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尼克 當然，起頭的時候，她對戀愛有一套不切實際的想法。她不承認，日子長了，戀愛會逐漸變成平靜的友誼。

博尼克 不，你想報仇！你想跟我算賬！我早猜著了。可是你休想成功！只有一個人有資格說話，可是他不說話。

博尼克 這話怎麼講？

約翰 嗯，我們在美國的想法不一樣。

博尼克 別說這話。

博尼克 什麼事？

博尼克 你沒把實話告訴她？

博尼克 我從來沒給過你這種指示。你應該同時儘力趕修那隻美國船，可是你沒這麼辦。

約翰 不出名？

約翰 哦，我不知道照管棣納的是馬塞。

樓納 諸位親人，你們早！

渥尼 可是，博尼克先生——

博尼克太太 回頭你瞧吧，花園大改樣子了。

博尼克 你是不是問我在家裡的日子？

約翰 無論如何，你把棣納收養在自己家裡是對的。

渥尼 （走近一步）博尼克先生，您大概沒仔細想開除個老工人是怎麼回事。您說他可以到別處另找事。不錯，他也許可以這麼辦，可是事情真這麼簡單嗎？您應該到一個被開除的工人家裡看一看，看他晚上帶著傢伙回家時心裏是什麼滋味兒。

樓納 這麼說你扔下我是為我打算？

渥拉夫 往後我就不這樣了。你瞧著吧，等我長大了——

博尼克 是，是，我知道你不會。

博尼克 她當然不知道，可是約翰應該有點分寸，不應該對她那麼殷勤。從維紀蘭臉上，我看得很清楚，他心裏是怎麼個想法。

渥尼 先生，要是您是個抄寫員，您會不會那麼喜歡印刷技術？

樓納 （眼睛盯著她）可憐的貝蒂！

博尼克 別再說了。今天別再談了。

桑斯達 （急急忙忙從右邊進來，嘴裏說話的時候手還攥著門拉手）博尼克先生，你非到會不可了。整個兒鐵路計劃要垮台。

博尼克 發財？

博尼克太太 你以為像卡斯騰這麼古板方正——

樓納 卡斯騰，那麼你自己怎麼樣？難道你的良心不逼著你說實話？

約翰 昨天我看她樣子很疲勞。恐怕她身體吃不消。

希爾馬 胡說八道！你沒有那股子冒險勁兒——

博尼克 他們胡鬧，挨罵的是誰？挨罵的是我！倒霉的是我！報館里那些傢伙都在暗地裡罵咱們，說咱們把全副力量都用在「棕樹」號船上了。帶頭作榜樣是我的責任，可是結果反倒做了大家的箭靶子。這份兒冤枉我可受不了！我的名譽不能讓人家這麼白糟蹋。

博尼克太太 知道什麼？

博尼克 是啊，那天晚上真不巧，偏讓那醉鬼回家撞著了。約翰，你說得不錯，我是為貝蒂，可是歸根結底我還是得謝謝你，你那麼慷慨，代人受過，害得你在本鄉站不住腳。

博尼克太太 有，她們說今天家裡事情太忙，分不開身。

約翰 等什麼？等我回來？

博尼克太太 （在外頭）約翰，你也出來。我們要到假山洞里去。

樓納 所以你犧牲一個女人挽救博尼克公司。

馬塞 你怎麼說這話？卡斯騰始終是個好人。

約翰 馬塞——我恨不能告訴你——好，反正我得謝謝你這番深情厚誼。

博尼克 我不怪她不出名。我也不願意她出名。你知道，像我們這種大戶人家有她那麼個穩穩噹噹的人，碰上有事的時候倒是有個依靠。

約翰 不是為了貝蒂你才跟鐸爾夫老婆斷絕往來嗎？為了想跟她了結這件事，那天晚上你才去找她——

博尼克太太 你以為大家能容忍這些美國醜事情——

博尼克 你說報紙？你聽見外頭有風聲嗎？

渥尼 「棕樹」號後天就能開出去。

樓納 噯，可憐的東西，你愛說就說吧。今天你們沒客人？

博尼克 她？喔，她不是上學校教書，就是看護病人。

博尼克太太 你早！

博尼克 難道我能無原無故地把這些事告訴她讓她傷心？

約翰 因此就耽誤了你自己的一生！

渥尼 博尼克先生，所以更糟糕。正因為您一向待我不錯，我家裡人不會埋怨您。他們當著我的面不會說什麼，他們不敢說。可是背著我的時候他們會埋怨我，說我自己犯了錯，開除不冤枉。這個——這個我實在受不了。我是個平常人，可是在自己家裡我坐慣了第一把交椅。博尼克先生，我的小家庭也是個小社會——我能養活、維持這個小社會，是因為我老婆信任我，我的孩子們也信任我。現在什麼都完蛋了。

博尼克太太 卡斯騰，棣納一點兒都不知道——

樓納 胡說，貝蒂！

渥尼 博尼克先生，我不反對求進步。

博尼克 很可能，所以我不想這麼辦。可是，要是「印第安少女」號後天走不成，我就開除你。

羅冷 好吧，那麼，我只好老實告訴你他是個什麼人了。

博尼克太太 可是棣納！棣納·鐸爾夫！這怎麼使得！

樓納 卡斯騰，我回來想幫你找一塊結實的站腳的地方。

約翰 卡斯騰，咱們撒的那個謊總算有成績。

希爾馬 （從花園裡進來走到左邊第二道門口）貝蒂，快來，快來！

博尼克 不用說，別人不會看不見。

約翰 樓納，別太誇口。

希爾馬 他真這麼說。不用說，我上上下下地瞪了他幾眼，不客氣地回答他，約翰·湯尼森發財的事情我完全不知道。他接著說，「真的嗎？這可怪了！在美國，只要手裡有幾文錢，發財很容易，我們知道你那位貴本家上美國的時候手裡很有幾文錢。」

