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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志銘

墓志銘

一周又一周過去了,冬天的威力開始漸漸衰弱下來。她也想起兒子當時被抬出太平間,然後葬入地下的情景來。現在,她可以去兒子的墓碑前,和他說說話了。兒子應該是朝著最美的東西方向躺著。她要在兒子墳前擺上玫瑰,還要在墳墓的四周搭建一個籬笆,再安放一把座椅,方便自己常來坐一坐。人們可能會因此感到納悶,因為他們不知道她的孩子並沒有葬在桑德的家族墳墓里。看到她在一個陌生的墳墓上放上鮮花,並且一坐就是幾個鐘頭,大家一定會覺得奇怪。那時候她該怎麼解釋呢?
丈夫陪她一同去了教堂,打點著葬禮現場的一切,諸如邀請客人、預訂棺木、安排抬棺人等事項。一旦事情順了他的意願,他就變得親切友善起來。
塔樓的鐘聲開始敲響,送葬的隊伍出發了。現在所有人都會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發現真相。啊,她為什麼不及時相告?她不得不拚命控制自己,以免自己忍不住失聲大喊,做出阻止人們一同前往孩子墳墓之地的舉動。人都已經死了,她為什麼還要因為一個死去的孩子斷送自己的一生呢?他們想把他埋到哪兒就埋到哪兒吧,只要不去墓地就行。這時,一個模糊的念頭在她腦海閃現:她要想辦法嚇跑墓地上的人,告訴他們那裡是個凶多吉少、瘟疫肆虐、野狼遍布的是非之地。她要像嚇唬小孩子一樣,把他們全都嚇跑。
葬禮結束后,他們會怎樣看待自己?她親自參与了葬禮的準備工作,卻不能透露半個字。她感覺自己現在已經不能平心靜氣地開口說話了。她真想大聲尖叫,拚命哀號,讓整個墓地都能聽見。為了防止自己失聲大喊,她緊緊咬住嘴唇。
鐵匠大師也清楚,自己無意要去傷害妻子,但如果真的傷害了她,那也不是他的錯,要怪就怪她自己挑戰了他的忍耐極限。
「我不會報復你,」鐵匠大師淡淡地說,「我也不想報復你。」
但是要真正地原諒一個人,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尤其是對於一個慢條斯理、心事沉沉的人來說就更不容易了。他會把仇恨永遠記在心裏,外表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無論他說了多少安慰妻子的話,也無論他下了多大的決心,他的心裏始終會留下一個疙瘩,不斷噬咬著他。直到有朝一日,他看見別人忍受同樣的痛苦,才會心滿意足。妻子心裏總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倘若他大發雷霆,給自己一頓毒打,也許還會好過些,兩人相處起來也會更明朗輕鬆。這些年來,他總是憂鬱不堪,喜怒無常,妻子開始怕起他來。她感覺自己就像奔途中的一匹馬,而丈夫就握著皮鞭站在自己後面,他手裡那條從未動用過的皮鞭如今就抽打在自己身上。
「天啊!」她的聲音還在發顫,「這就是你想做的嗎?我就猜到,總有一天你會報復我的。」
假如她能預料到這一切,假如她沒有在九九藏書驚恐中失去神智,那麼,她完全沒有必要感到恐懼,哪怕只是一瞬的恐懼。
墓地里只有一條小路還保持著清晰的輪廓,這是一條經由墓地通往太平間的路。若有死者被安放在棺木里,棺木都會抬到太平間,並由牧師為死者操度亡靈,然後送棺木入土掩埋。然而,只要嚴冬不過去,死者的棺木根本無法下葬,只能一直存放在太平間,直到上帝判斷出冰雪消融的適宜時間,才能入土安葬。
「你在說什麼?你在說什麼?」她激動地連連追問,聲音在顫抖,彷彿是寒冷的緣故。
就在冬季威力最猛烈,墓地的出入口都被積雪阻隔時,萊魯姆煉鐵廠里的鐵匠大師桑德卻死了一個孩子。
