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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二十六

第二部

二十六

「可是當真——你看出他的什麼缺點嗎?」
親愛的弗拉基米爾,我現在給你寫信,是在我一生中一個重大變化的時候。我給這一家辭退了。我要走了。但這並不算一回事。我不是一個人走的。我以前在信里對你講過的那個姑娘要跟我一塊兒走。我們的命運相同,我們的信仰一致,我們的目的一致,總之我們的情感交流——這一切把我們結合在一塊兒了。我們互相愛著:至少,我相信除了我現在感覺到的以外,我再也不能感受到另一種形式的愛情。不過要是我對你說我並沒有一點兒隱秘的恐怖,甚至沒有一種說不出的內心的疑懼,那我就是在向你撒謊了……前途一片黑暗——我們正一塊兒衝進這個黑暗裡去。我用不著告訴你,我們要去什麼樣的地方,並且挑選了什麼樣的工作。瑪麗安娜和我並不追求幸福;我們並不要享樂,我們要站在一塊兒,共同奮鬥,互相支持。我們的目標明顯地擺在我們的面前,可是要走什麼樣的路才達到它——我們不知道。要是我們找不到同情和援助,至少我們會找到工作的機會吧?瑪麗安娜是一個很好的誠實的姑娘:倘使命運註定我們要滅亡,我也不會責備自己把她引到了毀滅,因為現在她只有這一條生活的道路了。可是弗拉基米爾,弗拉基米爾!我的心很沉重……我給懷疑折磨著,不用說, 這不是懷疑我對她的感情,不過……我不知道!無論如何,要回頭是太遲了。請你遠遠地向我們兩個人伸出你的手來,祝我們忍耐,祝我們保持自我犧牲的力量,祝我們相愛……愛得更深。還有你們,我們並不認識你們,可是我們卻拿我們的整個身心、我們的每一滴心血愛著你們,你們,俄羅斯人民,請接待我們(不要太冷淡),教導我們吧,我們應當從你們那兒學到什麼呢?
「我馬上就要離開您了;可是您知道什麼嗎,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據說連拉舍爾在拉辛的《巴雅澤》裏面講的『Sortez!』效果也不好,——更不用說您了!我還有一句話要說,您剛才不是講過什麼……Je suis une honnête femme,je l'ai été et le serai toujours嗎?您想想看:我相信我比您清白得多!再見吧!」
「瑪麗安娜·維肯季耶夫娜,」她隨便地說,「我看,我們已經通起信來了……我們住在同一個家裡,這就有點兒古怪了,您知道我是不喜歡古怪事情的。」
她好像凍著了似地在發抖。他引她到車前,把農民喚醒了。農民連忙起來,馬上爬到駕車的座位上去,兩隻胳膊穿進外衣的袖子,抓起那代替馬韁的繩子……馬動了;他用了一種仍然帶著睡意的嘶啞聲音小心地去安撫它們。涅日丹諾夫把他的外套鋪在繩子編的座位上,然後讓瑪麗安娜坐在那上面;他拿一塊毛毯裹住她的腳(車上的乾草有點兒濕),自己就坐在她旁邊,他彎下身子朝著農民輕輕地說:「走九九藏書吧,你知道去哪兒。」農民拉了一下韁繩,馬便打著響鼻,哆嗦著,走出了樹林;大車的窄小的舊輪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一搖一顛地滾上了大路。涅日丹諾夫用一隻胳膊摟住瑪麗安娜的腰;她伸出她那冰涼的手指把圍巾稍微揭開一點兒,掉轉臉對他微微一笑,她說:
「您說配偶嗎,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您把您那位沒有心肝、鄙俗不堪的朋友,卡洛梅伊采夫先生叫做『配偶』嗎?」
「您愛麥歇涅日丹諾夫嗎?」
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閉了嘴;屋子裡只有她的手指輕輕敲椅背的聲音。
她起初不講什麼,只說並沒有事情,可是後來她很嬌媚、很動人地在椅子上轉過身來,用兩隻胳膊摟住他的肩頭(他站在她面前朝著她彎下身子),把她的臉藏在他的背心的開襟里,把一切都對他講了。她儘力不用花言巧語,也沒有別的用意,——她即使不曾原諒瑪麗安娜,至少也想做到替瑪麗安娜講幾句公道話,她把一切過錯都推到她(瑪麗安娜)的年輕、她的熱情的個性、她幼小時候沒有受到良好教育等等上面;她同時也多多少少(也沒有別的用意)責備自己幾句。「倘使這是我的女兒,就不會有這種事情了!我一定會好好地管她的!」西皮亞金體諒地、同情地——而且嚴肅地聽完她的話。她沒有把胳膊從他的肩頭拿下來、沒有把頭移開的時候,他一直彎著他的身子;他叫她做天使,親她的前額,並且說他現在明白了他作為一家之主應當採取什麼樣的行動,便走出去了,他這個時候的神氣,好像是一個通達人情而精力充沛的人,準備去執行某種雖然不愉快卻又無法躲避的職責似的……
「你還打算繼續跟他……會面嗎?」
