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長 我不準——我是你的上司。我的命令你不能不服從。

市長 正是，可惜你幹了自己都不知道。你的脾氣太倔強、太任性、愛搗亂。並且你還有個毛病，不管要得要不得，喜歡亂髮表文章。只要你心裏想到一點兒意思，馬上就在報紙上寫文章，要不就是寫個小冊子。

斯多克芒醫生 這一點我們都知道，阿斯拉克森先生。

基爾 裴特拉說，水管里進去了好些微生物，千千萬萬的數不清。

斯多克芒醫生 你看了我那篇文章一定可以信得過我。

霍夫斯達 你早！（站住）哦，對不起——

斯多克芒醫生 不錯，為了那浴場。

市長 這都是胡思亂想——也許還別有居心。像你這麼個散播謠言，糟蹋本鄉的人一定是社會公敵。

斯多克芒太太 那麼，記著別出門。

霍夫斯達 你看事情會這麼順手嗎？

斯多克芒醫生 要求我做什麼事？

阿斯拉克森 你知道，我接觸的人很多。因為大家都知道我是個謹慎守法的公民，所以，斯多克芒大夫，你自己也看得出來，我在地方上有幾分勢力，而且也有小小的一點權柄——雖然我不該這麼說。

斯多克芒醫生 你的意見怎麼樣？

斯多克芒太太 我擔心的就是這件事。

市長 我再說一遍，我覺得你把事情說得太過火。萬一這些情況確確實實遮掩不住了，一個能幹的醫生應該懂得想辦法——怎麼防止、怎麼消除有害的情況。

阿斯拉克森 好。（鞠躬，出去。斯多克芒醫生送到門廳里）

基爾 （還是忍著笑）哎，哎，哎！我再也想不到你會跟自己的哥哥搗亂。

斯多克芒醫生 不中用了。知道這事的人已經太多了。

斯多克芒醫生 哦，真的！我這人脾氣怪？

斯多克芒醫生 唔——？那麼——？

斯多克芒醫生 我不管牽涉什麼這個那個的！在任何問題上我都要說老實話！

斯多克芒醫生 彼得，不這麼說，應該怎麼說？你想——浴場的水，不論是喝是用，全都有毒！病人那麼相信咱們，花那麼些錢跑來治病，咱們拿這種水給他們使用！

斯多克芒醫生 凱德林，你簡直是說瘋話！要是我這麼沒出息，在彼得那伙人面前低頭不抵抗，往後我能不能再過一天快活的日子？

斯多克芒醫生 沒關係。請進，請進。

斯多克芒醫生 是，活的微生物。

市長 你早。

市長 不錯。可是那時候還不能動手。當然，你住在那塊偏僻地方，看不清這一點。後來，適當的機會一到眼前，我——還有別人——馬上就動手——

斯多克芒醫生 （把信往衣袋裡一塞）沒說什麼，他只說今天晌午要上這兒來。

斯多克芒太太 不錯，公理，公理！可是要是你沒有勢力，公理有什麼用處？

斯多克芒醫生 我？怎麼批駁？我不懂你的話。

基爾 哎，哎——她告訴我——。我還當她是糊弄我，可是裴特拉平素不是那等人。

市長 我一向願意幫助你。

阿斯拉克森 所以，到了必要的時候，我可以安排一篇宣言，這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阿斯拉克森 我也是節制運動會的負責人——不用說，斯多克芒大夫，你知道我是個有節制的人。

市長 你儘管說——只要不牽涉浴場問題。在浴場問題上，我們不准你多嘴管閑事。

斯多克芒太太 你說的話我不懂。可是要是你拿定主意跟他們作對，咱們將來也沒有快活日子過。從前的苦日子又會到眼前，沒有進款，沒有固定收入，那種滋味咱們已經嘗夠了。湯莫斯，別忘了從前的苦日子，想想那是什麼滋味。

