間的小酌,一堆小娘們兒彼此之間有聊不完的話題。她們怕吵著孩子睡覺,就抓我來帶孩子。我說,我沒經驗啊。她們說,反正你長期失眠,閑著也是閑著。
她說:「那乾爹你帶我吃餛飩去吧。」
那時,我們倆站在王家莊巷和文治巷的交叉路口,離低調酒吧不過十幾米。沒等她唱完,我抄起她來夾在腋下,三步並作兩步跑去找路平。
小東西扭頭來很認真問我:「……那你疼我不?」
我和娜娜掀開門帘偷偷往裡看著,一大一小兩個人兒對坐著,中間一盆炭火,小女兒依舊是捧著臉,認真地靜靜地聽,滿臉的點心渣。娜娜說:「路平會是個好父親。」我說:「那我呢?」她抿著嘴,笑著看了我一眼,又收斂起微笑,在我肩頭輕輕拍了拍。瞎拍什麼啊!我扭過頭去繼續跳我的踢踏舞。
孩子的歌聲,原來真的擁有撫慰人心的力量。
低調酒吧變成了新的根據地。我們開玩笑說:心心是史上最年輕泡酒吧的姑娘。大人喝酒,她喝養樂多。她覺得養樂多很好喝,經常往我們的酒瓶里挨個倒點兒,沒人會拂了她的好意,都繼續接著喝,但味道實在是很怪。
池塘的水滿了,雨也停了。天邊的稀泥里,到處是泥鰍……
小女兒兩隻手掌夾著路平鬍子拉碴的臉,端詳了一下,扭頭問我:
冬陽西斜,一道黃色的光斑鋪在小酒吧門口。
「那隻猴子跪在馬前,人啊,你怎麼會懷疑我的真心,我忍卻委屈地追隨在你身邊,到頭來,你卻這麼輕易地放我離去,如果我的心是石頭做的,那你的心是什麼做的……」
可那兩回的觸動,都不如心心當年有口無心的哼唱。
她不是個長得多麼漂亮的孩子,我做過七八年的少兒節目,粉|嫩乖巧的小演員、小童星見得read.99csw.com海了去,有些比他爹媽還聰明,有些比洋娃娃還漂亮,但哪一個也沒給我這種內心融化的感覺。
我說:「那算了,不如不見,保重保重。」
娜娜改簽了機票,拖到沒辦法再拖的那一天才離開古城。悠長的假期結束了。我和苗苗、小喆、鐵城、路平一起去送她們。車停在忠義市場,上車前我們挨個抱了抱她們,小女兒很奇怪地看著我們,問:「你們怎麼不上車?」她喊:「爸爸過來……爸爸你怎麼不上車?」她喊:「路平路平,開車了快上來啊……」有人和我打招呼,我遞給那人一根煙,轉過身去和他聊天。再回頭時,車已經開走了。她趴在車玻璃上,眼睛看著地面,眉頭皺著,擠扁了小小的小鼻子。路平說:「還好,沒哭。」
我抱著她原地打了兩個轉兒,我說:「姑娘姑娘你快勒死我了。」
我打小有個毛病,一著急就大舌頭,話說也說不清楚,他卻聽得眼裡放光。他蹲下身子用西安話問心心:「女子,你敢不敢再唱一遍?」
她小聲喊:「爸爸粑粑巴巴我的好爸爸……」頭埋在我頸窩裡,嗚嗚哭出聲兒來。
她睡覺愛流口水,我沒少付乾洗費。
我說:「娜娜你別光自己個兒抹眼淚,趕緊找張面巾紙給咱姑娘擼擼鼻子,鼻涕都蹭我衣服領子上了。」
……
當「This comes to pass when a child is born 」那句響起時,一瞬間什麼都綳不住了,我不過是個丟盔卸甲的敗軍之將,胃裡的肉骨茶在翻騰,滿世界鋪天蓋地的黯然神傷。那個老人是個頭上長角、手中擎叉、身穿黑披風的,讓人心碎。
我走出低調的小木門,點上一根紅河,心裏念起一個名字。
我說:「姑娘姑娘我的好姑娘,你想我嗎想我嗎」
