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哪兒來的？」

大馬車、用殮屍布覆蓋著的裝載物、拉車的馬、巡邏兵、鐵鏈的響聲、那些人的沉默、微明的天色，這一切都是陰森森的。

這隊人馬越過廣場，走出村子；村子坐落在兩面斜坡中間的山坳里。一刻鐘后，那些站在那裡呆若木雞的農民們又看見這一隊陰森的行列在西邊的小丘頂上出現。粗大的車輪一路顛簸著，馬兒身上的鐵鏈在晨風中顫動，軍刀閃閃發光；旭日初升。公路轉了彎，這一隊人馬就消失了。

「那是什麼？」

「富耶爾。」

在馬車下山的一段時間中，天色逐漸亮起來了，現在已經能夠看清楚這隊人馬，他們彷htｔps://ｒｅａd•９９cｓｗ•ｃoｍ彿是幽靈的行列，因為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說話。

「那是一部斷頭機。」

「到哪兒去？」

「巴利尼！」

他們進了村子，一直向廣場走去。

這時候，正是在圖書室里，喬治特在她的兩個還熟睡著的哥哥身邊醒過來，向她的玫瑰色小腳道早安的時候。

她一邊走，一邊在沉思。她想著她的一切遭遇；她想著她受過的一切苦難和她忍受的一切；她想著她遇見過的一切人，她所受過的侮辱；她想著有時為了討一個宿處，有時為了討一片麵包，甚至僅僅為了求人指示路徑，她不得不接受別人提出的九-九-藏-書條件，不得不接受別人的建議而賣身。一個窮途落魄的女人比一個窮途落魄的男人更不幸，因為女人是取樂的工具。多麼可怕的流浪啊！不過，只要能夠找到她的孩子，她什麼也不在乎。

「管它到哪兒去，只要不留在這兒就行！」

她儘可能地依照望驛特那個農民指示給她的那條簡單的路線走路；她儘可能地朝西走。有誰走近她身邊，就可以聽見她不停地低聲說：「拉·圖爾格。」除了她的三個孩子的名字，她只知道這一個名字。

這一天，她首先遇到的是大路旁邊的一個鄉村，天剛蒙蒙亮，一切還沐浴在黑夜的暗影里；不過村裡httpｓ://rｅａｄ•９９ｃｓw•cｏｍ的大街上已經有幾家人家的門也開了一半了，幾個好奇的人從窗口上探出頭來。居民們像被騷擾的蜂窩一樣激動。因為大家聽見了車輪和鐵器的聲音。

那個可憐的流浪母親也從另一端進了村子，她走近廣場的那堆農民的時候，馬車和巡邏兵們正好到達廣場。人群中有人低聲地一問一答：

那天傍晚時分，我們前面說過的那位幾乎盲目地趕路的母親已經步行了一整天。其實她每天的生活也就是這個樣子：總是向前走，永遠不停下來。因為她在極度疲倦時隨便在一個角落裡睡一覺，並不能夠稱為休息，正如她像鳥兒覓食般在這裏那裡所吃的東西不九九藏書能夠稱為食物一樣。她只是在僅僅為了不至於倒斃的限度內才吃一點東西和睡一覺。

騎馬的人是些巡邏兵。他們的確帶著出鞘的軍刀。那塊覆布是黑色的。

在教堂前面的廣場上，有一群人吃驚地抬頭望著從小丘頂上沿著公路向村裡進發的一群人馬。其間有一輛由五匹系著鐵鏈的馬拉著的四輪馬車。車上看得出裝著一堆東西，樣子有點像幾根長木樑，中間有些奇形怪狀的東西，上面蓋著一大塊覆布，好像棺材套似的。十個騎馬的人在車子前面，另外十個人在車子後面。這些人戴著三角帽子，肩膀上挺出一些尖東西，樣子好像是出了鞘的軍刀。這一隊人慢慢地前進，在地平九*九*藏*書線上很清晰地顯現出深黑色的輪廓。馬車好像是黑色的，馬也像是黑色的，騎馬的人也像是黑色的。在他們後面清晨在泛著白色。

「不知道。據說是到巴利尼附近的一個堡邸去的。」

昨天晚上她是在一個荒廢的倉房裡度過的，這些荒廢的房子是內戰的結果；她在一片荒涼的田野里發現四垛牆和一扇洞開的門，殘破的屋蓋下面還有一堆麥稈，她就在屋蓋下面的麥稈堆上躺下來，她覺得老鼠在麥稈堆下面走動，她從破屋蓋上望見星星升起。她睡了幾個鐘頭，在半夜裡醒過來；她立刻又出發，為了要在烈日出來以前儘可能地多趕一點路。對於在夏天徒步旅行的人，午夜比正午更合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