基爾 （一邊說一邊走進來）裴特拉上學校路過我那兒——

斯多克芒太太 你用得著他幫忙嗎？

斯多克芒醫生 （把手稿遞給他）喏，我把稿子交給你。你至少可以看一遍。以後再還我。

斯多克芒醫生 我希望全城的人都會那麼傻。

斯多克芒醫生 他來保證幫忙。到了緊要關頭，他們都會幫我。你知道不知道我背後有什麼東西？

阿斯拉克森 不錯，是我，斯多克芒大夫。

斯多克芒醫生 嗯，不管順手不順手，事情總得辦。

阿斯拉克森 不是，不是，我不知道你在這兒。我是來找斯多克芒大夫——

市長 剛才我已經說過了，我不信眼前真有這麼大的危險。

斯多克芒醫生 沒問題。禍根子是靠近磨坊溝的那個害人的臭水坑。

市長 不用說，工程師聽了笑了一笑，覺得我的說法是無謂的浪費。你仔細想過沒有，你提出來的那些改建工程得花多少錢？我聽工程師的口氣，那筆費用說不定要好幾十萬克羅納。

市長 我們認為你必須按照我剛才說的話發表個聲明。

斯多克芒醫生 一點都不假。請坐，老丈人。（硬拉他坐在沙發上）你說這是不是地方上的福氣？

斯多克芒太太 湯莫斯，可是你哥哥有勢力——

市長 唔——（往旁邊閃了一眼）

市長 到那時候我就攔不住他們免你的職。

斯多克芒太太 你哥哥有封信。（把信遞給他）

斯多克芒醫生 這話是什麼意思？ｈｔｔｐs://reａｄ•9９ｃsw.ｃoｍ

市長 （頓了一頓）你這人性子太魯莽，湯莫斯。你也不想想，這件事會在你自己身上發生什麼後果？

斯多克芒醫生 彼得，現在要人家不知道，已經不行了。

斯多克芒太太 是啊，他們對付你的手段真卑鄙。可是天知道，世界上不公平的事兒多著呢，不由你不忍受。哦，孩子們來了，湯莫斯。想想孩子們！往後他們怎麼辦？喔，使不得！難道你忍心叫他們——

斯多克芒醫生 好，好，那我就寫文章駁你們。我要堅持我的意見，證明我是對的，你們是錯的。那時候看你怎麼辦？

霍夫斯達 （向醫生）你看！

斯多克芒太太 真的嗎？他來幹什麼？

霍夫斯達 本城的事兒漸漸地都落到一群官僚手裡去了——

斯多克芒醫生 怎麼樣？

市長 我說的是，作為一個公務員。當然，你個人的身份是另外一回事。可是作為浴場的下級官吏，你不配發表跟你上級相反的意見。

市長 湯莫斯，你這人脾氣怪，跟你難共事。我嘗過這滋味，所以我知道。你做事從來沒個打算，也從來不替別人想一想。你好像完全忘了你做浴場醫官是我的力量——

斯多克芒醫生 你的話很對，不過我覺得阿斯拉克森心眼兒挺好。

斯多克芒醫生 不錯，誰都看不見。

基爾 反正你沒法子叫市長信這些話。

基爾 （又咯咯地笑起來）他！他也有份兒？

市長 欺騙？

斯多克芒醫生 你瞧著吧，這件事是我發現的，不是他發現的，他心裏一定不怎麼高興。

斯多克芒醫生 我知道得很清楚，阿斯拉克森先生。

斯多克芒醫生 到那時候我應許你——。嗯，要是那樣的話，你可以把我的文章登出來，一字不改動。

斯多克芒醫生 啊，老丈人！你好，你好！

斯多克芒醫生 那好極了。

市長 至少。這兩年裡頭咱們把浴場怎麼辦？是不是關門？恐怕除了關門沒有別的辦法。你想，要是大家知道水裡有毒，誰還肯來？

裴特拉 （拉住她父親的胳臂）爸爸，別生氣！

斯多克芒醫生 阿斯拉克森先生，你真是太熱心了。可是我總看不出這些安排有什麼必要。我覺得這件事很簡單明了。

市長 像你這麼死頑固，想切斷繁榮本鄉的命|根|子，還說什麼愛本鄉！

斯多克芒醫生 你問的是彼得？還沒來。我倒跟霍夫斯達談了半天。他對我的發現很熱心。原來這件事的意義比我最初料想的重大得多。要是我用得著他幫忙的話，他的報紙願意讓我使喚。

斯多克芒醫生 對，剛才我們談的就是這件事。大概你也是為這事來的吧？

斯多克芒醫生 我才用不著呢！不過，我知道開明自由的報紙願意幫忙，心裏還是挺高興。你覺得怎麼樣？剛才房主聯合會主席也來找我了。

市長 既然你已經冒冒失失把這件應該保密的公事告訴了外頭人，現在當然沒法子再瞞下去。各種各樣的謠言馬上會起來，跟我們作對的人還會加油加醋地往裡添作料。所以你必須公開批駁外頭的謠言。

