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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二篇 永遠的「林旺爺爺」——一頭大象的故事

外二篇 永遠的「林旺爺爺」
——一頭大象的故事

林旺,是一隻亞洲象。

大象也曾被遠征軍用來拖運油管
大象進入樹林,象奴不讓遠征軍們去窺看,說是大象有時在林中交媾,這種動物十分害羞,若發現有人窺視就會衝出來把你踩到死。

新一軍軍長孫立人將軍和林旺
事實上,我是在查找這批大象的情況時,才驟然發現林旺的存在的。這頭長壽的大公象結束了軍旅生涯后,一直生活在台北的木柵動物園,直到2003年才與世長辭,壽八十六,創了亞洲象的生存紀錄。

公路被毀,日軍大象徒涉河流。
根據現有材料,林旺的被俘,很可能發生在著名的西通切路戰之後。西通切路戰是孟拱戰役的一部分,1944年5月,日軍第18師團為了遮護孟拱基地,在其以西的加邁、卡盟等地據險死守。中國軍隊突出奇兵,以第112團團長陳鳴人率部,人手一口砍刀,從渺無人煙的林莽中強行穿插六天六夜,成功鑽入敵軍後方,突然搶佔加邁與孟拱的樞紐西通,切斷日軍補給線,一舉將第18師團主力納入中國遠征軍的大包圍圈之中。這一戰,包圍圈內外的日軍發瘋一樣猛攻西通,卻在陳鳴人手下伏屍累累,不得寸進。被圍日軍糧彈皆無,在中國軍隊四面攻擊下完全被打散,中國軍隊乘勢拿下孟拱。
應該說,看過這樣的文章,我只好停筆了。
事後證明,問父親這個問題明顯問錯了人,他的答案完全錯誤。亞洲象只有幼小的時候身上才有毛,長大了就不會有毛了,否則那就不是亞洲象了,那是猛獁!父親是北大數學系畢業的,他在生物學上的知識,並不比街道老太太豐富多少。
最可愛的是,大象運到台灣后,每隔一陣子,羅曼就會帶著兩串香蕉,到圓山動物園給林旺當禮物。
對「林旺爺爺」我準備寫一個長篇給它呢。日本這裏的資料中,對它也頗有描述,甚至提到有日軍騎著它,前往前線給士兵送給養,一頭大象既是可以送幾百公斤的糧食、納豆等東西的運輸工具,也是唯一可以通過庫芒山脈這樣難行地方的交通工具。中間看到猴子還打了兩個下來,作為附加的贈品給前線日本兵。中國遠征軍退往印度的時候,也打過猴子,腥臊不可吃,日本兵遇到同樣問題,是附近村民告訴他們應該把猴子埋在土裡兩天,再吃就變成美味。
把這個驚人的發現告訴父親,父親當時大概正想著別的問題,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噢,小的時候沒有毛,大了就長出毛來了……」

緬甸日軍的大象運輸隊
接觸到林旺,薩可以說是從一個非常古怪的角度,那就是——戰爭。
雖然我們都終將從這個世界消逝,但我們總是期望著,我們的所愛,走得慢一點,九_九_藏_書再慢一點。
讀到這些字句,彷彿胸中一種什麼東西被輕輕打破。我想林旺或者米杜拉於我們的意義,就好像老宅子衚衕門口那個修鞋的老師傅,當你滿身疲憊地提著皮箱從異鄉歸來,一走到巷子口就看到陽光下20年前的老師傅,依然在拿著一個鞋掌,一板一眼地來釘。
老公和薩同年生,看了薩寫的,有點想今年帶小朋友去北京動物園,讓他們看看爸爸小時候記憶里的大象、猩猩、熊貓,或河馬……
文章寫好后不久,接到北宸的來信:

