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Part 3 短篇 爍空

Part 3 短篇

爍空

傅希堯閉了閉眼,睜開,再閉了閉眼,再睜開。然後嘆口氣,費勁兒地將臭氣熏天的外套脫掉,然後揚手便扔到了旁邊的垃圾桶上,這就是多管閑事的下場!但當他在酒吧撞上她時,見她一副醉醺醺的樣子,怎麼都不忍心將她一個人丟在魚龍混雜的酒吧里。
安禹伏在方向盤上大口喘著粗氣,抬頭時,眼眸中恐懼與狂怒交織,劈頭蓋臉對副駕上不但沒有驚懼反而嘴角噙著笑的女孩低吼:「安菲,你發什麼神經!」
「安菲……喂!安菲!!!」傅希堯語調由低喃瞬間變成大吼,臉色驟變,低頭望著黑色大衣上的嘔吐物,一陣陣反胃。
「吃不吃,不吃拉倒!」說著安菲準備掛電話。
「喂!你們無聊不無聊!」傅希堯實在聽不下去了,抬腳就掃過去。
「才沒有!」
安菲站在公路邊,一時傻了眼。前後左右都沒有躲雨的地方,短短几十秒,她已經變成了落湯雞,雨水淋進眼睛里,她蹲下身,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到最後,已經分不清臉上是淚水多一點還是雨水多一點。
他覺得有必要帶安菲去看心理醫生,所以他找到了粟粟家,所以他耐著性子哄她。
安菲愣了下,隨即明白過來:「謝謝。」
傅希堯難得做回好事,沒想到人家壓根不買賬,他愣了下,然後笑了:「敢情你是有自虐傾向呢。」
過了幾天,安菲漸漸冷靜,決定回家一趟。安媽見到她,還沒開口就掉起了眼淚,一個勁地說對不起。安菲抱了抱她,說沒關係,媽媽,真的沒關係。是我讓你失望讓你傷心了。
傅希堯忍不住笑了:「今天我請你,你那頓改天我再吃。」說完就拖著安菲又走了進去,乘電梯到五樓,推開包廂門看到裏面坐了好些人,桌子正中央還擺著個大蛋糕,原來是有人過生日。
傅希堯勾了勾嘴角:「你是這裏的學生?」
安媽立即來了興趣,笑嘻嘻地說:「菲菲,如果有男朋友一定記得帶回家給媽媽看看。」
「喂!」
安菲訝異地抬頭望向傅希堯,傅希韻也望向他,眼神裡帶著探究與好奇,片刻后視線轉移到安菲身上:「真的?」
「看來你今天很有錢,你還欠我一頓飯,我看擇日不如撞日。」傅希堯也不知道自己抽哪門子風,竟然如此好耐性,甚至還隱隱有一絲期待。
揉了揉太陽穴,安菲正準備起床拿手機給粟粟打電話時,門鎖微微響動,下一秒,提著早餐的傅希堯走了進來。安菲下意識地將身子縮進被子里,動作過快,身下忽然急湧出一股暖流,她嘴角抽了抽,完了完了,床單……該死的還是白色床單……
過了幾天,傅希堯在百貨商場再次遇見安菲。她手中提著大大小小的購物袋,兇猛地跟他的女伴爭一件大衣,兩個人都很喜歡那件衣服,可S碼僅剩一件,兩人一左一右拽著兩隻衣袖怒目而視,導購小姐站在中間,快要哭出來,萬一這衣服被撕成了兩半,誰來賠啊!
安菲落座后,才感覺冷意透心,副駕上的坐墊很快被浸濕,坐著十分不舒服,傅希堯將一盒紙巾遞給她:「先將就著擦擦頭髮,到市區大概還有半小時,你堅持下。」說著發動引擎,車子開始在雨幕中飛馳。
「傅希堯。」
「粟粟,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安菲氣憤地跑到粟粟身邊,瞪著她。與此同時,一聲尖叫聲響起,安菲回頭,愣了下,而後指著因她忽然放手而抱著那件衣服摔在地板上的女生大笑了起來。
傅希堯微微喘著氣拉她:「起來,地上濕氣重。天快黑了,等下不好下山。」
然而當安菲以極為生疏而彆扭的姿勢勾著他的脖子將嘴唇覆上他的時,他大腦有片刻的空白,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一把將她狠狠推開,冷聲說:「安菲,給我立即回你自己房間!」說著,粗魯地將她推出了他的卧室,然後「砰」地將門關上了。
「你生日?」安菲靠近傅希堯低語。
「好,給你VIP折扣。」
「傅希堯!」安菲頹喪地轉身,「你要不要這麼冷血啊!」她又坐回餐桌邊,咬了咬嘴唇,輕輕說,「我是真心請你幫忙,她跟安禹婚後會住在家裡,我不想看見他們,你明白嗎?」
安菲早就看到他了,只是不想搭理而已,沒想到這人牛皮糖般地黏了上來。粟粟好奇地停住腳步,安菲卻拉著她繼續往前走。
安菲嘆口氣,拿起包下車。
接下來很多天,安禹都盡量躲著安菲,他怕彼此都尷尬。可半個月過去了,安菲見了他,依舊如常,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安禹甚至懷疑那天晚上的吻只是自己的幻覺。
送給蔚藍,謝謝她為我做的一切。
可二十五歲的安禹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只懂逃避的人,他冷靜而明白地告訴她,我不愛你,我們不可能。為了讓她徹底死心,他不惜結束自由自在的單身生活,打算結婚。這次的戀愛,他談得極為低調,因此安菲才會在溫泉山莊見到他的未婚妻伊桐桐時,反應那麼激烈,不顧安禹正在駕駛中,抱住他強吻,她的心思昭然若揭,如果活著不能在一起,那麼就一起去死吧。
「時間是不是真的可以讓人忘記所有的傷痛?」
「妹妹,你這麼晚才來是給阿堯買生日禮物去了嗎?給大夥晒晒你的愛心禮物唄!」坐在安菲左邊的男生忽然開口,大家紛紛起鬨。
時光便利貼:
「謝謝。」安菲說。
大概見傅希堯是真來氣了,包廂里一時變得十分安靜,在尷尬的沉寂中,安菲的聲音無疑像一塊大石頭,打破了平靜的湖面。
在煮紅糖水的時候,傅希堯望著幽幽燃燒著的火焰有點發怔,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以前從未做過也從未想過自己會做的事情,竟然在一上午全部做完了,而且還沒有半點不耐煩。
傅希堯的那幫朋友還在起鬨等著看她的愛心禮物,安菲有點尷尬,正想開口,卻被傅希堯搶先了:「你們歇歇吧,安菲不知道我生日。」
安菲終於笑夠了,將大衣丟回給導購,拉著粟粟就走。導購小姐抱著衣服急忙追上去:「小姐,這件衣服您還要嗎?」
安菲索性微微閉眼假寐。
「你跟朋友聚會啊,那我先走了。」安菲轉身欲走,卻被傅希堯一把拽住,徑直拉進了包廂。
他有點喜歡,卻又有點心煩意亂。
這樣的挫敗感令安菲十分抑悶,趁著上洗手間,她偷偷地從飯店裡溜了出來,街上霓虹閃爍,天氣雖然十分寒冷,但因為濃烈的新年氣氛一點都不顯得冷清。安菲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不知道該往哪兒去,她掏出手機,將電話簿從頭翻到尾,卻沒有一個可以傾訴的人。她朋友其實很少,雖然玩鬧時可以叫上十個八個一起瘋,但真正能說心裡話的,也只有粟粟一個人,但在對安禹的感情上,粟粟卻始終勸她放棄。她曾抱著粟粟痛哭,說我那麼喜歡他,我愛了他那麼多年,為什麼他不喜歡我?粟粟一邊幫她擦眼淚,一邊嘆著氣說,安菲,感情不能勉強,你忘記他吧,否則只會讓自己受到更多的傷害。
安禹沒接腔,只示意安菲跟他進去。