心心離開麗江兩年後,我路過長春,打電話給她媽媽:「孩兒她娘,咱姑娘還記得我嗎?」
佛法到底是無邊,隨便一講就能把她整睡著了。講著講著,我自己也趴在床頭睡著了。半夜凍醒過來,幫她擦擦口水抻抻被角,夾著書摸著黑回自己的客棧。月光如洗,漫天童話里的星斗。
「大驢?」路平的臉瘦長……小孩子一旦來勁兒了,是怎麼哄都不肯再唱歌的。我和路平折騰了半天,喂她吃了薯片薑片香蕉片魷魚絲……就差請她喝點兒啤酒了—結果人家還是不唱,光悶著頭吃。我恨得只撓頭,頭皮屑掉了一肩。「到底怎樣才肯唱啊,恩公?!」我指著路平問,「如果讓你騎大驢的話,你唱嗎?」路平立馬把她面前的零食划拉划拉抱走了,慌慌張張地很憤怒地往廚房躲。我揪著褲腿兒把他拽回來。小女兒嘎巴嘎巴地嚼完香蕉片兒,終於開金口了:「我要聽故事……」好么!吃飽了喝足了要聽故事了是吧,聽了故事就肯唱歌了是吧,等著,爹來了!我拽過來一個墩子,盤腿一坐:「話說,六祖慧能在承接衣缽后,為了躲避追殺,一路隱姓埋名迤邐南下……」小女兒拿香蕉片兒捂住耳朵眼兒:「不聽不聽,不read.99csw.com聽這個。」我扭頭求助路平,他居然在啃指甲!路平道:「大冰,他們說你少根筋,我本來還不太信……」
路平唱歌從沒唱啞過嗓子,那天卻說啞了嗓子。我們叫了外賣,邊吃邊聽他給心心講故事。
我聞此語甚為傷心,是真的特別傷心。但還是訕訕地按約定去等她們娘倆。
她死死盯著,先是往後倒退了一步,而後一下子張開兩隻胳膊撲了上來,摟住了我的脖子。
一整天一整天的,帶著我從天而降的小女兒混麗江。她腿短走不快,走累了就放在肩頭馱著,夾在腋下挾著,橫抱在胸前捧著。更多的時候,讓她揪著我衣襟角,我記得我小時候就是這麼揪著大人的衣角走路的,但她很固執地把手硬塞進我手心裏,讓我牽著她走。小小的爪子在我掌心裏捏成一隻核桃樣兒的小拳頭,關節硌著我收攏的掌心。
「這隻猴兒遇見了其他一大幫的猴兒,它領著它們找到了一個很大很大的洞,洞口有條從上到下淌的河,它們在裏面建了個遊樂場,還可以做飯吃,還可以想聊什麼就聊什麼,一般人根本不知道裏面住著一群特別開心的猴兒……」
打這電話時,我是有那麼一點兒忐忑的,那兩年我的人生起起伏伏,諸事擾心狀況百出,又本是個疏於靠電話線聯絡感情的人,已許久沒有聽到過她們娘倆的聲音了。
真正拉近我和路平之間距離的,是一個小姑娘。
媽媽愛她,怕不徵求她的意見冒昧做決定會讓她苦惱抑鬱命喪雲南。但她媽媽也是個奇葩,把她提溜起來問:「這個哥哥帥不帥,給你當乾爹好不好?」
她聲音里絲毫做作都沒有,乾淨得要死,我的心慢慢變成了一坨豆腐腦兒,一撮兒棉花,一小塊兒正在平底鍋里吱吱融化的豬油。
驕傲?人性里的有些東西是不可論證的。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孩子,可還是願意各種炫耀獻寶。好比拿著別人的泰格吉他跑到第三個人面前炫耀:你看,泰格!其實和我哪兒有什麼關係啊。我有時候一邊炫耀我的小乾女兒,一邊覺得自己心智真他媽的幼稚。等扭過臉來看心心的時候,又覺得這種幼稚是完全可以解釋的。
我能說不好嗎恩公!
