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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言

附言

她的孩子!阿德里安·萊韋屈恩又重新只是她的孩子,而再也不是別的什麼了,因為,這個年邁的女人終於有一天——正值這年的入秋時節——來到了普菲弗爾林,為的就是把他帶回圖林根的故鄉,帶回他童年的地方,他的外在的生活框架其實早就已經同這些地方處在了一種奇特的對應之中:一個無助的、沒有行為能力的孩子,對於他曾經作為男子漢所曾有過的驕傲的飛翔,他不再留有記憶,或者說只留有非常模糊的、埋藏在了他的心底的記憶,他跟從前一樣牽著她的圍裙,而她也跟早年一樣,不得不,或者說——被允許等待他、管教他、呼喚他、批評他「不聽話」。如果一個人已經勇敢頑強地從他原初的狀態中解放出來,而且還是在他頭暈目眩地繞著世界轉了一圈之後,再又疲憊沮喪地重返母體,那麼,沒有什麼比這更令人感到寒心和哀怨的了。然而,我的信念卻是建立在明確無誤的印象的基礎之上的,我堅信,這一個,這一個母體,在經歷如此悲劇性的回歸的時候,儘管會感到萬分痛苦,卻也並不是沒有感到一點滿足,沒有感到一點愜意的。對一個母親而言,她的英雄兒子的這種伊卡洛斯飛行,這種陡峭的不再需要她的呵護的男人的冒險,實際上就是一種有罪的,同時也是不可思議的誤入歧途,每當她聽見誤入歧途的他說出那句感情疏遠的思想嚴厲的「女人,我與你何干?」時,她都會暗自神傷,儘管如此,她還是原諒了一切,讓這個摔倒的人,被摧垮的人,這個「可憐的、親愛的孩子」,重新回到她的懷抱,她的心裏只有一個想法:假如他永遠沒有脫離過的話,他的情況會好得多。
在我開始記錄這些回憶,記錄阿德里安·萊韋屈恩的生平經歷時,由於作者的緣故,也由於這部傳記的主人公是藝術家的緣故,所以,當時是一點也沒有指望日後能夠把它拿出來公之於世的。這一點或許現在,在現在這個時候,這頭曾把觸手伸向地球乃至地球以外的空間的國家怪獸已經恣意狂歡到了盡頭,它的那些個首領紛紛要他們的大夫先把他們毒死,然後再澆汽油焚屍,好讓他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得一乾二淨——或許,我說的是,在現在這個時候,可以去想這件事情了,即發表我的這部能夠提供有益幫助的作品。可是德國卻按照那些惡棍的心愿從根本上被徹底摧毀了,想要它在短期之內恢復那種展開某項文化活動的能力,哪怕是出版一本書的能力,甚至於連這一點,你都不敢去有https://read.99csw.com所奢望了,而我實際上也時不時地考慮過資金和途徑問題,想過要把這些書稿弄到美國去,讓它們首先以英譯本的形式呈現給當地的人類。我覺得,這樣做似乎也並不是太違背我那已經作古的朋友的心意。當然,隨著這種想法同時出現的另外一個想法則是,我的這本書肯定會在那個文明圈裡引起實質性的震撼,我不無擔心地預見到,把它譯成英文,至少是把它的某些太過根深蒂固的德意志的部分譯成英文,將被事實證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終於寫完了。一個老人,他的腰也彎了,背也駝了,他寫作時所處的這個時代的恐怖幾乎把他壓垮,現在,他終於可以把目光從這些構成他的寫作內容的恐怖身上移開,顫巍巍地心滿意足地抬起頭來,去看一看那高高的一摞生機勃勃的稿紙了,那是他辛勤勞動的成果,是這些充斥著回憶和時政大事的歲月的產物。一項任務終於在克服了重重困難的情況之下完成了,就天性而言,我並不是適合這項任務的人,雖然我並不是為這項任務而生,但是,愛、忠誠和耳聞目睹的見證卻使我負有完成這項任務的使命。愛、忠誠和耳聞目睹的見證能夠做到的事情,無私奉獻能夠做到的事情,現在都已經做到了——算了,我也就只好這樣了。