安禹找到粟粟家裡時,已是三天後,他跟著出門買水果的粟粟後面進來,安菲想關門都來不及了。
傅希堯嘴角揚了揚,踩了剎車。
傅希堯掃了眼她,心裏忽然就生出陣陣煩悶,聲音也跟著變冷了:「安菲,你有沒有被人利用過?」
「嗯?」傅希堯誤以為她是想問昨晚他們之間有沒有發生點什麼事兒,所以挑了挑眉,「該發生的都發生了,現在才知道要害怕呀,晚了。」
出了俱樂部的門,一陣寒風吹來,安菲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傅希堯摘下圍巾給她系好:「你在這裏等我,我去取車。」
收拾餐桌時安媽忽然說:「菲菲,今天你嫂子會搬來家裡同我們一起住。」
「我答應過你媽媽,」傅希堯挑挑眉,「我可是言而有信的人。」其實最重要的理由他沒說,他想見她,但他因她的利用有點耿耿於懷,而安禹的婚禮剛好是個台階。
「她沒事吧?」安菲轉頭,急切問道,下一刻便在安禹的笑意中氣惱起來,狠狠瞪了他一眼。從小到大,安禹是最了解她的人,知道她的一切喜好,也知道她的弱點在哪兒,比如媽媽,他知道只要拿媽媽出來做擋箭牌,安菲一定會跟他回家。
「懶得理你!」
他的話被安菲忽然覆上來的嘴唇阻住,傅希堯下意識地推開她:「喂,你!」
「我是孤兒,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安菲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也可以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著彌天大謊,「所以,你索性好人做到底吧,收留我一夜。」
安菲點了點頭。
傅希堯勾勾嘴角,沒再開口,能開玩笑了,證明從前的那個安菲又活過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安菲終於慢慢止住哭泣,整個人似乎被這場慟哭抽儘力氣,軟軟地趴在傅希堯的肩頭,良久,才伸手抹乾淚痕,故作輕鬆地開口:「走,請你吃飯,上次欠的。」
傅希韻瞪著他,沉聲警告:「你在外面怎麼玩我不管,但注意點分寸,她是我的學生,最好別招惹她,惹出什麼事端來我要你好看!」
安菲搖搖頭,她想讓他給安媽打個電話送葯過來,可一想到昨晚的那頓晚餐以及安禹,心裏便是一陣難過,她九*九*藏*書沉沉地想,痛吧,痛吧,就讓身體的痛掩蓋住心裏的痛吧。
安媽睜大眼睛,嘴巴一張一合,想說什麼最終卻只是喃喃:「怎麼會……怎麼會……」
安菲終於停下腳步,挑眉望著傅希堯:「哎,我說,你是不是想追我啊?想追我就直說嘛,拐彎抹角的你不累我還累呢。」
「那冬天咱再來唄。」傅希堯望著安菲,目光灼灼。安菲低了低頭,伸手去拿點心。
傅希堯將安菲打橫抱起,朝停車場走去。
「有什麼好怕的。」安菲挑了挑眉,「男女之間,不就那麼回事。」
安禹早有準備,一把拽住她的手臂,聲音里滿是無奈,甚至帶了點淡淡的哀求意味:「菲菲。」
傅希堯氣喘吁吁地跑到小區門口,的士司機已經等得有點不耐煩了,接過傅希堯遞過去的車費時嘴裏還在碎碎念。安菲氣不過,抬腳試圖去踢車門,被傅希堯一把拽住了。
某次晚餐,聊天時伊桐桐忽然把話題轉到了安菲的身上:「菲菲這麼漂亮,學校里應該很多人追吧?交沒交男朋友?」
安菲從小就愛黏著比她大六歲的安禹,安禹為人溫和,又極為孝順,從小媽媽就對他說,要照顧好這個妹妹,所以哪怕他嫌棄她是個小屁孩,還是待她很好。只是令安禹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好會讓安菲誤會成另一種情感。
她沒再跟他抬杠,卻也不肯給他好臉色,只是沉默。
「呃……」導購十分納悶,先前不是誓死不肯放手嗎?
「那是接吻嗎?整個一小孩子過家家嘛!」
安菲掙扎了兩下無果,轉頭怒視著安禹,怒火爬滿了眼眶:「你才有病!放開我!」
傅希堯回來時,手中提了個大大的黑色塑膠袋。安菲驚訝地看著他神色尷尬地從袋子里倒出十幾包衛生巾,ABC、蘇菲、七度空間、安爾樂……幾乎囊括了所有牌子,儘管她難受得要死,但依舊忍不住笑出聲來。
傅希堯開著車很快追上了安菲,他放慢車速,放下玻璃窗,一隻手握著方向盤,微微往外傾身,對安菲說:「喂,去哪兒,我送你。」
傅希堯逗她:「你也不怕我把你賣了呀。」
真的,再深的愛,如果得到的回應只有傷害,那份愛也是會被掏空的。
進了市區,傅希堯才再次開口:「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家。」
啊?!傅希堯愣了好一會,反應過來時臉微微紅了。沉默片刻后,他「噢」了聲,急忙轉身出了門。
安菲說完,挽著目瞪口呆的粟粟,走進了一家內衣專櫃。
暮色漸濃,酒壺已經空了,安菲喝得不比傅希堯少,但不知為什麼,總也醉不了似的。其實安菲不知道,米酒後勁大,酒勁兒慢慢地上來。她要的那些點心,一大半堆在桌子上,傅希堯沒說什麼,倒是她自己嚷嚷著說浪費可恥啊!但她實在吃不下了,站起來伸伸懶腰,忽然來了興緻,說:「傅希堯,我們去爬後面的山吧!」
「離家出走?」
傅希堯點點頭,點了常喝的酒,安菲得知這小酒館是傅希堯的,立即毫不客氣地點了所有的點心。
「到中餐時間了,你請我吃飯。」
那輛車緩緩在她身邊停下,車窗放下的同時響起一個清冽動聽的聲音:「嘿,同學,請問環境系的辦公樓從哪邊走?」
她覺得真難過呀,她喜歡了他那麼多年,一個女孩子最好的青春時光,都一心一意地給了他,可最終卻是一場虛空。
安菲剛想說媽媽你別跟著瞎起鬨,卻在安禹的話里立即改變了主意。
安菲還沒出聲,那個人又「咦」了聲:「是你呀,真巧。」
粟粟無奈地朝她攤攤手,然後閃進了卧室,把客廳留給劍拔弩張的兩個人。
但一切已成定局,她得到的不是詢問,而是知會。
「嘿,你這個小騙子!」
「鬼扯,他過生日那次,安菲那妞不是還主動親了他嘛!」
安菲最終還是如願以償地從家裡搬了出來,安爸給她買了間八十平米的精裝公寓,安菲起先不肯要,安媽早知她會拒絕,所以告訴她,這是用你爸爸媽媽留下的錢買的,你不用有負擔。
「是啊。」
傅希堯點了點頭。
安菲心裏知道,粟粟一直就不怎麼樂見她倒追安禹這件事,第一次跟她袒露心跡時,粟粟下意識地驚呼:「他可是你哥哥啊!」
她不甘心。
昏黃路燈下,一輛黑色小車在公路上歪歪斜斜地駛了近一百米,十分兇險,眼見車子快要撞上路邊的護欄,駕駛者一個急剎車,終於險險地避開了禍端。
安菲無力地靠在床頭,這個時候,痛經愈加嚴重,她額上已布滿細密的汗珠。她一直有痛經的毛病,而且還屬於特別嚴重的那種,最厲害的一次,她痛得滿床打滾,以為自己快要死去。安媽心疼她,明知道那種藥物對身體有害,但還是給她開了些。每次來例假時安菲都將葯帶在身邊,只是沒料到這次因為醉酒的緣故,竟然提前了幾天。
003
她的瘋狂令他恐懼與戰慄。
她起身,忍著輕微疼痛赤足往前走,地上的涼意與不適感很快侵佔腳底,她咬緊下唇,想看我哭是吧?我偏不!她從褲袋裡掏出手機,望了眼沉寂的屏幕,然後果決地按下關機鍵。想讓我主動求饒?我偏不!