晚上八九點鐘,開始上客人的時候,他也不肯停。有些客人待了一會兒無聊地走了,有些客人盤腿坐下,和我們一起聽。炭火時明時暗,瓜子皮在火盆里釀出青煙。
我說:「我還沒洗臉刷牙刮鬍子呢……」
她一般到晚上十點左右開始犯困。一困了就自覺把腦袋枕在我大腿上,半分鐘左右就能打呼嚕,嚇得整個酒吧的人關了音響,壓低了嗓子說話。有些好心的姑娘解下外套,左一件右一件地蓋在她身上。
我放慢腳步,止不住浮起一個微笑。
我說:「恩公,您那位親媽哪兒去了……」
孩子還在不知冷熱的歲數,也還沒學會自己脫衣服,一出汗滿頭騰騰的熱氣,像微型空氣加濕器一樣,毛茸茸的劉海兒下面滿是細細密密的汗珠。
小女兒停止了咀嚼。
她從長春來,她媽媽愛她,怕她遭遇感冒打噴嚏流鼻涕然後九*九*藏*書命喪雲南。於是用東三省娘親之心度麗江晝夜溫差之腹,秋衣毛衣保暖衣羽絨衣地把她包裹成了一隻粽子,又里三層外三層捆上一根羊毛圍脖,她胳膊根本放不下來,只好整天像只鴨子一樣摩挲著翅膀,踉踉蹌蹌的,用兩條小細腿搗來搗去地跑。
一腳踹開低調酒吧的小木門,我說:「路平,你別告訴我你沒有錄音筆!」
你看,如果不是命運的捉弄,我們應該也有一個小小的女兒蹲在膝邊,聽你我給她講故事了吧。
小姑娘叫心心,蘋果一樣鼓鼓的臉蛋,又乖又好玩兒。
旁邊的人笑噴茶,我抬手摸了摸早上剛剛刮青的下巴。
我說:「我女兒啊,不信你聽她喊我,來,姑娘,喊一個。」
路平正在泡麵,受了驚,開水燙了手。他用嘴噙著燙傷的地方,另一隻手在電腦桌上撥拉著了半天。然後說:「如果我說我忘了放哪兒了,你會不會很生氣。」「再見!」「你要錄什麼?」
我逗她,讓她喊我爸爸。她猶豫了幾秒鐘,然後撲上來抱著我的大腿往上爬,一邊揪我的鬍子一邊喊「粑粑巴巴粑粑……」還拽我的耳朵往裡塞草棍兒,又從兜兒里掏出那個茶壺蓋兒送給我當禮物。
一回是洱海邊放豬的幾個白族小阿妹,她們唱:娘娘有個小公主喂……歌兒你唱不完……一張嘴,就引得一道神光穿過亂雲飛渡的大理長空,結結實實地錘在洱海上。那是一群頭上有光環、背後長翅膀的孩子,我想盡辦法采來她們的聲音加在自己的民謠中,放在第一首歌的開頭當人聲Solo。其中一個小孩子唱尾句時被口水嗆了一下,煞是有趣,每次聽都不禁莞爾。
媽媽愛她,怕她喝可樂飲料患上糖尿病命喪雲南,只喂她喝礦泉水。她不愛喝,口渴了就自己偷大人的普洱茶喝去,那麼釅的茶,咕嘟咕嘟兩聲就吞了下去,還知道砸吧砸吧嘴。這麼點兒大的孩子喝了濃茶后,立馬精神成了猴兒,眉飛色舞地攆雞逗貓,還滿大街地騎哈士奇,嚇得半條街的狗慌慌張張地找掩體。
我在門外聽著另一個門外的故事,將手抄進兜兒里,跳了會兒踢踏舞。孩子的媽媽來接她,我在門口攔住她不讓進,我說:「你聽。」「八戒,你不要再說了,我會回去的,但不是現在,我要晚兩天才行……我心裏面還在難受哦,等我的難受再減少那麼一點點,我立馬就出發。只要他肯讓我回去,我怎麼會不回去。你知道嗎?不管他怎麼對我,我都不恨他哦,我只是有點兒難過……」
小東西沒喝普洱茶的時候還是很乖的,軟軟小小的爪子握住我一根指頭,蹦蹦跳跳在古城的石板路上,左一聲乾爹,右一聲爸爸,喊得我渾身暖洋洋、懶洋洋的。
