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人家的心思。」

「先生，書名原文叫Le Bagatelle。」

「堂吉訶德先生，我已經看了咱們這裏確實沒有外人，門也鎖著。我現在要告訴您一樁怪事，或者該說是一件奇聞，不過您得嚴守秘密。」

大家越加吃驚，嚇得毛髮都豎起來。堂安東尼歐退立一邊說：

堂吉訶德說：「我懂一點點義大利文，常賣弄自己能唱幾句阿利奧斯陀的詩。我的先生，我不是考您，不過出於好奇，想向您請教：您翻譯的書里有piñata那個字嗎？」

堂吉訶德的東道主名叫堂安東尼歐·台·莫瑞諾。他是個有風趣的富紳，喜歡開開玩笑，可是不失分寸，不傷和氣。他既已把堂吉訶德請到家來，就想揭他的瘋狂給大家取樂，而又手段巧妙，不招他本人生氣。「惹人氣惱，不算玩笑」；得罪了人取笑就不值一笑。堂安東尼歐一上來先請堂吉訶德卸下盔甲，讓他像上文屢見的那樣穿著麂皮緊身，到他家陽台上去亮亮相。陽台下臨城裡最熱鬧的大街，來往行人都望得見。許多大人小孩就像看猴兒似的看堂吉訶德。制服漂亮的騎兵又在堂吉訶德面前馳騁，彷彿他們穿上節日服裝是專供堂吉訶德檢閱的。桑丘高興無比，好像莫名其妙地又碰上卡麻丘結婚之類的事，或闖進了堂狄艾果·台·米朗達家或公爵府那樣的人家。

譯者說：「還能怎麼翻呀？不就是『沙鍋肉羹』嗎？」

還是那個聲音輕輕答道：

堂吉訶德道：「真的，桑丘吃得又清淡，又乾淨，這是可以寫刻在銅碑上萬世流傳的。他餓了確也有點狼吞虎咽，因為吃得快，兩邊大牙一起嚼；不過總很乾凈，一點不骯髒。他做總督的時候學得吃相秀氣極了，吃葡萄呀、甚至吃石榴子呀，都用餐叉扦著送到嘴裏去。」

堂吉訶德不懂為什麼這樣鄭重其事，急要知道究竟。堂安東尼歐就拉著他的手去摸那個銅人頭，又把碧玉的獨腳桌子從面到腳都摸遍，然後說：

桑丘說：「做過啊，在一個海島上，叫便宜他了島。我做了十天總督，分內該做的事一一都做了。那十天真忙，沒一會兒安閑。我得了這番經驗，對世界上所有的總督職位都不稀罕了。我從島上逃出來，又掉在坑裡，拿定要送命了，想不到還能活著出來。」

「這類書儘管多，還是該出版。現在有罪孽的人多；這麼許多人沉淪在黑暗裡，需要許多指路明燈呢。」

「腦袋呀，我沒別的要問，只想請教你，我的好丈夫是否長壽？」

堂安東尼歐說：「啊呀！桑丘做過總督嗎？」

「你自己知道。」

女人一般都任性，而且好奇。堂安東尼歐夫人的一個女友搶先過去問道：

他退下來，另一個朋友上去問道：

堂吉訶德說：「蠢貨，你要怎麼回答呀？這腦袋有問必答，不就行了嗎？」

堂吉訶德說：「我敢發誓，您不是當代的著名人士。這個世界專壓抑才子和傑作，辜負了不知多少本領，埋沒了不知多少天才，冷落了不知多少佳作！不過我對翻譯也有個看法。除非原作是希臘、拉丁兩種最典雅的文字，一般翻譯就好比弗蘭德斯的花氈翻到背面來看，圖樣儘管還看得出，卻遮著一層底線，正面的光彩都不見了。至於相近的語言，翻譯只好比謄錄或抄寫，顯不出譯者的文才。這不是輕視翻譯；有些職業比這個還糟，賺的錢還少呢。可是有兩個著名翻譯家是例外。一個克利斯多巴爾·台·費格羅阿博士，他翻譯了《忠實的牧人》；另一個是《阿明塔》的譯者堂胡安·台·郝瑞基。他們翻譯得非常完美，簡直和原著難分彼此。可是我請問，您出版這本書是自負盈虧，還是把版權賣給書店了？」九九藏書

