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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三個小孩 三 小軍隊大戰役

第二卷 三個小孩

三 小軍隊大戰役

怎麼辦呢?他不能夠從正面向敵人進攻;打硬仗根本是夢想,一千二百人不可能擊敗五千人。一下子攻破敵人既不可能,等下去又很危險,必須把戰事結束。可是怎樣結束呢?
十二個人——其中一個是曹長——從大隊中走出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情勢有了新的發展。現在大炮不限於一邊獨有了。
他帶頭率領著這一行人,在雙方繼續炮轟中,這二十個人像影子一樣向前溜著,走進了寂靜無人的小巷中。
「我們一共有九個鼓手。你留下兩個,七個跟我來。」
「兩百人在右邊,兩百人在左邊,其餘的人在中間!」
「排成單行。跟我來。鼓手在我後面,聯隊在最後。曹長,你指揮聯隊。」
「紅帽子聯隊到我這兒來!」
「兵士們,把鞋子脫下來。」郭文繼續說。
一個農民立起來叫喊:「那邊是誰?」同時放了一槍;一聲炮響回答了他。接著爆發了一陣猛烈的槍聲。所有在昏沉沉地睡覺的人們都驚跳起來。這是很可怕的一下打擊。他們在星光下睡覺,卻在連珠炮彈下醒過來。
於是郭文喊出藍軍慣用的可怕的口號:
「不能夠逃,要撤退。你們為什麼不使用大炮?」
我們記得,他們在厄伯-昂-派若只有一個小隊的人被消滅,拉杜僥倖不在其中。
「我們就是整個聯隊。」曹長回答。
一分鐘過後,命令已經在沉默和黑暗中執行完畢。
「我懂了。」蓋桑說。
這對於郭文倒是很嚴重的一件事。這個市場突然變成了一座城堡,那是意想不到的。農民們躲在裏面,兵力又集中,又堅強。郭文的偷襲固然成功,可是他沒有能夠使敵人潰走。他下了馬。他把雙手交叉在胸前,一隻手握著軍刀,站在照亮炮隊的火炬的亮光下,很注意地望著前面的一片黑暗。
朗特納克侯爵眼看著這一場潰敗。他親手把大炮眼孔堵塞以後,才慢慢地冷靜地作最後一個撤退的人,他對自己說:
防守的一邊用大炮來回答大read•99csw.com炮了。
「他們在向你瞄準,司令員。」炮手們叫道。
「毫無疑問農民軍是不行的,我們必須要有英國人。」
「我不知道。」
郭文是這一帶的人,他熟悉這城市;他知道在旺代軍據為防地的古老市場背後有許多縱橫交錯的狹窄彎曲的小巷。
「我要的是整個聯隊。」郭文說。
「必須立刻撤退。」
侯爵剛從後面走到防禦工事裏面。
「好。」郭文說。
可是在紊亂中仍然很勇猛的農民最後也一致防守起來;他們退到市場裏面,這個市場是一個寬闊的昏暗的堡壘,也是一個石頭柱子的林子。他們在這裏又找到了立足點;一切和樹林相像的東西都能夠恢復他們的信心。伊曼紐斯盡了他的能力去代替朗特納克執行職務。他們有大炮,可是使郭文感到極端驚訝的,是他們沒有利用這些大炮。那是因為炮隊的軍官們都跟隨朗特納克去勘察道爾山,剩下的弟兄們不知怎樣使用這些長筒炮和小炮;他們用密集的槍彈來回答藍軍的炮轟。農民們用一齊射擊來回答敵人的連珠炮彈。現在有了掩蔽的倒是他們。他們把二輪馬車、垃圾車、輜重、市場里所有的木桶都堆起來,臨時築成一道很高的防禦工事,中間留下一些空洞作為槍眼,馬槍就從這些槍眼裡伸出來。他們從這些槍眼裡給敵人以致命的掃射。這一切很快就完成了。只有一刻鐘時間市場就變成了一道牢不可破的防線。