斯多克芒醫生 （在裡頭）在，我剛回來。（走進來）什麼事？

斯多克芒醫生 （大聲）你們不準——！你們這批——

阿斯拉克森 不錯，不過有個準備總不會吃虧。我很熟悉本地官僚的脾氣——那些掌權的人不太願意採用別人的意見。所以我想，要是咱們來個什麼表示，恐怕不算過分。

阿斯拉克森 是的，作為市民對你表示的謝意，因為你在這麼一樁公共事業上頭出了力。當然，那篇文章的措詞應該相當穩健，免得得罪掌權的官僚黨派。只要咱們做得仔細，我想決沒人會見怪。

斯多克芒醫生 你真敢這麼辦！

斯多克芒太太 爸爸，你怎麼——

裴特拉 喔，媽媽，別老把咱們的事擱在前頭。

斯多克芒醫生 嘿嘿，凱德林！你別忙，看我能不能把這一仗打到底。

裴特拉 （進來）回來了，剛從學校來。

斯多克芒醫生 不錯，不錯。不過我想這件事用不著採取什麼特別手段。我覺得像這麼一樁光明正大的事情——

霍夫斯達 他們的功勞當然該承認。不過像我這麼個民主派的新聞記者決不能讓這麼個好機會白白地滑過去。咱們一定要打破「官僚神聖」的迷信傳統。跟別的迷信一樣，這種荒謬心理必須掃除乾淨。

阿斯拉克森 （鞠躬）對不起，斯多克芒大夫，恕我這麼冒昧——

阿斯拉克森 喔，霍夫斯達先生，千萬別得罪掌權的人。千萬別得罪很容易在咱們身上報復的人。那種滋味我從前嘗夠了，一點好處都沒有。可是誰都不能攔住市民發表自由而又穩健的意見。

斯多克芒醫生 一個人有了一點新思想，把它貢獻給公眾，這難道不是公民的責任嗎？

市長 我犯不上跟你動武。反正我警告過你了。仔細想想怎麼才對得起你自己和你的家庭。再見。（出去）

阿斯拉克森 當然要做得非常穩健，斯多克芒大夫。我一向主張穩健。穩健是公民最大的美德——至少這是我的想法。

斯多克芒太太 （進來）他還沒來？

霍夫斯達 （正當斯多克芒醫生從外面走回來）斯多克芒大夫，你的意見怎麼樣？你看，這不正是咱們應該在這些畏畏縮縮、前怕狼后怕虎、膽子小得像老鼠的傢伙頭上使勁打一棒的時候嗎？

阿斯拉克森 我明白，我明白。所以我順便進來說一句，我願意用全副力量支持這運動。九*九*藏*書

斯多克芒醫生 什麼臭水坑？

斯多克芒醫生 謝謝，謝謝，阿斯拉克森先生。（伸出手來）再見，再見。

市長 今天早晨，我借了個題目去看市政工程師，並且，半真半假地露了點口氣，只說將來咱們可能考慮這些改建計劃。

市長 連累他家庭和他的本鄉。

斯多克芒醫生 這兩句話我完全同意，霍夫斯達先生。如果是迷信，一定得掃除！

阿斯拉克森 不，謝謝。我從來不喝酒。

裴特拉 我恨不得抓住伯伯——

斯多克芒醫生 一篇宣言？

斯多克芒醫生 並且是為自己本鄉出力！

斯多克芒醫生 當然不是。你怎麼疑惑她糊弄你？

市長 （瞧著裴特拉）嘿嘿！咱們自己家裡已經有人說話了？當然，當然！（向斯多克芒太太）弟妹，我看你們一家子只有你最明白道理。好好兒勸勸你丈夫，讓他仔細想一想，這件事鬧出來會連累他家庭和——

斯多克芒醫生 老實告訴你，也許比報告里說的更嚴重——到了夏天，天氣一熱，情形一定更嚴重。

斯多克芒醫生 歸根結底，他還是會高興。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彼得有個毛病，除了他自己，他不願意別人給地方上出力。