第二天，堂安東尼歐覺得可把人頭的法術試驗一番了。參与的客人有堂吉訶德、桑丘和堂安東尼歐的兩個朋友；舞會上折磨堂吉訶德的兩位夫人當晚由堂安東尼歐夫人留住過夜，這時也在裏面。堂安東尼歐帶他們進了安放人頭的屋子，鎖上門，介紹了那人頭的神通，囑咐大家切勿外傳，並且說，究竟如何還沒試驗過呢。堂安東尼歐已把箇中奧妙告訴他這兩個朋友；他們要不是事先知道，也會像其他客人一樣吃驚的。怎不叫人吃驚呢，那東西是煞費心思才製造出來的呀。

桑丘說：「真是好！這話我自己會說呀。預言家貝羅格魯留也不過是這麼說。」

末了桑丘上前去問道：

那個進忠告的人走了，他們繼續閑逛。可是大人小孩都跑來讀那標籤，擁擠不堪，堂安東尼歐只好假裝給堂吉訶德撣撣背，把那方紙取下。

回答說：

堂吉訶德問道：「書名叫什麼呢？」

他又走到另一個活字盤前面，看見那裡正在校改一大張剛印出來的書，書名是《靈魂之光》。他看了說：

堂安東尼歐說：「老哥，你走你的路；沒請教你，別來訓人。堂吉訶德·台·拉·曼卻先生心裏雪亮，我們和他一起的也並不糊塗。美德是到處都尊重的。讓你倒盡了霉吧！人家又沒招你，多管什麼閑事！」

「只要很端重就行。」

「行了，你是個聰明的腦袋，會說話的腦袋，能回答問題的腦袋，神奇的腦袋！現在我知道花了錢沒有上當。誰有什麼要問的，上來問吧！」

「腦袋呀，請問你，我的大兒子有什麼心愿？」

「倒霉的堂吉訶德·台·拉·曼卻！你背上挨了不知多少板子，你怎麼還沒送命，卻跑到這裏來啦？你這瘋子！自己在家裡發瘋也罷了，還慣把你交往的人都變成瘋子和傻瓜；不信，瞧瞧和你一起的幾位先生就知道了。糊塗蟲啊，你還是回家去，照管自己的家產和老婆孩子吧，別再瘋瘋九*九*藏*書癲癲，鬧得迷糊了心竅。」

