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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 短篇 成全了誰的碧海藍天

Part 3 短篇

成全了誰的碧海藍天

我一直糾結你對我的成見來自哪兒,難道只是因為初次見面時我對你尊重的師兄開的一個小小玩笑嗎?我還記得你那時望向我的眼神,一點漠然,一點疏離,還有一點鄙夷。
在送艾瑪回家的車上,她像從前一樣把頭輕輕枕在我肩膀上,輕聲說,謝謝你,謝廖莎。對不起,謝廖莎。
那時正好有什麼東西吹進了眼睛里,我要你幫我吹。我們站在台階下全然不知艾瑪正像看電影一樣把我們所有的動作都看在眼裡。
畫室宿舍在教室後面,繞過小操場與食堂,兩排低矮的小平房,分了男女宿舍。站在門前你再次問我,真的要進去?我點了點頭。
艾瑪就坐在「百步登」的台階上把我們截住。
在偌大的校園裡,作為一名高一新生,她太過張揚,無人不識她。一個女生,家世好、相貌好,為人又義薄雲天,那麼就算有點小小的霸道與驕縱也還是招人喜歡的。比如她在學校食堂里逢人就推銷周杰倫的正版CD,威逼利誘,各種方式使盡,一副你不買她就誓不罷休的架勢。事後聽人談起這件事,只說她可愛。
艾瑪忽然出現在畫室,那天是聖誕節。
下午上課時,我才知道你緣何說那句話了。雲老師竟然把我的作業當成示範,在課堂上毫不吝嗇他的誇獎與欣賞。最後他說,很高興能夠在羅亞晨之後看到另一個極具天分的學生。
我坐在醫院走廊上,淚水落了一地。怎麼會,那麼明媚張揚的艾瑪,竟然一大早用啤酒吞下整瓶安眠藥。而我,她最親密的朋友,竟然沒有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我自責地狠狠捶擊牆壁,你站在我身邊,把微微發顫的我摟進懷裡,輕言安慰,她會沒事的。
我們都來不及作任何選擇或者退讓,專業考試開始了,輾轉在一個又一個城市的考場上,北京、廣州、長沙,馬不停蹄的安排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讓我們想其他的事。
畫室的同學爭先恐後有意無意跟我提及,他們說你是這裏最有天分的學生,是雲老師最得意的門生,他們對新來的我說有問題可以請教你。我偷偷地想,或許這是接近你的好機會,可當我看到那麼多女生都圍繞在你身邊要你改畫其實都懷了與我同樣的目的時,我就卻了步。彼時的謝廖莎,亦是有她自己的小驕傲的。
再回到S市,已經是人間四月天。4月13號是雲老師的生日,他請了畫室里的一些同學慶祝,也算是為我們送別,專業考試結束,我們都要回校複習文化課程了。那天,艾瑪也被邀請過來。落座時,她直接越過我身邊的位子,坐在你的右邊。
我花了整整一個小時才把那間雜亂到幾乎無處落腳的小屋收拾好,又將窗戶打開通風,那股難聞的味道才漸漸淡下去。你一邊幫我收拾,一邊不好意思地笑著說男生宿舍嘛!但我見你的鋪位與書桌上卻是整潔的。
輾轉拿到她的地址,我寫了一封信給她。可是,在半個月後,她回信,只有短短一句話,卻足以使我失去去見她的勇氣。
如果不是那起突發事件,我想我跟艾瑪的關係永遠都只會止於學姐與學妹吧。
就在此時,我萬分得意自己讓木子狼狽不堪的時刻,你闖了進來。
宿舍樓頂天台,風肆意刮著,我們爬到圍牆欄杆上,冰涼的啤酒就著寒風灌入喉嚨。她仰頭喝完最後一罐啤酒,將手裡的瓶子拋向空中,在落下時抬腳一踢,瓶子便畫出一道完美的弧線落得好遠,在寧靜的夜裡發出「哐哐」的聲響。
艾瑪在醫院住了半個月,那段時間你下課後就奔向醫院去照顧她,我在你的眼裡看到滿滿的內疚與自責,艾瑪的脾氣變得很差,可你都一一忍受著。
那天木子陪我幾乎轉遍了全城的大小花店,最終買到了艾瑪最喜歡的藍色雛菊。我記得她跟我說過,在義大利的民間傳說里,藍色雛菊是有雙重花語的,read•99csw•com除了別離,還有一個是——遠離傷害。
時光便利貼:
推開門的那瞬間我幾乎窒息,一股難聞的味道立即沖了出來,而在那間亂七八糟的房間里三個姿勢各異的男生髮出的口哨聲令我尷尬萬分,趕緊偏過頭去。你漲紅了臉沖房間里的三個人大喊,趕緊穿鞋啦!