於是,我負責哄孩子睡覺。我發現講小貓小狗小兔子的故事,根本哄不出她的睡意,講變形金剛、黑貓警長、葫蘆娃反被鄙視。逼得沒辦法,我把《指月錄》翻出來給她講公案,德山棒臨濟喝趙州茶地胡講一通。
另一回是新加坡吹薩克斯賣藝的殘疾老人,他吹了一曲《When A Child Is Boread.99csw.comrn》。彼時,烏節路行人熙攘,我傻在馬路牙子上,難過得發抖。悶熱的新加坡午後,所有堅硬的光芒都向我湧來,所有的盔甲都失去重量。
A ray of hope/.ickers in the sky/A tiny star lights up way up high/All across the land dawns a brand new morn/This comes to pass when a child is born……
她逃跑的時候一腦袋撞在我肚子上,讓我給逮住了脖子。
路平越講越進入狀態,語調開始抑揚頓挫,手勢越來越多,西安口音也越來越重。小女兒捧著臉,聽得入神,手指上的點心渣子粘了一臉腮。
於是,我在20啷噹歲的時候,莫名其妙地有了個六歲的女兒。
她衝著路平的腦袋張開爪子,伸出兩隻胳膊,路平以為她要索取一個擁抱,剛也想伸手去抱她,我忽然意識到什麼,還沒來得及提醒……說時遲那時快,孩子的兩隻爪子「啪」的一聲同時貼在了路平的臉上,估計力道很大,路平鬥雞眼了一下,愣住了。
我頂著黑眼圈生生吃了好多天的餛飩餡兒,差一點兒命喪雲南。一直到今天,一看見餛飩攤兒就想罵娘。
背後,路平講故事的聲音若隱若現。
我是真驚著了,這個滿身奶糖味兒的小東西……猴兒一樣的小姑娘,大眼睛長睫毛撲閃撲閃地看著我,一下子就把我的心給看化了。
女兒叫心心,一頭捲毛小四方臉兒,家住長春南湖邊。
遠遠的,看見人群里娜娜卓越依舊的身姿,左手邊牽著我可愛的小女兒,唉,抽穗的小玉米秸子一樣,都長高了快一頭了。娜娜沖我眨眨眼,徑直朝我的方向走來,小女兒完全不知情地蹦躂著,嘴裏好像還哼著歌。
娜娜覺得我帶孩子有方,當男阿姨的潛力無限。於是趁我每天早上睡得最香的時候,咣咣咣地砸門。在麗江,中午十二點前喊人起床是件慘無人道的事情,我每次都滿載一腔怨氣衝下床去猛拽開門,每次都逮不住她,只剩個粽子一樣的小人兒乖乖坐在門口等我,說:「乾爹,你帶我吃油條去吧。」
距離5米的時候,小女兒猛地扎住了腳步。
這種天籟後來我只聽過兩回。
窩心的一幕是,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我瞞著她媽媽帶她去吃海鮮比薩餅。她走著走著,忽然自己唱起歌兒來:池塘的水滿了/ 雨也停了/ 田邊的稀泥里到處是泥鰍/ 天天我等著你/ 等著你捉泥鰍/ 大哥哥好不好/ 咱們去捉泥鰍/ 小牛的哥哥帶著她捉泥鰍/ 大哥哥好不好/ 咱們去捉泥鰍……
既然喜歡,就恣當是親女兒去疼吧。要喝可樂給買可樂,要吃巧克力給買巧克力,要騎哈士奇我去給你滿世界攆狗。
媽媽愛她,怕她不吃早飯發育不良命喪雲南,但同時媽媽也很愛自己,怕自己睡眠不夠臉色不好看然後命喪雲南,於是把這塊小口香糖黏在了我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