然後堂吉訶德近前去說：

堂吉訶德說：「但願上帝保佑您一本萬利。」

他不再多問。堂安東尼歐太太近前去問道：

「腦袋呀，我想問問，我丈夫真心愛我嗎？」

回答說：

譯者答道：

堂吉訶德說：「我沒有別的要問了。我只要能看到杜爾西內婭擺脫磨難，我就如願以償，欣喜透頂了。」

「腦袋啊，我還會當總督嗎？我能有朝一日，摔掉當侍從的苦差嗎？我能再見老婆孩子嗎？」

譯者說：「我自負盈虧。這第一版印兩千本，每本定價六瑞爾，轉眼可以銷完；我想至少能賺一千杜加。」

「是！壽長著呢。他身體健康，起居有節，這樣就能延年益壽。許多人生活沒有節制，往往促短了壽命。」

堂吉訶德把桑丘做總督的事細細講了一遍，大家聽得津津有味。

「先生，」他指指旁邊一個相貌端正、神情莊重的人說，「這位先生把一本義大利文的書翻譯成咱們西班牙語，我正在排版，準備拿去印。」

問答到此為止，可是大家還驚駭不止；只有堂安東尼歐的兩個朋友知道底細，不以為奇。熙德·阿默德·貝南黑利立即揭開蓋子，省得大家納悶，以為那腦袋有妖法或神通。據說馬德里有個巧匠製造了這麼個人頭，堂安東尼歐·台·莫瑞諾曾經見過，就在自己家裡仿造一個，捉弄不知情的人。人頭造得很巧。桌面和獨腳都用木板做成，上色髹漆得像碧玉一樣。腳底下伸開四爪，就支撐得平平穩穩。那腦袋彷彿羅馬帝王的頭像，顏色像青銅，裏面是空的。桌面也是空的，人頭安在桌上嚴絲合縫，銜接的痕迹分毫不露。桌子腳也是空的，通連人頭的脖頸。這套東西直通連到下層屋裡。一根鉛皮管子從下到上貫通桌腳、桌面和人頭的脖頸。管子安裝得很妥帖，誰也看不出。答話的人在通連的下層屋裡，嘴唇湊著管口；管子上下傳聲，彷彿擴音喇叭，句句話都傳播得清清楚楚。這套玩意兒把局外人都矇騙了。堂安東尼歐有個侄兒是伶俐聰明的大學生；答話的就是他。他事先知道哪些人那天和他伯父同在安放人頭的屋裡，所以聽到第一個問題對答如流，又快又准。答別的話只憑猜測；他是個聰明人，話也答得聰明。熙德·阿默德還講到這事的下文。城裡不久傳開了，說堂安東尼歐家裡藏著一個有神通的人頭，問它什麼就答什麼。我們宗教的衛士耳目靈敏；堂安東尼歐怕他們知道，忙把實在情況上報宗教法庭的官長。他們下令拆掉這套裝置，別再鬧下去，害無識之眾大驚小怪。所以十一二天後那神奇的腦袋就毀了。可是在堂吉訶德和桑丘·潘沙的心眼裡，人頭還是通靈的，能回答問題；儘管沒叫桑丘滿意，堂吉訶德卻非常稱心。

他面帶怒色，走出了印刷廠。那天堂安東尼歐準備帶他去參觀泊在沿岸的海船。桑丘很高興，因為生平沒見過。堂安東尼歐通知海船艦隊司令，鼎鼎大名的堂吉訶德·台·拉·曼卻在他家做客，他們賓主當天下午要上海船參觀。艦隊司令和城裡居民都已久聞堂吉訶德的大名了。這位騎士在海船上的事見下章。

那腦袋並不掀動嘴唇，聲音卻清清楚楚，在場的人都聽見，它說：

「瞧他怎麼待你，就會明白。」

「腦袋呀，我問你，我要變成個很美的美人，有什麼辦法嗎？」

譯者說：「用咱們的話，Le Bagatelle就是『小玩意兒』。雖然據名稱像是九_九_藏_書小品，內容卻很有意思，也很重要。」

回答說：「地洞里的事很難說，也有真，也有夢。桑丘答應的鞭子得慢慢兒來。杜爾西內婭的魔纏到時自會擺脫。」

譯者說：「有，常看見。」

那天下午，他們帶堂吉訶德上街逛逛。他沒有披掛，只是隨常出門裝束，穿一件黃褐色呢大衣。那麼大熱天穿了那件大衣，便是冰塊也要冒汗的。主人家叫傭人們設法絆住桑丘，不讓他出門。堂吉訶德上街騎的不是駑騂難得，卻是一匹穩重的大騾子，鞍轡很鮮明。他們給堂吉訶德穿上大衣，偷偷在衣背釘一方羊皮紙，上面大字寫著「這是堂吉訶德·台·拉·曼卻」。街上人看見堂吉訶德，就看見他背上的標籤，都念道：「這是堂吉訶德·台·拉·曼卻。」堂吉訶德以為路上的人都認識自己，大為驚訝，轉臉向並轡而行的堂安東尼歐說：

那紳士說：「這真是『眼睛能見，手就指點』。」

他們天黑才回家。當晚有個女客的跳舞會。堂安東尼歐的妻子是美麗活潑又有風趣的一位貴夫人。她為堂吉訶德請了幾個女友作陪客，讓她們瞧瞧這古怪的瘋人，藉此消遣。大家吃了一餐豐盛的晚飯，十點左右舞會開始。有兩個女客很淘氣促狹，雖然是正經女人，她們為了開個把不得罪人的玩笑，卻有點放肆。她們倆無休無歇地拉堂吉訶德跳舞，折磨得他不僅身體疲憊，精神也很煩倦。他那模樣煞是好看：又高、又細、又瘦、又黃，緊窄窄的衣服，僵撅撅的身子，舉動又非常笨滯。兩個年輕太太假意偷偷兒向他送情，他也悄悄地表示謝絕；可是瞧她們糾纏不已，就高聲說：