那天在鋼琴旁的癱瘓性休克讓阿德里安陷入昏迷,十二個小時之後他才蘇醒過來,他在這個從昏迷到蘇醒的過程中處於一個什麼樣的狀態,出於對死者的崇敬,我無法再去詳細描述了。他不是蘇醒過來,恢復知覺,恢復他自己原來的樣子,而是以一個陌生的自我而重新存在,這個陌生的自我就僅僅只是他的個性和人格的筋疲力盡的外殼而已,和那個先前叫過阿德里安·萊韋屈恩的人實際上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痴獃」這個詞的原始意思不是別的,就是偏離原來的自我,即自我異化。
德國,它的面頰現出肺病患者的潮|紅,它那時正陶醉在放蕩的凱旋的巔峰,正準備藉助一個條約的力量去贏得全世界,它以為它可以守約,它於是用它的鮮血簽署了這個條約。今天,它正在傾覆,它已經被惡魔纏身,一隻眼睛被它的一隻手蒙住,它的另一隻眼睛在盯著恐怖發獃,它每況愈下,從絕望走向絕望。它會在什麼時候抵達那深淵的底部呢?什麼時候才會否極泰來,從最後的絕望中生髮出一個超越信仰、承載希望之光的奇迹呢?一個孤獨的男人正在這裏雙手合十地祈禱:願上帝寬恕你們可憐的靈魂吧,我的朋友,我的祖國。
就我個人而言,我再次見到這個可敬的男人是在1935年,那時已經退休的我跑到布赫爾農莊去慶祝他五十歲生日,卻不曾想,高興而去,敗興而歸,叫我好不傷心。那天,菩提樹已經開花,他坐在樹下。我現在承認,當我手裡拿著一束花,和他母親一起並肩走向他時,我的雙膝在發抖。我覺得他人變矮了,這可能跟他斜彎著身體的躺姿有關,又由這種躺姿使然,他的一張臉也縮小了,整一個「看哪—這人」的表https://read.99csw.com情,他的皮膚的顏色顯示出鄉村的健康,當他抬起頭來看我時,他的嘴巴是痛苦地張開著的,兩隻眼睛很是無神。如果他上次在普菲弗爾林已經不願意認我的話,那麼,現在毫無疑問的是,他不再把我的面貌同任何一種回憶聯繫起來,即使老夫人在一旁提醒了好幾次也是白搭。我跟他說他的這個生日的重要性,跟他說我來看他的意義,不過,我所說的這些話,他顯然是一點也沒有聽明白。只有我帶來的那些花似乎還能激起他的些許興趣,但也好景不長,沒過一會兒,就連花兒們也被他晾在一旁,懶得問津了。
我另外還預見到的東西是,當我現在簡要地彙報完這個偉大的音樂家的生命的結束並最終對我的手稿作一個了結之後,我的心裏將會泛起一種空蕩蕩的感覺。像這樣令人心潮澎湃和殫精竭慮的寫作工作,我今後將是不會再有的了,我會懷念它的,多年來,我為它忙碌,堅持不懈地把它當作一項義務來履行,也正因為如此,可以說是它幫助我度過了這些歲月,要知道,如果是純粹閑獃著的話,熬過這些歲月恐怕是要艱難得多得多,我眼下正在四處尋找一個未來能夠替代它的工作,但暫時還沒有找到。真實的情況是:我十一年前被淘汰出我的教師職位的種種原因正在歷史的陣陣驚雷聲中失去意義。德國自由了,如果可以把一個被消滅和被剝奪行為能力的國家說成是自由的話,因而,我可能很快就會再也不受任何阻礙地恢複原職,重回學校工作了。亨特普佛特勒爾閣下已經附帶著向我指出了這一點。我又將會去人文中學教高年級學生,請這些學生多多用心去學習那種把對高深的眾神的敬畏同對奧林匹克的理性和明朗的合乎道德的崇拜融為一種虔誠的文化思想嗎?可是啊,我擔心,在那狂野的十年裡成長起來的一代人恐怕很難理解我的語言,就像我也很難理解他們的語言一樣,我擔心,我的國家的這代青少年已經變得讓我感到太陌生,以至於我不大可能再做他們的老師了,而且,更有甚者:就連德國自己,這個不幸的德國,也變得讓我感到陌生,陌生極了,這裏面的原因就在於,我確信會有一個令人可怕的結局,我不讓自己和它的罪孽沾邊,而為了避開它的罪孽,我隱姓埋名,離群索居。難道非要我問自己這樣做對不對嗎?而且還要再問一問:我其實是這樣做的嗎?我追隨過一個痛苦的重要的人,直到他去世為止,我用筆描繪了他那始終是讓我又愛又怕的一生。我覺得,我的這種忠誠似乎可以擔保我是驚恐萬狀地逃離我的國家的罪責的。
她來了,約拿坦·萊韋屈恩的遺孀,褐色的眼睛,一襲白衣,頭髮梳得平平整整,她決定把她精神錯亂的孩子帶回童年。重逢的時候,阿德里安依偎在母親胸前抽搐了很長時間,他叫她媽媽,用「你」稱呼她,因為他之前都是用媽媽和「您」來稱呼站在一邊的這裏的那一位的。她和他說話,她的聲音依然優美動聽,可惜,她一輩子都沒有用它來高歌過一曲。然而,在路上,在向北進入德國中部的九-九-藏-書途中,這位兒子卻突然無緣無故地對母親大發起雷霆,所幸的是,陪同他倆回去的還有阿德里安熟悉的那位來自慕尼黑的男看護,於是,萊韋屈恩太太由於他的這種令人始料不及的發怒而被迫在剩下的幾乎是一半的行程里換到另外一節車廂,只好讓這個病人和那位男看護單獨呆在一起。