有次趁安菲去了洗手間,一哥們半認真半調侃地問傅希堯,你們到了什麼程度?大家混在一起玩了很多年,傅希堯的那點感情史基本上都了解,交往過的女朋友沒一個能超過三個月的,而這次,一年多了吧,他身邊除了安菲,就沒見他帶過別的女生參加他們的聚會,但傅希堯連手都沒拉過安菲的,兩個人像是在談戀愛,又不像。
「生日快樂。」安菲說。
粟粟十分沒出息地說:「安菲,你都買N件了,我看這件顏色並不太適合你,算了哈。」
她的愛強烈而霸道,帶著得不到寧肯毀掉的絕望,令安禹無奈又害怕。他無法面對,只有選擇逃避。他從家裡搬到了學校宿舍,甚至連周末都鮮少回來。但這點距離壓根就阻止不了安菲,他不回家,她便去找他。她把他的課表、作息時間打探得一清二楚,每天除了上課,剩餘時間都泡在安禹的學校里,製造各種各樣的巧遇,讓他避無可避。那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安禹大學畢業,他飛去了另外一個城市工作,安菲也升入了高中,那場你追我躲令他疲倦的遊戲才終於消停下來。然而,才安靜三年,因為安媽生病的緣故,安爸又忙於生意,沒人照顧,安禹不得不回到家鄉工作。
元旦的酒吧有多喧鬧嘈雜可想而知,安菲是第一次來酒吧,要過好一會才能適應大廳中掃來掃去的鐳射燈與瘋狂的音樂以及吵鬧聲。位置爆滿,只有吧台一角還有兩個空位,安菲坐下來,豪氣十足地招來調酒師,對著他的耳朵大聲喊:「給我最烈最快醉的酒!」
傅希堯從來都不是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警惕心也高,可那一刻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將車倒了回去,停在那女孩的身邊,放下車窗喊她:「喂,上車。」
安菲往後座瞟了瞟,車廂內沒人。
她覺得累了,倦了。而傅希堯,不是救命稻草,而是另一段嶄新人生里的新鮮空氣。
安菲趴上傅希堯的背時,眼眶裡忽然湧上一陣淚意,她緊緊鉤住他的脖子,頭擱在他肩頭,靜靜聽著他的呼吸聲。閉了閉眼,彷彿回到很多年前,安禹也是這樣背著她,一步一步從一樓爬到五樓,到了家門口她賴著不肯下來,一定讓他背進客廳。
傅希堯揉了揉眉心,聲音忍不住提高了幾個分貝:「小姐,你有沒有腦子,這大半夜的離家出走還不帶錢包,你膽子可真夠大的啊……喂,你去哪兒!」他話還沒講完,安菲轉身就走。
安菲還沒開口,倒是坐在傅希堯對面的傅希韻揚了揚眉:「你們認識?」
酒是在特製的酒壺裡溫好後送上來的,倒出來,有淡淡的稻香,剩下的繼續放到一小盆炭火上溫著,淡藍色的小簇火苗在窗外照射進來的陽光下靜靜地跳躍,空氣中滿是寂靜的香味兒。
安菲伸手指著左邊的小道:「往這邊。」然後往前走,不再理他。
安菲也冷著一張臉,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在沙發上坐下,淡淡地開口:「有事嗎?」說著忍不住又捂著嘴巴低咳了兩聲。
元旦那天,安禹在市裡最好的飯店訂了個包廂,將伊桐桐正式介紹給安爸安媽,其實也算是一場簡單的訂婚宴。伊桐桐自小在孤兒院長大,沒有父母,所以那天代表女方出席的是她兒時待過的孤兒院的院長。安爸安媽是開明的好父母,只要安禹喜歡,他們也就愛屋及烏,再加之伊桐桐長得漂亮,落落大方且十分有禮,安爸安媽更是滿意,當晚便將兩人的婚禮訂在了來年四月。
安菲咬咬嘴唇,粟粟的媽媽在醫院工作,開個假的病假條並不難,但上上周已經找她幫過一次了,三番五次地去找也不太好。
「不就是一個吻嘛。」說著,她傾身靠近傅希堯,捧起他的臉頰,嘴唇迅疾地印在他的嘴唇上,她感覺他渾身一僵,退開時望見他的眼眸深沉似深夜中的海,沉沉地盯著她。她揚起嘴角笑了笑,然後抓過他的酒杯,仰頭將滿杯的洋酒一飲而盡,試圖壓抑住胸腔里狂亂跳動的一顆心。
傅希堯倚在門口打趣她:「怎麼?害read.99csw.com怕了?打算待在浴室里不出……」
安菲覺得這世界可真小,但她現在沒心思糾結這些,斂了斂神,對傅希韻說:「傅老師,我這兩天生病了,所以沒來上課。還請你幫我補批個假條。」他們系對學生出勤率的要求十分嚴苛,連續曠課三天,只怕這學期學分修不滿了。
折騰了一陣子,安菲覺得十分沮喪,索性眼不見為凈,盡量早出晚歸。可她不惹人,伊桐桐反而惹上她。
傅希堯的心在那一刻忽地輕輕一動。
她抬眼望著大街上穿梭而過的車流與閃爍的燈河,悲哀地想,就算她真的跟別的男人發生點什麼,安禹也不會在意的,否則他也不會那麼狠心地將她拋在荒蕪的公路上。
她清晰地記得傅希堯把她抱到床上時,在她額頭輕輕地印了一個吻,對她說:「好夢,小騙子。」
「我不要!」
第二天吃早餐時,安菲吞吞吐吐了許久,才終於開口:「可不可以收留我一陣子?我可以睡沙發的!」
「你知不知道你很過分……」傅希堯責怪的話忽地止住,因為他看見安菲笑著笑著大顆眼淚跌出來,砸在地板上,很快便積成一小攤水漬。
不等他開口,安菲已微微踮腳,傾身靠在他耳邊說:「不過,你沒有機會了,因為我被人包養了。」她退開一點,沖他眨眨眼,「別再跟著我呀,我的男人心胸很狹隘的,他見不得我跟別的男人接近,更別說一起吃飯了。」
傅希堯一直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間,又在車裡等了半小時,才發動引擎離開。原本以為一切都安好,沒想到凌晨兩點被手機鈴聲吵醒,他迷迷糊糊地抓過手機接起,在聽到安菲的聲音時瞬間睡意全無。
安菲坐在最前排,眼睛一直眨也不眨地盯著伊桐桐的背,看到這一幕終於發生時,她忍不住站起來哈哈哈大笑,雖然有音樂聲掩蓋,但伊桐桐與安禹還是聽到了,她立即明白了一切,瞪著安菲時眼睛里蓄滿了水汽以及強烈的怒意甚至恨。
「媽媽,我沒事,我最近跟粟粟合寫個論文,所以住在她家裡。手機沒電了,就忘記給你打電話,媽媽,對不起。我現在去上課了,晚上回家。」安菲咬了咬嘴唇,她說謊真是越來越順溜了。但她知道,安媽不會追究,只要是她說的,安媽都會信。
「是不是很刺|激?」安菲挑眉望著他。
004
「我會幫你數錢的。」
兩個人同時開口叫幫凶,站在一邊的粟粟苦著臉,望了望自己手中的數只購物袋,又望了眼正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看好戲的傅希堯,心裏直打鼓,人家可是有男朋友在旁邊呢,你打得贏嗎?