博尼克 （向魯米爾和維紀蘭）你們兩位先走一步，我馬上就來。

約翰 喔，怕什麼？在我面前你說什麼都沒關係。

博尼克 胡說！誰能證明我母親丟過錢？

博尼克太太 可是我有什麼辦法——

博尼克 害怕什麼？

約翰 是不是他老婆不久也死了？你大概暗地裡幫過她的忙吧？

約翰 當然。

博尼克太太 我得謝謝你，你要原諒我性子太急。你本來滿可以——

博尼克太太 （心裏難受）卡斯騰，你看——

樓納 出去，孩子。別老悶在不透氣的屋子裡。上花園裡找棣納說說話兒。

羅冷 豈有此理！

渥尼 您要是這麼辦的話，恐怕地方上的人和各報館都會說閑話。

博尼克太太 我讓他跟棣納出去玩兒了。

博尼克太太 你再想想，他沒做錯事白受了冤枉，還對你那麼大量，不跟你計較。你在他身上打主意，他有什麼辦法？可是從那時候起你也把我恨上了。（哭起來）你老不甘心我過好日子。現在你又回來給我添麻煩，讓大家看看卡斯騰老婆家裡都是些什麼人。這些倒霉事兒都落在我頭上。現在趁了你的願了。哦，你這人真可恨！

博尼克 你早，你大概知道我叫你有什麼事？

樓納 可是本地人不知道你撒的謊話？

約翰 你是不是說她早就可以結婚？

魯米爾 你早，博尼克。你跟我們到商業協會去。你知道，咱們有個會，討論修鐵路的事。

希爾馬 喔，他只說要她跟他一塊兒上美國。嘿！

希爾馬 你上美國！像你這麼個成天離不開媽媽的小傻瓜——

博尼克 九九藏書噯！

博尼克 難道你以為我是為自己打算？要是當時我是無牽無掛的人，我一定有勇氣高高興興重新開創事業。可是你不知道，一個大公司的首腦，挑著千斤擔子，跟他事業的利益是分不開的。你知道不知道，幾百人甚至幾千人的幸福都靠在他身上？萬一博尼克公司垮了台，你我家鄉的整個社會都要遭殃，這種情形能不能不考慮？

博尼克太太 鬧出亂子來可不好聽啊！哦，約翰，你還在這兒沒走？

希爾馬 他是教師。

棣納 那麼我去倒合適。

博尼克太太 希爾馬，你說什麼？

博尼克 哼，當然。大概其餘那些人也不來嘍？

約翰 我也願意待在這兒。以後咱們約定每天早晨出去散步，好不好？

希爾馬 總而言之，為了他的事，我一夜沒合眼。你看，現在他在街上那副大搖大擺若無其事的樣子。為什麼他老不死呢？有些人的命真硬。

博尼克 對，對，這麼說，你可以答應——

博尼克 當然使得。希爾馬，你也和氣點兒。他們在這兒住不長。等他們一走，過去之事不必再提。現在千萬別得罪他們。

博尼克 哦！她們有信通知沒有？

約翰 這麼說，怕什麼！跟我們一塊兒回去吧。

樓納 也許是吧。可是後來貝蒂回來了——那時候她年輕，漂亮，人人都奉承她——大家又知道我們姑姑的產業將來都歸她一個人，沒有我的份兒——

馬塞 是。

渥尼 克拉普先生昨天跟我說您不滿意這——

博尼克 苦命！這是什麼話！難道我會讓她短吃的短穿的嗎？不會，我敢說我是個好哥哥。不用說，她跟我們在一塊兒吃飯不花錢，她教書的薪水足夠穿衣服。一個沒結婚的女人還要怎麼樣？

樓納 哈哈！

博尼克太太 （低聲，含淚）喔，卡斯騰，我連累你丟臉！

樓納 好極了。說老實話，我時常想起從前跟你們一塊兒在花園裡的日子。

博尼克 約翰也不會要求我說實話，他已經跟我說好了。

樓納 現在她不是已經接受了新的看法嗎？

博尼克太太 （哭起來）你犯不上這麼欺負我！

博尼克 難道你要我自動地犧牲我的家庭幸福和社會地位！

樓納 是的——是個三方面的謊話。第一，對我撒謊；第二，對貝蒂撒謊；第三，對約翰撒謊。

羅冷 博尼克先生，我要問你一句話。是不是你允許那位在你家寄居的姑娘在大街上跟一個——

渥尼 博尼克先生，我是眼看快六十的人了，打小時候起我就用慣了那套老辦法——

約翰 你看，樓納年紀不小了，近來她常想家，雖然嘴裏不肯說。（微笑）你想她怎麼放心把我這麼個靠不住的人扔在美國，我十九歲就鬧過亂子——

羅冷 博尼克先生，是不是你允許她這麼做？

約翰 你小心點兒！

樓納 我說是拳頭，並且髒得很。

羅冷 好，愛打儘管打。事實瞞不住人。我說的是事實。博尼克先生自己也這麼說，全城的人都知道。棣納，現在你知道他是怎麼一等人了。（半晌無聲）

博尼克太太 可是——

博尼克 喔，那是過去的事，別再想了。

博尼克 我告訴你，我不能去。我身體不舒服。至少得等一等——讓我定定神。

希爾馬 你快到花園裡去攔住一個人跟棣納·鐸爾夫小姐調情。我聽了那些話實在肉麻。

馬塞 約翰，我告訴你我把你當作怎麼一種人。（指著外面的花園）你看見在草地上跟渥拉夫一塊兒玩的那個女孩子沒有？那就是棣納。你記得不記得你臨走時候寫給我的那封前言不對後語的信？在信里你叫我信任你。約翰，我聽了你的話，一直信任你。後來人家傳說的那些壞事一定是你在走投無路的時候糊裡糊塗做出來的——