她說,我自始至終喜歡的都是木子。
這妞長得真不賴!其中一個人湊過來,伸手挑起我的下巴,痞里痞氣的音調使得我胃裡一陣翻滾,我抬手狠狠打落那隻手。或許是我的反抗引得他更加亢奮,一群人鬨笑過後,他把我抵到牆角,嘴唇就壓了過來……在我的尖叫聲響起之前,另一個女生的聲音更快地怒吼出來,你們在幹嗎?!接著就是一束光照過來,我趁機逃出那人的鉗制,跑到女生的身邊,才看清楚,是艾瑪。
謝謝你把他帶到我身邊
這個故事於我有特別的意義,是我2008年發表在《愛格》的第一個故事,因為它,才有了之後與你們的漫長緣分。這個故事里,也有我與閨密D的一段真實心事,一段遙遠的青春記憶。
許多年來我一直在想,若當初這個念頭沒有在我腦海里一閃而過,那麼後來所有的事情是不是都不會發生?
其實,在她流著淚對我說「我見到了羅亞晨」的那一瞬間就知道,她會離開我。當年我明知她心裏裝的是另外一個人,可當她仰起無助的臉對我說我們在一起吧,我依舊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從畫室回學校足足二十分鐘的路程,有一條必經的小巷子,沒有路燈,高高的圍牆聳立,顯得愈加逼仄可怖,拐角處是一個垃圾回收站,時常見到流浪漢在裏面覓食。
第一次見到你,是在2003年,我高三。
你卻忽然間笑了起來,那是第一次在你向來清冷的臉上看到笑容,薄薄的嘴唇彎成一個迷人的弧度,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那日天氣陰沉,可你的笑容在寒冷冬日里燦若驕陽。剎那,我就愣住了。
那些我所不知道的事
然後才開口說,謝廖莎,長這麼大以來,我真心渴望的,其實並不多。她偏過頭看著我,帶著祈求的眼神直直望進我的眸子。
S城的冬天是無盡的陰鬱,無雨無雪,時時刮冷冽的風。那天卻破天荒地出了暖洋洋的太陽。我跟你一起嬉笑著走出畫室,然後便看到斜倚在走廊欄杆上的艾瑪,陽光撲在她的身上,彷彿鍍了一層金色的蜜。她回頭,揚起手裡的畫夾,我也要學畫畫!在我目瞪口呆中,她跑到你身邊漾開瀲灧的微笑說,Jay,你教我好不好?你遲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最終點了點頭。
小謝,怎麼了?木子扳過我的身體,立即被我滿臉的淚水嚇著了。我知道我或許應該緘默,可終究沒能忍住哭著對他說,我看到了羅亞晨。
就是從這種欣賞開始的吧,慢慢地熟識起來。你同艾瑪一樣,永遠都是連名帶姓地喊我,謝廖莎。
其實你只是一個愛耍賴的小孩
回到宿舍她冷著臉問我,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熟識之後,午休時無處可去的我便纏著要去你宿舍玩,你一臉為難的樣子,支支吾吾。最後,你終究拗不過我,便半推半就地在前面帶路。
酒過三巡,艾瑪拿著酒杯站起來,大喊,乾杯!她的身子東倒西歪,我跑過去扶她卻被她推開,我沒醉!Jay,你說我醉了嗎?她倒在你的身上,歪著頭眼波瀲灧,Jay,你喜歡謝廖莎還是我呢?有人開始不懷好意地笑起來,你尷尬地漲紅了臉。我過去拉她,輕聲說,別鬧了。她手臂一甩,力道有點大九-九-藏-書,我重心不穩退出了好幾步。你忽然站起來扶住我,然後走過去,一把將她拉回了座位上,說,艾瑪你醉了,我們送你回去。她呵呵笑著,我沒醉。然後一個人跑去了廁所。
他眼神一黯,堅決地否定,不可能的,一定是幻覺,你今天太累了。
我倔強地仰起頭,怎樣,想要單挑?