於是,寫信給她母親,委婉地把他的這些情況告訴她,現在就是時候了。越是拖延給她寫信,就意味著越發削弱她的權利,而那封告知她動身前往的電報也是當天就發出的。如我所說,我們把她即將到來的消息告訴給阿德里安,但並不確定他是否已經領會了這個消息的含義。可一個小時之後,當人家以為他還在小睡的時候,他卻突然偷偷溜出屋外,當他在夾子湖邊脫掉他的上衣,下到急速變深的湖水裡,而且湖水已經淹到他的脖子時,格雷翁和一個男僕才總算是追了上來。就在他的身影開始在水裡變得越來越模糊的時候,那個男僕一個猛子扎進水裡,奮力朝他游去,把他救上岸來。在他們帶他回農莊的途中,他一個勁兒地反覆絮叨說湖水很冷,說一個人要想淹死在他經常洗澡和游泳的水域里很難。可他實際上從未在夾子湖,而只是當年還是小男孩的時候,在他家鄉的那個與之對應的湖裡,在那個「牛槽」里,游過,洗過。
我有各種理由相信,在阿德里安安心於鬱鬱寡歡地享受這種就算是筋疲力盡的人也可通過其精神的謝幕而贏得的舒適之前,一種對於這種溫柔的侮辱的恐懼,一種對於它的本能的抗拒,還作為他的傲慢的殘餘,依然存活在他的精神黑夜的深處。能夠說明這種本能的憤怒和逃避母親的渴望的是,至少能夠部分地說明的是,在我們設法讓他明白並告訴他說,艾爾絲貝特·萊韋屈恩已經接到有關他身體不適的通知,並且已經上路,馬上就要趕來看他的時候,他曾經試圖自殺。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1940年8月25日我在弗萊辛這裏突然接到一個生命殘餘消逝的消息:這個生命,它曾經以愛、緊張、恐懼和驕傲,把其本質的內容注入給了我的生命。在奧伯魏勒爾的小小墓地上,除去親屬,和我一起站在挖開的墓穴旁的還有讓內特·碩伊爾、呂迪格爾·席爾德克納普、庫尼恭德·羅森施蒂爾和梅塔·納可黛,外加一個矇著面紗、無法辨認的陌生女人,而在人們用泥土掩埋下葬的棺材的時候,這個女人重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赫思林的醫院接受治療期間,我獲准探望他的機會極少,而且每次也都只有很短的幾分鐘時間,這樣治療了三個月之後,某種程度的平靜——我不說:好轉,某種程度的平靜達到了,赫思林大夫因此同意把病人接回寧靜的普菲弗爾林進行家庭護理。經濟上的原因也支持這樣做。於是他又被他所熟悉的那個環境所接納。剛開始時,他還必須忍受那個送他回來的男看護的監督。但他的行為似乎證明,即便是這樣的看管,撤走他也是合理的,於是,照顧他的任務首先就又全部落到了農莊里的人們身上,而首當其衝地又落在了他們之中的施魏格施迪爾太太頭上,她,自從格雷翁把一個精明強壯的媳婦給她娶進門后(與此同時,克萊門蒂娜也成了瓦爾茨胡特火車站站長夫人),只消守著終老財產享清福,因此有閑暇向她的這位多年的房客奉獻她的人道,這個房客雖然身份地位比她高,但其實早就已經變得像是她自己的一個兒子了。他信任她勝過任何人。他和她手拉手地坐在修道院院長辦公室或屋后的園子里,這顯然是他最滿意的狀態。當我第一次重返普菲弗爾林去探望他時,我就發現他是這個樣子的。當我邁步上前向他走去時,他先是向我投來一種既有點火熱,又有點迷惘的目光,隨後卻是迅速地垂下眼皮,陰沉著臉,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很令我痛心。或許他認出我就是那個陪他過清醒時的生活的人,而他卻拒絕人家向他提起他清醒時的生活。施魏格施迪爾老太太見狀,就小心翼翼地勸他還是要跟我說句好話,打個招呼,結果他的表情反而變得更加陰沉,甚至是危險起來,我萬般無奈,只好傷心地退下。https://read.99csw•com