棣納 是他！（向約翰）真的嗎？

約翰 能走就走。你知道，我這次回來是順著樓納的意思。

馬塞 你做錯了事應該回來贖罪。

博尼克 不錯，你們的想法也許不一樣。你們那兒搗亂的人太多。可是在我們的小圈子裡，謝謝老天，腐敗的風氣還沒鑽進來，女人甘心做點不出風頭的小事情。再說，也怪馬塞自己不好，要是她願意，她早就有辦法。

博尼克 （又跟他拉手）反正得謝謝你。你為我做的事一萬人裡頭未必有一個肯做。

樓納 你說的是約翰？

棣納 我沒做錯事，可是——喔，現在我不想多說了。反正早晚你從別人嘴裏會知道。

博尼克 你是不是說後天開船絕對辦不到？

樓納 你有臉對我當面說這話！

博尼克 我沒說過什麼。別人也不知道這件事。外頭那些話全都是謠言。

博尼克 沒有的事！你一定聽錯了他的話。

馬塞 我？

博尼克 樓納，你跟我過日子不會有幸福。

渥尼 您真想開除我？我爸爸，還有我爺爺，都在您廠里幹了一輩子，我自己——

馬塞 難道你不記得你害得一個女人沒飯吃，沒臉見人，把性命送掉？難道你不記得你害得一個女孩子在青春時期過痛苦的日子？

希爾馬 兩雙手。

博尼克 渥尼，你書看得太多，問題想得太多。這對你沒好處。你這人不安分也就在這上面。

樓納 喔，他不見得真那麼古板方正。

馬塞 約翰，我等得很久了——等得太久了。

羅冷 我有維持本地風化道德的責任，我不說實話對不起本地人，也對不起這位我也負過重大責任教育培養的小姐，她對我——

希爾馬 （走進屋子）從美國回來的兩位朋友帶著棣納·鐸爾夫在大街上大搖大擺地走來走去。

博尼克 十五年以來，我用行動、用力氣、用成績，每天都在爭取這資格。

約翰 馬塞，你是不是老這麼忙？

博尼克 我聽說了。是不是大改樣子了？

馬塞 喔，約翰，那是好多好多年前的事了。

約翰 這句話叫我摸不著頭腦。你又沒做什麼錯事！

博尼克 回來了，我約了人到家裡來。

博尼克 老實告訴你，我是出於不得已。

博尼克 哼——棣納那丫頭很輕狂。你沒看見她昨天一下子跟約翰那麼親熱的樣子？

博尼克 不，我要約翰待在這兒。喂，棣納，你拿著博尼克太太的披肩跟他們一塊兒去。貝蒂，我想聽約翰談談美國的情形。

樓納 喔，別信從前那些鬼話！卡斯騰在什麼地方？我要跟他說話。

博尼克 我不是找你來鬥嘴的。我叫你來告訴你，「印第安少女」號後天一定得開出去。

博尼克 （在花園台階底下跟樓納和他老婆說話）等一等——貝蒂，我去拿，你會著涼。（走進屋來找他老婆的披肩）

希爾馬 嗯，我看你像剛哭過。這麼說，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博尼克 樓納，我在家裡很幸福。你並沒有為我白犧牲。我跟你說實話，我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幸福。貝蒂心地好並且肯聽話。這些年她學會了怎麼把自己的性格遷就我——

約翰 嗯——整整十五年，不多也不少。你覺得我大改樣子了吧？

博尼克 你也不會要求我說實話，為了照顧貝蒂，你不會這麼做。

博尼克太太 卡斯騰，你這麼快就回來了？https://read.99csw.com

博尼克 不，我約的是個工人。（放下帽子）那些女客今天怎麼不來？

博尼克太太 你說他？約翰？可惜咱們有證據——

博尼克 別理他，他近來神經有毛病。你要不要到花園裡看一看？你還沒去過，我正好有點閑工夫，可以陪你走一走。

博尼克 哼！

約翰 卡斯騰，現在我要說一句不好意思出口的話。

約翰 你去很合適。所以你一定得跟我們一塊兒走。

博尼克 約翰，現在沒別人了，我得好好兒謝謝你。

博尼克 讓我平心靜氣細細地告訴你那時候我的情況怎麼樣。你知道，那時候我母親是公司總經理，可是她不會辦事。他們把我急急忙忙從巴黎叫回來。公司的情形很危險，他們叫我想辦法。你猜那時候公司是什麼局面？我仔細一查賬——這件事你千萬別告訴人——我發現這個經營了三代、信用可靠的公司實際上已經破產。母親只有我一個兒子，你說我能白瞧著不管嗎？當然我只能四面想法子挽救這局面。