裴特拉 我是成心站在外頭聽你們說的。

斯多克芒醫生 行，反正上午的出診病人我都瞧完了。

斯多克芒醫生 對，對，霍夫斯達先生。可是話雖然這麼說——唉——！（有人敲門）進來！

斯多克芒醫生 這話我完全了解。

斯多克芒太太 牆板這麼薄，我們怎麼能不聽見——

斯多克芒醫生 （走近市長）剛才你對我說什麼「不準」、什麼「服從」——

市長 謝謝，也還將就。（向醫生）昨天下午，下班之後，我收到了你寫的一篇討論浴場水料的文章。

霍夫斯達 哦，這不是料不到的事。到那時候——

斯多克芒醫生 你說我凈乾沒面子的事兒？

斯多克芒太太 哦！這對你有好處嗎，湯莫斯？

斯多克芒醫生 （走到飯廳門口，往裡瞧）凱德林！哦！你回來了，裴特拉？

市長 撤掉你在浴場的職務。到那時候我不能不提議，馬上撤掉你的職務，從此以後浴場的事情你不能再過問。

斯多克芒醫生 你怎麼能料到他不理會？

斯多克芒醫生 用得了那麼些錢嗎？

霍夫斯達 （站起來）你是不是找我，阿斯拉克森？

斯多克芒醫生 彼得，可是事情確實是這樣。

霍夫斯達 不錯，那時候我們不能不把鋒芒收一收。因為要是那批人一完蛋，浴場恐怕會落空。可是現在浴場已經辦成了，咱們用不著借重這批大人先生了。

斯多克芒醫生 當然。這件事總得想個辦法——而且得趕緊動手。

斯多克芒醫生 唔，找我什麼事？

基爾 （輕輕地咯咯一笑）真是出了娘胎頭一回聽見的新鮮事兒。

斯多克芒醫生 這句話我很同意。

斯多克芒醫生 我滿不在乎，只要我能把事情整頓好——

阿斯拉克森 謝謝，啤酒也不喝。白天我什麼都不喝。現在我要到各處走一走，找幾個房主談一談，發動一下群眾的意見。

斯多克芒醫生 （站起來）噯呀！是阿斯拉克森先生，真想不到！

斯多克芒醫生 豈有此理，霍夫斯達先生！你這是怎麼個想法？

斯多克芒醫生 也怪我自己不好。我早就應該跟他們對抗——擺開陣勢——對他們開火！他罵我是社會公敵！他罵我！我決不甘休！我決不饒他們！

斯多克芒醫生 （逼近市長）你敢——！

斯多克芒醫生 嘿嘿！你們希望我這麼做？

斯多克芒醫生 什麼！你說在自由社會裡，公理沒用處？這話沒道理，凱德林！再說，我不是還有自由獨立的報紙給我打先鋒，結實的多數派給我做後盾嗎？這點勢力就足夠！

霍夫斯達 昨天你說，泥土裡有髒東西，把自來水弄髒了。

斯多克芒醫生 搗亂！

霍夫斯達 正是。當初我接辦《人民先鋒報》的時候，我就拿定主意要打倒這批大權獨攬的老頑固蠢傢伙。

斯多克芒醫生 是的。你有什麼別的辦法？我可想不出來。

斯多克芒醫生 我背後有結實的多數派。

市長 你是不是打算把報告當作正式文件提交給浴場委員會？

斯多克芒醫生 我很感激你。不過——

斯多克芒醫生 （大笑）你看，自來水的事兒這老頭子一句都不信。

霍夫斯達 一會兒就來。我還要料理一兩件事情。

斯多克芒醫生 很好。要是你覺得對地方上有好處，你就這麼辦。不過得讓我先跟哥哥談一談。

市長 哦！原來你們在外頭偷聽！

斯多克芒太太 噯，湯莫斯！你是不是想——！

斯多克芒醫生 你不會不信！你不能不信！我的實驗和論證非常清楚，使人不能不信。彼得，你心裏非常明白，就是嘴裏不承認。浴場和自來水設備的地址當初是你堅持決定的，因此，你不肯承認這個大錯誤——這個荒唐的大錯誤！呸！你當我沒看透你的心眼兒？

