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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我的人生信仰——序跋集 在詩歌與小說之間——散文集《就這樣日益豐盈》後記

文學:我的人生信仰
——序跋集

在詩歌與小說之間
——散文集《就這樣日益豐盈》後記

再就是前年應邀參加「走進西藏」叢書的行走與寫作。走了一趟西藏,結果卻全寫的故鄉四川藏區阿規,寫了更多的回憶而不是發現。叢書出來后,據說這一本評價還不壞。這個不壞,不是藝術水準上的評價,而是說寫得真實,有乾貨,有個思想著的阿來在裏面。其實拉拉雜雜的二十萬字,能夠立起來,全靠那數萬平方公里構造雄偉的地理骨架。媒體炒作這些書和一些類似的書時起了一個名字「行走文學」。這是個命名時代,出版商中有人都可以開起名公司了。這個名字,初聽之下,我也覺得其妙無比。並沾沾自喜地捧著印著這種字樣的報紙入睡,但早上醒來,猛然清醒:什麼文學又不是行走的文學而是禪坐著的文學?但自己的確無力再給一個新的名字。這次,托責任編輯從《大地的階梯》里挑一些比較獨立的段落來湊一個半個印張。與天寶商量時,我九-九-藏-書又一次困惑,這是散文嗎?接踵而至的又一個困惑是,如果不是散文又是什麼呢?—個准社會學者的田野考察筆記?但這種好筆記難道就不是散文?於是,又一次想打退堂鼓。但是,編者曉之以理再加動之以情,說這套書是四個因茅公稿酬捐獻才有的這個大獎的得主的,三缺一,不成樣子。我所在的成都是一個麻將城市,我也偶爾上場把自己的財運交給賭神支配一回兩回,知道四方桌子缺了一邊,難看。但我湊上去了,還是難看。對方,王安憶,剛眾文的時候,還拿著她的書給女朋友說,將來我也要寫這樣子的書,這些年,光是她那些讀書心得,光是她探究小說之道的文章,就是上海女人從張愛玲那裡一路下來很莊重齊楚的樣子了。上手,張平,反腐鬥士,是可以在《南方周末》的時評里開專欄那一路數的武林高手。下家九*九*藏*書,王旭烽,承她陪游過一次西湖,那四處隨意的掌故點染,讓我把張岱的《西湖夢尋》忘得一乾二淨,又坐在湖邊茶樓里經她引領著學了如何吃茶,光是一眼西湖與兩杯龍井,就可以褪盡我這個小小書商的俗氣。今天,藏著她奉送的一罐武陵山珍,說是茶中極品,偶爾嘗過兩次,卻不得門徑,你說,這圈「麻將」如何開打?
如《銀環蛇》、《野人》和《魚》等篇什,是我漫遊時的記錄,寫成詩不合適,又非完全虛構的小說。也就是說,主要脈絡都是作者實在的經歷,只不過在細節或者在氣氛上多了一些虛構。過去也是作為小說發表的,現在編輯看了,說也算是散文,我也找不出反對的理由。最有意思的是《聲音》一篇,湖南《新創作》雜誌親自派人來索稿,我便應命寫了,本意中寫的是一篇小說,或者說自認為寫的是一篇小說,只不過投寄時沒九_九_藏_書在題目下作一個說明:此篇是小說。結果就被當成散文發表。事後,編輯還打電話來說,本來預留了前面的小說版面,沒想到寄去的是散文,於是,便把大半本雜誌的版面重推了一遍云云,我也沒有聲辯。
我這輩子可能永遠弄不懂真正的散文是什麼樣子,也不打算弄懂這種文字該是什麼樣子(模式?)。至多,我所知道的散文很寬泛,處在詩歌與小說這兩個王國之間的游擊地帶,但這種無從定義的文字多多少少還是會要寫下去的吧。
必須承認,對我來說,所謂散文是一個非常模糊的概念。
好在,滿世界寫狗屁文章的人都盡拿西藏做著幌子,很入世的人拿政治的西藏做幌子,很入世又要做出很不入世樣子的人也拿在西藏的什麼神秘,什麼九死一生的遊歷做幌子,我自己生在藏地,長在藏地,如果藏地真的如此險惡,那麼,我肯定活不到今天,如果九-九-藏-書西藏真的如此神秘莫測,我要麼也自稱什麼大師,要麼就進了精神病院。但至今,我算賬沒有出過千位數以上的錯誤,出門沒有上錯過飛機,處世也沒有太錯認過朋友。所以,上了這桌子,摸了一手花色很雜的牌也暗暗喜歡,不是為一手壞牌喜歡,而是喜歡一種東西本身那種喜歡,喜歡文字表達的那種喜歡。
散文是那麼多種,那麼多類,那麼多不同的文本與方式。比如蘭姆與蘇東坡,其間的差異絕非是東西方文化的不同,作家個性不同那麼簡單的理由便可以說明。比如寫《陶庵夢憶》的張岱與寫《野草》的魯迅。當然,還有更多不是散文家寫出來的使人無可歸類便指稱為散文的好文章,使我們進入的時候像是進入一個藏書數十萬冊,沒有分類索引上架的寶庫,只好四處淺嘗輒止,雜食而不得要領。所以,當出版社盛情相邀出一本散文集的時候,我是十二分地婉https://read.99csw.com辭過的。原因是自己雖然也有一些介於小說與詩歌之間的感性文字,但我不知道它們是不是應該稱為散文。因為讀者看到的這一輯東西,如果說有一個統一的標識,便是它的藏文化背景。除此之外,它們在寫作方式上都呈現出不同的面貌。
我知道詩是什麼,也知道小說是什麼,但致肯定更無法明晰地表達散文這種文體該是什麼。詩是我文學的開始。而當詩歌因為體裁本身的問題,開始限制寫作更自由更充分表達的時候,我便漸漸轉向了小說。而且,在這兩個方面,我都有著相當的自信,但是說到散文,我就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還必須說的一句是,我這輩子可能永遠弄不懂真正的散文是什麼樣子,也不打算弄懂這種文字該是什麼樣子(模式?)。至多,我所知道的散文很寬泛,處在詩歌與小說這兩個王國之間的游擊地帶,但這種無從定義的文字多多少少還是會要寫下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