約翰 （湊近他）這事咱們明天再談，卡斯騰。

約翰 你？

博尼克 嗯。樓納，聽我說下去。

博尼克太太 （把活計撂在腿上）卡斯騰，你猜約翰回來幹什麼？

博尼克太太 卡斯騰，你這人真是寬宏大量！

樓納 我叫他牧師。現在我要你說說這十五年裡頭我的工作做得怎麼樣？他有出息了吧？誰看得出他就是當年從家裡跑出去的那個荒唐小夥子？

樓納 喔，我不會，人家譏笑我，我有法子擔當。我的肩膀很寬。

博尼克 你以為我願意開除你嗎？我一向虧待過你沒有？

樓納 這就什麼？

博尼克太太 好吧，回頭你再找我們，反正你知道我們在什麼地方。

博尼克 是嗎？這話怎麼講？

樓納 大門上寫著「卡斯騰·博尼克捐贈」。地方上的事情好像都是你一個人辦的。

博尼克太太 （嘆氣）唉，不錯，大概約翰又快來了。

樓納 貝蒂知道不知道你跟她結婚暗中藏著一大篇文章？

約翰 喂，喂，朋友，你說什麼？

棣納 這麼說是真的了。

樓納 那是因為她不知道你撒謊。

約翰 哦！你願意上花園去，還是願意在這兒待著？

羅冷 對不起，博尼克先生，你看我心裏真難受。

博尼克 我的家、我的家庭幸福——還有我在社會上的地位——這一切都是你成全我的。

博尼克 她自己？這話怎麼講？哦，不用說，她操心的事多得很，她要照管貝蒂、渥拉夫和我。一個人不應該先想自己的事——女人更不應該。不論咱們的社會是大還是小，咱們都應該為社會服務。無論如何，我是這麼做的。（指著剛從右邊進來的克拉普）你瞧，這就是個現成的榜樣。你以為我這麼操心是為自己的事嗎？決不是。（急著問克拉普）怎麼樣？

希爾馬 我沒說「嘿」，我說的是「哼」。

維紀蘭 博尼克先生，你非去不可。

博尼克 啊，我的好約翰，老實告訴你，這件事人家還沒忘乾淨。

博尼克 不錯，不錯，可是——

希爾馬 那麼你去問他自己。那一對來了。千萬別把我拉扯在裡頭。

樓納 你別管。我一定要跟他談一談。

約翰 我的好卡斯騰，你不必對我抱歉。那是咱們事先商量好的，你的名譽要緊，總得有人搭救你，你是我的朋友，我應該幫忙。老實告訴你，那時候我能跟你交朋友，心裏很得意。你想，那時候我是個待在家裡沒出息的人，你呢，剛從外國回來，是個到過倫敦、巴黎的大人物。雖然我比你小四歲，你不嫌棄我，願意跟我做好朋友——現在我當然明白了，那是因為你正在跟貝蒂搞戀愛——可是當時我心裏很得意。你想，跟你交朋友誰會不得意？誰不願意給你做替身？並且看當時的情形，只消一個月，風勢一過去，我就可以藉此溜到外國去。

約翰 為什麼使不得？你不是已經答應了嗎？

棣納 我願意吃苦。

約翰 苦命的馬塞！

博尼克 喔，給地方上服務是應該的。

希爾馬 怎麼沒聽見？昨兒晚上我從這兒出去，因為身體不大舒服，散步走到俱樂部，我一進門，大家馬上不做聲，我就知道他們準是在議論那一對美國人。在那當口，不要臉的報館編輯海墨進來了，他當著大家跟我道喜，說我那叔伯兄弟從美國發財回來了。

馬塞 是的。等一等。那些人快來了。（走向左邊門口）

博尼克 那麼，給他們解釋解釋——

渥尼 不錯，我心裏害怕。我怕新機器擠破工人的飯碗。先生，您常說咱們對社會有責任，可是，據我看，社會對咱們也有責任。為什麼社會不先訓練一批會用新技術的工人，就冒冒失失把科學上的新發明用在工廠里？

樓納 不錯，那件事我做得太魯莽。

希爾馬 沒說什麼。這傢伙在火車上遇過幾次險，跟加利福尼亞的灰熊和土人打過仗，他不但沒送命，連頭皮都沒破一塊。嘿！他們來了。

馬塞 喔，你自己心裏明白。不必再說了。可是當時你不能不走——到外頭去重新做人。我——你小時候的同伴——就在家裡接替了你的工作。凡是你忘了的義務，或者無力擔當的義務，我都替你擔當下來了。我告訴你這些事，為的是讓你心裏少難受些。我對待那受屈的孩子像對待自己女兒一樣，我用全副力量把她教養成人——

博尼克太太 卡斯騰，一個知心人你都沒有？

博尼克 公園也去過了？

博尼克 那是我一時糊塗，沒什麼別的。我可以在你面前賭咒，人家在我身上造的那些謠言十句裡頭沒有一句靠得住。

博尼克 他們來了！貝蒂，千萬記著，你務必和和氣氣地招待他們。

博尼克 喔，她身體倒沒問題。就是我面子上不好看。人家瞧著好像我做哥哥的不願意養活她。

約翰 你還造了那麼些漂亮輪船！我碰見了「棕樹」號船長，他是我的老同學。

博尼克 後天，聽見沒有？跟咱們自己的船同時開出去，晚一點鐘都不行。我不是平白無故催你。你沒看今天的報紙嗎？看了報紙你就知道美國水手又在鬧亂子了。這批下流東西把咱們這地方攪得天翻地覆。沒有一個晚上酒館里大街上沒有打架的事情——更不用說別的下流事了。

約翰 馬塞安排的？提起馬塞，她今天在什麼地方？

樓納 這人怎麼回事？

羅冷 跟一個她最不應該接近的人在一塊兒走。

博尼克 居然有這麼一天！可是那隻美國船「印第安少女」號在這兒五個星期了——

博尼克太太 我怎麼能不想？他究竟是我親兄弟。再說，我心裏難受，不是為他，是擔心他們回來會給你惹麻煩。卡斯騰，我真害怕——

棣納 去，可是只帶著渥拉夫。

博尼克 哼，常言說得好，有志者事竟成。一句話，辦得到還是辦不到？乾脆答覆我，要不然我馬上就把你開除。

棣納 我願意在這兒待著。

博尼克太太 （跟他進屋）希爾馬，真的嗎？

棣納 在美國找個站腳的地方是不是不太難？

博尼克 一點都不錯，並且還可以嫁個有錢的人。說也奇怪，像她這麼個手裡沒錢、年紀不小、並且不出名的女人，居然有好幾家有錢的人來求親。

博尼克 那套老辦法現在吃不開了。渥尼，你別以為我凈是為多賺錢。我不是等錢花的人。我對社會和船廠都有責任。我得帶頭求進步，要不然事業就不會有進步九_九_藏_書。

樓納 可是你一回國，情形就不同了。你一聽見人家那麼譏笑我，一看見人家嘲笑我的所謂怪脾氣——

博尼克 要是沒有別的辦法，只好照顧大事，不照顧小事，為了大眾的利益只好犧牲個人。我沒別的話可說了，世界上的事就是這樣。渥尼，你脾氣很固執！你不聽我的話，不是你沒辦法，是你不願意證明機器比手工強。