林旺不僅是一隻象

我記得台灣有一位筆名羅曼的軍中作家,是新一軍第30師的一個士兵,當年他在滇緬戰區冒死渡江,生擒林旺,應該可以說,是將大象千里迢迢從緬甸送到台灣的歷史見證人。
假如林旺這次沒有被俘,其命運則令人堪憂,因為日軍的後勤運輸是有自己特色的,在前線,他們通常採用水牛和山羊(甚至據說還有猴子)運送物資,目的是在物資缺乏的時候,運輸者本身也可以被作為食物吃掉。在英帕爾戰役中,同樣是用大象運輸物資的日軍糧食不夠時,確有殺死大象食肉的舉動。
要是僅僅從戰爭角度寫大象林旺,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其實,大象林旺的軍旅生涯,還是延續了相當長時間的,不過是當了「機關兵」,已經和打仗無關了。加入中國軍隊的林旺,待遇明顯改善。這是因為,當時和日軍在緬甸作戰的中國駐印遠征軍,已經全部美械化,新一軍和新六軍的主要運輸工具是美製十輪大卡車和各種吉普車。工兵部隊也十分積極,公路和輸油管修得緊跟著一線步兵的屁股。如此,大象幾乎沒有用武之地,原來的「民工」成了軍中的明星和寵物。
我注意到林旺,是在研究中國遠征軍在緬甸作戰歷史時。當時,我意外地發現雙方在戰鬥中都使用了大象。中國遠征軍敗退印度時,有一個被打散的小軍官曾在當地人幫助下組織了一個游擊隊,用大象掀日軍鐵軌。但大多數時候,雙方都僅僅使用大象運輸物資,因為它們的性格並不適於在前線作戰。這其中,日軍使用大象向前線運送給養的情況較多。
大象們在緬甸並不需要人工餵養,到了晚上,象奴給大象戴上一種特殊的腳鐐,這樣大象一步只能走40公分,是沒法跑遠的。然後,大象就會被放入山林,自己尋覓食物,清早自會回營,是不需要多少照管的。
大象不怕老鼠,經常把老鼠踩死。
做夢也沒想到,居然有那麼多人寫過林旺,回憶過林旺,想念過林旺。感到自己下手,無論怎麼寫,都有抄襲之嫌。
散發著時光味道的老照片,更讓我有一種恍惚的感覺。照片上那一個個認真對著鏡頭的黃皮膚黑眼睛,我無法分辨他們是在台北還是在北京!這一點兒也不奇怪,因為他們的服裝,實在與我們乃至我們父兄在某個時段的形象太相似了,連神情也像!

北宸給薩蘇的信

薩文章里提到這幾頭大象懂得人類的語言,我想這是真的,因為那些曾經看顧過林旺的老兵來到它面前,叫喚它的名字「阿美」時(林旺在緬甸的名字),林旺的反應很特別,會揚著長長的鼻子,顯得很熱絡,像見到老朋友似的開心。
就是這最後一條,差點兒要了大象的性命。新一軍軍長孫立人很喜歡這幾頭大象,決定帶它們回國。回國路上,離開了野生植物繁茂的緬北滇西,人們才意識到大象需要吃多少東西,新一軍的後勤部門為此吃盡了苦頭,大象們也不得不臨時學會一些簡單的表演技巧,沿途雜耍給自己賺點兒伙食補貼。儘read.99csw.com管如此,還是有多頭大象因為照顧不周死在路上。好在林旺體健貌端,生命力強,很活潑地到了廣州。
信寫完了,薩蘇的文章卻遲遲沒有寫完。當然,他最終還是寫完了,在文章中還解釋了一下,為什麼不能把它寫完。

剛剛到達台灣的林旺,依然在「軍管」之中,幹了好幾年搬運工的靈活,才走進木柵動物園過起了安定的生活。
在日軍中,大象們的日子可不好過。按照日軍18師團輜重兵部隊的報告,由於道路崎嶇艱險,使用大象運輸,它的負重能力並沒有想象的那樣大,一頭只能背負250至300公斤的物資,時速五公里。與中國軍隊在拉加蘇、「李家寨」等地對抗時,運輸兵要翻越險峻的萬塔格山,大象是人背肩扛以外唯一的運輸工具,一次到前線往返要兩天的時間。由於戰局對日軍日益嚴峻,日軍往往強行讓大象背負500公斤以上的物資,結果許多大象很快出現「鞍傷」而不能使用,到中國軍隊進攻孟拱的時候,在前線的大象已經從將近一百頭減少到了十幾頭。
大象能聽懂人話!可惜當時只能聽懂緬甸語,對中文、英語和日語完全沒反應。從後來林旺的情況看,它是慢慢學會了中文的,哦,懂母語之外的兩國語言,林旺可算是個知識分子呢。不要對我這個結論表示不滿哦,你試試學大象的語言去,林旺能聽懂咱的語言,咱就不能跟它比比智力?
林旺從圓山動物園搬到木柵動物園的那天,沿途民眾紛紛給予歡迎打氣,那時蠻多人擔心近70歲的林旺會不會受不了搬運上的折騰,結果到了目的地,貨櫃門一打開,林旺就衝到了展示場的壕溝(所幸沒有受傷)……還有林旺在50歲那年動過直腸手術,從此對獸醫非常不感冒,以後只要看到獸醫給他檢查身體,它就要噴鼻涕表示不滿,脾氣倔得很。