我不禁啞然失笑,難怪學校里那麼多人喜歡她,她是這麼可愛的一個人呢。
你走了之後,艾瑪的眼淚才大顆大顆砸下來。我心疼地抱著她,一夕之間,她從那個人人羡慕的小公主變成了孤兒。在她吞葯的頭天晚上,她的母親為了報復出軌的丈夫,擰開了煤氣閥。而那個第三者竟然是她那麼依賴的小姨。忽然間,她失去了三個最愛的親人。
而你呢,我斷掉了與山頂畫室的所有聯繫,不再去打探你的任何消息。自我把藍色雛菊遞給艾瑪起,從我對木子說「我們在一起吧」那一刻開始,我就已經徹底地將那段來不及說的感情掩埋到心底深處,也收斂起謝廖莎所有的張牙爪舞。
那天恰逢周末,入夜的街上異常熱鬧,車輛把逼仄的街道堵得更為窄小,有調皮的小孩子在人行道上玩滑板。我與你一左一右攙扶著艾瑪,她還在那裡自言自語。
羅亞晨——
木子取笑她,她卻推了他一把,語氣挑釁,你這個膽小鬼,要不要也當眾親謝廖莎一下啊?木子的臉「唰」地就紅了,訕訕地退到一邊。
我們似心有靈犀般,都沒有伸出手。我只是肆無忌憚地盯著你,太像了,實在太像了,尤其是側面,你像極了他——周杰倫。實際上,在2003年或者今天我依舊對這個唱歌似夢囈的大男孩不感冒,可是有個人在當年對他發了瘋似的痴迷,那個人是艾瑪。那一刻我在心裏說,我一定要帶艾瑪來看看你。
一個意外就給我們作出了選擇
你真不上去?
她說,羅亞晨,我這麼愛你,不惜與我最好的朋友決裂,不惜找人撞瘸我的一條腿……可你的心裏卻始終只有謝廖莎。
可沒有想到才過一個星期,你竟然主動找我。你把我攔在了食堂門口,那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謝廖莎。你挑了挑眉,說,原以為你只會捉弄人,畫也畫得很不賴嘛。明明是誇獎人,可我從你的語氣里分明聽出一絲調侃來。
理所當然,兩人行便變成了三人行。很多次,艾瑪偷偷沖我眨眼,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我卻選擇故意裝傻,你或許不知道吧,我是多麼怕你與她單獨相處呀,在我的心裏,艾瑪是一個能蠱惑人心的小妖精!
謝廖莎,小心你男朋友哦!
後來,我便經常出入你們宿舍。你有個很不好的習慣就是愛賴床,九點多室友們都去上課了你竟然還躲在被窩裡,真像個小孩子一樣。每天早晨我從學校門口買了蜂蜜蛋糕與小米粥去畫室宿舍里叫你起床。你不知道吧,那真是個很艱巨的任務呀,你這個愛耍賴的小孩,我威逼利誘了老半天你就是賴在床上置若罔聞,還拉過被子矇著頭。到最後你竟然伸出頭懶洋洋地對我說,你親我一下我就起床!