約翰 我對你擔保。現在咱們不必再談過去的事情。幸虧咱們只干過這麼一件荒唐事。我在這兒日子住不長，我要痛痛快快過一過。你不知道今天早晨我們在外頭走得多痛快。誰想得到當初四處亂跑在戲台上扮演天使的小傢伙現在——！喔，提起她，我想問你，後來她父母怎麼樣了？

樓納 並且還是空拳頭。

博尼克太太 天啊！天啊！

棣納 你剛回來——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我告訴你——

約翰 好，好，不用你催。（走進花園）

約翰 真的嗎？嗯，那也沒關係，我再回美國去種地，事情不就完了嗎。

約翰 你為什麼覺得我應該回來？

博尼克 沒有。

約翰 我正想去。

樓納 不錯，這十五年裡頭，你給自己、給別人出過許多力，做過許多事。現在你是本地第一號有錢有勢的大人物。大家都得聽你的話，因為在人家眼睛里你是個乾乾淨淨、沒污點、沒毛病的人。你的家庭可以做模範，你的行為也可以做模範。可是這些外表堂皇的東西，連你自己在內，只是建築在一片流沙上。要是你不趁早打主意救自己，早晚有一天，只要有人說一句話，你和你這座富麗堂皇的空架子馬上就會陷到泥坑裡。

博尼克 不，我沒這意思。

博尼克 你說那是謊話？

博尼克 不必，不必！喔，樓納，你不知道我一直想跟你痛痛快快談一談——求你饒恕我。

樓納 你說「嘿」？

渥尼 您放心，咱們不會分手，博尼克先生。

馬塞 約翰，你還不知道卡斯騰的古板脾氣。

希爾馬 這就——嘿！（從花園裡走出去）

樓納 卡斯騰，你聽我說，不要婆婆媽媽的，咱們用不著來這一套。

約翰 出來得這麼早？

棣納 我能工作，身體很健康。在馬塞姑姑手裡我學會了好些東西。

博尼克 我問你，誰逼著我開除你？

棣納 我非離開此地不可。

約翰 卡斯騰，我們各處走了一走，瞧瞧這老地方。

渥尼 不錯，那伙人真不是好東西。

博尼克太太 其實你應該對約翰說明白——

約翰 兩封都收到了。後來那醉鬼就把她扔下不管了？

馬塞 （凄然一笑）唉！現在咱們把實話都說出來了。噓，有人來了。再見。我不願意讓他們——

渥尼 您早，博尼克先生。

約翰 昨天你好像躲著我似的，所以我始終沒機會跟你說句話——你記得咱們小時候老在一塊兒玩。

樓納 那太好了。

樓納 剛才我們在市場上碰見你們進德會的兩位會員。看樣子她們忙得很。我還沒機會跟你仔細談一談。昨天你們這兒有三個進步分子和一位牧師——

博尼克 可是應該叫那有罪的人出來擔當。

博尼克 （順著街望過去）渥拉夫也跟他們在一塊兒！

博尼克 喔，別說了，別說了！

渥尼 先生，您是不是想再開除幾個老工人？

博尼克太太 不來了，她們都說有事，不能來。

博尼克太太 （向希爾馬）你看怎麼樣？

渥尼 博尼克先生，您拿定主意這麼辦，是因為您知道，把我開除了，您可以對報館表明責任不在您身上。

約翰 他從來沒——喔，當然，我的意思是說，難道他連替我辯護的話從來都沒說過一句？

約翰 她說——她說得很對——既然我沒做錯事，跟她回來走一趟怕什麼。不過，卡斯騰，你放心，樓納不會說什麼，以後我也不再多說話。

約翰 嗯，也許他們就是這樣。

羅冷 我非告訴她不可！棣納，當年害你母親吃苦丟臉的就是這傢伙！

馬塞 這不算耽誤。不過，約翰，你回來得太晚了點兒。

樓納 可是我呢？

希爾馬 嘿！

渥尼 先生，您的名譽好得很，別說這點兒小風險，就是再大點兒也禁得住。

博尼克 也許是吧。其實這件事是馬塞安排的。

博尼克太太 喔，約翰，你真胡鬧！

博尼克 我知道並不是那麼回事。克拉普把實情都告訴我了。原因是你不會用新機器——或者不如說，你不願意用新機器。

博尼克 好吧，那麼咱們只好到別處想法子。

約翰 （舉起手來向羅冷撲過去）你敢——

博尼克 我一點兒都不知道。（找自己的帽子和手套）對不起，我沒工夫，我要到商業協會去。

博尼克 對，動不動就哭，好讓街坊鄰居嚼舌頭。貝蒂，別胡鬧了。快上外頭去坐著，這兒也許有人來。你是不是要讓人家看見你紅著眼睛？這事要是傳出去，可就糟了——喔，外頭過道里有人來了。（有人敲門）進來！

約翰 早晨你不常出去散步嗎？

博尼克 大概不是馬上就走吧？

渥尼 博尼克先生，您要我做的事根本辦不到。

博尼克 目前可不行。目前這當口，我特別需要別人尊敬我，對我有好感。我正在計劃一件大事業，也許你已經聽說過。要是不懷好意的人破壞了我的信用，我以後的事可就難辦了。無論如何我得把這些罵人的嘴堵一堵。我限你後天把「印第安少女」號開出去也是為這個。