因此,我現在要講的就只是:他沒有繼續留在普菲弗爾林。呂迪格爾·席爾德克納普和我義不容辭地承擔了把這個病人送往慕尼黑的艱巨任務。上路前,屈爾比斯大夫給他服用了鎮定劑,我們把他送到位於奴姆芬堡的那家全封閉精神病醫院,阿德里安在那裡呆了三個月,由馮·赫思林大夫對他進行治療。這位經驗豐富的專家的預后診斷很快就毫無保留地表明,他所患的是一種精神疾病,其病情不會好轉,只會惡化。而最典型的癥狀卻恰恰會在病情進一步發展的過程中消退,正確的治療可以使病情轉入即使不是更有希望,但卻是較為安靜的階段。正是這個信息促使我和席爾德克納普幾經商量之後決定,等等再說,暫且不去通知他的母親,遠在布赫爾農莊的艾爾絲貝特·萊韋屈恩。她兒子的生命遭受這樣一場劫難,她要是接到消息,肯定馬上就會趕到他那裡去,而如果說還有什麼安慰可以指望的話,那麼,不要讓她看到她的孩子在住進精神病院接受治療之後病情仍未得到緩解的情況,不要讓她看到這種令她震驚、甚至是難以承受的情形,看來就是最為人道的做法了。
這次發怒是一次性的。類似的事情從此再也沒有重複過第二次。其實早在火車到達魏森菲爾斯,而她又重新嘗試接近他時,他就已經開始和她說話,表現出了愛意和歡喜,回到家裡之後,他更是和她寸步不離,形影相隨,成為她的最聽話的小孩子,她呢,則是全心全意地,無私忘我地,盡一個母親所能地照顧著他。在布赫爾的家裡,也同樣有個媳婦當家多年,還有兩個孫子也逐漸長大成人,他住的仍舊是樓上他小時候和他哥哥一同住過的那個房間,而且,現在也不再是那棵榆樹,而又是這棵菩提樹的樹枝在他的窗前搖曳,至於美妙的菩提花香,那他可是早在當年呱呱墜地之時就已經有過易感性的先https://read.99csw.com兆了。他也老愛坐在這棵樹下的環繞著樹榦的圓形長椅上乘涼打盹,農莊里的人們已經能夠十分鎮定地任由著他,通過這種半睡半醒的法子去消磨時光,而這裏也正是當年管牲口棚的漢芮和我們小孩子一起練過卡農曲的地方。他的母親負責他的身體運動,她的做法是,手挽手地和他一起到寧靜的田野里去散步。路上每每碰到人時,他總會去和別人握手,她也並不制止,與此同時,被他這樣問候的人和萊韋屈恩太太會彼此寬容地點頭示意。
我在1939年德國戰勝波蘭之後還見過他一次,那是他去世的前一年,而他死的時候,他的母親已是八十高齡,可憐啊,這大年紀還要經受這種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不幸。我記得,當時是她把我領到樓上他的房間里去的,她一邊進屋,一邊還鼓勵我說:「您只管進來,他不會注意您的!」可我一到門口就停住了腳步,我完全驚呆了,嚇壞了。在屋子最裡面,在一個無靠背的沙發榻上,由於沙發榻的腳端是轉向我這邊的,所以我能夠看見他的臉,只見那裡躺著那個曾經是阿德里安·萊韋屈恩的人,這個人的身上蓋了一條薄薄的毛毯,這個人身上不朽的東西現在也叫這個名字。他的一雙慘白的手放在胸前交叉成十字,就跟中世紀的墳墓形象一樣,而這雙手的多愁善感的形態曾經是那樣的為我所熱愛。他的鬍子比以前更加灰白了,從而也把他的那張縮小的臉拉得更長了,以至於這臉現在看上去特別像葛雷柯畫筆下的一個貴族。這可真是造化弄人啊,恰恰是在精神消失的地方,居然可以造出具有最高的精神之美的圖景!他的兩隻眼睛深陷在眼窩裡,兩道眉毛變得更加濃密,在眉毛的下面,這個幻象向我投來一道極其嚴肅的、審視威逼的目光,然而,這道讓我渾身顫抖的目光好像只持續了片刻就不攻自破似的,但見他的兩個眼珠子向上翻去,被眼皮子半遮半掩著地在那裡六神無主地來回亂轉。他母親不斷邀我只管走近一些,但我沒有照她的話去做,而是含著眼淚轉身離去。——
根據我那幾乎可以等同於確定無疑的預感,他的這次逃跑嘗試雖然失敗,但在背後支撐它的卻還有一種神秘的救世觀念,這種救世觀念是那種較為古老的神學,也就是早期的抗羅宗很熟悉的那種:即認為,那些召喚魔鬼的人不管怎樣都可以通過「犧牲肉體」來拯救他們的靈魂。這個思想很可能也是阿德里安採取行動時的參照之一,而不讓他治療到底,這個決定正確與否,那就只有天知道了。並非所有在瘋癲中發生的事情因此就一定可以被阻止,而在這裏,履行那種維持生命的義務幾乎不符合任何一個人的利益,從中受益的只有他母親——因為毫無疑問的是,一個這樣的母親寧願重新回到她身邊的是一個沒有行為能力的兒子,而不是一個死人。