安菲愣了下,立即明白他話里的意思,低頭咬了咬嘴唇,想說句對不起,可還沒來得及出聲,傅希堯已揚長而去,昏黃路燈下他的背影顯得十分寂寥。
她以為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忘記安禹了,可是當她吻上傅希堯的時候,原本只是試試看的心態,卻在閉上眼時,滿腦滿心都是他。
安菲很想翻個白眼,但小腹傳來愈加嚴重的疼痛令她有點乏力,也顧不得尷尬了,微微閉眼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大姨媽來了麻煩你去幫我買包衛生巾順便買條內褲謝謝!」
傅希堯正喝酒,含糊地「嗯」了句。
安禹送完寧晚,回到卧室時嚇了一大跳,安菲坐在他的床上,房間里沒有開燈,只有窗外昏黃的路燈照進來,影影綽綽的。他還未出聲,她已經撲過來站在他面前,仰著頭,聲音十分認真:「安禹,我喜歡你。你不可以跟別的女生在一起。」
在公交車站與粟粟告別後,安菲站在路邊仰頭喝水,「哧」的一聲,一輛車停在她面前,車窗緩緩放下,傅希堯探著身子與她打招呼:「小騙子,上車,送你回家。」
他沒再說什麼,帶她回了自己的小公寓。
回應她的是安菲揚聲一句:「走了啊。」
傅希堯只笑不答,拖著安菲走到角落裡最安靜又不影響欣賞風光的座位落座,很快有服務生過來點單:「傅先生,很久沒來了。」
她抬腳,赤足冒雨繼續前行。
安菲立即站起來趁著混亂跟傅希堯跑了出去。
「傅希堯,我會忘掉安禹的對不對?」
她該煩悶與在意的是安禹的婚禮。他終於要完完全全屬於另一個女人了,他終於要徹底從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到後來,連安菲自己都不清楚她到底喝了多少,她只知道頭痛欲裂,胃裡翻江倒海,踉蹌著去洗手間的途中與人撞了個滿懷,然後被人拖著拽出了酒吧。被冷風一吹,她略微清醒了一點,眯著眼睛望向扶著她的人,很面熟,似乎在哪兒見過?她伸手摸了摸那人的臉頰,然後猛地扇了一巴掌,揪著他的衣領低吼:「安禹,你這個大渾蛋!大渾蛋!」
安菲在他身邊輕輕蹲下,見了這麼多回,這是她第一次認真仔細地打量他,十分帥氣的一張臉,甚至比安禹的眉眼還要好看幾分,或許是燈光迷離,或許是夜色寂靜,安菲竟情不自禁地伸手輕輕掃過他的臉頰。
傅希堯大致知道她是怎麼一回事兒,但他一個大男人,對這方面完全沒有經驗,遲疑了下,跑到陽台去給傅希韻打電話,開口一句「痛經怎麼辦」,差點令正在喝水的傅希韻一口水全噴出來。
出了門,傅希堯長舒一口氣,惡狠狠地瞪著安菲:「下不為例!」
傅希堯不禁笑了,她這話看似請求,卻說得天經地義,半點請求的意味也沒有,她身上哪裡有一絲孤兒的影子,反而更像一個被寵壞的大小姐。但傅希堯沒有拆穿她,只是半真半假地笑道:「你可真夠大胆的呀。」
在熱乎乎的紅糖水的作用下,疼痛雖沒有減少很多,但安菲還是好受了一些,最後抱著熱水袋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一切彷彿又回到了原點,十九歲的安菲,感情依舊如故。她說,安禹,我愛你,這輩子你都只能是我的。她的愛已被時光纏繞成執念,放不下。
「因為我剛剛幫了你。」
伊桐桐不是當年的寧晚,在溫泉山莊安菲第一次見到她時,心裏便十分清楚,這是一個勁敵。後來那一整天的相處,果然證實了她的猜測,安菲所有的招數在她面前都不管用,她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將她殺了個片甲不留。
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
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紛紛將目光投在兩人身上,投在安菲身上的是同情,而投在傅希堯身上的便是尖銳的譴責。路人都以為是他令她哭得那麼悲傷。
傅希堯找了套他的睡衣與新浴巾遞給安菲:「你去洗個熱水澡。」然後伸手指了指床,「床歸你,我睡沙發。」
安禹嘆口氣,在她身邊坐下,哄她:「以後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所以,別生氣了,跟我回家好嗎?媽媽因為擔心你,這兩天都吃不下東西,你知道她身體很不好。」
安菲笑嘻嘻地挽上他的胳膊:「男朋友大人,這麼快就忘記了剛剛你答應過我媽媽要參加下個月安禹的婚禮嗎?」說完安菲再也笑不出來了,時間倏忽,竟然就快到四月份了。
掛掉電話,他再次跑出門,回來時,手中拿了一包紅糖與一個熱水袋,他先灌了一袋熱水給安菲,又按照傅希韻教他的方法去煮紅糖水。
傅希堯看了眼安菲,忍不住勾起嘴角:「怎樣,你要以身相許嗎?」
而安菲,正揪著他的衣服,吐得歡天喜地。吐完后,安菲趴在他的肩頭直接睡了過去。
傅希堯漫不經心地喝著酒,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另一個哥們也來了興緻,「撲哧」一聲笑了:「別告訴我你們連吻都沒接過哦。」
安菲冷哼:「雖然我們都姓安,同住在一個屋檐底下,但你似乎忘記了,我們並沒有血緣關係。」
她跑回房間后狠狠地哭了一場,越想越難過,爬起來就往外沖,她想,這個家沒有人真正愛她,她也做不到與安禹、伊桐桐長期同居一個屋檐下。
「好啊,去睡吧。對了,要不要借床被子給你?」
傅希堯心裏直樂,這丫頭還真是說謊上癮呢:「那我請你吧。」
安菲坐下后才發覺沙發上男女各半,都是一對對的,她坐在傅希堯身邊,頓時覺得有點曖昧,想離開,但想到自己有求於他,遂作罷。
「好啊,有免費的大餐不吃白不吃。」
安菲頓了頓,然後轉身對著他:「停車。」
「菲菲,你還是在怪媽媽對不對?」
頓了頓,安菲再度開口:「傅希堯,要不,我們試試看?」
他住的地方不太大,但因為是全開放式設計,空間看起來十分寬敞,這樣的格局自然沒有客房。
「好酸啊。」
傅希堯覺得自己最近大概過得太無聊了點,否則怎麼會頭腦一熱答應了安菲十分幼稚的請求。他談了十幾場戀愛,身邊女孩子來來往往,但還從未見過家長。他平日里再怎麼隨性,在長輩面前多少還是顯得有點拘謹,整個晚餐過程中,四雙帶著打量與考究的目光在他身上來回掃過,偏偏始作俑者安菲卻還低著頭自顧自地猛吃,傅希堯總算明白什麼叫如坐針氈了。
「傅希堯!別把我當成小孩子,我知道自己不討人喜歡,你不肯幫忙就算了,大不了去睡橋洞!」安菲說完起身就往門口走,一邊在心裏數,一、二、三……
然後一路再也沒有交談。
傅希堯摸著被扇得火辣辣的臉頰,眼睛里盛滿了怒意九*九*藏*書,下意識地一把推開安菲,她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傅希堯心裏詛咒了句,不得不又將她扶了起來。安菲揪著他的衣服,揚起手試圖再甩一巴掌,卻在半空中被傅希堯截住,安菲立即改用腳踢,一邊踢一邊罵:「伊桐桐你這個狐狸精、小賤人,我踢死你、我踢死你、我踢死你!!!」