我仰起頭,將啤酒送進喉嚨里,冰涼的液體那麼苦澀。
可是艾瑪,他並不是Jay。
意外總是來得那麼突然,驚慌失措中只看見艾瑪倒在地上,她的腿被壓在摩托車輪下面,鮮血在霓虹燈光下潰流成河。
你背我。我突然想捉弄下他,想到這點,我不禁想起艾瑪,她常常說像木子那麼好的一個人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老喜歡捉弄他。我知道很多女孩子包括艾瑪這樣挑剔的人都喜歡木子。艾瑪說,木子是個多麼有趣的人呀,我最喜歡聽他講笑話。對於這點我無可反駁,他講的笑話能讓人噴飯,可他自己從不笑,都在旁邊一本正經地看著九*九*藏*書你。
才上午十點多太陽就開始毒辣起來,我拉著室友走向公交車站牌下的長凳。從清早開始整理打包,大學四年的雜物竟有好幾箱,拉到託運站發回家,忙活了幾個小時,全身乏力。
我沒有想到,在四年後會再次遇見謝廖莎。我看見她回頭時剎那驚訝的表情,然後她跟著公交車追了過來。她穿著高跟鞋奔跑的姿勢那樣決絕,我幾乎想張口大喊司機停車。可是,接著我就看到追在她身後的木子。於是,我伸手一把將站在我身邊喋喋不休的學妹攬進了懷裡,低頭的瞬間,看到小學妹的表情由震驚轉為竊喜。
誰曾說過,愛情終究是自私的。或許小謝的記憶里,始終只有與羅亞晨初遇見的那個瞬間。而她又能否窺見,在我的心裏,亦是有一場關於初次見到她時怦然心動的記憶。
木子——
不,那怎麼可能是幻覺呢?車上的那個男生,有著那份獨屬於你的淡漠疏離的眼神,如同我第一次見到時的模樣。只是為什麼,被你牽住的女生不是艾瑪?
看著艾瑪一臉殷殷,我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要我怎麼告訴她,你叫羅亞晨,並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個光環籠罩的明星,你不會唱歌,籃球也不行。要我怎麼告訴她,你依舊每天跟我打打鬧鬧,認真地畫畫,依舊每天賴床然後要我哄哄才肯起來。要我怎麼告訴她,你僅僅問過一次「艾瑪好點了嗎」然後再也沒有提及。
在我沉默良久后她摔門離去。
我沒有想到,你們竟然是在這樣的狀況下見了面。
從託運站出來時,三個人的額上都布滿了細密的汗,六月底的天氣,已經漸漸熱起來。木子被我們兩個女生支使到馬路對面去買冰凍可樂。
這個畫室有本市最好的老師。他誘惑我。
為了可以儘快把艾瑪帶到你面前,我也要努力地與你處好關係。那時的我,多麼單純的目的,甚至僅僅是帶點向艾瑪炫耀的小心思。
謝廖莎,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麼對不對?她微微笑著的絕美臉龐上,此時卻盛滿了憂傷。
我積聚四年的眼淚在你一閃而過的身影里決了堤
午後的陽光輕盈地灑在青石板路上,老太太們搬了板凳坐在家門口曬太陽,閑話家常,偶爾有小販推著三輪車搖著鈴鐺吆喝著穿過。
你的笑容在寒冷冬日里燦若驕陽。
拐出那條巷子,我的身體依舊還微微顫抖,艾瑪跑到超市買了瓶娃哈哈遞給我,壓壓驚吧。我接過說謝謝。她卻忽然說,謝廖莎,我很喜歡你的油畫哦!
可人前人後,她都以你女朋友身份自居,她向來就是主動的女孩子。你還記得那次宿舍間的乒乓球賽嗎?木子正好過來看我,便一起留下來為你加油。我沒有想到你的球技那麼棒,竟然通殺了全場!在一片歡呼聲中,艾瑪突然衝過去在你滿是汗跡的臉頰上響亮地親了下。全場噓聲一片,你尷尬地愣在那裡,艾瑪卻咯咯地笑了,沒有半點羞澀。
她接過花,沖我笑起來,我知道她懂得我所有的心思。而你,在看到木子牽著我時,眼神暗了下去,但很快,便又恢復過來。
我的思緒飛快地轉回到幾秒前,我聽到你在叫我的名字,你越過艾瑪想把我推開,電光石火間,艾瑪伸手推開了你……