斯多克芒醫生 怎麼樣？

斯多克芒太太 你早，大伯子。你好嗎？

市長 是你逼得我不能不那麼說。https://read.99csw.com

霍夫斯達 我覺得有件東西比好心眼兒更值錢，那就是自己依靠自己的剛性子。

斯多克芒醫生 有，我想有好處。（一邊來回走一邊搓手）哈哈！一個人能跟地方上的人像親弟兄似的同心一致，心裏真痛快！

斯多克芒醫生 是嗎！怎麼牽涉著一大串問題？朋友，坐下，咱們仔細談談。別坐在那兒，坐在沙發上。

市長 是你自己逼著我走這一步棋。

基爾 當然，我沒錢瞎糟蹋，可是要是你有本事干那個，聖誕節我一定捐五十克羅納給窮人。

市長 喔，公眾用不著新思想。公眾只要有了大家公認的舊思想，日子就可以過得挺不錯。

霍夫斯達 對不起，斯多克芒大夫，老實告訴你，我正想動手搞這件事。

斯多克芒醫生 對，那還用說。（聲調激昂）可是——！可是話雖然這麼說——！

斯多克芒醫生 將來！

斯多克芒醫生 好極了，彼得，你來了。

霍夫斯達 你是醫生和科學家，在你看起來，這自來水的事好像跟別的事不相干。大概你從來沒想到過，這裏頭牽涉著一大串問題。

阿斯拉克森 畢凌先生告訴我，說你打算替我們搞一套好一點的自來水設備，這話是真的嗎？

霍夫斯達 可以這麼辦嗎？你算應許了？

基爾 千萬別放鬆。（站起來）要是你有本事讓市長和他手下那伙人栽個筋斗、丟個臉，我願意馬上捐一百克羅納救濟窮人。

斯多克芒醫生 不錯，可是他們有才幹、有眼光。

斯多克芒醫生 孩子們——！（忽然堅決起來）就是地球碎了，我也決不低頭讓步。（走向自己的屋子）

霍夫斯達 很好，我一定這麼辦。再見吧，斯多克芒大夫。

斯多克芒太太 你說說挺容易。到了沒辦法的時候，裴特拉，你可以靠自己。湯莫斯，可是你得想想兩個孩子；你也該顧一顧自己，還該替我想一想——

市長 那我們就自己發表個聲明，好讓大家安心。

斯多克芒醫生 怎麼樣，你覺得——？

市長 是的，今天我不能不跟你打開窗戶說亮話。從前我藏著不肯說，因為我知道你性子太急躁，可是現在我不能不對你說老實話，湯莫斯。你不知道，愛管閑事自己會吃多少虧。你罵地方當局，你還罵政府，你罵他們，硬說他們冷淡你、欺負你。可是像你這副怪脾氣，叫人家怎麼親近你？

斯多克芒醫生 你說我能幫著別人干這種欺騙的事嗎？

斯多克芒醫生 一定是他來了。（有人敲門）進來！

市長 一定不能叫人家知道。

斯多克芒醫生 什麼！你幫我是為你自己打算！

斯多克芒太太 （迎上去）爸爸——你來了？

市長 我看了。

霍夫斯達 唔——咱們等著瞧吧。（鞠躬，走門廳出去）

市長 用得了。這還不算。最糟的是，這些工程至少得花兩年工夫。

斯多克芒醫生 那還用說，當然是真的。你怎麼知道的？

基爾 可是誰都看不見，是不是？

斯多克芒太太 （追進來）裴特拉！裴特拉！

霍夫斯達 打昨天晚上起，我一直在想這問題。

市長 據我看，現在你又打算借題發揮，跟我們過不去。你想跟你的上司做對頭——這是你的老脾氣。誰的權力比你大，你都咽不下這口氣。地位比你高的人你一概瞧不起，把他們當仇人——而且你什麼手段都使得出。現在我已經對你把話說明白了，這件事對於全城的影響多麼大，也就是對於我個人的影響多麼大。因此，我警告你，湯莫斯，我堅決要求你做一件事。