我們剛才說過,農民軍到達道爾以後,就分散到城裡各處,每個人高興幹什麼就幹什麼,這是在「友誼地服從」的原則下一般的情形,所謂「友誼地服從」是旺代派人士經常掛在口頭的一句話。這樣的服從能夠造就英雄,可是不能夠製造兵士。他們把大炮和輜重藏在古老市場的拱門下面,他們疲倦了,他們吃著、喝著、數著念珠念經,亂七八糟地躺在大街上,與其說是守衛著這條大街,不如說是把這條大九-九-藏-書街給堵塞住了。黑夜降臨以後,他們大部分都已入睡,頭都枕在包袱上,有些人身邊還躺著他們的老婆,因為農婦們時常跟隨著她們的丈夫;在旺代,懷孕的婦女是給軍中當間諜的。那時是七月里一個溫和的夜晚,星星在深藍色的天空上閃耀。這隊露營的人簡直像一群商旅在途中休息,而不像是部隊在紮營,這時全隊的人都平靜地在休憩著。突然間,那些還沒有閉上眼睛的人在薄明的光線下看見大街的入口處有三門大炮對準他們。
位置改變了。在這一邊並沒有防禦工事,那是建築防禦工事的人永遠忽略的一件事。市場是四面敞開的,可以從柱子之間走進去。柱子旁邊停著幾輛準備撤退的輜重馬車。郭文和他的十九名兵士面對著五千旺代軍,不過他們是在旺代軍的背後,不是在前面。
「我們只剩下十二個。」
突然間火炬熄滅,他的面前只有一片黑暗。
他喝叫道:
他三次瞄準郭文都沒有打中。第三次只打掉了他的帽子。
驟然間從充滿黑暗的市場里射出一道閃電似的光芒來,一種轟雷似的聲音響了一下,一顆炮彈打過來,洞穿了郭文頭上的一所房子。
全體農民軍都以為有人從背後襲擊他們,並且相信後面又來了一支新的軍隊。同時在大街的入口處蓋桑率領的隊伍聽見了鼓聲就開始行動,也敲起進攻的鼓號,飛似的向防禦工事衝過來。農民們發覺他們被人前後夾攻了。恐怖總是誇大的,在恐怖中聽見手槍會以為是炮聲,一切喊聲都像鬼叫,聽見狗吠會以為是獅子吼。外加一般農民容易受驚就像茅屋容易著火,也像著火的茅屋很快就變成火災一樣,受驚的農民很快就變成潰兵。於是一種難以形容的逃竄現象就出現了。
這時候郭文叫喊:
「已經開始撤退了。有許多人已經逃了。」
說完了這些話,侯爵就向防禦工事走去。領袖一來,一切就不同了。這道防禦工事對於運用大炮是不合適的,只read.99csw•com容得下兩門大炮;侯爵架起了兩門十六磅重彈口徑的大炮,裝好炮眼。當他在一門大炮上面俯下身子從炮眼裡視察敵人的炮隊時,他望見了郭文。
伊曼紐斯奔過去迎接他。
郭文繼續說:
於是他們把火炬弄熄。沉思著的郭文把帽子拾起來。
「裝炮彈!」
七個鼓手一聲不響地走到郭文前面排成一行。
這樣彎彎曲曲地走了二十分鐘,在黑暗中仍然能夠很有把握地前進的郭文走到了一條小巷的盡頭,這條小巷和大街接連,不過這時他們是在市場的後邊。
「我想是通的。」
「讓我來。」
「上刺刀!衝鋒!」
最初的一剎那間是可怕的。沒有什麼比一群驚惶失措的群眾更可憐的了。他們搶著去拿武器。他們叫喊著,奔跑著,有許多倒了下來。這些被襲擊的堅強漢子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他們自己互相槍擊。有些嚇昏了的人從屋子裡跑出來,又跑進屋子,又跑出來,不知所措地在戰鬥中亂竄。一家人在互相呼喊。這是一場悲慘的戰鬥,連婦女和小孩也卷在裏面。呼嘯著的炮彈拖著長長的光芒劃破黑暗。槍彈從每個黑暗的角落裡放射出來。到處都是濃煙和紛亂。輜重車和炮車糾纏在一起,更加重了紛亂的程度。馬兒也驚跳起來。人們踐踏在受傷的人身上。地下到處是呻|吟聲。這些人驚惶,那些人嚇昏了。兵士和軍官互相找尋。在這一切中,有些人還抱著陰沉的冷漠態度。一個女的靠著一垛牆坐著,給她的嬰孩哺乳,她的丈夫一條腿斷了,也背靠著牆,一面流血,一面鎮靜地給馬槍裝上子彈,向前面黑暗中放槍。有些人卧倒在地上,把槍放在馬車的車輪中間開放。不時爆發出一陣喧鬧的喊聲。大炮的巨響淹沒了一切。這是非常可怕的。
這位曹長就是那個好心而粗魯的軍人拉杜,他曾經在索德烈樹林以整個聯隊的名義收養了他們遇見的那三個孩子。
他又湊到蓋桑耳邊說了幾句。