13路公交開過來時,木子還沒有把可樂買回來,要知道13路開往大學城的這趟車是出了名的難等。我起身向馬路對面張望,一邊回頭望向車內的司機,就在回頭的剎那,我看見了你。然後,我的視線便再也移不開……
我知道,謝廖莎一定會驚訝,為什麼跟我在一起的不是艾瑪。其實在2004年夏天,我就同艾瑪失去了聯繫。是我先傷害的她,她把我速寫本里一張又一張的謝廖莎撕了個粉碎,再將我們在老街拍的那些照片付之https://read.99csw.com一炬。然後拖著還未痊癒的腿摔門離去。那晚找到她時,她已經在酒吧喝得爛醉,見了我,一個勁地流淚,接下來語無倫次的話卻使我的整顆心徹底涼透。
那晚畫室請了模特畫人像,下課便比平時晚了一些,偏偏那天木子有事請了假。穿過小巷子時,前後空無一人,只有遠處折射過來的微弱燈光,打在我身上投下淡淡的陰影。走到垃圾站時,忽然從暗處跳出幾個人,我慢慢後退,身子已經開始發抖。2003年的S市,治安出了名地亂,搶劫如家常便飯。
我輕巧地在石板路上跳格子,而你則拿著相機不停地抓拍每一個瞬間。我回過頭對著你的鏡頭笑,你的神情卻沉醉在畫面里。彼此都沒有說一句話,靜靜地走著,一直到小街的盡頭。
我記得她跟我一樣討厭爬樓梯,但在爬「百步登」時卻有滋有味,一邊爬一邊數。她站在最高那級台階上氣喘吁吁地大聲沖我喊,謝廖莎,我又重新有幸福的感覺了。
我沉下臉,扭頭便走,目光掠過你的臉,卻看不出你在想什麼。
她微微笑著的絕美臉龐上,此時卻盛滿了憂傷
那天直到凌晨她才回來,懷裡抱了幾罐啤酒。她沖我笑,謝廖莎,我們去老地方。
我回學校收拾艾瑪的日用品,醫生說需要住幾天院。再回到病室時,艾瑪已經醒過來了,你坐在床邊同她講話。見我進去,艾瑪揚起了笑,她沖我虛弱地喊,謝廖莎,原來這世間真的有兩個Jay。我分明看見了,她望向你的眼神是那麼明亮,照耀得她依舊蒼白的臉也神采飛揚起來。
你說,謝廖莎,你的名字真好聽。
那時已經是2004年的早春了,畫室所有的同學都在做最後的專業訓練衝刺,考試迫在眉睫。我從小到大都有考試強迫症,考試臨近的時間里,總是心神不安。你安慰我說,只要按照正常水平發揮就沒問題,可我依舊成天緊張兮兮的。最後你只得逃了半天課,帶我去那條隱藏在畫室所在的山腳下的古老街道。
木子說這一帶的居民管它叫「百步登」。我把畫夾丟在地上,撅著嘴沖他嚷道,我討厭爬階梯。他有點無奈地望著我,攤開雙手,我知道他又要開始說他的大道小理。我搶先說,沒用的,然後揚起頭沖他狡黠地一笑。他的雙手立即頹敗地垂下來,我便有種得逞的快樂。很多人都知道,木子這個人,聰明驕傲很有一套,可是唯獨拿一個叫謝廖莎的女生沒有辦法。
出院后,從前那個張揚驕縱的艾瑪不見了,她變得異常沉默。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緻,只在我每天傍晚回宿舍時,她會仰著臉問我,Jay怎麼不來看我?Jay他好嗎?Jay有沒有問起我?
我知道,他是羅亞晨。
除非什麼?
那一天下午,我們逃了課。你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
木子在猶豫了三秒鐘后蹲下身子,我左手提著畫夾,右手使勁地勾住他的脖子,力氣越來越大,直至把他扳倒在地。然後,我站在一旁哈哈大笑起來。
後來,艾瑪便休學了。我們彷彿從未認識過一樣,再也沒有聯繫。
後來,那幾個不良少年畢恭畢敬地對著艾瑪叫了句,艾姐。
高考成績出來時,我專業分數挺高,可文化成績平平。以木子的成績足以上很好的美院,可他卻毅然選擇跟我一同去了T大美術系。
一個星期後,艾瑪忽然搬進了我們宿舍,並且睡在我的上鋪。看著我微微吃驚的表情,她一邊整理東西一邊沖我眨眼,謝廖莎,以後我的就是你的,當然,你的也是我的,小心你男朋友哦!