葬禮選在一個星期天,牧師為死者誦完經文後,所有前來悼念的客人便全部彙集在棺木存放的門廊里,準備向墓地出發。抬棺人已經把白布帶擱在肩上,門廊里的人也都加入到送葬的隊伍中。一同出發的還有教堂里的許多會眾。她感覺,這些人似乎只是為了觀看一個送犯人上絞刑架的場面而已。
她一下子癱倒在地上,劇烈地抽泣起來,人們同情地看著她。「看她多傷心啊!」人們這樣說。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為何哭泣。只有逃過致命劫難的人才會像她那樣哭泣。
她心想:「孩子若是在春天的時候安葬,葬禮現場可能只有掘墓人。這樣所有人都會以為孩子就安葬在桑德的家族墳墓中。」這個想法讓她渾身釋然了。
雖然積雪之上還有幾個高大的墓碑聳出,但數目畢竟有限,再加上它們渾身覆滿了白雪,彼此之間根本無法區分。
孩子葬禮的當天,她從未想過要留在家裡。一定要和送葬的隊列一起上墓地。她之所以這麼堅持,一定是已經預感到在場所有人的期望。他們一定以為孩子會葬在桑德的家族墳墓里。當掘墓人帶領送葬的隊伍,來到另一個墓碑前時,她想到,人們的意外和責備一定會逼著自己當場暈倒。即使是在嚴肅的葬禮上,人們的驚詫也會不絕於耳。「為什麼不把孩子葬在桑德的家族墳墓里?」曾經包圍過她的流言蜚語又會再次襲來。「他們夫妻之間應該出了什麼問題。」人們會竊竊私語地開始議論她。不等大家離開,她就會被他們的譴責埋沒。她現在惟一要做的就是保持冷靜,在葬禮上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彷彿一切進展都在計劃之中。也許只有這樣,大家才會相信她的解釋。
有時候,她在想,自己也許可以這樣做:首先在巨大的家族墳墓前擺放一束鮮花,在那兒坐一會兒,然後悄悄地走到兒子的小墳墓前。兒子一定會喜歡母親偷偷送給他的小花。然而,即使兒子喜歡,她自己就能滿足於此了嗎?難道這樣做,真的能縮短自己和兒子之間的距離嗎?他會察覺出母親因他而生出的羞恥感嗎?他會明白自己的出九九藏書生曾給母親蒙上多大的羞恥嗎?不行,她要保護好兒子,不能讓兒子知道這一切。兒子只需要知道,母親為擁有他這樣的兒子感到無比喜悅。
她現在還能在腦海中回憶起兒子的模樣嗎?每天她都在嘗試著不去忘記,但冬天里做這件事似乎更容易。現在,春天即將來臨,兒子的模樣似乎也開始漸漸模糊起來。她感到絕望,恨不能早點坐在兒子的墳墓前,再次去親近他,這樣的話,她就能再次清晰地記住兒子,就能給他更多的關愛。難道兒子永遠不會埋進小墳墓里了嗎?她一定能再見到兒子,一定能一輩子記住他的模樣。除了兒子,她的愛已經別無其他可以給予的對象了。
不言而喻,孩子生前得到的母愛還不如死後的多。在他生前,母親一門心思地撲在如何重獲丈夫的信任與關愛上。對丈夫而言,孩子從來都不是快樂的源泉。他巴不得孩子離他越遠越好。久而久之,孩子便萌生出自責的心理,以為自己就是父母快樂的絆腳石。
一天又一天過去了,她的心與孩子越走越近。一方面,她期待孩子還活著,但另一方面,又不能確定,倘若兒子還活著,自己能否與他如此親密。有時候,一想到在兒子生前沒能給予他更多的關愛,她就傷心欲絕。她甚至會想,上帝之所以將兒子從自己身邊帶走,就是因為自己給他的關愛太少了。
明朗的通道掩藏在灰濛濛的籬笆間,爾後又恣意地穿插在牧場里,與河道交匯。即使走在自家的農場,也有迷路的風險。譬如,你原本打算走到井邊,卻突然發現自己不經意間已經穿過綉線菊灌木叢,正在小玫瑰花圃中繞圈子。
「我知道,」鐵匠大師毫不動容地說,「但我是不會讓他葬在家族墳墓里的。」
「我反對把孩子葬在家族墳墓里。」鐵匠大師理直氣壯地說,「我的父母葬在裏面,墓碑上也明明白白刻著『桑德』二字。我是不會讓他躺在裏面的。」
「你以為你能騙得了誰?」
曾經失足越軌的妻子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並向丈夫證明自己的價值,總是出入在廚房和編織間,哪裡還有閑暇顧及到小男孩呢?
