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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夏 六

長夏

「請開釋我吧,」我在六姐耳邊哀懇了,我還不忘記,「我是為你咧。」
大姐推睏倦,走到床邊就倒下。大姐今天當真勝了一局棋,心中自然是高興,不過直到七點半鍾六姐的他還不來,大姐贏一局空棋罷了。
這麼熱熱鬧鬧當然是不必,只要是六姐的他來時,我對大姐暫時把對六姐平時的狎情形,用上十分之一給那來客看,大姐就會得到一些為我所料想不到的快樂了。
我當真是怕。我膽小。膽小又要充漢子,愛上別人的太太,聽說老爺就要來,我想最好我是先走一步了。
我就問大姐:「大姐,她說我在此,他見了,他會疑到你身上,反來取笑你,是真么?」
「勝敗乃兵家常事,大姐莫自餒,同六姐擺一盤吧。」
大姐忽然臉紅了。
六姐的命令,違反時,就有眼淚流。我願意見六姐的淚比大姐的笑還好,但是九*九*藏*書定要一個人流淚,又何苦?又明知道她是病才好,為順她意思;勉強坐定了。
「我不准你走。」
六姐不作答。
我若無其事的脫了剛穿好的長衫子,六姐為代掛在衣架上。六姐說,「來不來,也不一定的,說是七點送錢來,縱來這時也還蠻早咧。」
我坐下之後,望大姐,大姐還在低頭借故理鞋子。
所謂銀樣臘槍頭,是為我這樣人而說的,我不辯。
因此我想起我們在看電影時大姐必得要我坐在她同六姐中間的原故。因此我復想起我們在一處玩時她必把我安置於她們中間的用意。
「怎麼扯到大姐身上去?」
我想到那一次,我真還要紅一次臉的,走是一定了。
「他不會疑你,決不的。」六姐說,六姐的話只能保她自己一方面的險,我終覺得見面是不好。
「我怕見到他。」我又補充九-九-藏-書我的話,「我怕見他也只是為你。」
「我讓你兩子,來試試,說不定今天會要我敗的。」
六姐要封我口也封不及了。六姐輕聲說:「你這口,真是除了必得時時刻刻用另一個嘴唇捂住你就會亂說錯話。」
「我不下棋的。我下不贏六姐,回回敗。」大姐這話或者不止是說棋。
「讓我我也不做的。我棋壞,是一種;天意把勝利給六姐,又是一種。」
「我主張下棋,」六姐說,六姐頂會圍別人的子。
真不疑我么?他聰明,前一次,我已深深不安了。那時我們還不到這麼地步,但是忽然來到大姐處,一進門,鬧玩笑似的說,「哈,你拐了我太太來!」我不知不覺紅臉了。
我慚愧了。我想我為了單是使這疑心落到大姐身上,好讓大姐在這誤會上頭得一點聊以解嘲的快樂,也應勉強呆在這裏一會兒了。
「這九九藏書是你說的!」
我說:「六姐,我們玩點什麼吧。」
我為當差事,把棋紙攤開到方桌上頭,大姐勉強同六姐對局。我就站在旁邊做啞子。
六姐也輕輕的說:「不怕,他縱疑,也只會笑大姐的。」
「不準走!」六姐拉著我不放,有把握的。
「說是一局呀。我今天勝一局就夠了,明天要敗又敗吧。」
這時我很為大姐可憐。大姐是就願意別人有這種誤會,以便從這誤會中找尋一點滿足的啊。我不能愛人,難道這一點犧牲也理不到?
聽大姐說呆一會兒六姐的他就會來,我要走了。
果然大姐贏了一局了。六姐不放鬆,又要大姐擺。
「這時我倒願意他來了,好贖我的罪。」我說,還有話要接下去。
經六姐的眼一鼓,我就不敢再來多嘴了。望到大姐我又動了可憐的心思。我若是,有這樣知趣,正當到六姐的他來到時九九藏書,忽然去抱著大姐,那時的大姐,真不知要怎樣的感動!只要是這種親洽情形在六姐的他的心中有想起的可能,大姐的愉快,也就正如得到真的款洽一樣滿意了。那時的大姐,也許在感動中會流許多淚,又會學一個悲劇中的情婦樣子即刻暈倒在她情人的懷裡,而我,就立時抱了她放到床上去,且以口哺藥水去喂她。然而,倘若是真有這一場戲演,真是一出如何滑稽的戲啊!
「是我說,我又不是說誑話。但你當到大姐說,大姐臉紅了。你問這話就是狠狠在大姐的心上打一拳。我的他,他縱見你在此也只會取笑大姐,說你愛大姐才常常來!實際上,你又是這麼的同她離得遠,且大聲問她,你想大姐聽了不難過么?」
六姐說:「好姐姐,來一盤,我決定讓你,不放煞手就有了。」
我說:「大姐,我就不走了,我不怕六姐的他了,待https://read.99csw•com他來,我還要當到他來抱六姐,同六姐親嘴。」
「大姐是話中有骨耐人嚼」,我懾於六姐的警告一句話到喉邊又咽下。
我為了別人這可憐小小的希望,我應當來成全人一次,這無疑!若把愛情的重量放在天平上去稱,也許大姐比六姐要重兩倍以上。但是老天的安置,卻是這樣巧,真純熱烈的愛卻偏放到一個相貌不揚的女人心中:我這人,至少是和一般人的那樣通俗與平凡,我要的,卻是一個有著美的身體的女人。大姐即或可以做一個好家庭主婦,但再收拾一點也不能做人的情婦:我不要太太,所要的只是浪漫的情人。六姐脾氣就再壞,年齡就再長,那是仍然合於我的口味的。若大姐,則當另外看一種人的嗜好,我們相差終是太遠了。
時間還只才五點,六姐的他要來也說得七點才來,各人有各人的心中事,又都不說話,這種時間怎麼來斷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