粟粟第N次搖頭晃腦地慨嘆:「愛情使人愚鈍。」
安菲搖搖頭:「真的沒有。」她低了低頭,良久,才抬頭直視著安媽,「媽媽,我喜歡安禹,不是對哥哥的喜歡,你明白了嗎?」
那晚她喝了很多紅酒,臉頰泛著淡淡的緋紅,雙眼裡也儘是迷濛。安禹回過神來,拍了下她的腦袋:「喝多了就給我蒙頭大睡去,說什麼醉話呢!」那一刻,他以為她在說醉話,或者說,他寧願她在說醉話。
安菲覺得這人怎麼這麼煩,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關你屁事。」說完不再看他,徑直往前走。
「你!」安禹怒極,反倒平靜了下來,只是臉上神情陰沉得比此刻的夜空更令人懼怕。他解開安全帶,下車,繞到車子另一邊,打開車門,將安菲狠狠地拽下車,關上車門,轉身,回到車內,油門一轟,車子轉瞬便消失在夜色中。
「謝謝你,但是不用了!你還是去送你的小美女吧!」
「粟粟,快來幫我搶!」
對這個故事,我自己並沒有特別鍾愛,但因為是我的後援會會長蔚藍小姐的最愛,所有,我私心一把,將它收錄進來。
安禹神色極為難看,冷聲開口:「你真是出息了呢,手機關掉,學校的課逃掉,家裡被你弄得一團糟,你倒好,在這裏閒情逸緻地看偶像劇。」他瞄了眼茶几上的筆記本里定格的畫面。
車子越過她,傅希堯忍不住望向後視鏡,大雨滂沱中,那女孩微微首垂,環抱著雙臂疾走,漆黑長發浸泡在雨水中,十分狼狽,可她臉上半點凄惶無助的模樣也看不到,反而有一股子倔強。
安菲在浴室里待了近一個小時,最後還是翻完了好幾本雜誌的傅希堯去敲門,她才慢騰騰地出來,她整張臉都被熱氣蒸騰出淡淡紅暈,頭髮只吹了個半干,披散在肩頭,她身材本就瘦削,傅希堯的睡衣穿在她身上顯得尤為寬大。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興奮地附和,傅希堯抬腳朝提議的那人踹過去,卻被其他人按住了身子,撲倒在沙發上,然後一把拽過安菲,推倒在傅希堯的懷裡,兩個人撞了個滿懷。在鬨笑聲中,安菲慌亂地爬了起來,臉上一片緋紅,頭微微低垂著。
安菲起身,去卧室里找粟粟。
「安菲,安菲?」
「談什麼?」安菲冷笑,「安禹,你可以不愛我,但你把我當作神經病,是不是太欺負人了?」說著,埋頭在安禹拽著她的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趁他吃痛,她轉身跑開。
傅希堯放下早餐邁步走到床邊,微微俯身:「別裝了,我知道你醒了。」說著試圖去掀矇著安菲腦袋的被子,卻被她死死地拽住,僵持了片刻,安菲才慢慢探出頭,表情無比怪異地開口:「那個……」
傅希堯已經下車朝她走了過來:「別磨嘰,這裏不能停太久。」說著將她推進了副駕位。
安菲伸手攔了輛計程車,她沒有回家,而是對司機報了閨密粟粟家的地址。
「那是你鼻塞!」
終於不用扣學分了,安菲鬆了口氣,對傅希韻道了謝,便轉身走了出去。她前腳剛離開,傅希堯便也站了起來:「姐,飯就下次再吃吧,我先走了。」
安菲哪裡知道,她那抹帶著嘲弄的笑在瞬間就把傅希堯給惹火了,他是慣游花叢的人,還從來沒有被個小姑娘如此戲弄過。伸手,將她往懷裡一帶,嘴唇便覆了上去,明顯一個帶著懲罰的吻,卻因為安菲的掙扎而變得曖昧起來,她敢不要命地點火,那他自然沒有不順勢澆油的道理,他的手指撫上她的腰,下一刻便試圖探進睡衣里。
進了門廊,安菲發覺小酒館的內部格局也設計得非常有創意與精緻,老闆真是個懂得享受生活的妙人。「哎,傅希堯,你認不認識這裏的老闆哦?」
如果你需要時間來忘記,那麼我願意等,多久都可以。
傅希韻蹙眉:「安菲,上上周你生病請假,這周又生病?你身體可真嬌弱,嬌弱得連打個電話請假的力氣都沒有了嗎?」語氣雖不重,卻充滿了嘲諷與不信。
也因為這件事,安禹第一次打了安菲,那一巴掌用了很大的勁,安菲半張臉都紅腫起來,可她卻沒有哭,反而扯出一抹詭異的笑:「我說過的,我喜歡你,可你不信。你現在信了嗎?」
安菲沉沉地嘆一口氣,她知道自己很無恥,仗著他對她的好感,為所欲為。
008
先前的寂靜被此起彼伏的口哨聲與歡呼聲打破。
傅希堯將車開過來,一直往郊外開。安菲蜷在副駕上,也懶得問他帶她去哪兒,只要離開有安禹與伊桐桐的地方,哪兒都好。
他從未見過女孩子哭得這麼傷心欲絕,彷彿全世界所有的海洋都裝進了她的眼眶。
一路跑出了醫院好遠,直至確定安禹沒有再追過來,安菲才停下來靠在公交車站牌下大口喘氣。她想笑又想哭,覺得自己十分可悲,原來她的愛在他眼裡,只是神經兮兮的胡鬧。
這些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立即有人不懷好意地說:「怎麼可以沒禮物!妹妹,那就送個吻唄!」
安菲頭也不回地擺擺手:「不要了。」
安菲懶得跟他貧,開門見山地說:「我請你吃晚飯。」
安禹的車子在一家醫院前停下,安菲抬頭打量了下,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你不是說媽媽沒事嗎?」她蹙了蹙眉,「而且,怎麼換了家醫院?」安媽因常年身體不好,所以在固定的醫院有固定的主治醫生。
所以婚禮進行到一半時,司儀正喜氣洋洋地大聲嚷道「二拜高堂」,忽然「咔嚓」一聲脆響,伊桐桐的婚紗後背處猛地撕裂開來,別在背部的別針也跟著鬆開,露出很大一截後背及裏面的內衣,若不是伊桐桐反應夠快,只怕整件婚紗都會往下掉。
傅希堯今晚心情十分好,也不介意,繼續慢慢跟著:「我說小姐,跟人鬥氣也要當著那個人的面才來勁,你這樣是跟自己鬥氣,那人也看不見,何苦呢?」他說話一套一套的,彷彿十分明了她今晚發生的事情一樣。
「別不承認了,安菲,你喜歡我對吧?」
安菲身體往椅背靠了靠,忍不住笑說:「如果是下雪天,氣氛就更好了。」
當安菲反應過來時,跳腳狂罵:「安禹你渾蛋!給我回來!」可回應她的只有自己的迴音,在寂靜的夜色中蕩漾開來。
006
安菲側頭望著傅希堯,愣了片刻才想起他是誰,自然而然便想到了那個吻,臉一下子微微紅了。
傅希堯笑著擺擺手:「都上。」
安菲搬入新房子時已是暑假,拉著粟粟成天逛家居市場與商場,給新家添置東西。看到傅希堯挽著個美女是在商場二樓的女鞋專櫃,安菲有一瞬間的呆愣,眼神似飛鏢在那美女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笑得可真嗲啊,嘖嘖嘖,細長的眼睛長得跟狐狸似的,曼妙嬌小的身體整個都掛在了傅希堯的身上。
「媽媽,我決定搬出去。」
「如你所見。」
過了片刻,安菲穿著她的濕衣服出來了,低低說了句:「我走了。」也不等傅希堯開口,便匆匆落荒而逃。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安菲氣哼哼地說道。