「把整個隊伍集https://read•99csw•com中起來,裝好子彈,準備進攻。」
「我們的鼓手都準備好了嗎?」
有的逃向新堡,有的逃向布勒格,有的逃向昂特林。
在亮光的照耀下,他的高大身材使躲在市場裏面的人們很清楚地看見他。他已經成了他們的目標,他自己卻沒有想到這一點。
「啊!那三個小孩嗎?」
「好。」他說。
「爵爺,我已經儘可能把輜重、婦女和一切用不著的東西送往富耶爾森林。那三個小俘虜怎麼辦?」
這些炮彈都是大口徑炮彈。是一門可以發射十六磅重彈口徑的炮在放射。
大炮的發放是有間歇的。突然間,在炮聲間歇的時候郭文舉起他的軍刀,用一種彷彿在靜寂中吹起喇叭似的聲音叫喊:
「已經照辦了。」曹長說。
市場裏面放射出來雨點似的子彈落在沉思著的郭文的身邊。
「爵爺,我們受到了意外襲擊。」
這裡是靜寂的,大街上卻響著猛烈的爆裂聲;炮戰在繼續;共和軍的炮台和保王軍的防禦工事發狂似的互相噴射著炮彈。
「你們只有十二個人!」
「真笨!」朗特納克喃喃地說,「稍為低一點,我就打中他的腦袋了。」
那是郭文的大炮。他偷襲了守衛的崗哨,進了城,率領他的隊伍佔據著大街的入口。
「到狄南的路還通嗎?」
他轉過身來對那些農民炮手叫喊:
郭文低聲和曹長說了幾句話;兵士們把纏在槍上的草繩解下來;十二個近衛兵在小巷的街角後面排成陣勢,七個鼓手高舉著鼓棒等待命令。
「是他!」侯爵叫道。
「我們沒有鞋子。」曹長回答。
第二顆炮彈緊跟著頭一顆飛過來,打進郭文身邊的牆上。第三顆炮彈把他的帽子打落在地上。
「他們是我們的人質。把他們帶到拉·圖爾格去。」
「被誰襲擊?」
他轉過來向著他的副官蓋桑,這位副官就是勇敢的蓋桑大尉,後來由於掃蕩了讓·舒昂的出生地共塞斯森林和在塞納水堤上抵擋叛軍,使布爾奴夫不致陷落而享有盛名。
於是他https://read.99csw.com親自拿了炮帚和炮杵,裝上炮彈,插好準星,瞄準。
「曹長,命令你的兵士搓些草繩來纏在槍支上,使槍支互相撞碰時不致發出響聲。」
「蓋桑,」他說,「我把指揮權交給你。儘可能地使用全部火力。用連珠炮彈來打破敵人的防禦工事。替我牽制住前面這些敵人。」
不到幾分鐘,整個市場都空了,受驚的農民四散逃竄,軍官們毫無辦法。伊曼紐斯無濟於事地殺死兩三個逃兵,到處只聽見「逃命啊!」的喊聲。整個隊伍以風捲殘雲的速度從城裡的街道上逃出去,就像從篩孔里漏下一般,走到田野上才四散奔逃。
「準備好了。」
連鼓手在內,他們一共有十九個人;郭文是第二十個。
近邊有一輛裝著草料的馬車;郭文指著馬車對曹長說:
郭文方面緊張的程度並未減輕。情勢越加嚴重了。這場戰役正在展開新的局面。防守方面也在用大炮來攻擊他了。誰能預言他們不會反守為攻呢?他的敵人除去死掉的和逃掉的以外,至少還有五千人,而他只有一千二百人可用。假如敵人發覺共和軍人數的劣勢又怎樣呢?那時候雙方原來扮演的角色一定會對調一下。進攻的人會被人進攻。只要防禦工事裏面的人衝殺出來,共和軍就可能完全失敗。
「是的。」
「照辦。」蓋桑說。
效果是驚人的。
「我們嚇昏了,而且炮隊軍官又不在這裏。」
十二枝槍一齊放,七個鼓手敲起進攻的鼓號。
可是他有大炮來對抗這些馬槍。炮彈總是得到最後勝利的。誰有炮隊誰就能夠勝利。只要很好地運用他的炮隊,他必然可以佔上風。
當時的情形有點像伐樹;所有的樹都倒下來,一棵倒在另一棵身上。躲藏著的郭文給敵人以致命的掃射,自己卻犧牲得很少。
他們這樣走了一些時候,沿著房子像蛇似的蜿蜒前進。整個城市像死去一樣;市民都蜷縮在地窖里。沒有一扇門不閂上,沒有一扇護窗板不關上。到處都沒有亮光。
的確有人在瞄準郭文,那是朗特納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