這是在大象林旺死前幾天,捕捉到的鏡頭,讓林儷芳(注:台灣動物園攝影家)一生難忘。
就在日落黃昏的光線下,林儷芳拍到林旺以象鼻噴水噴向自己的眼睛,表情細膩,似乎在享受著生命最後一刻的樂趣。後來還伸長鼻子朝向工作人員,就像是知道生命已走到盡頭,依依不捨地跟老朋友打招呼。
我們不會對他說「喂,你游回緬甸去」,卻曾有一些人對著島上的另一群人說,「太平洋又沒加蓋,游回大陸去」。我們對一頭象都能看成是自己人,卻對同胞手足那樣不留情分,還好這些都過去了,經過痛,才知道和諧的可貴。

薩蘇給北宸的信

值得一提的是,新一軍的幾頭大象在廣州繼續登台表演,還曾經用所得賑濟過當地的災民。也有史載新一軍在廣州頗有強買強賣的擾民現象。大象賑災和強買強賣,這兩個矛盾的事情怎麼能發生在一支軍隊身上呢?只能說,歷史不是非黑即白的。
那,就是和「林旺爺爺」一樣的感情了。
甚至還有一個掉隊的中國遠征軍小軍官,被當地長頸族招贅,組織了一個破壞鐵道的大象游擊隊。
薩相信嗎,林旺走的那天,許多老人、大朋友、小朋友都到動物園送這位「老爺爺」最https://read.99csw.com後一程,它的房舍前堆滿了鮮花圖畫卡片,許多成年人甚至頻頻拭淚。
我們小時候沒有聽過遠征軍的故事,老師不講,課本不提,書店裡關於這方面的書籍,裏面若提到孫立人將軍時,連全名都不敢寫,只寫「孫將軍」。到1987年解嚴后,報章媒體才慢慢地披露這段塵封的歷史。
繳獲林旺它們的時候,也俘虜了多名緬甸的「象奴」,他們本來是為日軍管理大象的,現在為遠征軍工作了。大象行進的時候,象奴坐在大象頭頂上,手持一根形如鑰匙的奇怪手杖,指揮大象前進時,就用手杖去敲大象的耳朵,敲右耳朵向右轉,敲左耳朵向左轉,聽話得很。
根據台灣方面的記載,大象林旺是在緬甸作戰中和12頭夥伴一起,被中國遠征軍俘虜的,但是記錄得語焉不詳。這幾乎是台灣文獻談抗戰歷史時經常出現的問題,甚至一些非常精美的圖書,也不肯用心去考證一下史料,其原因很讓人迷惘。
當電視台播出那些掉淚的鏡頭時,遠在太平洋另一頭的我,跟著為之動容。
沒有想到薩也知道「林旺爺爺」。
薩,沒有人不愛自己家鄉的吧。
米杜拉,是北京動物園的一頭亞洲象,前幾天父親剛剛帶我去看過它。米杜拉是一個叫做班達拉奈克夫人(看,因為米杜拉,我連這樣複雜的名字也記得一清二楚)的老太太送給北京動物園的,當時還很小,當然肯定比我個子大。平時對巨型動物有點兒恐懼的我,對米杜拉要感覺好得多,近距離觀察一番以後,冷不丁發現一個問題:書中的大象皮膚都是膠皮一樣的,而米杜拉竟然長著毛!
十幾歲以前,從沒細究為什麼「林旺爺爺」一直是動物園中的明星,享有園裡國寶級的待遇,長大后才知道原來我們親昵地喚作「爺爺」的大象,在20世紀40年代,曾一度是二戰中許多媒體報道的焦點。
但是大象也有不聽話的時候,那就是讓它坐下的時候,很多大象故意裝作東張西望的樣子,對象奴的命令不理不睬,拖延磨蹭不肯執行。後來,遠征軍的士兵們慢慢看出了緣由:大象身體非常沉重,坐下後起立是件很艱難的事情,它們不願意坐下,倒不是沒有客觀原因的。
寫林旺的前半生,我心中的感覺帶有揚眉吐氣的意味,而寫到不需要我動筆的林旺的後半生,心中卻只有一份淡淡的歡喜和憂傷,平靜如同一湖秋水。
後來搬到木柵動物園,林旺的家大了,和遊客距離遠了,「送禮」也就比較不方便啦。
記憶里,圓山動物園旁邊有一個兒童遊樂場,裏面有雲宵飛車、摩天輪、海盜船……爸爸媽媽帶我們去動物園時,會順道帶我們一起去兒童樂園玩耍,看大象,坐旋轉咖啡杯,開碰碰車,吃冰淇淋……「林旺爺爺」可以說是兒時的美好回憶里,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寫到文章的結尾,卻是一個好消息,才知道我一直有些懷念和擔心的米杜拉,離開北京后是去了天津動物園,它當時並沒有在這個世界消逝,只是搬了一次家。