斯多克芒醫生 人家罵我是社會公敵！我無論如何得對社會盡責任，對公眾盡責任。

斯多克芒醫生 可是你們這種敷衍塞責的態度永遠辦不成什麼事。你記著我這句話，彼得。我把我的真實確切的信念告訴你，我的信念是——

斯多克芒醫生 那麼你說該怎麼辦？

市長 不錯，在你自己身上，在你一家子身上。

市長 是不是現在你有了絕對把握？

裴特拉 喔，媽媽——你怎麼說這種話？

斯多克芒太太 他說什麼？

霍夫斯達 對不起，斯多克芒大夫，我看禍根子恐怕是另外一個臭水坑。

斯多克芒醫生 要是我不照辦呢？

斯多克芒醫生 好，咱們瞧著吧。

霍夫斯達 就是把咱們全市生活泡得稀爛的那個臭水坑。

斯多克芒醫生 （走來走去）我白讓他這麼欺負！並且還是在自己家裡，凱德林！你看是不是豈有此理！

斯多克芒醫生 嗄，是嗎？

斯多克芒醫生 這太不像話了！我是個醫生，是個科學家，我不配——！

基爾 你當他真會那麼傻？

市長 也可以這麼說。自己家裡人接連不斷地凈乾沒面子的事兒，做官的人真是苦透了。

市長 作為一個公務員，你不配有個人的信念。

斯多克芒醫生 還沒有。他一會兒就來。

霍夫斯達 他就為這件事——？

斯多克芒醫生 這種辦法當然是欺騙——欺騙、撒謊，這是對於公眾、對於整個社會的重大罪行！

斯多克芒醫生 （在門口）將來孩子們長大成人之後，我得有臉見他們。（進屋）

裴特拉 並且還能做這麼些有益的事，爸爸！九_九_藏_書

市長 好，反正我也不後悔——

斯多克芒太太 咱們走，裴特拉。

阿斯拉克森 你上報館嗎，霍夫斯達先生？

霍夫斯達 當初安水管子的時候，他們的才幹眼光上哪兒去了？

斯多克芒太太 你背後？不知道。你背後有什麼？

斯多克芒太太 （從飯廳進來，手裡拿著一封密封的信，走到右首最靠前的門口張望了一下）湯莫斯，你在家嗎？

斯多克芒醫生 不用說，那件事當然做得笨透了。可是現在可以把事情改過來。

市長 所以你的結論就是，咱們必須修一道溝，把你所說的從磨坊溝流出來的髒東西排泄出去，並且必須把水管重新安裝過。

基爾 要是真的，我就進來。要是假的，我馬上就走。

裴特拉 伯伯，你用這種手段對待我爸爸，簡直太丟人！

斯多克芒醫生 醫官應該是我做！應該我做，別人不配做！第一個發現本地有條件造療養浴場的人就是我，當初只有我一個人看出來。多少年來我單槍匹馬提倡這件事，我左一篇右一篇地寫文章——

斯多克芒醫生 你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基爾 （把兩隻手和下巴頦兒都貼在手杖頭兒上，眯著眼睛逗趣地瞧醫生）怎麼回事？是不是有活的東西鑽到了水管里？