約翰 好極了，樓納，她答應跟咱們一塊兒走！

樓納 當然。

樓納 不在。要不要叫她？

博尼克太太 （還在花園裡）噯呀，樓納，這可使不得！

博尼克太太 樓納！

約翰 （向棣納）你走得怪熱的。

博尼克太太 樓納，這事千萬做不得！

博尼克 她聽了怎麼說？

約翰 嗯，我瞧過了。

博尼克 不管你心裏打什麼算盤，在我沒把自己洗刷乾淨之前，求你暫且忍耐一下。樓納，我有法子給自己洗刷，至少我可以證明不完全是我的錯。

約翰 養活她？我以為她手裡很夠過的。

棣納 不錯，我答應了，可是再仔細一想，你不能跟我一塊兒出去。

樓納 （嚴肅而又含蓄）妹夫，你應該去支持他們。

博尼克 我知道的也就是你動身之後我馬上寫信告訴你的那幾句話。我那兩封信當然你都收到了？

樓納 真的嗎？那個人說些什麼話？

馬塞 他從來沒什麼？

馬塞 哦，約翰——原來是你？

博尼克太太 你看人家會不會為他偷你母親款子的事情叫他坐牢？

棣納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希望他們不這麼規矩，不這麼講道德。

博尼克 貝蒂從來沒要求我說實話。

約翰 哦？那麼，你希望他們怎麼樣？

博尼克 我撒謊？

博尼克太太 再說，我也沒叫他們回來。九-九-藏-書

約翰 你說什麼？

渥尼 我擔保「印第安少女」號後天開出去。（鞠躬，從右邊出去）

約翰 你這話什麼意思？

博尼克太太 喔，卡斯騰，使得嗎？

羅冷 可是偏要跟他走——跟他一塊兒走？

約翰 哦，這是什麼話！

博尼克 不行。現在我不能去。

樓納 你撒謊！

棣納 湯尼森先生，使不得。

博尼克 哼——請你——

羅冷 棣納，我問你，這是不是你自己的意思？你是不是經過仔細考慮，出於自願？

博尼克 完全接受了。她跟我每天的接觸在她性格上不會沒有感染的力量。無論是誰，想在自己的社會裡完成他的義務，必須降低個人權利的要求。貝蒂已經漸漸懂得這道理，所以我們的家庭是本地人的模範。

羅冷 難道真有這事？真有這種荒唐事？你用了什麼下流手段引誘她——

渥拉夫 （在花園門口）希爾馬舅舅，你猜約翰小舅舅問我什麼話？他問我願不願意跟他上美國。

樓納 不，我說的是正經話。她難道不是個活潑健康、誠實天真的姑娘嗎？她給約翰做老婆正合適。約翰在美國需要像她這麼個伴兒，不需要像我這麼個不同胞的老姐姐。

渥尼 不錯，咱們廠里總共只有那麼些工人——

樓納 可是你還寫信給我，說你怎麼愛貝蒂，一股無法抵抗的熱情怎麼纏著你。你求我饒恕你，央告我看在貝蒂面上別把咱們的事情說出去。

博尼克 好！好極了！約翰，對不起，我要失陪一會兒。（低聲，抓緊約翰的手）約翰，謝謝你！放心，需要我幫忙的時候——不用多說，你自然明白。克拉普，跟我來。（兩人同入辦公室）

桑斯達 對，快走，快走！我們需要你的優越的道德力量。

樓納 孩子，你應該把她仔細瞧一瞧。你正需要她這麼個人。

博尼克 她脾氣很高傲。她什麼都不說，也不接受別人的幫助。

樓納 是謊話——就是這十五年你用來支持自己的那個謊話。

馬塞 你？不錯，你也改了樣子了，雖然——

希爾馬 嘿！

希爾馬 外頭鬧得不像話了。嘿！

博尼克太太 你是不是還這麼恨他？要是你老忘不了從前的事，你回來幹什麼？我不明白你把他平白無故地侮辱了一場，怎麼還有臉見他。

棣納 喔，我還是不說的好。

樓納 跟一個什麼人，牧師先生？

約翰 我？

渥尼 就是一個平常人也不肯放鬆自己的權利。

約翰 講道德？

約翰 嗯，無論如何他們不像此地人說的那麼壞。這一層你不必擔心。

博尼克太太 我聽見了，我看準是那麼回事。可是她怎麼有臉跟約翰一塊兒回來？她從前那麼侮辱過你！

博尼克 這麼說，你還要回去？

渥尼 那隻美國船？我當是您要我們把您自己的船先修好呢。

博尼克 對，樓納，根本問題就在這兒。現在讓我把實話告訴你。那時候我不愛貝蒂，我扔下你不是為了我有新相好。我扔下你，完全是為錢。我不能不那麼做，我必須把錢弄到手。

約翰 嗯！

博尼克 嗯，親愛的渥尼，我實在不願意跟你分手。

約翰 話是不錯。可是她自己——

博尼克 你說什麼事沒辦法？你沒辦法叫他們不做你的姐姐弟弟？這倒是實話。

希爾馬 嘿！

博尼克 就算是的，又怎麼樣？我已經跟你說過這件事對我有多大的關係，目前我只有兩條路，一條是不得罪報館里的人，一條是在我正在舉辦一樁社會福利事業的時候，讓他們攻擊我。你說我不開除你怎麼辦？你是不是要我，像你剛才說的，為了維持你的家，犧牲幾百個新家庭？你要知道，要是我的計劃不能實現，那些新家庭就永遠建立不起來，得不到安身的地方。所以你得自己拿主意。