台灣不是林旺的出生地,但二十多歲即來台「定居」的它,卻早已是我們的一分子了。
真奇怪,現在想來,好像那個年代的大人們,集體守著一個秘密似的。
林旺是我們小時候去動物園時,一定會去打招呼的「爺爺」啊。
日軍大象主要來自當地的木材公司。緬甸的木材公司一直使用大象搬運貴重的熱帶硬木。林旺,就是這種情況下被日軍徵用的一頭亞洲象,所以,它最初也不能算是一頭野生大象,從階級屬性來說,應該算是「印緬木材公司」的一名「林業工人」。
今天在辦公室看「再見林旺爺爺」的專九_九_藏_書輯,看到最後竟然眼睛都濕了,看到那麼多人,為了林旺的離開而掉眼淚,心裏的感覺不知該怎麼形容,林旺,真是就像是薩所說的,不只是一頭象。
對了,薩,打個岔,在台灣,我們說去別人家裡做客時,最好不要「空手道,兩串蕉」。(就是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準備,只帶著十根光禿禿像兩串香蕉的手指頭啊)這樣是有些失禮的事情。
寫林旺的大多是成年人。每一個人都從孩子走過,從孩子走過的台灣人,很多人記憶里都有一個老林旺。有很多人,已經離開了那個島很多年,在林旺辭世的時候,還是寫它,懷念它。
林旺還有生日呢,薩,你猜猜看,「林旺爺爺」的生日是哪一天?公布答案:10月31日,動物園估算出來的,其實是刻意放在蔣介石誕辰紀念日,這天是我們那兒的假日,剛好可以讓「林旺爺爺」與民同樂,很多人會在那天到動物園看「林旺爺爺」吃甘蔗大蛋糕。
有一種回憶,很單純,很實在,不用看族群,不用查血統,卻可以緊緊地把好幾代人的心融合在一起。
其實,林旺的歸漢,是可以查到具體情節的。它應該是原服務於日軍第18師團,在胡康河谷作戰中,為中國遠征軍新一軍所部俘虜。林旺當俘虜可不是丟人的事情,確切地說,遠征軍是救了它一命!
動物其實比我們想象的情深,林旺的老伴馬蘭走後,林旺顯得情緒落寞,過了三個月,也就跟著走了。
當時的日軍第18師團,在胡康河谷節節設防,阻擊東歸心切的中國遠征軍,但無論兵器還是後勤,都無法與美械化的中國新一軍、新六軍對抗,所以被打得不斷敗退。第18師團的後方基地孟拱到前線,僅僅依託一條簡易公路進行補給,由於日軍機械化程度不高,公路又不斷被中美空軍炸斷,能夠在林中小徑行進的大象就成了重要的運輸工具。
這樣一頭傳奇的大象,讓人忍不住下筆,我立即給《北京青年報》的尚曉嵐編輯去信,說我有好東西給她,我要寫林旺。那邊一直催促我給歷史版面投稿子呢。
林儷芳說,那時她正在拍攝猴子,工作人員知道體力衰弱的林旺已經快不行了,特地找她去拍攝。林儷芳回憶,當時林旺泡在水池裡(注:林旺本來不愛游水,但是衰老而聰明的它卻懂得利用水的浮力,緩解自己的體力不支),不管工作人員怎麼呼喚、拿食物引誘,林旺都不肯出來。
林旺不僅是一頭象。
北宸:
後來孫立人到台灣擔任新兵訓練司令,就帶了三頭大象渡海去台,算是給台灣人民的禮物。這裏面就有林旺。可惜,另外兩頭大象壽命都不長,也就不如林旺這樣出名了。
老遠征軍戰士回憶說,繳獲的這批大象很是溫馴,也頗讓沒見過世面的農家子弟們大開眼界。他們提到的有趣事情很多,大多記錄在大陸的政協史料中,也許喜愛林旺的台灣朋友還不知道呢。
結果,我卻一直沒有動筆。倒不是懶惰,而是當我打開台灣的網頁,查看林旺的資料時,驟然發現,在台灣很多人不叫它林旺,而是親切地叫它「林旺爺爺」。
很快,北宸就回信了,似乎有點兒吃驚薩蘇這個大陸的傢伙,也知道台灣的大象爺爺。