所有動作只用了短短三十秒,乾淨利落一氣呵成,半點猶豫也沒有。
「滾遠點。」安菲瞪著他,「想認識下唄,順便套個交情,等會給我打個折。」
「你在吃醋啊?」傅希堯幫她系好安全帶,仰著頭望著安菲,笑臉盈盈。
她其實不怕受傷,她只怕她付出的愛,那個人不予回應。
安菲正想反駁,安禹的電話響起來,接通時他的語氣立即變得溫柔似水,安菲隱約聽出那端是伊桐桐的聲音,她在心裏惡狠狠地咒罵了一句「狐狸精」。安禹掛掉電話便急匆匆出門了,面前的牛奶甚至還有半杯沒喝完。
她其實是有點害怕的,但倔強與自尊將心裏那點恐懼硬是壓了下去,她忍著疼痛瑟瑟發抖地走了不到五百米,白天那場遲疑的雨,終於在這一刻兜頭而下,且來勢洶洶。
傅希堯的那幫朋友,個個都會玩,也很會搞氣氛,雖然偶爾也會玩點出格的,但安菲還蠻喜歡跟他們湊一塊玩的,喝酒唱歌猜拳玩遊戲,很容易忘記不開心的事,所以每次傅希堯約她,她都會赴約,漸漸也就融進了他的圈子裡。
那座山其實不太高,但安菲爬了很久才爬到山頂,大大咧咧地躺在地上再也不肯走。
「真的嗎?」安禹偏頭望著安菲,挑了挑眉,「那有機會一起吃飯吧。」
傅希堯知道這個時候他應該好風度地將地上狼狽不堪的女伴扶起來,但他實在忍不住,也跟著安菲哈哈大笑。
粟粟見安菲那個表情就知道她再一次低頭認輸了,忍不住調侃她:「我看你沒救了,這輩子都要栽在他手裡頭咯。」
安菲擺擺手:「你去客廳,我要起床了。」
「什麼!!!」這無疑是晴天霹靂。
傅希韻擺擺手:「沒有事後補假條的規矩,除非你拿病曆本來。」read.99csw.com
粟粟非但沒有與她站在同一戰線,反而幸災樂禍:「請記得時刻給我直播姑嫂大戰!」
傅希堯見她虛汗越來越多,臉色煞白,身體都蜷成了一團,擔憂地問:「要不要去醫院?」
「還不走,等安禹來揍你嗎?」他低聲說。
「滾!」安菲沒好氣地掛掉了電話。
安菲抬眼望了望四周,漆黑荒蕪一片,一陣風吹過,她雙臂環抱,車內氣溫高,她將外套脫下來扔在了後座,此刻她只穿了件略顯單薄的毛衣,而腳上還蹬了雙八厘米的高跟鞋,因為氣極,剛走了兩步就把腳給崴了下,不重,但還是傳來一陣疼痛。
安菲抬眼望向車內的人,明明滅滅的光影中,看不太清楚他的面目,但他的聲音卻十分好聽。
「怎麼回事?」
「菲菲……」安禹在後面喊她。
傅希堯渾身一僵。
「傅希堯,你這是在解釋嗎?不用不用!」安菲依舊閉著眼,擺擺手,微微上揚的嘴角卻泄露了她的心思。
她打開關了兩天的手機,給家裡撥了個電話,安媽聽到她的聲音時,哽咽著問:「菲菲,你跑到哪兒去了?你知不知道媽媽很擔心你,你有沒有餓著,冷不冷……」
「希堯,我就要這件!」
「菲菲,」安禹聲音軟下來,「那天是我不對,不該把你一個人丟在馬路上,後來下雨的時候我回去找過你,可是沒有找到。」
傅希堯抓起外套,轉身出門去找安菲,拉開門,赫然看見她站在門口,也不知道剛才那麼大聲的交談她聽到了多少。
傅希堯望著緊閉的門,只覺得好笑,他並沒有真的想要怎樣她,只是想給她一個小教訓。果然,她的豪邁都是裝的。
安菲強壓住怒意與難過,在心裏冷笑一聲,眼前忽然掠過傅希堯帥氣的臉,揚起嘴角淡淡地笑說:「媽媽,改天我帶他回家吃飯。」
「菲菲,我不是那個意……」
乘電梯一直到八樓,走過長長的走廊,拐個彎,安禹在一扇緊閉的房門前停了下來。安菲微微抬眸,在看到門牌上寫著的科室時,整個人立即爆炸了,恨恨地瞪了眼安禹,轉身就走。
餐桌上賓主盡歡,只有一個人十分不開心,那就是安菲。整個晚上,她一句話也沒說,菜也沒怎麼動,安媽擔心地問她是不是生病了。是呀,她病得還不輕,心裏難過得要死,可又無可奈何。
「安菲!」傅希堯無奈,只得將她死死地箍在懷裡。安菲本來在他懷裡不安分地掙扎,卻忽然靜了下來,雙手環抱住他的腰,鼻子狠狠地吸著他身上的氣息,開口時已帶了哽咽:「安禹,我這麼喜歡你,你喜歡我一下好不好?就一下下,好不好?安禹……」她在他懷裡仰起頭,五彩霓虹燈下,淚水爬滿了她的臉,大顆大顆地跌落下來,無助而悲傷。
「真會享受呢!」安菲忍不住贊了句。
安菲扭了兩下也沒再掙扎,如果傅希堯不收留她,她真的別無去處,她出來時一腔難過,披上外套就往外跑,錢包也忘記拿,而粟粟此刻在雲南寫生。
「走了。」
那之後很多天,傅希堯都沒再聯繫安菲。以往每天睡前一個晚安電話與每隔一小時便發一條的滾動冷笑話簡訊也跟著消失了。很多個夜晚,安菲抱著手機盯著屏幕看了又看,最後沉沉地睡過去。她其實想過主動打電話給他的,但驕傲慣了,始終放不下面子。
「嗯。」
「朋友或者親戚家呢?」傅希堯蹙眉。
安菲累得筋疲力盡,酒意也漸漸涌了上來,死活不肯動。傅希堯無奈,在她身邊蹲下,拍了拍背:「上來,我背你。」
「我好累了。」安菲將腦袋移到傅希堯脖子的另一邊,「我睡一會,到了你喊我。」
「哈哈哈!」跑出酒店很遠,安菲再也忍不住,捂著肚子蹲在街邊大笑起來。
傅希堯隔很遠便看到了雨幕中的那個身影,他一時以為自己眼花,這荒郊野嶺的公路上,怎麼會有人在大雨中步行?他提了提車速,車子離那個身影更近了,不是眼花,確實有個人赤足走在雨中,而且還很不要命地走在馬路中央。
安菲在宿醉的頭痛中醒過來時,已是第二天上午九點,她還來不及對自己身處陌生床上表現出驚慌,所有的心思立即被另一種情緒佔據。她低低咒罵了句該死,右手按住隱隱作痛的小腹,她知道,要不了多久,每月一次剜心般的痛苦將朝她襲擊過來。
天空不知什麼時候暗了下來,十月底郊外公路上的夜,寂靜而蕭颯,夜空中無星無月,暗沉沉一片,彷彿隨時都會有一場大雨傾盆。
「別耍小孩子脾氣了,你媽媽該著急了,吃完早餐我送你回家,乖。」
第二天下午,安菲翻出傅希堯主動存進她手機里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接通時那邊有點吵,過了會嘈雜的聲音淡去,話筒里只剩下傅希堯調侃的聲音:「小騙子,今兒太陽沒打西邊出來呀,你是不是撥錯號了呢?」
「你自作多情!」
「笑屁啊笑!我又不知道你常用的是哪一種。」傅希堯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見她滿頭虛汗,臉色十分蒼白,蹙了蹙眉,「哎,你沒事吧?」
傅希堯也坐起身,望了眼安菲,而後狠狠踹了腳先前摁倒他的人,低吼:「你犯神經病啊!嚇著人家姑娘了!」
005
再深的愛,如果得到的回應只有傷害,那份愛也是會被掏空的。
「啊?!真有啊?快說說是什麼樣的人,對你好不好?」安媽立即嚷嚷起來。
「哦。」
「沒什麼,粟粟,我有點累了,今天先別逛了吧。」
傅希堯抬眸望著她,望了很久,忽地揚起嘴角:「安菲,你還沒睡醒嗎?」說著他站起來開始收拾碗筷,轉身進廚房的瞬間,嘴角的笑意消失殆盡。
「不用。」安菲頭也沒回。
心裏卻在想,如果讓他成為我的男朋友,安禹會有什麼反應呢?