希爾馬 在大街上跟他說話？對不起，我辦不到。你想那傢伙居然敢在這兒露面！咱們倒要看看報紙上會不會整他一下子。哦，對不起，貝蒂，可是——

博尼克太太 什麼？你敢說——

約翰 胡說！那時候咱們不都是年輕不懂事嗎？鬧了亂子，咱們兩個人裡頭總得有一個出來擔當。

希爾馬 空拳頭？這就——

博尼克 謊話？

博尼克 別翻這些舊賬了，好不好！你不知道，你翻這些舊賬我心裏多難受！（在屋裡走來走去，忽然把手杖往旁邊一扔）豈有此理，他們偏偏在這時候回來——目前這時候我最怕地方上和報館里的人說閑話。各地的報紙上一定都有人寫文章。不管我看了那些文章態度怎麼樣，他們反正會——像你似的——把從前的舊賬翻出來。在咱們這社會裡——（把手套往桌上一扔）我又沒個知心的人可以談談這件事，可以幫我一把忙。

約翰 告訴我什麼？

博尼克 渥尼，造船廠的情形我全都不滿意。修理工程做得太慢。「棕樹」號早就該開出去。維紀蘭先生天天跑來說閑話。他這人愛找碴兒，跟他同事不容易對付。

博尼克太太 魯米爾太太和她女兒希爾達今天沒工夫。

魯米爾 博尼克，你不能不去。現在有人跟咱們作對。海墨和那批贊成沿海修鐵路的人公開說新計劃後面暗藏著私人打算。

博尼克 樓納，你怎麼說這話！

樓納 （攔住約翰）約翰，別打他！

博尼克 不錯，你不反對為自己的小圈子求進步——不反對為工人階級求進步。嗯，你那一套鼓動風潮的本領我都知道！你會演說，你會煽動工人，可是一碰見真正進步的東西——像咱們廠里的新機器——你就不贊成了。你心裏害怕。

希爾馬 可惜一點兒不假。不知趣的樓納還當著大家叫我，我當然假裝聽不見。

樓納 我敢說卡斯騰的道德不見得比別人特別高。

樓納 你有什麼資格享受你現在的地位？

博尼克 嗯——他在美國辦了個農場，搞得不大好。你沒聽樓納昨天說他們坐不起頭等艙，只能坐二等——

棣納 喔，你是拿我開玩笑，你對渥拉夫也說過這句話。我想打聽的是，在美國的人是不是很——很講道德。

樓納 我並不後悔那天對你發脾氣。

博尼克 對——又來了！「我沒叫他們回來！我沒給他們寫信！我沒揪著他們的頭髮把他們拉回來！」喔，這些話我都背得出來了。

博尼克太太 卡斯騰，你這人真是寬宏大量！

渥尼 那隻船的船底爛得像塊糟木頭，博尼克先生。越修理越糟。

樓納 現在你害怕了。你說，你從前愛過我？不錯，在你給我的信里你常這麼說。這話也許有幾分可靠，因為那時候你在廣大自由的世界里過日子，你自己有膽量運用廣大自由的思想。也許那時候你覺得比起許多本地人來，我的個性強一些，我的意志也強一些。再說，那時候你愛我，別人不知道，你不怕人家笑你眼界低。

博尼克 這話怎麼講？

棣納 是的，走得很痛快。我從來沒走得這麼痛快。

樓納 我故意要讓本地那批假正經的男女心裏不舒服。後來你碰見了那個迷人的女演員——

棣納 我想問的是，他們是不是像此地的人這麼正經，https://read.99csw.com這麼規矩。

約翰 我？

約翰 為什麼？

博尼克 她手裡一個錢都沒有。也許你還記得，你走的時候我母親光景很不好。我幫她把買賣對付了一陣子，可是當然我不願意永遠那麼幹下去。後來我就跟她合了伙，可是買賣還是沒起色。最後我只能把公司全部接過來。我把賬目一清算，我母親名下幾乎一個錢都沒有了。母親不久就死了，不用說，馬塞什麼都沒拿到手。

博尼克 那時候你的舉動是有點兒過火。

棣納 不，我不跟你們走。我一個人走。我要想辦法，我要找出路。

樓納 哼！

博尼克 我早就料到。渥拉夫在哪兒？

樓納 別的不管，我只為約翰的幸福著想。這件事我一定要給他幫忙。這種事他需要別人幫忙，女人的事情他一向不放在心上。

博尼克 別再說了。

希爾馬 可不是嗎！街上的人都轉過臉來瞧他們。不多會兒，消息就像野火似的傳遍了全城——那情形很像美國西部草原的大火。家家窗口都是人——窗帘後頭擠得滿滿的——等著看熱鬧。嘿！貝蒂，你別怪我說「嘿」。這種事情我實在受不了。要是再這麼鬧下去，我只好找個地方換一換空氣。