木子起身攬過你的肩膀給我介紹,羅亞晨,我以前在雲揚畫室的師弟。又指了指我,謝廖莎,我的小公主。
我那麼深愛她,甚至對她隱瞞了一些重要的真相。比如羅亞晨的那封信,收發室的人要我轉交,可我卻九-九-藏-書在看到發件人那欄寫著一個「羅」字后,偷偷地拆了,而後模仿她的筆跡給羅亞晨回了信。只短短一句,我卻知道,已經足夠。
我想了想,說,除非……
是艾瑪,她出事了。
你的三個室友再回來時眼睛睜得老大,異口同聲地發出嘖嘖聲,他們便開始起鬨,羅亞晨,你女朋友真能幹呢。我的臉唰地就紅了,大聲沖他們嚷,喂喂,別亂講!你卻在旁邊揚起淺笑,既沒肯定也沒有否認。
從老街出來,我們轉到人潮擁擠的馬路,把膠捲送去沖洗。路邊有兜售水果糖的小販,我跑上去買了兩顆,轉身欲遞給你,就在回頭的剎那,身邊所有的喧鬧都靜止了,我的眼裡便只盛滿那個人,我看到你正邁著散漫的步伐朝我走過來,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相機掛在脖子上,神情安靜略顯憂傷。就在那一秒鐘,我怦然心動。我看到你眼睛中的我,舉著兩顆水果糖傻傻地佇立著……
室友沖我眨眨眼,小謝,你們快要修成正果了吧?我笑笑,沒有肯定。轉頭望向一路小跑歡快地橫穿過斑馬線的木子的背影,亦找不到否定的理由。同木子認識有六年了吧,他待我的好,無人能及。
當然,親愛的,我知道你沒醉,難道你忘了嗎?我們曾經在一起喝了一整瓶的52°白酒後依舊健步如飛。
原來彼此都是知道對方的。
直到車子徐徐開動時,我才突然回過神,飛奔著追了過去,可是,一個轉彎車便把我甩掉了。因跑得太過激烈,腳上的高跟鞋發出咔嚓一聲,接著身體就重重地摔倒在馬路中央。
11月初,天氣陰沉,我提著畫夾跟在木子身後穿過喧鬧的市中心,轉了幾條小巷,停在一條狹長而陡峭的階梯下。
那個無所顧忌的吻向眾人宣誓她女朋友的身份
正當我漲紅著臉愣神的片刻,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下一刻,手機「啪」地一下重重摔在了地上,我發瘋般奔出你的宿舍。你被我的舉動嚇著了,急忙起床追了出來。
多年後我一直在想,若當初這個念頭沒有在我腦海里一閃而過,那麼後來所有的事是不是都不會發生?
我知道,他是羅亞晨
是我首先發現有人站在台階上偷窺,那種感覺一點也不好,我抬起頭惡狠狠地瞪去,可是我發現你並沒有看我,而是徑直走到木子面前把他拉了起來。
我跟艾瑪說,我遇見了一個男生,他長得很像你的Jay,不過他現在很不喜歡我,否則我就可以介紹給你認識了。可是艾瑪不信,她說這世間怎麼可能有兩個Jay。
是。
可是,晚上睡覺時艾瑪從上鋪擠到我床上,她把頭枕在我肩膀上,聲音輕不可聞,謝廖莎,或許上天對我尚有一份仁慈,才會安排Jay的出現。她說,謝廖莎,謝謝你把他帶到我身邊。
小謝最終還是跟我說了分手。我那麼懇求她,甚至在她面前流了淚。可她只是一個勁地說對不起。
在病房外碰到你時,你微微垂下了頭,沉默不語。能說什麼呢?這次事故,不僅在艾瑪光潔的大腿上留下一道醜陋的疤痕,更使她再也無法像正常人一樣健步如飛,昔日美麗的她成了瘸子。
我曾經去找過謝廖莎,可是那時她已經去學校報到了,她的父母始終不肯告知我她的電話與地址。後來托雲老師才打探到她去了T大美術系,那時我正面臨兩個城市兩所學校的選擇,最終我去了有T大的那個城市。
只是,我時常會在南方最寒冷的冬日里憶起,那年你忽然對我展露的那個燦若驕陽的笑容。
艾瑪出院那天,我去找木子。在他家樓下,我輕輕對他說,我們在一起吧。
在跟艾瑪熟識之前,我是知道她這個人的。
我們趕到醫院時,她已經洗了胃,度過了危險期,可人依舊在昏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