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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的荒唐與苦痛 林則徐的澳門之行

末世的荒唐與苦痛

林則徐的澳門之行

那時的澳門還沒有現在這般大,也絕少有林則徐這般級別的朝廷大員光顧,所以,林則徐的到來,很是令葡萄牙人感到興奮。在鴉片戰爭沒有打起來之前,在中英的對峙中,至少在澳門的葡萄牙人還是表現出了對「東家」的友好,澳門的「新聞紙」差不多異口同聲地向著中國。只是中國戰敗以後,才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所以,澳門的葡萄牙人幾乎是有點受寵若驚,不僅官方大張儀式,擺出了最隆重的儀仗、洋兵和洋樂,熱鬧非凡,而且全城上下,「是日無論男婦,皆倚窗填衢而觀」(見《林則徐日記》)。

孤亭玩月

西人好興土木,一樓一閣往往別出心裁。即以滬上而論,凡租界住宅,鮮有雷同者,而別墅無論矣。意人贊克潑闌者,富紳也,家有園亭之勝,迴廊曲檻,傑閣平台,斗角鉤心,窮工極巧。一日忽發奇想,欲於水中鑄一鐵柱,建亭其上,以為納涼玩月之所,而慮梯之無從安頓也。商之良工,估款五千金。閱一年,而工竣。柱空其中,垂索懸雙銅磴,設機于樓板夾層中,略一轉捩,隨手上落,頗覺便捷。於是折簡呼朋,置酒高會,奏康酸的乃之樂。皓月當空,澄潭如鏡,憑欄眺望,不啻羽化登仙,軒軒乎,有凌雲之概焉。

其實,林則徐之所以在這個時候來一趟澳門,主要是想摸摸洋人的底,看看洋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雖然在廣州的洋行里也可以見到洋人,但畢竟只有澳門才是洋人安營紮寨,生活了幾百年的地方,也是各色洋人比較能夠自由來往和活動的所在。
林則徐的確是「聰明好人」,只九-九-藏-書可惜,對於當時的中國來說,這樣的人太少了一點。
林則徐顯然是相信這種風傳的,這有他給道光皇帝的奏摺為證,那裡提到了洋人的便秘和腿直。不僅如此,他來廣州之後,還一再照會英國人:「況如茶葉、大黃,外國所不可一日無也,中則徐後人的事了。」二是佔據澳門的葡萄牙人,在鴉片戰爭之前,從來沒有不承認過中國政府對這塊土地的主權,或者說管轄權、占有權,他們承認他們是租地借住。每年五百兩銀子的租金雖然少了點,但年年都得交,中國的官衙雖然也管不了什麼事,但卻堂而皇之地戳在那兒。跟其他地方的洋人不一樣,葡萄牙人見中國皇帝從來都行三跪九叩的大禮,1893年,英國人馬戛爾尼來華不肯下跪,澳門的葡萄牙人曾對此很不以為然。
第一次置身「夷類」之中的林則徐,由於歷史上文化的慣性,也由於葡萄牙人眾星捧月似的捧著,不可避免地有點傲慢,可是他的眼睛卻沒有因此而朦朧,雖說是走馬觀花,林則徐的觀察還是相當細緻而客觀的,他的日記,對此行做了詳盡的描述。首先對「夷樓」頗有好感:「夷人好治宅,重樓疊層,多至三層,綉闥綠窗,望如金碧。」字裡行間雖然透出對葡萄牙人的服飾還是有點看不順眼,但人家穿什麼戴什麼,留什麼髮式以及鬍鬚,他都一一看在眼裡,甚至連帽子底下掖的汗巾也沒放過,而且基本上沒有譏諷之意。對於好長時間一直令國人大驚小怪的「上而露胸,下而重裙」的婦女裝束,居然也無一字褒貶,只是淡淡的一句「其夷俗也」帶過。
林則徐的身後之名,是榮耀的,而這個「睜眼看世界的第一人」,在他睜開眼睛的過程中,澳門起了一read.99csw.com種非常的作用。林則徐從澳門收集來的關於西方世界的資料,在經過魏源加工后形成的《海國圖志》,不僅在日後的歲月中對中國擺脫蒙昧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就是日本的維新志士們,也從中獲益匪淺。現在有的學者甚至懷疑,《海國圖志》實際上應該是林則徐享有著作權。

瞽目復明

今天下不乏扁、盧妙手,因病施藥,輒奏奇功,而於目疾獨少治法。即市上偶有專醫眼科者,亦只能治未瞽之目,而不能治已瞽之目也。乃福州時升里塔亭等衕地方有濟世醫館,其中西醫二人皆有國手之目。凡疑難之症醫治獲痊者,姑勿暇論,所奇者,有鄉人王玉山素業手藝,雙目失明業已九年,一日至該館求治,經西醫亞丹先生為之診視,日:目珠似薤子,一重又一重,共三十二重,今子目有翳在第四重,宜用刀割之,藥水敷之,去其蔽障,則目自明矣。惟不可割至第五重,蓋第五重系最要之樞,幸是處尚無翳耳。如法治之,旬余目果復明。於是該處瞽人聞而求治者,踵跡相接。不知西醫皆能療治以彌天地之缺憾否耶?