希爾馬 哼！

渥尼 博尼克先生，其實您限我今天下午開船也一樣。

約翰 嗯——當然，不用說——我知道老朋友卡斯騰的古板脾氣。不過這件事——嗯，我剛跟他談過話。我覺得他好像大有改變，活動多了。

克拉普 （低聲回答，指著手裡一卷文件）這是買產業的全部合同，手續都齊了。

樓納 我想人家不會懷疑。

博尼克 你很清楚那時候貝蒂是愛我的。

博尼克 哈哈，那個頑固傢伙到底拗不過我，這是個好兆頭。

樓納 沒關係，我心裏實在很得意。我一輩子幾乎只做了這麼一件事，可是因此我覺得活著不慚愧。約翰，我一想起咱們剛到美國時候只有兩雙空拳頭——

樓納 你的成績很不錯，妹夫。看別人對你這麼歌功頌德，我心裏也痛快。我想，我不是愛面子的人，可是我跟人家談話的時候，忍不住要提起我們跟你是親戚。

博尼克 正是約翰。要是別人控告我，我會賴得乾乾淨淨。要是你想摧毀我，我會跟你拚命。老實告訴你，你決不會成功。能摧毀我的人偏不肯說話，並且他也快走了。

棣納 我告訴你，我在這兒跟別的女孩子不一樣。人家看起來，我這人有點兒——有點兒不順眼。所以你別跟我在一塊兒散步。

約翰 卡斯騰，你替我回答！

渥尼 好，要是您這麼說，我就沒話可說了。

博尼克 樓納，你得聽我說下去。自從你聽見棣納媽媽那段事情之後，我知道情勢對我很不利。可是我敢對你賭咒，那只是我一時的糊塗。有一段時候我實實在在、真心誠意地愛你。

約翰 你怎麼對我說這種話？馬塞，難道你哥哥從來沒——

博尼克太太 （在門口）什麼事？

博尼克太太 樓納，你嚇了我一跳。你是開玩笑吧？

約翰 （用眼睛盯了他們一會兒）哼！（正要轉身走進花園，馬塞胳臂上挎著一隻小籃子從右邊走進來）馬塞！

棣納 可是另外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樓納 這麼說，這十五年你為了社會的幸福靠著撒謊過日子？

博尼克 樓納，這次你回來幹什麼？

約翰 我不是這意思，不過沒關係，不提算了。嗯，現在我才明白你把我當作怎麼一等人，原來這些年你在等浪子回家。

渥尼 博尼克先生，這倒不是，我心裏難受的是眼看著好工人一個個的讓新機器擠得沒飯吃。

維紀蘭 我們跟他們解釋沒用處。

樓納 是的，你要仔細瞧瞧她。快走！

棣納 請問除了他誰敢帶我走？

棣納 我希望他們自自然然地做人過日子。

約翰 （輕輕抓住博尼克的胳臂）卡斯騰，卡斯騰，你乾的什麼事？

約翰 不一定很容易。開頭的時候常常很困難，一定得吃苦。

樓納 你還修了個新學校。我還聽說本地的煤氣廠、自來水廠都是你創辦的。

約翰 告訴她了。這件事我做錯了，可是當時沒辦法。你不能想象樓納待我怎麼好。那種情形你一定受不了，可是她待我像母親一樣。我們剛去的那幾年，事情很彆扭，喔——她那種拚命苦幹的精神！我病了好久，不能掙錢，她到酒店裡賣唱，我攔不住她。她還公開講演，大家聽了都笑她。後來她還寫了一本書，為了那本書她一直哭哭笑笑的——總之一句話，她都是為想掙錢養活我。去年冬天我看她常想家，我自己心裏盤算，她一直那麼出力養活我，現在她有心事我能不幫個忙嗎？卡斯騰，當然我不能不幫忙。因此我就對她說，「樓納，你回去吧。你不用為我擔心，我這人不像你想的那麼靠不住。」到後來——我只能把實話告訴她。

樓納 約翰，你仔細瞧過棣納沒有？

渥尼 （嚇了一跳）開除我！（大笑起來）博尼克先生，您別跟我開玩笑。

樓納 什麼！你說無原無故地？嗯，你是個做買賣的人，你懂得什麼叫無原無故地，什麼叫不無原無故地。你聽我說，卡斯騰，我也要平心靜氣跟你細細談一談。我問你，你究竟是不是真幸福？

博尼克 （精神恍惚）怎麼了？叫我怎麼辦？

約翰 你好像不怎麼高興看見我回來似的。

博尼克 他自己拚命喝酒把命送掉了。

希爾馬 那還用說！他們決不肯讓別人忘了他們是本地第一號人家的親戚。快瞧！那些從藥房里出來看熱鬧的人都用眼睛瞪著他們，嘴裏嘰嘰咕咕的。我的神經實在受不了。像這種情形我怎麼能把理想的旗幟舉起來——

博尼克 後來怎麼樣？

博尼克 （還在門口）克拉普，好，好，就這麼辦——好極了。送四百克朗給貧民食堂。（轉身）樓納！（走過來）你一個人在這兒？貝蒂不在這兒？

馬塞 喔，沒什麼。

博尼克 哼！從前發明了印刷技術，好些抄寫員沒飯吃，道理還不是一樣。

希爾馬 （站在廊子台階上）你早，貝蒂！你早，卡斯騰！

博尼克 沒有，你說是誰？偏偏在這當口他們回來給我添麻煩！不用說，他們准得鬧亂子——樓納更靠不住。有這種親戚簡直倒霉透了！

博尼克太太 這件事人人都知道。並且你自己也說過——

博尼克 是她。馬塞一向喜歡教書，所以她在市立學校找了個事情。這事很無聊。

魯米爾 不行，你非親自到場不可。當然，沒有人敢懷疑你有私心。

樓納 我要做。要是約翰喜歡她，她也喜歡約翰，為什麼不讓他們做夫妻？卡斯騰是個聰明人，他一定有辦法——

樓納 你知道不知道這次我回來幹什麼？

羅冷 真的，真的！事情還不止這點。你準備把自己託付給他的這傢伙不是空手逃走的——博尼克老太太保險箱失竊的事——博尼克先生可以作見證！

約翰 住嘴！

約翰 什麼事？

約翰 別說了！當時的情形恰好應該叫那沒罪的人出來擔當。你記得，那時候我無牽無掛——是個孤兒。我藉機會擺脫公司的苦差使也算是運氣。你的情形就不同了，那時候你母親還活著，你剛跟貝蒂暗地裡訂了婚，她那麼愛你。要是那件事傳到她耳朵里，叫她怎麼辦？

博尼克 羅冷先生——

樓納 到處都是博尼克先生的偉大成績。我們也到過了你捐款修造的公園。

博尼克 你別當我跟你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