「不可以,回家吧。」傅希堯打開車門,「不要逃避。」
2011年的故事,這是我唯一一個溫暖結局的短篇,很難得。
掛掉電話,安菲打了輛車,直奔傅希堯所在的「盛世俱樂部」,安菲曾聽安禹說過,這裏消費奇高,所以她見到傅希堯第一句話就抱怨他是個暴發戶,吃個飯而已,還來這種地方。腳剛跨進旋轉門,她立即拽著傅希堯退了出來:「我身上就五百塊,我們換別的地方吧。」
安菲一急,牙齒狠狠地咬上他的下嘴唇,同時抬腳猛踢,趁傅希堯痛時,她終於掙脫了他,轉身迅速又回了浴室,然後將門從裏面反鎖了。
「姐,她前兩天淋了場大雨,是真的生病了。」
因為,我愛你。
安菲不知用什麼辦法弄到了一張懷孕診斷書,然後拿給了寧晚。當安禹知道這件事時,已經是很多天後了,找到躲避他的寧晚時,還未開口,就被她一句「我打算出國」堵住了所有的解釋。他最愛寧晚的溫柔與善解人意,而那一刻,他真恨她的過於善解人意。最終他什麼都沒說,任那樣滑稽的誤會結束了他人生中第一場愛戀。因為他不想給寧晚造成選擇的痛苦,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寧晚一直在出國與留下考研之間徘徊,而這件事,令她作出了選擇。
最重要的是,她覺得自己又不喜歡他,沒必要示好。
此刻,安菲覺得有一句話形容她十分貼切——自作孽,不可活。
傅希堯被她雲淡風輕的語調堵住,愣了好一會兒,才哈哈大笑出聲,活了二十四年,在他身邊來來去去的女孩子不少,可還從沒見過安菲這樣的,真不知她是真開放還是假裝豪邁。
他心裏甚至有再次見到她的驚喜,走到哪兒都能巧遇,是不是證明他們之間緣分不淺?
安菲這個人,遇強則強,可一旦對方服軟,她的心也就再也硬不起來。尤其當那個對象是安禹的時候。
就是在那一刻,安菲決定接納傅希堯進入她的世界,至於是真心還是假意,她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直至離開公寓很遠,她才停下來拍著胸口大口喘氣,先前錯亂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複位,她大概真是瘋了,才會跟個陌生男人回家,甚至還想做點什麼,以此來報復安禹對她的拋棄。
「對了,你怎麼會在酒店?」安菲忽然問。
安菲沒想到會再次遇見傅希堯,還很快。她推開班主任辦公室的門時,迎頭便撞上傅希堯望過來的目光,見到她,傅希堯也有一絲驚訝,但很快被笑意壓了下來,他扯唇笑道:「真巧,又見面了。」
車子最終在一家小酒館外停下來,是真的小酒館,只賣酒與下酒的小碟菜以及中式小點心,不提供米飯及大魚大肉等。
安菲氣憤地將高跟鞋脫下來摔出好遠。「去你的高跟鞋!」長到十九歲,今天還是她第一次穿高跟鞋,只因早上出門前安禹看了眼她穿的風衣,隨意說了句,如果搭配高跟鞋就更好看了。她便屁顛屁顛地翻出了媽媽買給她的從未穿過的高跟鞋。
002
「嗯。」
「我沒錢。」她很快就找到了一個恰當的借口。
「不行,你回家。」傅希堯果斷拒絕。
這是她第三次吻他,第一次莫名其妙,第二次是為了給他與自己台階下,都是淺嘗輒止地迅速彈開,可這一次,這一次安菲的溫度久久停留在他的嘴上,且極不安分又生澀地試圖撬開他的唇,下一秒,傅希堯已伸九*九*藏*書手攬住安菲的腰,用力往懷裡一帶,兩個人的身子便貼得緊緊的,他的吻似一團火,帶著他獨屬的氣息,鋪天蓋地地將她籠罩住……
轉身才走了幾步,手臂忽然被拽住,他詫異地回頭,還來不及出聲,安菲已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雙腳微踮,嘴唇猝不及防地覆上他的。
安菲在電話里憤慨地對粟粟說:「真是不要臉,還沒結婚就跟男人同居!」
傅希堯笑了笑,轉身走了。
安菲回到家裡自然免不了被盤問去向,她想也沒想就拉出粟粟來做擋箭牌。安媽倒沒多說什麼,反倒是安禹,蹙著眉語氣不耐煩地訓斥,你幾歲?動不動就離家出走!
無數雙眼睛一齊望向安菲,赤|裸裸地打量著她,盯得安菲渾身不自在。這時有人吹了聲口哨,調侃道:「阿堯,就奇怪你小子今晚沒帶伴,原來美人姍姍來遲呀。」
安菲將手機又丟進包里,在一個巷子口停下腳步,抬眸望了望霓虹閃爍的「BAR」字樣,她彷彿聞到了空氣中有酒精醉人的芬芳,是不是真的可以一醉解千愁?她抬腳,走了進去。
安菲的父母在她三歲時因一場事故去世,安菲的爺爺奶奶早逝,母親那方親情淡漠,最後安禹的父母出面收留了她。他們兩家淵源頗為深厚,自曾祖父那一代開始便是生死至交,到了安菲父親這一輩,兩家都是一脈單傳,關係更為親密。這些年來,安家夫婦對安菲簡直寵到了溺愛的程度,這也造成了安菲雖寄人籬下卻驕縱的性格。
「怎麼啦?」粟粟見安菲沒跟上去,轉身問。
「喲,你男人今天不管你了呀?」
傅希堯哭笑不得地嘆口氣,他寧願她是為他而哭,可惜不是。
「我想或許你需要與人好好談談。」
傅希堯沒有作聲,天一點點黑下來,山路寂靜,只有他沉穩的腳步聲與呼吸聲靜靜地響起。
再次醒過來時,已是深夜,那種揪心疼痛終於熬了過去。她起身,看見客廳里落地燈亮著微弱的光,傅希堯沉沉地睡在沙發上,不知做了什麼夢,他的眉毛微微蹙著,似乎有點不開心。
安菲蹙眉,這是事實。
安菲卻沒有看他,垂著頭自顧自地笑了,她覺得自己真是既可笑又可悲,今天晚上先後強吻了兩個人,卻被推開了兩次。
安禹望著她,眼睛里幾乎噴出火來,手掌緩緩握成拳,可終究又鬆開了。
「那是我表妹,」傅希堯偏頭望了眼安菲,「她剛從美國回來,硬拉著我陪她買鞋。」
「你在找什麼?」傅希堯勾了勾嘴角。
「我為什麼要請你吃飯?」安菲停下腳步,偏頭望著他。
「嗯?」安菲回過神抬起頭,「怎麼啦?」
傅希堯也沒再追問,只道了聲謝,便揚長而去。
正想著,身後響起了幾聲短促的喇叭聲,安菲往旁邊讓了讓,蹙眉瞪了眼駛過來的車子,學校里不是不讓車輛進出嗎?