桑丘說：「沒那事兒，先生，我是愛乾淨的，並不饞。我主人堂吉訶德在這裏呢，他還不知道嗎，我們倆一把橡樹子或核桃往往吃個七八天呢。有時碰上人家給我一頭小母牛，我就趕快拿了拴牛的繩子趕去，那倒也是真的。就是說呀，人家給我什麼，我就吃什麼，不錯過機會。誰說我饞嘴骯髒，我就要告訴他不是那麼回事——這話我還另有個說法呢，不過礙著在座各位貴賓，我就不說了。」

「『害人鬼怪，速去勿待』！我不要這種情意，別來纏我！兩位夫人自己識趣吧。絕世美人杜爾西內婭·台爾·托波索獨霸著我這顆心呢，不容我接受別人的撩撥。」

飯後，堂安東尼歐拉了堂吉訶德的手到一間屋裡。全屋沒有陳設，只有一張好像碧玉做成的獨腳桌子；桌上供一個好像銅鑄的半身人像，彷彿羅馬帝王的頭像那樣連著胸脯。堂安東尼歐帶堂吉訶德滿屋走了一轉，又圍著桌子繞了幾圈，然後說：

回答說：

回答說：「我說過不知道人家的心愿。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兒子的心愿是要埋葬你。」

堂安東尼歐那天請幾個朋友吃飯；大家對堂吉訶德都恭恭敬敬，把他當遊俠騎士看待。他洋洋得意，喜形於色。桑丘的趣談妙語連一接二，賓主和全家傭人都聽得聚精會神。飯時堂安東尼歐對桑丘說：

回答說：

「你是能解答問題的，請問，我在蒙德西諾斯地洞里那段故事，是真的還是做夢？我侍從桑丘答應的那些鞭子，靠得住嗎？杜爾西內婭能擺脫魔纏嗎？」

堂安東尼歐首先湊九九藏書到人頭的耳邊，放低了聲音，可是大家都聽得見；他問道：

「我的主人先生，您真是倒了霉，跳什麼舞呀！您以為勇敢的人都能跳舞、遊俠騎士都是舞蹈家嗎？我說呀，您要是這麼想就大錯了。有人寧願拼著性命殺個巨人，也不願跳舞。要是手拍腳的蹦跳，您如果不會，我還可以替您，我跳得像老鷹一樣靈活呢；跳舞我可一點兒不會。」

那紳士說：「我不問這個，只問你是否認識我。」

城裡的紳士要討好堂安東尼歐，又要招待堂吉訶德，藉此瞧瞧他的瘋瘋傻傻，準備六天後舉行一場挑圈比賽。不過這又給別的事擠掉了。堂吉訶德有興在城裡逛逛，怕騎了馬小孩子纏他，就帶著桑丘和堂安東尼歐撥給他當差的兩個傭人步行出門。他們正在街上走，堂吉訶德抬眼看見一處門額上寫著「承印書籍」幾個大字。他很高興，因為從沒見過印書，很想瞧瞧。他就帶著人跑進去。只見一處正在印，一處正在校樣，這裡在排版，那裡在校對；反正都是大印刷廠里工作的常套。堂吉訶德走到一個活字盤旁邊，問他們幹什麼呢。那些工人向他解釋了一番。他很驚奇，又往前走。在另一處他湊到一個工人面前，問他在幹什麼。那工人說：

譯者說：「我確是這麼翻的呀，這幾個西班牙字跟義大利原文恰好相當。」

她的女伴隨即湊近去問道：

那位夫人說：「我不多問了。」

那位太太退下來說：

堂吉訶德問：「您怎麼翻成西班牙文呢？」

大家很驚奇，尤其看到桌子周圍和整間屋裡不可能有人代答。

堂吉訶德說：「我的天哪！您對義大利成語多熟悉啊！我可以跟您著實打個賭：義大利文piace，您翻的西班牙文是『喜歡』；義大利文più，是『多』；義大利文su是『上面』；giù，是『下面』。」

回答說：「認識呀，你是堂貝德羅·諾利斯。」

「腦袋呀，你真是什麼都知道，我不想多問了。」

堂吉訶德答道：「真是如意算盤！看來您還不知道書店的交易和他們同行之間的關係呢。您瞧著，將來您背著兩千本書，壓得腰癱背折，您就慌了；如果書是平淡無奇、不大夠味兒的，那就更沒辦法。」