市長 目前這件事不是純粹科學問題，它還牽涉著技術和經濟兩方面。

斯多克芒醫生 我的家庭是我自己的事！

斯多克芒醫生 不錯，我也很感激。

斯多克芒醫生 是他們。他們知道了。自由、獨立的報紙要監督你盡你的職務。

斯多克芒醫生 要是什麼是真的？

市長 只有靠這浴場，咱們這地方將來才有點指望。這一點你也不是不知道。

斯多克芒醫生 你說什麼——！

斯多克芒醫生 哈哈！咱們瞧瞧。（拆開信封，念信）「手稿退還——」（接著往下念，字眼聽不清了）唔——

斯多克芒太太 湯莫斯，我告訴你，你可以使點手法把功勞分給他一半。你能不能想個辦法讓人家看著好像是他指點你——

市長 眼前的自來水設備是個既成事實，咱們就應該把它當既成事實處理。可是有一天，委員會也許會願意考慮，是不是不必糟蹋許多錢就可以把工程稍微修改一下子。

市長 跟平常一樣，你在報告里，措詞還是那麼激烈。除了好些別的話，你還說，咱們浴場供給療養病人的是一種慢性毒藥。

斯多克芒醫生 好，那麼，來杯啤酒，怎麼樣？

斯多克芒太太 免職！

阿斯拉克森 有我們這批小中產階級支持你，對你會有大好處。我們在本地是個結實的多數派——那就是說，要是我們真心團結起來的話。有多數派幫忙總是有好處，斯多克芒大夫。

斯多克芒醫生 老朋友，多少分鐘都行。

霍夫斯達 所以我想抓住這機會，試一試能不能在他們的好心眼兒里給他們壯壯膽。本地人崇拜當局的壞心理必須徹底剷除。自來水工程這個大錯誤必須讓每個投票人知道得很清楚。

斯多克芒醫生 對，千千萬萬的。

基爾 我早猜著了！要登報了。嘿，斯多克芒，你這人真行！你們倆商量商量吧，我走了。

基爾 我問的是自來水這檔子玄虛事兒。是不是真的？

斯多克芒醫生 再見，再見。事情一定很順利，霍夫斯達先生。

裴特拉 爸爸是個有氣節的人，他決不讓步。

市長 知道這件事的人？誰？不會是《人民先鋒報》的那批人吧？

市長 我不是要你感激。有時候我不能不那麼辦，也是為了我自己。我是這麼打算的，要是我能幫你把手頭弄得寬裕點兒，我的話你也許可以多聽一兩句。

市長 我看了你的報告，還不能相信浴場的情形真像你說的那麼嚴重。

斯多克芒醫生 可是後來你親口告訴過我，事情搞得一團糟，報館差點兒沒關門。

斯多克芒醫生 當然，當然。

霍夫斯達 你是知道的，我出身很低微，所以我很有機會知道下層社會的真正願望。那就是說，他們想參与政治。參与了政治，才可以發展他們的才幹、知識和自尊心——

斯多克芒太太 我問你是不是想跟你哥哥作對。

斯多克芒醫生 （跟他拉手）阿斯拉克森先生，地方上的人這麼熱心支持我，我真是說不出的高興。我真快活——真快活！你喝杯雪利酒，好不好？

霍夫斯達 是啊，只要報館出把力。

霍夫斯達 反正我得先把社論寫起來。萬一市長不理會這樁事——

斯多克芒醫生 （捺著性子）彼得，要是你不是我哥哥，對不起——

市長 （頓了一頓）你調查這些事兒，是不是非得瞞著我不行？

斯多克芒太太 不錯，打到人家免你的職，這是必然的結果。

斯多克芒醫生 不錯。你看了沒有？

斯多克芒醫生 你不叫我堅持正義和真理，叫我幹什麼？

市長 就算是吧，又怎麼樣？就算我顧慮我自己的名譽，我也是為了照顧地方的利益。沒有道德威望，我就不能照著我認為對於公眾有利的方式處理事情。因此——為了這個原因和許多別的原因——我決不能讓你把報告提交委員會。為了公眾的利益，你的報告決不能提出來。過些時候，我再把問題提出來討論，咱們可以私下想個最好的辦法。可是這件倒霉事決不能傳到大眾耳朵里，一個字都提不得。

斯多克芒醫生 噯呀，好朋友——誰說你這種話？

斯多克芒醫生 當然他也有份兒。

霍夫斯達 即使他們不贊成——

斯多克芒醫生 我看用不著。我哥哥一定——九*九*藏*書

斯多克芒太太 （插身把他們隔開）湯莫斯！

基爾 不，我要走了。你使勁兒跟他們搗亂吧。別怕吃虧。

斯多克芒醫生 在報紙上動手？

斯多克芒太太 我猜不透他是怎麼個態度。

斯多克芒醫生 你是不是說阿斯拉克森？

斯多克芒醫生 那條命|根|子已經中了毒！難道你瘋了嗎？咱們現在是靠著販賣骯髒腐敗東西過日子！咱們這繁榮的社會整個兒建築在欺騙的基礎上！

霍夫斯達 正是。你騰得出一兩分鐘工夫嗎，斯多克芒大夫？

霍夫斯達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斯多克芒醫生 兩年？你說要整整兩年工夫？

斯多克芒醫生 是啊，老丈人，可是——

霍夫斯達 正是。他倒挺規矩——不過他是個掉在泥坑裡拔不出腳的人。咱們這兒的人大半都像他。他們老是東一擺，西一晃，左顧慮，右害怕，一步都不敢往前邁。

斯多克芒醫生 真正關心本鄉的人是我！我要揭穿早晚免不了要暴露的壞事。哼！你等著瞧吧，究竟我愛不愛本鄉吧。

斯多克芒太太 少說話，裴特拉！

阿斯拉克森 不錯，我做事穩健是大家知道的。這個自來水設備問題對於我們小中產階級關係非常重大。這個浴場，要是辦好了的話，簡直可以這麼說，是本城的一座小金礦。我們都要靠著浴場吃飯，尤其是我們這批有房產的人。所以我們要拚命擁護這浴場。我既然是房主聯合會的主席——