「您坦白地講出來吧,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不要吞吞吐吐——您用不著害怕得罪我。」
「Ma chère,vous n'êtes plus un enfant,您完全明白我的意思。難道您以為您的行為我一點兒不知道嗎?還有安娜·扎哈羅夫娜,還有全家的人都不知道嗎?而且您也並沒有小心提防著不讓別人知道。您簡直旁若無人。也許只有鮑里斯·安德列伊奇一個人沒有注意到這些事情……他的心讓別的更有意思的、更重要的事情吸引去了。可是除了他以外,您的舉動是所有的人都知道的,所有的人!」
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拍了下巴掌。
「多新鮮,多新鮮!」她用快樂的聲音反覆地說。「自由,阿廖沙,自由啊!」
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猛然站了起來。
「我愛他。」
「這邊,跟我來。」涅日丹諾夫接著說,他笨拙地抓住她那隻露在外面的提著小包的手。
瑪麗安娜急急地走出去了,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從椅子上跳起來;她想叫,她想哭……可是要叫什麼——她卻不知道;而且眼淚也不聽她的話。
西皮亞金娜先站住了,用她的指尖敲椅背。
瑪麗安娜朝著門走了幾步。
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好像被她這種憤怒的重量壓壞了似的,在一把扶手椅上坐了下來。
瑪麗安娜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了。
「我不能,我還要講下去!這太重要了……我對您負有責任,在……」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本來要說「在上帝面前!」可是她講不出口,便改口說:「在全世界面前!我聽見您這種瘋話,再不能九_九_藏_書不做聲!我為什麼不能夠了解您呢?目前這班年輕人真是驕傲得不得了!不!……我了解您很透徹;我看得出來您傳染到了那些新思想,它們只會把您引到毀滅的路上去!那個時候就太遲了。」
可是瑪麗安娜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只是拿手絹兒來搧著,可是手絹兒散發出來的香氣越發刺|激她的神經。她覺得不幸,她讓人侮辱了……她承認她剛才聽見的那番話裏面也有一點兒真實。不過別人怎麼能夠這樣不公平地判斷她呢?「我真是這樣一個壞女人嗎?」她想道,她照照她對面兩扇窗中間掛的那面鏡子。鏡子里映出一張嬌美的臉,帶了一點兒心緒不寧的樣子,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不過仍然是一張很可愛的臉,和一對很漂亮的、柔和的、天鵝絨一般的眼睛……「我?我是壞女人?」她又想道……「會有這樣的眼睛?」
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在椅子上伸直了腰。
「空氣新鮮得多可愛,阿廖沙!」
「是的……您不錯。這一次的古怪事情是我的錯。只是我也找不到別的辦法給您喚起一種感覺……我怎麼說才好呢?……一種感覺……」
「您對他的看法從前不見得就是這樣吧,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
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聳了聳她的肩。
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稍微舉起一隻手來,手裡捏了一方麻紗手絹兒(手絹兒上有伊蘭伊蘭香水的香氣,在一個角上還綉著白色的大花字),她想講話,可是瑪麗安娜接著急急地說下去:
「通信並不是由我開始的,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
「我並不懷疑您的品德,不管是過去、現在和將來的,」她說,「並且我是非常誠懇地講話的。可是您沒有理由生氣。我並沒有在您家裡做過什麼醜事。您提到的那個年輕人……不錯,我的確……愛上了他……」
「您說,您家裡人,您全家人跟安娜·扎哈羅夫娜,所有的人都知道我的行為!他們全都吃驚,憤怒……可是難道我要向您,向他們,或者向他們中間任何一個人要求什麼嗎?難道我會重視他們的意見嗎?難道你們家的麵包是好吃的嗎?什麼樣的窮苦都要比你們家的富貴好!我跟你們一家人的中間不是隔著一個什麼東西、什麼東西也遮蓋不住的無底深淵嗎?難道您——您也是一個聰明人——您就看不出這個嗎?要是對我懷著痛恨的感情,難道您就不明白對您懷著什麼樣的感情嗎?那是太明顯的了,我用不著講出來。」