其實,林則徐之所以在這個時候來一趟澳門,主要是想摸摸洋人的底,看看洋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雖然在廣州的洋行里也可以見到洋人,但畢竟只有澳門才是洋人安營紮寨,生活了幾百年的地方,也是各色洋人比較能夠自由來往和活動的所在。
從澳門返穗后,林則徐開始僱人從澳門收羅「新聞紙」和其他有關西方的資料,翻譯成中文,還利用洋商通事(翻譯)以及為洋人做事的役夫多方收集read.99csw.com「夷情」。顯然,他從澳門得到的東西是最多的。這些資料,先是形成了《四洲志》,而後又經魏源的加工,形成了中國第一部比較完善地介紹世界的著作《海國圖志》。
林則徐在1839年擔任欽差大臣前往廣東處理禁煙事務期間,曾經在百忙中撥冗去了一次澳門。有電視劇《澳門歲月》,說他是重申中國主權去了。當然,這麼說自然也不能算錯,朝廷大員進出澳門,本身就意味著中國對此地的統治權,但是問題是人家葡萄牙那時並沒有否認這一點,顯然沒有必要在禁煙禁得火急的時候去辦這件並不急的事情。實際上,林則徐之所以忙裡偷閒到澳門轉一轉,以他當時的心境,大概不可能是為了去向葡萄牙人重申一下中國在澳門的主權。原因有二:一是當時中國人的主權意識還很模糊,雖然知道我的地方該歸我來管,但骨子裡天下觀還是時常作怪,總以為中國是天下的中央,皇帝是天下的共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反正都可以說是咱家的地盤,蠻夷雖然有國,但都得聽咱皇帝封。如果他們前來搗亂,當然要對他們不客氣,如果人家低眉順眼的,咱自然也得客客氣氣。澳門被葡萄牙人賴上,開始固然是由於明朝地方官的貪婪與昏聵,但後來沒有將他們趕走,多半還是出於中國人「懷柔遠夷」的考慮。主權這種概念,從本質上講是來自西方的,它被中國人接受,已經是林則徐後人的事了。二是佔據澳門的葡萄牙人,在鴉片戰爭之前,從來沒有不承認過中國政府對這塊土地的主權,或者說管轄權、占有權,他們承認他們是租地借住。每年五百兩銀子的租金雖然少了點,但年年都得交,中國的官衙雖然也管不了什麼事,但卻堂而皇之地戳在那兒。九-九-藏-書跟其他地方的洋人不一樣,葡萄牙人見中國皇帝從來都行三跪九叩的大禮,1893年,英國人馬戛爾尼來華不肯下跪,澳門的葡萄牙人曾對此很不以為然。
林則徐動了這個念頭,跟他來廣州前後的思想變化有直接關係。雖然我們一直稱林則徐是近代中國「睜眼看世界的第一人」,但是他的眼睛並不是從一開始主張禁煙就睜開了的。由於中國長期的封閉,整個知識界對西方世界的了解非常有限,他們關於西方的知識不僅少甚至可以說是笑話百出,而且即使是這種笑話百出的知識,也只有那些比較務實和留心雜學的士大夫才知道。在林則徐來廣州之前,大概是由於洋人特別喜歡進口中國的茶葉和大黃(尤其是前者),加上風聞他們以食肉為主,所以朝野間就有了一種風傳,說是洋人日常以干牛肉粉為食,如果沒了中國的茶葉和大黃為之通便,就會脹死。所以,中國根本就不用動刀戈,只要斷了茶葉和大黃的交易,就可以讓這些金髮碧眼兒乖乖就範。另一個傳聞就是說洋人的腿直,不容易打彎,所以近戰的時候,用棍子一打就倒。
敏感的澳門報紙,很快就發現了林則徐的變化,他們盛讚林與那些「握大權,不知英吉利並米利堅人之事情」、「驕傲自足」的大人先生不同,說他不僅善於收集有關外國的知識,而且「凡有所得,不辭辛苦,常時習之,記在心中」,真是「聰明好人」。
睜開了眼睛的林則徐,也為自己做了一件事,他請來美國傳教士醫生伯駕,為他治療多年不愈的疝氣,結果,他得到了一條還算有效的疝氣帶。要知道,那個中國人見西醫如見鬼魅的時代,僅此一點,就足以說明林的勇氣和胸襟。
林則徐顯然是相信這種風傳的,這有他給道光皇帝https://read.99csw.com的奏摺為證,那裡提到了洋人的便秘和腿直。不僅如此,他來廣州之後,還一再照會英國人:「況如茶葉、大黃,外國所不可一日無也,中國若靳其利,而不恤其害,則夷人何以為生?」或多或少,他有點指望英國人害怕沒有茶葉和大黃被脹死而主動繳煙。然而,很快事實就告訴他,風傳似乎不那麼可靠,英國人不大像動輒便秘的病夫,因為他們好像並不在乎他的威脅。林則徐雖然是科場上的健兒,出身翰林的老虎班(在明清屬於升遷特快的那種人),但卻沒有被八股蒙住了眼睛,多年的宦途,也沒有養成他因循苟且之氣。這位與陶澍齊名的晚清經世致用派的幹將,馬上就拋棄了他先前的成見,他要認真地考察一下,他所要對付的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不言而喻,就當時而言,澳門是個讓他開眼最方便的地方。
林則徐動了這個念頭,跟他來廣州前後的思想變化有直接關係。雖然我們一直稱林則徐是近代中國「睜眼看世界的第一人」,但是他的眼睛並不是從一開始主張禁煙就睜開了的。由於中國長期的封閉,整個知識界對西方世界的了解非常有限,他們關於西方的知識不僅少甚至可以說是笑話百出,而且即使是這種笑話百出的知識,也只有那些比較務實和留心雜學的士大夫才知道。在林則徐來廣州之前,大概是由於洋人特別喜歡進口中國的茶葉和大黃(尤其是前者),加上風聞他們以食肉為主,所以朝野間就有了一種風傳,說是洋人日常以干牛肉粉為食,如果沒了中國的茶葉和大黃為之通便,就會脹死。所以,中國根本就不用動刀戈,只要斷了茶葉和大黃的交易,就可以讓這些金髮碧眼兒乖乖就範。另一個傳聞就是說洋人的腿直,不容易打彎,所以近戰的時候,用棍子一打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