裴特拉 爸爸！免職！

基爾 是——是真的嗎？

霍夫斯達 我要寫文章罵市長，不過心裏很抱歉，因為他是你哥哥。可是我知道你的看法跟我一樣：真理比什麼都重要。

斯多克芒太太 可是你把家庭怎麼辦？把家裡這些人怎麼辦？難道你這就算對老婆孩子盡責任嗎？

霍夫斯達 明天咱們在報紙上驚醒他們一下子，阿斯拉克森。

斯多克芒醫生 你說，來個表示？怎麼表示？

斯多克芒醫生 是。因為沒有絕對把握，我——

霍夫斯達 話是不錯，不過有些人自己雖然不是官僚，卻是官僚的狐群狗黨。咱們讓地方上幾個財主、闊人、老鄉紳整個兒牽著鼻子走。

斯多克芒太太 真荒唐，真不像話，湯莫斯——

斯多克芒太太 （跟他走過去）湯莫斯，你去幹什麼？

霍夫斯達 你別把我看錯了。我這人私心並不比別人重，野心也不比別人大。

斯多克芒太太 反正是白費勁兒。要是他們不答應，就是不答應。

裴特拉 （推門衝進來）爸爸，別忍這口氣！

斯多克芒醫生 別走，再坐會兒，老丈人。

市長 我們還希望你公開表示信任委員會，相信只要浴場有缺點，他們一定會徹底負責想辦法。

斯多克芒醫生 他有勢力，我有公理。

斯多克芒醫生 哎，他們不見得都是官僚。

斯多克芒醫生 我——害了——！

市長 我們希望這麼做，你再去調查一下子，做出個結論，說浴場的情形並不像你最初看的那麼嚴重、那麼迫切。

斯多克芒醫生 不錯，你們把我那整整齊齊的計劃搞得一團糟。喔，現在我才知道你們是一批大笨貨！

霍夫斯達 並且我想，要是新聞記者放過一個可以幫助受壓迫的群眾得到解放的機會，他就放棄了一個很大的責任。我很明白，本地的寡頭政治集團會罵我是個搗亂分子什麼什麼的。可是我滿不在乎。只要我問心無愧，我——

斯多克芒醫生 你敢公然這麼說？

斯多克芒太太 請進。

市長 偏偏又湊在咱們浴場辦得這麼順利的當口！鄰近的城市也不是沒條件做療養區。難道他們不會馬上動手把潮水似的療養病人吸引到他們那裡去？他們當然會。這麼一來，咱們的事不就擱淺了嗎？說不定咱們這麼大本錢的買賣得整個兒歇手，那你就害了本地人啦。

斯多克芒醫生 不錯，現在用不著他們了。可是他們替咱們也出過不少力。

斯多克芒醫生 後果？我身上的後果？

基爾 哼，誰都靠不住。一個不小心，你就會上當。這麼說，這是真的了？

阿斯拉克森 別太激烈，霍夫斯達先生。步伐要穩健，要不然，就辦不成事兒。你得聽我的勸告。這是我在社會上學來的經驗。斯多克芒大夫，現在我真要告辭了。現在你已經知道，反正我們這些小中產階級分子像一座結結實實的大牆，願意給你做靠山。結實的多數派在你這一邊，斯多克芒大夫。

霍夫斯達 我也正有這意思。

斯多克芒醫生 是啊，我及時發現了這件事——

斯多克芒太太 有人拉鈴。

阿斯拉克森 官僚做事總是慢吞吞的，斯多克芒大夫——我不是埋怨他們——

斯多克芒醫生 難道你要我當著大家打自己的嘴巴？

斯多克芒太太 （放聲大哭）喔，天啊！

裴特拉 是啊，我也要問這句話。

霍夫斯達 市長那兒有回信沒有？

基爾 （幾乎笑出來）地方上的福氣？

斯多克芒醫生 （跳起來）不配有——？

斯多克芒醫生 我想什麼？

斯多克芒醫生 （捏緊拳頭，捺著性子）這群臭官僚竟敢這麼欺負一個自由正直的人！你說氣人不氣人，凱德林？

基爾 全城的人！嗯，這也難說。讓他們吃點虧，可以學點乖。他們覺得自己比我們這些老頭兒聰明得多。他們把我從市議會轟出來。真的，他們簡直把我當只狗似的轟出來。可是現在輪到他們自己頭上了。你別把他們放鬆了，斯多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