「您怎麼啦,瑪麗安娜!他不過是一個大學生,沒有門第,沒有家族——況且他比您年輕,(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不免有幸災樂禍的意思。)這會有什麼結果呢?像您這樣聰明的人能夠在他身上找到什麼呢?他不過是一個膚淺的孩子。」
「是的。」
「Ce n'est pas moi qui vous le fait dire,mademoiselle!可是無論如何,總不是值得驕傲的事!一個靠我養活的姑娘……」https://read.99csw.com
「是的,」農民答道,「露一定很重。」
「瑪麗安娜嗎?」他低聲問道。
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從椅子上跳起來。
「又是驕傲了,這樣厲害的驕傲!不過聽我說吧,瑪麗安娜,聽我說吧,」她突然改了聲調往下說……她要把瑪麗安娜拉到她身邊來,可是瑪麗安娜卻往後退了一步。「Ecoutez-moi,je vous en conjure!因為我畢竟還沒有那樣老——也沒有那樣蠢,我們並不是不能互相了解的。Je ne suis pas une encroutée.我年輕時候還被人當作共和黨……並不比您差。聽我說吧:我不想說假話。我對您從來不曾有過母性的慈愛,根據您的性格,您不會因此感到遺憾的……可是我從前常常覺得,並且現在也是如此,我對您也有某種的義務,我總是努力去盡這些義務的。也許我心目中替您挑選的配偶(為了您這件婚事鮑里斯·安德列伊奇和我都不惜任何的犧牲),並不合您的理想……可是從我的心底……」
「啊!您不會聽我的話!原來是這樣!……這就是那個受了我的恩惠、並且由我收養在家裡的姑娘對我講的話,這就是……對我講的……對我講的……」
「是我!」從那幅往下垂的圍巾下面傳來這一聲輕輕的回答。
「您的麵包也不是白白給我吃的,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要是給科利亞請一個法國女教師,您還要多花錢呢……您知道是教他念法文的。」
可是在這個時候她的丈夫走了進來,她又用手絹兒蓋住她的臉。
索洛明的謝絕叫西皮亞金感到受了極大的侮辱:他甚至突然發現這個土生土長的司蒂芬森並不是一個怎麼高明的工程師,雖然他也許沒有什麼做作,可是他畢竟裝出好像自己是真正平民的樣子。「所有這些俄國人,要是他們自以為懂得了一點兒東西,那就壞極啦!Au fond卡洛梅伊采夫說得不錯!」由於這種憤激和不快的心情,這位en herbe政治家對涅日丹諾夫更加冷淡、更加疏遠了。他告訴科利亞這一天不用跟教師上課,並且以後應當養成獨立自主的習慣……然而西皮亞金並不像涅日丹諾夫自己所預料的那樣辭退他。他還是不把他放在眼裡!可是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卻並不放過瑪麗安娜。她們兩個人大https://read.99csw•com吵了一次。
「是的;我打算。」
露已經太重了,車輪的軸頭擦到高高的路旁雜草的草尖,便震落下大串細小的水珠,綠草也變成了青灰色。
「啊,我的天啊!親愛的,請您不要扯到我身上來……Pas tant d'ésprit que a,je vous prie.我們現在談的是您的事情,是您的前途。您想一想!這對您算是一個什麼樣的配偶?」
瑪麗安娜稍微轉過臉去。
「L'insolente!」西皮亞金娜想道。可是她仍然克制了自己。
「一種……體面感。」
「我們不要講他了。Retournons  nos moutons.那麼,你愛涅日丹諾夫先生?」
「這就是那個丟臉的父親生的女兒對您講的,」瑪麗安娜不高興地接腔說,「您往下說吧,不要客氣。」
「我請求您講得更明確些,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您究竟因為什麼事情不滿意呢?」
「您沒有想到這個嗎?!我看您一定發瘋了!」
「要是您不提您現在列舉的那些,要是您不提您那一切虛假的恩惠和犧牲,要是您能夠說:『我曾經愛過的那個姑娘』,那倒不錯,一千倍的不錯……可是您太老實了,講不出那樣的假話來!」瑪麗安娜寒顫似地抖起來。「您始終是恨我的。甚至就在這個時候,像您剛才說過的,在您的心底,您很高興——是的,高興,因為我應驗了您講了多少遍的預言,我丟了臉,蒙了滿身的恥辱;您感到不愉快的只是一點:這個恥辱的一部分會落到你們貴族的、清白的家庭上面。」