安菲被傅希堯叫醒時,已是四個小時后,她睜開眼,發覺傅希堯的車正停在自己家樓下,她的頭正枕在傅希堯的腿上。
掛掉電話,她搭公交車去了學校,正是上午的第四堂課上課時間,校園裡靜悄悄的。安菲沒有去教室,而是先去系辦公樓找班主任,她無故曠了三天課,她的班主任以嚴厲無人情味著稱,只怕有得頭疼了。
傅希堯「撲哧」一聲笑了,小跑上去一把拉住她:「好啦,別折騰啦,回家睡覺。」
安禹一邊喝湯一邊訕笑:「她這個性格,男生都招架不住吧。」言下之意是,她安菲找不到男朋友。
那女生在導購的攙扶下站起來,將衣服狠狠摔在安菲臉上,而後瞪了眼強忍笑意的傅希堯,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可不可以去你那借宿一晚?」安菲問。
「晚上一起吃飯吧,有個哥們過生日。你上次見過的。」傅希堯說。
001
安菲很快與傅希堯的朋友們打成一片,大家猜拳玩遊戲,十分盡興。安菲發覺,在那種熱烈喧囂的氣氛與酒精作用下,壓抑在心裏的一切煩惱似乎都自動遁形,消失不見。最後她喝得有點高,離開時幾乎整個人都吊在傅希堯的手臂上,腳步虛浮,但她知道自己沒有醉,思維十分清晰。
「傅希堯,我在你家小區外面,你出來下,噢,記得帶上錢包。」
安菲,我要的不是你一聲謝謝,我也不想做你溺水時隨手一抓的救命稻草。
回家后,安禹劈頭蓋臉甩了她兩個耳光,這是自十五歲那年後,他第二次打她。而一向疼她的安媽也只是拉住了怒氣沖沖的安禹,而後重重地嘆了口氣,神色中滿是對她的失望。其實在伊桐桐的婚紗上做完手腳后,她就後悔了,她討厭這樣卑劣的自己,但時光永不可能倒流。
「不用了,吃人家的嘴軟,我可沒錢回請你,拜拜。」說著,她轉身往另外一條小石子路上走。傅希堯的車自然跟不過去,他望著那個愈來愈遠的背影,勾了勾嘴角,而後發動了引擎。
「你說了又不算……」安菲猛地頓住,眨了眨眼,驚訝地望著他,「這是你的?」
「嗯。」
「不會吧……」
「吃!幹嗎不吃!」傅希堯還真有點怕她掛電話,趕緊收起調侃,「地方我挑。」
服務生善意地勸說:「小姐,量力而行。」
安菲第一次對他表白,是在她十五歲生日的晚上,那年他已經念大三,交了第一個女朋友寧晚,兩人愛好志趣相投,安禹很喜歡她,所以在安菲生日時,他帶了寧晚回家吃飯,沒想到卻被安菲諸般刁難與嘲諷,還故意將紅酒潑到寧晚的裙子上。一頓原本應該氣氛融洽的晚餐被弄得十分尷尬,安禹很生氣,寧晚卻善解人意,只當安菲是小女孩任性胡鬧。
傅希堯繼續吃著麵包喝著牛奶,安菲打算真的放棄時他忽然開口了:「我暫時搬回家住吧。」
安菲抬眼打量,這是郊外,因為這一片有很多度假村,四周風光十分宜人,小酒館背靠青山,門前一條清澈的小溪涓涓流過,一座古樸的木棧橋連接溪兩岸,直通小酒館的木廊。
「傅老師,我是真的……」
關於大戰,不是安菲不想,而是伊桐桐壓根就不接招。伊桐桐是學幼師的,性格相當溫婉,但別以為溫柔就等於怯懦,她很清楚安菲對安禹的心思,但她裝作不知道,把安菲當作親妹妹一樣對待,你強她軟,你軟她更軟。用粟粟的話來講就是,一拳打在虛空里。
「安菲……」他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感覺到她身體在劇烈顫抖,他遲疑了下,然後將她整個人圈在懷裡,「別哭了,別哭了。」
在街邊攔了輛計程車,讓司機漫無目的地轉悠了很久,最後想到可以投奔的人也只有一個傅希堯。
007
安菲沉默了片刻,睜著眼睛撒謊:「我一個人住,我在郊外被人搶了包,鑰匙手機錢包都沒有了,回去也進不了門。」
雨依舊沒有停,安菲淋了這麼久的雨,身體再好,也禁不住微微發抖起來。
傅希堯再次沒忍住,「撲哧」笑出聲來,他見過自戀的女孩子,但沒見過像安菲這種程度的。
此刻已是晚上九點半,這條公路從郊外的溫泉山莊通往市區,並非主幹道,來往車輛很少。
傅希堯也追了過去,與安菲並肩而行,自來熟地打招呼:「你不是連吃頓飯的錢都沒有嗎?」
「那你是什麼意思!」
010
當她再次起身時,眼睛里的怒氣與懼怕已經全部變成了怨恨。
婚禮就這麼被打斷,安禹擁著伊桐桐去酒店房間換衣服,台上的司儀處在莫名其妙中,賓客群里議論聲漸起,安爸安媽站起來向大家解釋。一時間混亂無比,安菲捂著嘴低頭強忍住笑意,忽然手臂被人拽住,抬頭,竟然是傅希堯。
傅希堯站在過道上,愣了足足有三十秒,然後摸著下巴微微笑了,這丫頭,似乎比想象中更有趣呢。
安菲自然知道她說的那個他是安禹,也不惱,從柜子里挑了件粟粟的外套,一邊穿一邊往外走:「我樂意!」
良久,安菲靠在傅希堯的肩頭微微喘氣,她睜開眼睛怔怔地望著街邊閃爍的霓虹,來來往往呼嘯而過的車輛在燈河裡閃成一幀幀畫面,熱烈而又孤寂,像是她那些年無畏而又絕望的青春愛戀。
安菲微微眨了眨眼,那一刻,她心裏前所未有地平靜,然後,有淚水從她眼角緩緩滑落。
009
從洗手間出來,腹痛又嚴重了幾分,安菲感覺自己連腳步都開始虛浮,幸虧傅希堯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她,才沒有摔倒。安菲躺回床上時,才發覺已換了新床單,想到被她弄髒的床單,臉不禁微微紅了紅。
「你生病了?」安禹的神色終於緩和了一點,眼神浮出一絲愧疚,「看醫生沒有?」
「謝謝,不用了。」她禮貌而疏離地開口。
「哥們,這次你來真的啊?」
安菲冷笑一聲:「收起你的假好心。我死不了。」
他放慢車速,按響喇叭,那人卻置若罔聞,他再按了兩聲,那身影終於頓了頓,而後讓到馬路邊上。傅希堯原本以為她會招手攔車的,可並沒有,她甚至連頭都沒抬一下。
然而他不知道,那只是暴風雨前的平靜。他其實是了解她的,她驕縱而固執,想要的東西從來都會想方設法弄到手。只是他沒想到的是,她在對待感情上,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