孟拱之役,遠征軍虜獲敵軍之象隊。
亞洲象以溫馴著稱,怎麼會和戰爭聯繫起來了呢?雖然古代的時候有人動過用大象打仗的念頭,但在亞洲這種做法歷來是殺人三千自損一萬。這是因九-九-藏-書為馴服的亞洲象性情相當溫和,遇到戰陣往往不願沖向敵人,一遭打擊就會本能地向主人靠攏——結果是踩死了大量自己人,弄得不可收拾。於是用大象打仗這種事兒,終於沒有流行起來。
那種失落,至今難忘。
那種感覺讓我很熟悉,又很親切。因為我記憶深處,也有一頭一樣的大象。
但是,那麼大的象怎麼會落到中國軍隊手裡呢?難道日本人不能騎著或者趕著大象逃跑么?
有了自己的女兒,才恍然明白,媽媽一年一度的開心,竟是用其他所有時間里對我的思念做底子的。然而,有一次,我卻把這種雞毛蒜皮一舉發揮到國際水平了。那一次,我一見到母親,就宣布新聞一樣地大叫:「米杜拉長毛啦!」
從1947年跟著國軍到台灣,到2003年離開,幾乎整整一個甲子,可以說是我們三代人共同的回憶。

林旺,1960,在台北木柵動物園。
原來感動就是這樣簡單。
當我翻看台灣的朋友給林旺的留言,那種久違的感情一下子充塞了我的心房。我還是不寫了吧,直接引用他們的話好了,往往,還附著一張發黃的老照片(見下圖,摘自台北木柵動物園林旺的紀念網頁)。
圓山動物園裡的動物於1986年遷址到木柵,寬敞多了,在林旺的「家」前面,也終於掛上了解說牌,上面記載著它的故事。不過,解說牌上把當年所擄獲的大象數字寫錯了,只有13頭大象,而不是40頭。
小的時候,我的母親在外地工作,每年只能回來一次,回來總會聽我說說家裡有什麼新鮮事。這些事情多半雞毛蒜皮,無非是「前院的螞蟻搬了家,鄰居的小義讓馬蜂蜇了頭」一類孩子眼裡的驚天大案。反正,我不論說什麼,媽媽總是聽得那麼開心。
北宸
媽媽愣了:「米杜拉?米杜拉是誰?」
羅曼曾寫到,當時騾馬大隊從緬甸入雲南,經桂林、南寧等地,大象胃口大,一般給馬準備的糧食只夠大象塞牙縫,這些士兵於是想出了一個辦法——他們從緬甸象奴那兒,學會教大象做一些簡單的表演,例如打滾、下跪、擺耳朵、伸鼻子,就這樣沿途表演,用得來的賞錢買飼料,最後才到了廣州。
這一仗打斷了這個「叢林戰之王」師團的脊梁骨,僅僅被打散后餓死的日軍傷病員,就有兩千多名。日軍師團部是依靠工兵在樹叢中用斧頭和砍刀勉強打開一條「伐開路」才逃脫的,師團長田中新一幾乎是赤手空拳逃了出來。這條「伐開路」窄處僅有一人寬,大象根本無法通過。面對進軍神速的中國遠征軍,日軍只得丟棄了林旺等大象逃走。何鐵華、孫克剛所編《印緬遠征畫史》中,有一張照片反映了這批大象被俘的場面,不知道林旺當時是不是在畫面之中。
以後又看過很多次米杜拉,每次到動物園都去看它,記得它脾氣很好,還會吹口琴。直到有一次,米杜拉突然消失了,從此不再出現。
然而我還是很興奮,還喂草給米杜拉吃。深刻的印象讓我在媽媽回家的第一時間,就向她報告這個「驚人」的消息。
有一天,我的台灣友人北宸和其他的朋友提起,台北的木柵動物園有一頭著名的大象叫「林旺爺爺」,是遠征軍從日軍手裡繳獲來的。似乎說的時候還有些眉飛色舞,如數家珍。於是薩蘇給北宸寫信了,因為她也正在看關於這頭大象的資料。
那一年,我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