兩人談話的情形不難想象:在萊魯姆的用餐室里,鐵匠大師一如往常地獨自坐在餐桌前,妻子伊貝·桑德則坐在窗邊的搖椅上,透過窗戶,眺望著遠處的湖泊。湖泊中小島密布,島上栽滿白樺樹。
「嗯,你最好相信。這樣你心裏會好受一些。」
「你把安葬孩子的事說得倒輕巧,彷彿只是把他從一個床鋪挪到另一個床鋪而已。」妻子諷刺地說道,「他已經死了。我猜,躺在哪兒,對他來說,應該都一樣。但是對我來說,這卻是個毀滅性的打擊,你應該明白。」
妻子看出丈夫並沒有惱怒的跡象。正如他自己所說,他只是不肯妥協罷了。
可是現在,等到孩子死後,她又回憶起孩子那雙充九九藏書滿渴求的眼睛。夜晚,他是多麼喜歡母親坐在床頭啊!他說他怕黑,可是直到現在她才恍然大悟,那隻不過是他留住自己的一個借口罷了。她回憶起孩子當時躺在床上,拚命不讓她自己睡著的情景。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孩子這樣做只是為了能在自己懷裡多躺一會兒,再多體會母親溫柔的撫摸一會兒而已。孩子雖然年幼,頭腦卻很機靈。他會絞盡腦汁,想方設法從母親那裡分得一點點關愛。一個孩子竟能愛得如此深刻,真讓人不可思議。然而,在孩子生前,她卻從未感悟到這一點。
「對你這樣的人,」他刻薄地說,「我無話可說,隨你怎麼想。也許墓穴里有積水,也許墓穴只夠容納我的父母親和你我四個人。」
嚴冬終於妥協,春天的腳步正在臨近。積雪開始融化,大地漸漸探出頭。等到整個大地全部解凍,還需要一兩周的時間,但毋需太久,死者就能從太平間抬出了。她是多麼殷切地期待著這一刻的到來啊!
他們結婚已經多年,彼此都不需要多說就能讓對方明白自己的想法。妻子很清楚,讓丈夫改變主意是不可能的。
難道現在主宰丈夫的不正是一股強烈的報復欲嗎?
雖然有一兩株丁香花從積雪堆里探出頭,但它們堅硬的小枝形狀相似,根本無法區分彼此,對於墓上的迷路人來說,也起不到任何作用。由於這場厚厚的積雪,習慣周末拜祭的老婦也只能隱約辨認出主幹道附件的小路,至於哪一個才是自家親人的墳冢,是灌木附近的,還是更前面的,恐怕連她自己也無法分辨。此刻,她也只能期望積雪能早日融化。親人就在眼前,卻摸不清他們所在的具體|位置,這種情形如何不叫生者黯然神傷?
第三天,她依舊坐在黃昏里,思念著孩子。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內心的思念也在與日俱增,彷彿春天裡的日光,正在不斷加長變強,直到溢滿晝夜的每分每秒。
「我兒安息於此。」
他扔掉手裡的餐巾,站起身,走到妻子面前,一副寬大的體型暴露無遺。關於自己的這一主張,他本不想多說。妻子從面前那張嚴肅固執的臉上已經看出了丈夫的決心。
街坊鄰居都說,從未看到她像現在這樣,臉上刻滿悲傷,彷彿她已經被悲痛奪去了神智。直到孩子的葬禮舉行時,她才清醒過來。人們不知道,她是否在聽他們說話,又是否知道誰在對她說話。她不吃不喝,彷彿不知道什麼是飢餓。她在最刺骨的寒冬里出門,彷彿不知道什麼是嚴寒。奪走她神智的並不是悲痛,而是恐懼。
她正獨自黯然落淚,可是丈夫的話卻叫她一下子收住了眼淚。她嬌小的身軀因為憂傷顯得更加微弱。現在她開始渾身顫抖起來。
最後,對兒子強烈的思念打消了她所有的擔心和顧慮。她要關愛兒子,好好愛他。沒有他,她就活不下去!她現在一心只牽挂著兒子一人九*九*藏*書,滿腦子裡全是他。春天正式到來,墓地上的圓丘和墓碑又得以重見天日。鐵質十字墓碑上的心形飾物又開始隨風擺動起來,發出叮叮噹噹的節奏。珍藏在玻璃盒內的珍珠綠草環閃閃發光。大地終於做好了接納兒子小棺木的準備,她也早已備好了一個放在兒子墳前的黑色十字墓碑。墓碑上從左至右,從上至下用普通的白色字體刻著:
她自己並不知道人們為孩子挖的墓穴所在何處,但心想答案很快就要揭曉了。當送葬的隊伍走進墓地時,她掃視著白雪皚皚的墓地,想要搜尋新墓碑的所在地。可是眼前除了白茫茫的積雪,一無所有,既看不見道路,也看不見墓碑。送葬的隊伍朝小太平間的方向前進。太平間便一下子擠滿了前來觀看棺木入土儀式的人。大家對墓碑竟然毫無異議,也沒有人發現如今已經安息的孩子永遠也不會葬入桑德的家族墳墓里去。
但是最讓行人摸不著北的地方還要數墓地了。首先,將墓地與牧區隔開的石牆地標已經被白雪徹底掩埋,所以墓地與牧區就混為一片;第二,墓地本身就是一片寬闊的大平原,由於厚厚的積雪,出現不平整的隆起也是正常情況,因此容易與死者微微凸起的墓丘和小花園混淆。