這天午飯前兩小時的光景,她們似乎突然地發覺客廳里只有她們兩個人。她們彼此馬上覺得那個不可避免的衝突就要發生了,因此她們稍微遲疑一下,就悄悄地互相坐近了。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微微地笑著;瑪麗安娜緊緊閉著嘴唇;她們的臉色都是蒼白的。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穿過屋子的時候,她朝兩旁看了看,摘了一片天竺葵的葉子……瑪麗安娜的眼光牢牢地定在這張向著她走過來的笑臉上。
「您想知道我因為什麼不滿意嗎,瑪麗安娜?好吧!……我不高興您跟一個論門第、論教育、論社會地位都比您低得多的年輕人長時間約會。我不滿意……不!這個詞兒還嫌太溫和了——我厭惡您在太晚……您在半夜到那個年輕人的屋子裡去看他。在哪兒呢?就在我的家裡!難道您覺得那是正當的事,我不應該出來講話——並且我應當替您這種輕佻的行為掩飾嗎?我是一個清白的女人……Oui,mademoiselle,je l'ai été,je le suis et le serai toujours!所以我不能不生氣。」
涅日丹諾夫寫完這幾行以後,便動九_九_藏_書身到村子里去了。第二天夜裡天剛剛發亮,他已經站在離西皮亞金的花園不遠的樺樹林的邊上了。在他身後沒有多遠,在一叢青翠的榛樹後面,看得見一輛小小的農民運東西的大車,車前套著兩匹去掉馬嚼的馬;車上,在繩子編的座位下面,一個瘦小的灰白頭髮的老農民睡在一束乾草上,腦袋枕著一件打了補釘的外衣。涅日丹諾夫不停地朝路上看,朝著花園邊上那叢柳樹看:靜寂薄暗的夜色仍舊籠罩在四周的景物上,一些小小的星星還勉強競賽著閃光,終於消失在藍天的深處了。沿著正在展開的雲片低處的圓邊,一道淡淡的紅光從東方泛起,同時從那兒送來清晨的最初的寒氣。涅日丹諾夫突然吃了一驚,他警覺起來:在他的近旁響起了軋軋的開門聲,接著他便聽見圍牆門打開的聲音;一個小小的女人的身形現了出來,一幅圍巾裹住她的身子,露在外面的手裡提著一個小包;她從靜止的柳樹蔭里,慢慢地走了出來,踏上大路的軟塵——又從斜對面跨過了大路(她好像是在用腳尖走路),朝樹林走過來。涅日丹諾夫跑過去迎接她。
別了,弗拉基米爾,別了!
「您在侮辱我,」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低聲說。「請您離開這兒吧。」
「我們不要講下去了,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我們不會談出什麼結果來的。我們決不會互相了解的。」
瑪麗安娜望著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望著她那對漂亮的眼睛,望著她那兩片略略塗脂的紅唇,望著她那雙手指略微分開、指頭上戴著戒指的白白的手(這位貴婦人含有深意地把手放在她的綢衣的胸前)……她突然打斷了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的話。
「你怎麼啦?」他關心地問道,「瓦里婭,你怎麼啦?」(他給她起了這個小名,不過他平日並不這樣叫她,只有在鄉下兩個人單獨在一起講私話的時候,他才叫這個小名。)
瑪麗安娜又因為冷打起顫來。
瑪麗安娜第一次微笑了。
「我得承認,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我倒沒有想到配偶的事情。」
「怎麼?您說什麼?您這話是什麼意思呢?就讓我們假定說,您是照您心裏所想的做的……可是這一切還不是要歸結到結婚上面嗎?」
「不錯,瑪麗安娜·維肯季耶夫娜!我是在說卡洛梅伊采夫先生——那位有修養的出色的年輕人,他一定會使他的妻子幸福的,只有瘋子才會不肯要他做丈夫!只有瘋子!」
「好吧……要是我不允許你呢?」
「怎麼辦呢,ma tante?看來我就是那樣的女人!」
「啊,什麼也沒有。我瞧不起他……就是這個。」
「我不會聽您的話。」
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不耐煩地把頭搖來搖去——又在扶手椅上坐下來。
午飯後,八點鐘光景涅日丹諾夫坐在他的屋子裡給他的朋友西林寫信。
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把手指從胸前拿下來。
「您憑什麼認為我失掉了體面感呢?」瑪麗安娜問道。
「也許是這樣;不過請您相信我的話:我們就是毀滅,也決不會伸一根手指頭向您求救的!」
「我不知道……我可沒有想到這個。」
「Sortez,sortez,vous dis-je……」瓦連京娜·米哈伊洛夫娜接連地說,她不住地頓著她那雙漂亮的、瘦小的小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