桑丘說：「是行了呀，可是我要它再多講點兒、多說點兒呢。」

堂吉訶德問道：「照咱們西班牙語，Le Bagatelle怎麼說呢？」

「桑丘老哥啊，我們這兒知道你最愛吃白雞和肉丸子，吃不了就揣在懷裡，明天再吃。」

那加斯底利亞人說：「您這話真是不錯。向這位好先生進忠告，就是找釘子碰。不過據說這瘋子對什麼事都識見高明；他這副好頭腦全給遊俠騎士道毀了，實在可惜！從今以後，即使我活一千歲，即使有人向我請教，我要再給他進忠告，讓我和子子孫孫都像您說的那樣倒盡了霉吧。」

「堂吉訶德先生，這個人頭是世界上第一流魔法師製造的。他大概是波蘭人。他師父艾斯戈迪留是有名的，據說干過許多神奇的事。那波蘭法ｈtｔｐｓ://reａd.9９ｃsｗ.com師在我家住過。我出一千艾斯古多請他製造了這個人頭。如果湊近它耳朵隨便問什麼話，它都能回答，這就是它獨具的神通。那法師畫符念咒，上觀天象，選了好時辰動手，造成這個人頭。咱們明天可以試驗一下；今天不巧是星期五，它星期五是不開口的，只好等明天。您可以先想想要問什麼話。我見識過這種人頭，知道它回答的話句句都准。」

譯者道：「可是怎麼辦呀？您要我把書交給書店老闆嗎？他出三文錢買了我的版權，還好像是對我開恩呢。我出書不為求名，我靠作品已經有名了。我求的是利；沒有利，空名值不了半文錢。」

他又往前去，看見那裡在校對另一本書。他問起書名，說是叫《奇情異想的紳士堂吉訶德·台·拉·曼卻》第二部，作者是托爾台西利亞斯人。

他跳舞跳得精疲力竭，一面說著話，一面就在客廳當地坐下了。堂安東尼歐叫人把他抬上床去。桑丘搶先上來拉著他說：

「腦袋，憑你的本領說說吧，我這會兒在想什麼？」

堂安東尼歐又問：「這裡有幾個人？」

堂吉訶德道：「我發誓決不泄漏，還可以保證上再加保證。」他又稱呼著這位新相識的名字說：「我告訴您，堂安東尼歐先生，您的話只從我耳朵里進去，決不從我嘴裏出來。您想說什麼，儘管放心說，我一定守口如瓶。」

堂吉訶德覺得一個人頭有這種本領離奇得很，對堂安東尼歐的話不大相信；不過馬上可以試驗，也就不願多說，只謝他向自己推心置腹。他們出來，堂安東尼歐又鎖上門，兩人同上客廳。當時其他男客都在那裡聽桑丘講他主人遭逢的種種奇事。

「你可以做一家之主。你幾時回家，就能見到你的老婆孩子。你不伺候人，就不當侍從了。」

堂安東尼歐的一個朋友接著上前去問腦袋：

堂安東尼歐說：「您既然這麼擔保，我就要叫您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了，您準會大吃一驚的。我把悶在心裡不敢告訴人的秘密吐露出來，也可以鬆一口氣。」

「有你和你夫人、你的兩個朋友、你夫人的兩個朋友，還有一位著名的騎士堂吉訶德·台·拉·曼卻，再加他的侍從桑丘·潘沙。」

桑丘這番話說得大家都笑了。他伺候主人上床安睡，給他蓋好氈子，讓他出汗；如果跳舞著了涼，就可以發散掉。

堂吉訶德正騎騾在街上緩步徐行，可巧有個咖斯底利亞人讀了他背上的大名，高聲說道：

堂吉訶德說：「我聽到過這本書。我摸著良心老實說，這樣荒謬的書，我以為早已燒成灰了。不過『每頭豬都有它的聖馬丁日』，它也逃不了。虛構的故事愈逼真愈好，也愈有趣；真事呢，愈確實愈好。」

回答說：

「我是誰？」

「遊俠騎士道最受人器重，誰當了騎士就名滿天下，天涯海角的人都知道他。不信，您瞧瞧吧，堂安東尼歐先生，這裏的小孩子幾時見過我呢，可是連他們也認識我。」

堂安東尼歐說：「對呀，堂吉訶德先生。美德像火一樣包藏不住，一定冒出頭來。您乾的這一行尤其光芒四射，蓋過一切。」

「這還用問！要知道心思，當然得瞧行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