妻子向房內走去,一邊把手放在後腦勺上,坐下來凝視著窗外,一言不發。人生中最糟糕的事莫過於失去控制,尤其是在無法自控的時候。幾年前,當她已為人|妻,應該安靜地過日子時,戀愛的火焰卻還在她的心中燃燒。它來得那麼猛烈,讓她簡直無法抵禦。
墓碑下方的碑身上則刻著她自己的名字。
現在可能是她第一次愛上了自己的孩子,第一次留意到孩子俊美的長相。她坐下來,回憶起他那雙充滿好奇的大眼睛。她記得,自己的孩子從未像其他的孩子一樣,健康活潑過。他精瘦,卻又不失可愛!現在,在她眼中,兒子是那麼俊俏美麗!而且這美麗還在與日俱增。事實上,孩子是世上最美的。他們會向所有人伸出小手。在他們眼中,所有人都是好人,無論對方美醜、老少和貧富,他們都願意付出友愛的一吻。世上只有孩子才能做得到。
葬禮過後的頭一兩天里,她會在黃昏時分,坐在用餐室里常坐的位置,等待期盼著。她在傾聽孩子的聲音。以前每到這個時候,孩子都會跑進來和她玩耍。可是他怎麼還沒進來?這時,她才猛然驚醒。「啊。他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
丈夫在妻子面前總是不溫不火。當她主動坦白自己的罪行后,丈夫立即原諒了她。
她已經不在乎全世界會怎麼看待自己曾經的罪過,也不在乎以後會發生的後果。現在唯一牽動她整個神經的就是,她可以在兒子的墳墓前盡情祈禱了。
不過,她像這樣陷入悲痛的情況只是偶爾才有。她年輕時總是擔心巨痛會控制自己,可是現在,悲痛已經不是什麼可怕的東西九九藏書了。一旦失去什麼,悲痛就會一次又一次地侵襲過來。對她來說,正是悲痛促使她越來越熟悉自己的孩子,越來越了解他。正是悲痛讓她的生活變得豐富起來。
現在,她最害怕的是,時間會把兒子從她的記憶中抹去,把他完全從自己身邊帶走。兒子生前沒有留下一張照片,也許他的模樣會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一點地從她的腦海中消退。她便坐在搖椅上,每天努力去回憶兒子的模樣。有時候,她會忍不住地懷疑自己:「我的兒子真的是這個樣子嗎?」
絕大多數的墓碑都是鐵質的十字碑,碑身上還掛著薄薄的鍍錫心形飾物,在夏天,它們會隨著風兒輕輕擺動。可是現在,所有的心形飾物全都被積雪掩埋,無法奏出哀傷思念的凄美旋律。
「我是不會讓他躺在我的家族墳墓里的。」
萊魯姆煉鐵廠是一家大型工廠,鐵匠大師桑德在當地享有盛名。前不久,他在墓地鑄就了一個雄偉的家族墳墓,地址就選在一個醒目的地方,即使被積雪覆蓋,也很難被人忽略。它就坐落在雕琢的巨石圈內,一根大鐵鏈將所有的巨石一一連接在一起。巨石圈中央挺立的一塊巨大的花崗岩就是桑德家族墳墓的墓碑,上面刻著一家人的姓名。但只有「桑德」二字異常醒目,是用粗體刻就的,整個墓地都能看見。如今他家的孩子死了,只等著下葬。鐵匠大師對妻子說:
城裡人為死者帶來了貴重的珍珠綠葉環,就安放在墓碑上的一個小玻璃盒內。可是現在,它也被積雪掩埋,所以墓地上所有的墓碑看起來就毫無分別了。
在斯沃茨奧墓地的拐角處,豎立著一塊小十字墓碑,如今已無人會去留意它。來來往往的行人甚至都不屑去看它一眼。十字墓碑並不引人注目,矮小的碑身已被車軸草和藍鈴花佔領,碑頂也被梯牧草霸佔。從來沒有一個人想過要品讀墓碑上的銘文。由於雨水的沖刷,上面的白色細紋幾近消褪。那些仍然保留下來的字跡卻從未勾起任何人嘗試去辨認它們的念頭。它的境遇其實並非向來如此慘淡。在小十字墓碑輝煌的那個時期,它不知吸引過多少人駐足觀摩。若是同期的老人見到它,埋藏在他記憶深處的陳年往事都會一下子翻騰出來。它見證了整個斯沃茨奧在冬季沉睡的歷史。那時候,冰雪積了一碼深,把道路蓋得嚴嚴實實,根本無法辨認東西南北。海上行路時必備的指南針倒成了這裏出行的必備品。堅硬的地面彷彿秋收后的燕麥地,高低不平。倚靠沼澤而居的木炭戶望著無邊無際的白雪地,也會禁不住萌生出一股虛假的自豪來,彷彿自己擁有和富人一樣多的耕地。
「你是昏了頭。」丈夫反倒安慰妻子,並且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般,繼續把她留在身邊。
「那你當初為什麼要原諒我?」妻子痛苦地絞著雙手說,「你為什麼要娶我為妻,把我留在你身邊,還發誓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